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一回合裏,都沒有取得絕對的制勝優勢

“我這裏有風島主的通行命令,請足下一看真假!”

海鷹謝虎怔了一怔,道:“遵命!”一甩頭向身邊那人道:“去看看!”

他身邊那個漢子應了一聲,方自上前,不經意只聽得海鷹謝虎一聲叱道:“小心:“這人一驚之下,只覺得眼前一亮,已吃兩枚菩提子打中前額上。

朱翠有意取對方性命,這雙菩提子上貫足了內力,一經命中,頓時深入腦海。可憐這人什麽也沒有認清之下,糊裏糊塗便喪了性命,一跤摔倒就此完蛋。

與他同來的海鷹謝虎,乍見此情景,由不住大吃了一驚,慌不疊摸出口笛,正待就口力吹,卻不意面前人影乍閃,無憂公主已奇快地襲近眼前。

謝虎來不及吹口笛,緊迫間,慌不疊以手中分水刀,照着朱翠身上就砍。

強大的勁力迎面沖撞過來,敢情這位公主身形已先來至眼前,且發出了內家劈空掌力,謝虎身當之下,只覺得前胸一陣劇痛,由不住發出了一聲嗆咳,身形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海鷹謝虎的身手不弱,當此性命相關的一霎,他可不願束手待斃,身子一倒下去,眼看着對方一口長劍冷森森地已劈向眼前,情急之下,腳下用力一踹,踹起了一股沙箭,直向着朱翠身上擊。

把握住片刻緩和之機,謝虎一個鯉魚打挺,猛地自沙地上挺身躍起。

海鷹謝虎這一手不謂不快了,無奈今夜碰見了這個要命的女殺星,卻是決計要取他性命。

謝虎身子方自躍起,對方一口長劍長虹貫日般地,陡地向着自己左肋上力刺過來。

“當!”一聲,黑夜裏刀劍相交,激起了一點火花。

謝虎先已為對方劈空掌力擊傷了內腑,此刻用力之下牽動傷處,嘴張處“哇”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朱翠一經出手,更不留情,當下緊緊向前踏進一步,掌中劍“玉女投梭”分心就刺。

這一劍無論如何,都是非中不可。劍勢走處,謝虎吓得面無人色,自忖着萬無幸理,非死不可。

哪裏想到,就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呼”地自側方猛然跳出了一條人影。

這條人影身法可真是快極了。随着這人躍出的身子,一根烏油油的藤杖快若電閃般地自側面刺出,不偏不倚正好點中在朱翠探出的長劍劍鋒之上,“當”地發出了一聲脆響。

在搖散的一片劍光裏,朱翠掌中長劍忽悠悠地已被蕩開一邊。

猝然現身的這個人,身材枯瘦,長發細臉,手持藤拐,敢情是個老婆婆,劉嫂。

想不到在此緊要關頭,竟然殺出了她來。朱翠在對方現身之始,借着一轉之勢,嗖地她把身子騰出了丈許以外。

劉嫂藤杖一收,啞笑一聲道:“這是從哪裏說起,朱公主你這是幹什麽?”

被她突然地這麽一問,朱翠還真無言以對。

眼前情形究竟還沒有到“明火執杖”雙方翻臉時候,也只好給她來一個死無對證了。

聆聽之下,朱翠一聲冷笑,劍指一旁的海鷹謝虎道:“你何不問他去?”

謝虎偏偏又是個不擅詞令的人,怎麽也沒有想到朱翠會有此一說,聆聽之下頓時為之茫然,他原已為朱翠劈空掌力劈中要害,這時更不禁氣血上翻,方一開口,禁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身子一倒,當場昏了過去。劉嫂心裏一驚,忙自上前察看。

朱翠冷笑道:“失陪!”反身就走。

劉嫂一面察看謝虎傷勢,見狀厲聲道:“你先別走!”

朱翠哪裏肯聽,早已施展開輕身騰縱功夫,轉瞬間縱出了十數丈外。

劉嫂見狀大怒,雖見謝虎情況不妙,可也顧不了他,當下一壓手上藤杖,切齒痛恨說道:“丫頭,今天晚上看你還怎麽跑?”

