第65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大島主頂撞。他們也曾意見左右,幾乎為之反目過,只是那卻是在背人的時候。

今天,礙于他大島主的尊嚴,風來儀也就不再多說什麽,苦笑了一下,她把眼睛移向別處。

白鶴高立冷笑道:“姓海的這一次要是真敢來,我已給他算好了命了。”

停了一下,高立接下去說道:“這叫上天有路他不去,地獄無門自來投!他不來則矣,來了就別想再能随便地回去。”

皓發紅顏的劉公點點頭附和地道:“不是卑職膽敢小瞧了這個人,卑職是在想天底下又有誰能随意出入不樂島?于三位島主以及卑職夫婦窮數十年之智力,聯手所布下的這些微妙陣勢?”

劉嫂冷笑着道:“別的不說,光只是那‘放射八道’中的‘青奇八象’,我就不信他能破得開?”

于是乎衆家各管事、舵主便紛紛談将開來,總括是完全充滿了自信,一時衆情激烈,戰志昂然。

風來儀那細長的眉毛,微微地皺了一下,劉嫂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手中的藤杖,輕輕在地上頓了三下。頓時現場回複了平靜,一時鴉雀無聲。

風來儀向着劉嫂點點頭道:“劉嫂你先帶他們去熟悉一下陣法,這裏前前後後十一堂陣勢,除去三處禁區以外,其他各陣希望大家都熟悉一下,一旦敵人來犯,便可全力對付。”

劉嫂微微一怔,再看丈夫劉公,正向自己在使眼色,頓時心裏明白,想是三位島主等幾個高層人士,還有什麽機密有待商量,不欲為衆人知道,是以假口熟練陣法,要自己打發他們離開,自己這邊,既有丈夫參加,也等于自己參加一樣。當下忙自座位上站起,向三位島主抱拳應命告退,帶着數十位海陸分舵舵主離開。

原本極為熱鬧的大廳,剎那間便只剩下了幾個人。

除了高、風、宮三位島主之外,下餘的幾個人分別是:總管事劉公,水管事“鬧海銀龍”李銀川,陸管事“守宮”晏七,山管事“野老”婁空。

另外巡島火器營管事郭百器無端暴斃之後,劉公特別情商風來儀之後,耀升了一個叫“夜貓子”杜明的人來擔當此一重任。

除了這幾位之外,現場一直還未曾發話,事實上卻是身分極為隆重的一個人,吳明。他是前天才由內陸轉回島上的。這個年輕人事實上已繼承了三位島主的武學精英,他在島上的身分,極為特殊,由于他所負擔的使命,多半是代替三位師尊,以不樂島“特殊”的身分,周旋于中原內陸,身分極為崇高,不樂島上的經濟命脈,一直皆是由他掌管輸入。

這位以“無名氏”三字,代不樂島執行權命的年輕傑出弟子,此次是奉緊急召喚返回來的。

當吳明轉回海島,目睹一切,親眼看見三位師尊之一的宮一刀的奇慘遭遇之後,內心之沉痛自是可想而知。

對于海無顏這個人他雖然昧于無知,可是內心明處卻在猜測着一個人,似乎有越來越多的跡象,把這個海無顏與他所猜測的那個人拉在了一起。這就是致使他悶悶不樂,深為煩惱的原因之一。

大廳裏由于走了這麽多人,一下子回複了安靜,好幾雙眼睛俱都向着第一把交椅上白鶴高立身上看去,等待着他即将要宣布的什麽大事。

而高立的一雙眼睛,卻直直地看向吳明。

“小子!你怎麽啦?”高立冷冷地道:“出了一趟門,回來把膽都吓破了,沒出息的東西!”

吳明平日被他消遣慣了,聆聽之下倒也不以為忤,苦笑了一下,喃喃道:“弟子只是在想這個姓海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這麽厲害?”

風來儀插口道:“難道你沒見過?”

吳明愣了一下,有點不大了解風來儀何至于有此一問,一呆之下,随即搖搖頭道:“弟子萬幸,沒有遇見這個人,要不然只怕這一次回不來啦!”