嘴裏說着,腳下施展“燕子飛雲縱”的輕功絕技,嗖嗖嗖嗖!一連三數個起落,緊緊蹑着朱翠身後追了下去。

朱翠何嘗不知今夜情況不妙,這件事一經張揚開來,即使是風來儀有包容自己之意,也難以平息衆怒,大錯促成,她心裏一片紊亂。

偏偏那個劉嫂竟是死纏着不放,兇魂惡鬼也似地自後面追上來,二人均是施出全速,一追一跑,轉瞬間,已奔出數十丈外。

眼前一堵高峰,朱翠生怕為劉嫂追上,腳下加勁,一連幾個縱身,撲了上去。

劉嫂嘿嘿一笑道:“鬼丫頭,我看你往哪裏跑?就是上天我也把你拉下來。”

一面說,劉嫂緊跟着随即壓杖而上,一奔一追,轉眼又是老遠。

眼前已幾乎到了峰頂,倒有一片面海的突出石臺,約莫有數丈見方。朱翠跑到這裏,已是前無去路,她決計不跑了,忽然定住了身子,回過身來。

劉嫂恰恰也在這時,由身後緊追上來,見狀猛地停住,一面嘿嘿笑道:“我看你還往哪裏跑?”

朱翠冷笑道:“劉嫂,你我往日并沒有怨仇,幹什麽苦苦相逼,莫非我真的怕了你麽?”

劉嫂呆了一呆,“哈”地一笑道:“你這是跟我裝糊塗,奶丫頭,怪不得島上連番出了不少怪事,死傷了許多人,我和我那個老伴兒一猜就知是你這個丫頭幹的,偏偏三娘娘護着你,說不是你,今夜可叫我老婆子親眼看見了。”

朱翠心裏着實吃驚,情知她是把單老人暗中所作所為的這筆賬也記在自己頭上了。

眼前情況的确是十分嚴重,只要容得這個劉嫂生離此境,自己全家性命休矣。

心裏這麽一盤算,朱翠只得狠下心來,暗忖着與對方一拼生死了。

當下心裏一面打算着出手方式,一面冷冷地道:“你看見什麽?”

劉嫂咬牙切齒地道:“你還要嘴硬?三更半夜你到海邊幹什麽,又為什麽要殺害謝令主?”

冷笑了一聲,這個老婆婆上前一步,啞着嗓子道:“再說,這裏進進出出,都布置得有本島厲害的陣法,你怎麽能随意進出的?你說!”

未翠既已決心與對方一拼死活,倒也不再多慮。

“老乞婆!說這麽多有什麽用?你看這個地方可好,我們就在這裏一決生死好了!”

說時,她長長地吸了口氣,一面壓劍而前。

劉嫂忽然明白了對方的用心,嘿嘿冷笑着,手裏的龍頭藤杖往前一指,擺出了一招“仙人指路”的架式。

“丫頭,你想殺了我老婆子滅口,嘿嘿,可沒那麽好的事!你也別想一死了事,老婆子偏偏就不稱你的心,我還要活的呢!”

朱翠在她說話時,心裏已在仔細地考慮出手的招式,她只知道這個劉嫂一身武功非比尋常,自己很可能還不是她的對手,可是眼前情形卻已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放手一搏別無退路。

劉嫂嘴裏雖然不停地在說着,那雙精光閃爍的小眼睛,卻不停地在對方身上轉動不已。

說時遲,那時快,朱翠一聲清叱,身子已霍地躍起,卻向着劉嫂頭頂上掠過,劉嫂一聲叱道:“好!”

藤杖怪龍也似地已翻了起來。

朱翠想是認定了她會有此一手,手中劍微微一吐,劍尖已經點在了對方杖身之上。借助着這輕輕一點之力,她身子倏地一個疾翻,呼嚕嚕已閃向劉嫂左側方。

雙方近到舉手可觸。朱翠之所以要如此接近她,自然心裏存着出奇制勝的招式,原來她新近由單老人處學得了許多劍招,俱乃金烏門不傳之秘。眼前情形,朱翠為了本身救命計,也只得用上了。

劉嫂顯然是個厲害的人物,卻也沒有料到對方竟然一上來立即施展出淩厲的殺手。

朱翠身子方自向下一落,劉嫂已下意識地覺出了不妙,龍頭杖霍地向下一收,就在這一霎間,一蓬劍光,直由她側面升起,其勢之快簡直出人想象。

劉嫂總算是身負絕技,拟處非常之便,雖然這樣,劍光過處,卻在她臂後側方留下了一道半尺來長的血口子,連帶着一绺長發也被削了下來。

這一驚,使得劉嫂為之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她生平自負極高,由于在不樂島特殊的身分,平常也很少有出手的機會,想不到一時大意,竟然會在對方上個少女手裏吃了大虧,這口氣叫她如何能夠吞忍得下?

“好丫頭,你可真是找死了!”

嘴裏叫着,這個劉嫂竟然施展開了一套奇怪的杖法,随着她前後左右不停轉動的身子,手上那一根龍頭藤杖舞起了陣陣狂流。

這杆藤杖本身就較一般兵刃為長,此刻一經運施開來,只聽得一陣呼呼勁風之聲,滿空都交織滿了淩厲的杖影,方圓三四丈之內,簡直無能近身。眼前這片高出的臨海石臺,左不過才只有六七丈見方,劉嫂這種杖勢一經擺開,幾乎全被她占滿了。

一剎那間,朱翠被逼得節節後退。

劉嫂見狀,越發地手上加勁,一杆藤杖霍霍生風,敢情是十面威風。驀地見她一擰杖勢,腳下猛地前跨一步,手中藤杖“金雞亂點頭”,直向着朱翠頭、胸、肩、肋,各處猛厲的狂點了下去。

兵刃上對招,有所謂的“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之說。

劉嫂眼前顯然正是發揮出她兵刃較長的優點,一根藤杖盡管往遠處伸。

朱翠雖然吃虧在手上的劍較短,惟在于一上來先傷了她一劍,心裏面便也定下了。這時迎着對方的來勢,極為小心謹慎地應付。一口長劍施展開來,真個有如野雲振飛,去留無跡。雖具有淩雲駕虹之勢,卻無履冰剪彩之痕,端的是劍中高手,已深具劍術之上乘氣勢。

劉嫂雖然悉知朱翠擅武,到底也沒有與她真實地較量過,想來對方貴為公主,平素金枝玉葉身子,就算是會幾乎功夫,又能有如何分量?哪裏知道一經動起手來,竟是這般厲害,當下哪裏再敢絲毫怠慢,卻把這杆藤杖舞得霍霍生風,進退挪閃,一招一式俱見功夫。

朱翠這邊其實與對方心情一樣,眼前情勢已是擺明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劉嫂既已看破了朱翠行藏,容她轉回,必将事機外洩,那時在全島合殲之下,朱翠全家大小,休想逃過活命。正因為如此,朱翠已別無退路,除了一死相拼,再無良策。是以,她這一口劍運施之下,更是招招狠厲,簡直施出了渾身的解數。

兩個人一時之間,竟然難以分出勝負來。

一霎間,彼此已對了五六十個照面。

天空中閃電頻頻,郁雷一聲一聲地響。雨似乎比較先前下得大了。

兩個人心情卻是一樣的緊張,恨不能立将對方力斃手下,偏偏又是不能稱心如願。

似乎她們雙方都小看了對方,等到一動上手,才猝然發覺出對方竟是出乎意外的強。

雷聲隆隆,雨更大了。此時,兩個人滿頭滿臉,全都被雨水打濕了。

如此黑夜,處此絕峰,原已是艱險萬狀,再加上驟雨雷電,更加重了內心的沉重壓迫感。經過雨水潑濕了的泥上,人踏其上,滑不沾足,加以雨水混淆了的視線,動起手來更是險惡萬狀。

閃電再亮。

劉嫂身形一個快速的前竄,朱翠向左一閃,劍走輕靈,用“右插花”的一招,“唰!”

一聲,一劍直向着劉嫂背上插來。

劉嫂“嘿”地一笑,身子疾轉處,掌中藤杖抖處,使了一招“烏龍擺尾”。這一招其實正是劉嫂處心積慮的一招,一直等到了現在才有出手之機。

朱翠萬萬沒有料到對方有此一手。蓋因為這一手朱翠固然施展得神乎其技,忖量着眼前情形,劉嫂萬萬逃躲不開,然而即使中劍,充其量也是背後側方,并非致命之處。

反之,朱翠的情形可就不同了。

眼前情形乃是如果劉嫂拼着身中一劍非得喪命不可!

如此情形之下,朱翠便只有閃身撤招之一途了。

抽劍,騰身,嗖!大雨裏,她身子足足騰起了三丈五六,活像是一只巨大的兀鷹。

劉嫂乍見此情,啞聲笑道:“打!”