一旁的高立怒哼一聲道:“好小子,教養你十幾年,今天竟然會說出了這種話來,哼哼!要不是當着這麽多人,今天我非揍你一頓不可。”

吳明看着他笑笑,一言不發。

接下去遂即由高立、風來儀就本島之防務問題,分別給各人以周密的嚴格指示。會議足足延續了一個時辰。

宮一刀由于受傷過重,雖然兀自能保持不死之身,可是看來已是極為微弱,會議中途,先自退出休息,餘人繼續就各方面之可能發生情況,續作讨論,直到日影偏西,才告一段落。

白鶴高立這才轉向劉公道:“郭管事的死,可察出什麽不對麽?”

劉公冷哦了一下,雙眉斜搭下來道:“這件事正要向二位島主報告,卑職懷疑郭管事的死,可能與住在這裏的無憂公主有所關聯!詳細情形,還有待卑職進二步才能調查清楚。”

高立聆聽之下,冷笑了一聲,轉向風來儀道:“你的看法如何?”

風來儀淡淡地道:“這件事确是費人猜測,朱翠還只怕沒有這個本事,我不以為是她所為。”

高立冷笑道:“那麽又會是誰?”

風來儀道:“這件事要慢慢地調查,我懷疑另有外人。”

大家俱都為之一怔。

劉公道:“三島主的意思是……莫非咱們這個島上還窩藏得有內奸不成?”

風來儀哼了一聲道:“這也并非全然不可能之事。”

這句話說得各人頓時為之毛發聳然,俱都神色大變。

職掌水路管事的鬧海銀龍李銀川,聆聽之下霍地站起來道:“啓禀二位島主,總管,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今後咱們的處境,可是太危險了。”

火器營管事,夜貓子杜明站起來道:“卑職以為這件事是不可能的,凡是能進來總壇效力的,無不經過本幫內外嚴格的考核,卑職以為,這件事是一經傳揚開來,人人都免不了背上嫌疑,這樣就不大好。”

劉公哼了一聲道:“話雖如此,可不能明知不問,這件事我自會暗中調查。”

夜貓子杜明咬牙切齒地道:“果真要是自己人所為,這個人被找出來,要挖他的心!”

劉公随即轉向另一個未曾發話的“守宮”晏七道:“晏先生,你的看法呢?”

這個晏七,生得一表斯文,一襲青布長衣,頭紮方巾,年在五六旬之間,滿臉皺紋,卻有很濃重的書卷氣息,他是這個島上最精于九宮八卦,各門五行生克易理的一個奇人。

當年三位島主借助他之力布陣安樁,設宮伏陷,功不可設,他也是這個島上,平常看來最為悠閑的一個人,正因為他有一身奇學,這個島上包括三位島主在內,對他都極為優容。

這位號稱“守宮”的晏七,在總管事劉公詢問之下,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

他輕輕哼了一聲,剔了一下長而晶瑩的指甲,徐徐地道:“這件事,我正要向二位島主及總管事說明,我以為咱們這個小島上,确實是窩藏着一個厲害的人物。”

白鶴高立揚了一下長眉,用着極濃重的川音說道:“朗格(怎麽)厲害法子?”

晏七慢條斯理地道:“這件事若不是三島主提起,我也不想說,這幾天我巡查山道時,發現有幾處厲害的埋伏,都有人進出過,這就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了。”

兩位島主顯然一驚。

高立哼了一聲:“說下去。”

晏七一只白哲的手,輕輕順了順他的三絡羊須,道:“這幾處暗卡,除了三位島主,劉公以及我之外,并無外人知道,那裏面設計深奧,若非是深知關竅之人,萬難如意進出,奇怪的是,這個人竟然似乎能夠來去自如,真令入驚愕了。”

高立轉向劉公道:“你可曾進出過這些關卡?”

劉公點點頭道:“卑職與山荊雖然常有進出,那也只是例行的巡視,莫非是我們弄亂了關卡的暗伏?”

晏七搖搖頭道:“不是,不是,這件事一時也說不清,反正絕非三位島主與總管夫婦的手腳,這一點我是可以斷定。”

風來儀不禁喃喃道:“莫非真是那個丫頭?”