折腰,出手,“咔”的一聲,随着她那根龍頭杖指處,竟然從杖頭龍口裏射出了一支銀色飛簽。閃電裏,這支飛簽發出了一溜銀光,直向着空中的朱翠射到,這真是驚險絕倫的一霎。

朱翠身方縱起,頓時發覺出不妙。敢情,眼前地當絕峰,下面是萬丈深淵,朱翠這一騰起來,失去了控制,簡直像是躍身入澗。這一霎可真是險到了極點,朱翠心中一寒,雖然用劍格落了劉嫂飛來的暗器,卻無助于落下的身勢。

眼看着她落下的身勢,即将翻落深淵去。

人不該死,神靈有救,急切之間,竟為她足踝勾住了一根山藤,借助于這一勾一振之力,足足把她身子向前抛進了丈許。

然而看起來,想要落足崖邊,仍然是差上一度。

就在這當口,偏偏又刮來了一陣風,硬将她看來如風飄絮的身子向前吹進了數尺。

就這樣,使得朱翠一只腳挂着了地面,總算把她幾乎已成寒澗之鬼的這條命給救了回來。

劉嫂的眼睛都看直了。她簡直不能相信她所看見的一切是真的。

事實卻是真的。內裏真情,卻只有身當其境的朱翠心裏明白。

原來那陣子背後吹來的風,并非是致使她落足崖頭的主要原因。倒是斜後方來的那一股子風力,才真正地幫了她的大忙,而斜後方的這股風力,卻斷斷不是自然風力,那是人為的。

這個微妙的發現,自然也只有朱翠心裏有數!劉嫂是無能體會的。

劉嫂驚吓之餘,發出了一聲怪叫,第二次把身子撲了過來,龍頭杖再一次施出狠厲的絕招,由上而下猛厲的直揮下來。她全身盡濕,一頭自發為雨水淋得披頭蓋臉,那副樣子簡直像是個鬼。

朱翠心裏恨透了她,眼前情勢固是險到了極點,朱翠卻決計施展全身所學,與對方一拼生死。

劉嫂一杖直劈而下,朱翠凹腹吸胸滴溜溜一陣子打轉,這一杖險到擦身而過。

“叮!”朱翠的劍壓在了劉嫂的龍頭杖上。

緊接着“唏哩哩!”一聲劍吟。

借助着劍身一壓一彈之力,朱翠已倏地騰空而起,落向劉嫂身後。

驀地,劉嫂龍頭仗向後一收。“咔!”一枚銀色鋼簽,再一次向着朱翠射來。

原來她這根藤杖,前後都有機關,可以兩端同時發出暗器,這一點顯然又是朱翠事先所未曾想到的。

這一次由于二人相隔距離太近,簡直閃躲不及,急切間,連用劍都已不及,她左掌狹提,只得用掌緣向着對方暗器上擊去。眼看着這一掌即将擊口,猛可裏,黑暗中飛出了一枚石子“叮!”一聲,不偏不倚,正好擊在那恨暗器之上,雙雙跌落在地。

緊接着,一條人影奇快無比地已出現在她們之間。

對于朱翠來說,這個人以及他所施展的身法來說,都太熟悉了。尤其是這個人那種奇特的“蛇立”姿态,她只須一望之下,即可以知道他是誰了。

此時此刻,想不到這個老怪物竟然會出現眼前,真令人驚慌不置。

朱翠一經發現到單老人的出現,足下微點,快速地向後退出了七尺開外。

劉嫂簡直無能力辨出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人還是怪物?然而她卻無論如何不能教朱翠逃走。嘴裏大叫一聲,劉嫂手上的一根龍頭藤杖,霍地吐出,直向朱翠面門上點去。

然而她的杖勢不過方自一吐,即為那個看似“蛇人”的怪物,分出一只手來,一下子就抓住杖首。

劉嫂饒是功力純厚,竟然吃不住對方單手借助杖端所傳過來的力道,一時站立當地,可是她的兩只手,卻緊緊握住杖身不放。

接下來,劉嫂可是施出了全身之力,想把這根藤杖由對方手上奪出來。可是這根杖尤其是在對方手裏時,簡直有如銅鑄鐵澆,固若磐石。憑着劉嫂數十年未曾松懈過的功力,竟然未能把這根杖奪出來,簡直不能搖動分毫。

劉嫂一驚之下,為之出了一身冷汗。

對方那個怪人兀自保持住他蛇立的姿勢,兩個銅鈴也似的大眼,瞬也不瞬地向着劉嫂注視着。

閃電明滅,雷聲隆隆。

借助着一次次的電光,才使得劉嫂更為看清了對方那張臉,也才使得她斷定出對方是一個人。劉嫂這一霎的驚吓,誠然是可想而知了。

這個“人”依然保持着他那種特殊的“蛇立”姿式,一只手緊緊握住龍頭杖頭,劉嫂雖然是用盡了力氣,并不能撼動分毫。

“你是哪裏來的?到底是什麽怪物?”