劉公“哼”了一聲道:“這位公主顯然是個高明的人物,卑職以為讓她及其家人住在島上,終将是一個隐憂。”

高立冷冷一笑,目光向着風來儀看了一眼,因為這件事一直是她與宮一刀所堅持,對朱翠以及其家人與以破格優容的。當初如果按照高立的想法,純是以朱氏家屬為人質,好與朝廷當局勒索金錢,想不到這件事進行得并不順利,尤其是風來儀後來的轉變,顯然違背了初衷,非但沒有積極進行這件交換事,反倒對那位落難的無憂公主生出無限關愛之情,在白鶴高立以及劉公等人眼中,顯然是“舍本逐未”了。

經過這幾個人先後一說,風來儀心裏也有些懷疑了。

風來儀到底認識朱翠不甚清楚,這件事關系全島安危至大,設若是朱翠真的與那個海無顏是一路人,有所勾結,互為表裏,那麽情勢可就不敢樂觀。自己即使對朱翠有偏愛惜憐之意,卻也萬萬不能容她在島上興風作浪從事對本島的破壞工作。

這麽一想,她也就沒有吭聲,倒是那位不樂島的特使吳明,搖頭表示異議道:“無憂公主一身武功固屬難得,以弟子所見,她還不足以與本島抗衡。再說如果她真能如意進出島上的關卡陣式,就應該早已救出她母親幼弟,此刻她全家都在我們掌握之中,又何敢與我們為敵,以弟子之見,怕是另有其人吧!”

風來儀聆聽之下,點點頭說道:“明兒這幾句話說得有理,我不相信會是這個丫頭,她還沒有這個功力!更沒有這個膽子!”

白鶴高立聽後陰森森地笑了笑道:“那麽,會是誰?”

守宮晏七道:“這個人非但精于陣法,而且輕功身法甚是了得,說一句長他人志氣的話,我自信不是他的敵手!”

衆人心中不禁為之一驚,蓋因為這個晏七輕功之好,在島上是出了名的;如果單以輕功論,也只有白鶴高立與妙仙子風來儀略可勝他一籌,他竟然這麽說,也可以想見暗中那人身手之一斑了。

白鶴高立啊了一聲,點點頭道:“好了,我知道了。”目光向着四周轉了一轉:“這件事任何人不要張揚出去,以免打草驚蛇!”

停了一停,他眼睛看向守宮晏七道:“我要你設計的新陣怎麽樣了?”

“島主放心!”

晏七神秘地微微一笑,捋着他那一部山羊胡子說道:“這件事我心裏已有了預定,這兩天正在察看地勢,等到選好了适當地點之後,再向二位島主回報,請示埋設!”

高立聽他這麽說,臉上總算現出了一絲笑容。守宮晏七,是他早年一個知交,自力其吸收引來不樂島之後,表面上看來似乎屈就為一個“管事”而已。但是知道內情的人,都明白這個晏七在不樂島上的特殊身分,實在較總管事劉公更為重要。許多機密大事,高立甚至于不一定要同劉公商讨,卻一定要與這個晏七取得商量。

事實上守宮晏七也确實不負高立之器重,以其特殊之才能,将個不樂島上上下下布置得有如銅牆鐵壁,稱得上十面埋伏,任何不識陣情之人,即使你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踏入陣內,令你不得進出。

晏七正囚有此特殊能耐,才得在島上享受別人難望的特殊享受。

為了鞏固這個島上進一步的安全起見,去年起晏七受命再布置更盡迷幻懸疑的七堂大陣,用以掉換若幹久年未更的舊有陣法。

這個“去舊布新”的措施一旦完成之後,勢必對整個島上的防務,有了嶄新的改變,自是大為堅強。

大家聽見晏七這麽說,無不信心大增,先時的愁雲慘霧,頓時煙消雲散。

在一陣熱烈的探讨之後,大廳裏重新又恢複了短暫的安靜。

窗外已現出了沉沉的暮色。和諧的浪花聲,一聲聲地撲向沙灘,傳向衆人耳鼓,幾只海鷗翩翩地自窗前掠過。

忽然,高立似乎發現了什麽,風來儀也有同樣的感覺。吳明,晏七,劉公,也都下意識地有所覺察。

這只是一種極快的心理感應,但是由感應付諸于行動,卻有了先後之分。

“唰,唰!”兩條人影,交叉着已經掠出了長窗。白鶴高立在左,妙仙子風來儀在右,兩個人如同一雙剪翅燕子般,在風中交叉掠過,雙雙落定于廳外沙灘。

緊随着二人身後,吳明,晏七,劉公,以及李、婁、杜等數人,全數騰身而出。

這些人俱都當得上一流身手,各自施展開來,頓成奇觀,在漫大衣衫舞影裏,紛紛墜落各處,有如平沙雁落,身法之巧妙,卻是各擅勝場,如果現場有人目睹,必将為之眼花缭亂。

這些人雖然都稱得上江湖上罕見的一等一身手,然而自然比較起來便有先後強弱之分。

白鶴高立顯然較風來儀更要快上一籌。是以,就在他身形方自射出一霎間,卻被他看見了一樁奇事。一個黑不溜秋的物什,說他是人吧,可又不像,說他是獸吧,還真沒見過,由于時間太快了,簡直看不清楚。總之,就在高、風二人足尖先後踏向沙灘的這一霎間,那個“玩藝兒”已經一頭紮進海水,剎那間已消失無蹤。

這本是奇快的一瞬,除了二位島主以外,所有的後來者所能看見的,便只是留在水面上的那一線波紋而已,那是一條顯著的“人”字形波紋。

精于水功的水管事“鬧海銀龍”李銀川,雖然最後一個現身沙灘,可也沒有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當衆表演機會。只見他身子不及站穩,已自第二次騰身而起,在空中一個倒栽,成了頭下腳上之勢。

那真是極其漂亮,嘆為觀止的一霎。水面上幾乎沒有傳出來一點聲音。哧,“人”字形的水紋再次一現,已把李銀川的身子整個吞噬了。

在場各人包括兩位島主在內,如論及別樣功力,俱稱在李銀川之上,只是若論及水裏功夫,可就沒有一人能是其對手。

事情的演變,顯然是快到了極點。由于是大家先後目睹的事實,幾乎無需解說什麽,俱都有所了解。

眼前這一剎那,也就是“鬧海銀龍”李銀川縱身入水的一瞬,大家的眼睛只是靜靜地觀諸水面,沒有一個人出聲說話,眼看着那“人”字形的水紋,在李銀川身影消失之後良久,良久,才完全消失。

緊接着只聽得水面上嘩啦一聲,另一個方向的水面上現出了李銀川的人頭。

四十六

不愧是“鬧海銀龍”,李銀川一經展開他傑出的水上身手,真令人嘆為觀止,在一陣輕微打水聲中,李銀川的身子正在海面上,劃出了一道白線,像是有幾百尺的距離,不過是交睫的當兒,己來到了眼前。

在衆人目睹之下,李銀川分出水面的雙手,輕輕地按了一下,整個身子“嘩啦!”一聲,已經躍水而出,輕輕地落向沙灘。

李銀川就憑着這分傑出的水裏身手,才能在人才濟濟的不樂島上身當一面重職,劉公不容他稍作喘息,随即上前一步盯問道:“可看見什麽了?”

“回總管的話!”李銀川喘息道:“太快了!”

“可看見什麽沒有?”風來儀關心地問道:“是個什麽東西?”

李銀川抱拳道:“回三島主的話,海底無光,海藻又多,卑職只看見了一個背影,不像是人!”

最後這一句話,才不約而同地讓大家松上了一口氣。

“我看也不大像,”說話的是高立,他皺了一下眉道:“那又會是什麽?”

“這裏海獸特多!”劉公臉上堆滿了笑:“我看大概是曬太陽的海狗吧!”

這麽一說,大家确信有理。

這時,高立,風來儀,吳明,晏七已分別注意到沙灘上的若幹處痕跡。

那是明顯的一處處的爬痕,卻看不見腳的印子。

就連一向心細如發的風來儀也不再多疑了。

“嗯,看起來确實是一只海狗。”

高立道:“這只海狗的身法也太快了!居然連我們這條龍都沒有追上!”

大家聽他這麽說,分明在揶揄有“鬧海銀龍”之稱的李銀川,不禁都笑了。

倒是李銀川一心想在衆人面前表現一番,想不到卻反而留下了笑柄,偏偏這句揶揄的話出之大島主之口,連反唇相譏也是不能,一時把一張紫黑的臉龐臊成了豬肝顏色。

風來儀微微一笑道:“大島主是跟你說着玩的,你要是真能迫上海狗,那才奇怪呢!”