以劉嫂這般年歲,閱歷之深,乍然看見對方這樣一個人時,亦由不住感覺到陣陣吃驚。

“區氏,瞎了你的眼睛!”那個像鬼的人直瞪着劉嫂喃喃他說道:“居然連我都認不得了?”

劉嫂吓得身上打了一個寒噤。

原來劉嫂娘家姓區,這個稱呼也只有在老島主在時,才這麽稱呼過她,那已經是幾十年以前的事了,對方這個怪人竟然一開口就叫出了她娘家的姓,焉能不令她大吃一驚?

“你到底是誰?你怎知道我姓區?”

雨下得很大,幾乎迷住了她的眼睛,她用力地眨動着,一面還保持着警覺,生伯對方會猝然向自己出手。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還多,哼哼!”單老人那張醜臉現出了一片凄涼:“你再想想看,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劉嫂道:“我……”

閃電再亮,她待機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對方那張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臉,确信自己沒有見過。心裏一陣子害怕,想到即将可能所發生的一切,劉嫂一咬牙,霍地向前一欺,分開一只緊握着藤杖的右手,猝然以中食二指,向着對方眼睛上力挖了過去。

單老人鼻子裏一聲冷笑,那顆高昂的大頭,只是順勢一轉,劉嫂的那只手已經走了個空招。

随着單老人向後一送的姿式,劉嫂一個栽蔥向後摔了出去。所幸她輕功極佳,身子栽空一個倒折,飄出丈許以外,總算沒有摔倒地上就是了。

“翠姑娘,你給我守着‘巽’門,不要讓她走了。”

單老人嘴裏說着,身子一轉,倏地躍身而起。

他雖然失去了雙足,可是并不礙他人立。

朱翠在單老人出聲關照的同時,立刻把身形騰起,落向像是眼前唯一的一條出路。

原來單老人平素教她練功,名目繁多,陣法也在其中,是以單老人一經報出,朱翠即能立刻站在正确位置。

劉嫂這才忽然覺出了不妙,嘴裏一聲長嘯,她陡然間騰身而起,待向朱翠站身處撲去。

她的身勢雖說是夠快的了,無奈單老人的身法卻是較她更快,人影乍閃,已攔在了劉嫂眼前,随着單老人遞出的掌勢,一股極為罡烈的風力,直向劉嫂迎面劈過來。劉嫂橫掌以架,竟是慢了一步,只覺得心頭一熱,身子向後打了一個踉跄,才拿樁站住,只覺得嘴裏陣陣發甜,心知不好,慌不疊閉住了呼息,這一口血才算是沒有噴出來。

直到這一霎,她感覺到生命受到了威脅,打心眼兒裏升起了恐怖。

“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跟我過不去?”

“你真的不認得我了?”

單老人那張醜臉這一霎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個鬼:“你再想想看,區氏,那一夜我被你們夫婦處斬雙足時的情景,你豈能會忘記?”

嘴裏說着,單老人同不住桀桀有聲的怪笑了起來,那張臉益加地顯現出無比猙獰神态。

劉嫂一霎間臉色猝變,嘴裏“啊”了一聲。如非對方提起,她真的是記不得這件事了,然而經對方一提,這件個卻又像發生在昨天一樣的清晰。

一霎間,她就像是遇見了鬼也似的,身子一連向後面倒退了四五步。

“你是單大爺?……不不……你不是……當然你不會是……”

“你到底記起來了。”

單老人一步步的向前面逼近着,劉嫂這才忽然注意到他那少了一雙腳的兩腿,禁不住為之打了一個哆嗦。

“單……大爺……你怎麽還會活着……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嘿嘿……天下事實在很難說,是不是?”