經此一鬧,會議也就不再繼續下去,好在所有當言之事俱已談妥,随即就此散會。

“守宮”晏七踏着輕快的步子,來到了他的住處,那是座落在十面香光,無限芳菲花叢中的一座精舍。

為了安撫這位奇人,不樂島對他的優寵實在是特別有加,除了可享受到極為優厚的薪酬之外,這裏的一切享受,都幾乎可與三個島主等量齊觀。

除了這幢極為精致的宅院之外,晏七每年都有三次甚長的假期,可供他專船出海,到中原內陸去消遙一番。

這個宅子裏,還有可供其施喚的仆役,廚房裏的大師傅更是全日寺候地随時待命,為他準備可口的菜肴。

晏七非但精幹五行奇門遁甲,先天易理的諸多奇術,對于“劍術”也有頗高的造詣。

飯後,他獨自在院子裏演習了一回劍法,覺得今夕有點心緒不寧,大島主高立既是對他如此着重,倚為泰山北鬥,他也就不得不殚精竭慮,誓死以報。

燈下,紫檀木的書案上,陳列着他即将完成的陣法圖解,晏七呼來小婢,為他添上了一杯香茗,容得小婢去後,他随即埋首案上,開始運思起來。

東面海灘上布置一艘大石船,以收五行生克,內裏埋伏三百殺手,習以涉水海戰之術,那就更妙了。

西面海邊上多栽上一些樹,背陽處設石虎兩列,各為“虎嘯木凋”,在奇門陣法上,這是一着殺手。另外如“河圖定方”“八卦論局”“洪範窮山”“四經舍土”“三合取勢”

“四生陰陽”“雙山取納”……這一路天機演算下來,晏先生的兩只眼睛可就有些發花了。

輕輕拍着桌面,他不勝感嘆地道:“高立呀高立,你真個慧眼識人,你固待我如上賓,我晏七亦算對得起你了。”

呷上一口香茗,這個帶有三分酸氣的晏七,喃喃自語道:“天機,天機,我晏七此一生,洩露的天機,也未免太多了。”

揉了一下雙眼,他緩緩地自位子上站起來,只覺得四周是出奇的黑,唯獨案上那一盞燈,迸射出刺目的強光。

忽然燈光乍閃,“波”的炸出了一朵燈花,所謂“蕊上開花”,那是顯示着什麽喜事臨門。然而這一次的情形特別,深明格致的晏七,卻為此禁不住大吃了一驚,陡然間倒吸了一口冷氣,燈光就在一爆之後,倏地為之熄滅。

晏七嘴裏“噢!”一聲,随即取出打火器,“啪!”地一聲打出了火光,第二次點燃了燈。就在此燈滅燈亮的俄頃裏,一個人已經現身在他身後石案上,晏七的感觸極為敏銳。

“誰?”

一字出口,他閃身挪軀,足下向着側面跨出一步,卻把左肩錯開了半尺。就着這個斜度裏,他看見了那個人,也就老實不客氣地推出了右手。

這只手掌的五根手指甲裏,藏着他獨門的“晏氏飛針”,每一枚都小若牛毛,體積雖小,卻厲害萬分,一入血脈,順流而循,直竄心脈而亡。

一股強勁的掌風,直循着猛擊而出,卻在風勢裏,間雜着極為細小,簡直不易看出的五縷銀絲,直向着對方那個人面門上射去。

你其實可以不把他當成一個人,因為就以“萬物之靈”的人類而論,眼前的這個人可就太醜了。最明顯的是,他雖然大模大樣地坐在石案上,但膝下卻偏偏少了一雙腳。

這還不說,那顆頭顱足有笆鬥般那麽大小,一頭亂發,沒頭沒臉地遮了下來,卻于亂發之間,顯現出又圓又大的一雙眼睛。

當然這只是倉促一望之下給他的感覺,随着一眼之下,那一掌五指飛計已夾着尖銳的破空之聲,向對方飛到。

晏七的這種緊急措施不謂不快了,偏偏這個大頭怪人的動作竟是出奇的快。仿佛“筋鬥人”那個模樣,只聽見“呼隆”的一聲,晏七只覺得眼前人影一轉,已自失去了對方蹤影,敢情先前朝上坐着的那個人影子,忽然變得向下了。

守宮晏七可不是弱者,盡管他心裏為之發毛,可是手下卻絲毫也不留情,随着他擰動的身子,疾若飄風般地已撲了過來。

第二次進招,“夜叉探海”,抖手一掌,“哧!”五根手指,形若一柄利叉,直向着桌面之下的這個大頭人影身上猛插了下去。

和先前一樣,“呼嚕!”一聲,人影翻處,原來在下面的影子,現在又變在上面了。

晏七那麽勁的一掌,竟然再一次地又落了空。這一驚,直令晏七寒毛發炸,全身寒毛都為之直豎了起來。他平素擅施陰陽異術,今夜敢情是遇見了“鬼”。

接下來的是一陣子快速遞招,也不知出了幾次手,發了多少招,但只見晏七在此一輪快攻的勢子裏,不時地竄高縱矮,“呼!呼!呼!呼!”人影電閃,出手的範圍只不過是眼前這張臺面方寸之地,怪的是那個怪人卻顯然只施展着上下兩個動作,不是翻上就是翻下。雖然只是這麽簡單的兩個動作,卻使得晏七的一輪快吹全數都落了空。

這一次晏七不再懷疑了。他确信自己真的是看見了鬼,或是什麽山精海怪。身勢擰處,“嗖”地縱出了丈許左右,右手撂處,“叭嗒!”一響,已把手裏的火折子亮起。一蓬火光随之興起,室內再也不黑暗了。熊熊火光裏,他清楚地看見了那個“鬼”。

一頭花白頭發,亂草也似地倒垂下來,現出了灰慘慘的一張瘦臉,由于他現在的姿式是頭朝下,身上一襲灰白短衫反垂下來,遮住了下額的一方,在熊熊火光裏,更具陰森之勢。

晏七才看清,他整個的身勢,不過是借助于兩只手掌之上的力道。那兩只手掌,事實上就像是兩只吸盤,緊緊地吸着石案的側面,由此為支持全身的力點,整個身子便可任意上下翻動。

看清了是怎麽回事,晏七更不禁心旋搖蕩,若非數十年養氣之功,他簡直難以自恃。

“你是誰?”

這三個字,雖然聽來平和,事實上卻凝集着內心無比的兢驚,話聲出口,整個身子再也由不住微微顫抖了起來。

那個“鬼”呼地一聲坐直了。

晏七再一次看清了對方那一雙少了雙足的腿。手上的火折子燒得劈劈啪啪亂響,黃色的火焰,使得這間石室內閃爍出幢幢光影。

現在晏七幾乎可以斷定對方是一個人了,一個自己畢生所僅見的奇醜之人。這個人在晏七直直地逼視向他時,同樣地也回觀過去。四道目光交接之下,晏七為對方目光中那種深邃的寒意鎮攝住了。

“哼哼!”

這個人終于開口說話了,未說之前,先自由鼻子裏發出了一串冷哼。

“問得好,你是誰?”大頭老人眨動了一下雙眼,說道:“這句話正是我要問你的!”

對方既然開口說了話,晏七也就更放心對方是人不是怪了。

“好說,好說,朋友你稍待!”

一面說,晏七身軀閃向前面,以手裏的火折子,把案上的那盞燈光點着了,就勢收起了手上的火種,雖然他在作這些,暗中卻對對方保持着極度的警覺,害怕他在猝然間向自己發難。對方所表現的比他想的更沉着得多。

“哼哼!你不說,我對你也清楚得很!”

這個大頭少足的怪人喃喃接下去道:“你姓晏,叫晏七,河間府人,幼從米明河先生習空門太乙之術,入黃河大南山房,又拜徐坤習五行陰陽乾坤布陣之術,嘿嘿!在這一方面,你的成就确是了不起的!”

晏七猝然間為之一呆,這些他本身過往的經歷,在江湖上鮮有人知,即使白鶴高立亦不見得知道得這麽清楚,眼前這個醜老頭又是何許人也,怎地把自己摸得如此清楚。

“不錯,”晏七強自鎮定着道:“你确是對我知悉甚清,你到底是誰?你怎麽進來的?”

最後這一句話,無疑才是他所最關心的。不樂島自入海口,一踏上陸地開始即設有重重的陣式埋伏,越是深入,陣法越見精湛,尤其是一入內盤重地,即為晏七精心所布置之“放射八道”“青奇八象”所控制,更是動驚風雷,若非是熟悉陣法,更兼深知此道的高人,焉得能擅越雷池一步。

然而,眼前這個怪人卻是進來了,他非但進入了內盤重地,更直谙到了晏七寝居之處,只此一端,已顯然“高不可測”了。

“你不是這個島上的人,”晏七細細地打量着他道,“你是哪裏來的?”

大頭怪人搖晃了一下他的大頭,啞笑了一聲,口音裏透着奇怪地道:“你這話問得太奇怪了,如果我告訴你這個島本來就是我的,你信不信?”

“是你的?”

晏七幾乎為之驚愣了。

“不錯,”怪人冷森森地道:“這整個的不樂島,包括島上的一草一木,全都是我的!

現在我只是舊地重游,重新回到了我自己的地方,難道不可以。”

晏七心裏着實吃驚不小!這倒是他第一次聽說過的!“金烏門”前掌門人身故之後,不樂島順理成章地落在了當今三位島主的手裏,這是江湖武林中稍具知識的人共知的事實,怎麽又會突然間殺出了另一位主人來?

晏七一面打量着面前這個怪人,心裏着實狐疑,暗中卻有所準備,以備時機猝臨時,再次向對方出手一搏。

大頭怪人又一次發出了啞笑:“晏七,我今天晚上來看你,倒沒有什麽惡意,說起來,我還應該向你致謝,因為這個島虧了你精心設計才布置得如此嚴密,我還要告訴你的是,現在這裏的一切都快要完了,所有為惡的人,都将會得到應有的下場。”

微微停頓了一下,他才又繼續說下去:“但是你,雖然不脫助纣為虐之嫌,到底為惡不多,這是你應該切實反省,好好思忖的時候了!”

晏七嘿嘿一笑,拱了一下手說道:“足下好心,承情之至,還沒有請教貴姓大名?”

大頭怪人冷笑道:“我姓單,名字你也就別問了,連我自己也記不清楚了!”

晏七嘻嘻笑道:“方才你所說,不樂島行将不保,這話又從何說起?”

姓“單”的大頭怪人道:“詳細的情形,你也就不必多問了,我已為你備好出海的舟棹,你這就去吧!”

“什麽?”晏七顯然一驚:“你要我走?”

“擺在你眼前的只有兩條路!”大頭怪人道:“你可以選擇其一!”

“哪兩條路?”

“離開,或者是死!”

一霎間,大頭怪人的臉上顯現出令人戰栗的寒意!再也不像方才那麽輕松了。

晏七冷笑道:“你是在威脅我?”

“也可以這麽說吧!”

“哼,”晏七道:“這裏島上,水陸皆有極嚴密的防守,你以為我可以随便進出麽?”

“你是不能!”大頭怪人道:“但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情形就另當別論!”

晏七臉上猝然興起一片怒容,可是他立刻就想到了對方的絕非好相與,情不自禁地便把上升的情緒緩和了下來。

“我要是不随你離開呢?”

“你只有死路一條!”大頭怪人冷森森像是向空喝風那樣地笑了一下:“你得趕快決定了,時候已經不早了!”

晏七低頭思忖了一下,暗忖道:“這人功力顯然絕高,可是我豈能真的受他控制?哼,且慢,且讓我略施小術,先将這厮困在陣中,請出三位島主,再定發落。

大頭怪人道:“你可曾決定了?”

晏七道:“你說得也未免太輕松了,你要知道,我不會水!即使上了船,沒有島主出海的金牌,依然是死路一條,你當然知道,這裏的岸炮厲害。”

大頭怪人一只手插入懷內,摸出黃澄澄的一件物什,向着晏七晃了一晃,道:“這是什麽?”

借着眼前燈光,晏七看見了,正是本島最高權威,一向由白鶴高立親手所掌握的“雙魚金令”,此令共只二枚,供奉于高立居住的“白鶴堂”之內,那白鶴堂高居孤峰,設有微妙陣勢,若非具有一流輕功更兼熟悉出入陣法之人無能登臨,且彼處戒備森嚴,為不樂島禁地之一。然而,這一切似乎皆無視于眼前這個怪人眼裏,真正令人大生奇怪了。

情勢已經逼近眉睫,晏七要不聽從對方之言,立刻跟随他走,就只有放手與他搏鬥,一争死活了。

“很好!”他冷冷地笑着道:“晏某人生平這還是第一次被人脅迫。好吧,我跟你走就是!”

大頭怪人道:“你可以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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