“單……大爺……”

單老人仰天一笑,那只是凄涼的一種自嘲。

“想不到吧?”單老人聲音裏透着無比的凄涼:“閻王不傳,小鬼不抓,幾十年以後,我這個老怪物竟然還能邀天之幸,活着回來。區氏……這筆老賬你倒說說看,我們該怎麽個算法?”

劉嫂幾經細認之下,終于證實了對方真實的身分。給她的感覺,真比遇見了鬼還要恐怖十分。

“不!”劉嫂一面後退着:“單大爺,這件事你老可找不着我。我們夫婦只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

“你是說高立?”

“是……當然……”劉嫂口齒交戰地道:“你老是明白人,我們底下人可不敢亂攀主子……”

單老人那張醜臉上綻出了苦澀的笑。

“我當然知道,那些心懷不正的人,一個個都将會受到報應的,即使不死在我手裏,別人也放不過他的!就像宮老二一樣。”

劉嫂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可是在她一旦确知了對方身分之後,真是打心眼裏害怕。

“單大爺!”劉嫂強自由臉上擠着笑:“你老回來了,這可見天大的好消息,過去的事想必三位島主也都不會記挂心裏,你老也該好好在島上納納福了。”

“你的話大概說得差不多了!”單老人冷冷他說道:“還有什麽最後要說的沒有?”

劉嫂焉能會聽不明白他話中之意,一時臉色大變。

“單大爺,你老手下開恩。”

一面說劉嫂雙手托杖,雙眼頻頻四下顧盼。

“你跑不了的!”單老人喃喃道:“這裏的地形,我大概比你還熟。”

停了一下,他才又接下去道:“我知道你和你丈夫手底下功夫都不弱,你雖嘴裏讨饒,心裏未必真的就服氣,你的心我是知道的。”

劉嫂節節向後退着,忽然感覺到身後己無退路,敢情已到了一座石崖的壁頭。她看了一下,狠狠地咬着牙,冷笑道:“看來再求你也沒有用了,單老大,你就接家夥吧。”

說到“接家夥”,劉嫂陡地向前縱身過來,手上的龍頭杖施了一招“橫掃千軍”,直向單老人身上卷過去。

這一杖帶起的風力極大。

單老人當然有備在先,“呼”地騰身而起。真個稱得上迅若飛鷹。劉嫂一杖掃空之下,單老人身勢已來到了她頭頂之上,其勢之快,簡直出乎意外。

起身空中的單老人,陡地一個下栽,成了頭下腳上之勢,卻以右手五指,反向劉嫂當頭直抓下來。手掌未至,先已傳過來大股的力道。

劉嫂也非易與之輩,嘴裏怪叫一聲,右手杖勢硬生生地向後一收,緊接着用“醉點斜陽”的一招,這根龍頭杖有如出穴之蛇,反認着單老人小腹之上點去。

單老人在空中啞笑一聲,忽地打了個滾兒。

劉嫂只覺得手上藤杖一沉,敢情空中人杖竟然纏在了一團。劉嫂心裏一急,施出全力,一杖直向崖壁上揮去,“叭喳!”一聲,這一杖實實的打在了崖壁之上。由于力道過猛,打碎了大片青石,紛紛向四面濺落下來,只是先時攀附在仗上的那個人,卻是絲毫也沒有受到損傷。就在杖壁交接的一剎那,空中的單老人已脫杖而下,鬼魅也似地現身眼前。

方才這一杖由于力道過猛,打碎了半壁石崖,卻也使得劉嫂那只膀臂有點發麻,尤其是反彈起來的杖勢,幾乎使得她站身不住,像是要倒了下去。

單老人的身子恰恰在這時來到,随着單老人前進的身勢,劉嫂只覺得左半邊身子一陣奇痛砭骨,已吃對方五指緊緊抓住。

緊接着單老人一聲狂呼,劉嫂的身子球也似地已被掄起當空。眼看着劉嫂被掄起來的身子,足足飛起了五六丈高下,連人帶杖一徑地直向着萬丈深淵跌落下去。

閃電頻頻,雷聲隆隆,雨勢如注,引發得三數股山洪不同地由高處傾落下來,其音轟隆,有如萬馬奔騰!對于旁觀的朱翠來悅,這一霎反倒使她感覺得無比的寧靜,那一塊一直壓迫內心的千斤大石總算松了下來。

單老人及時的出現,總算又為她解救了一時之危,自然劉嫂的死,不啻又削弱了不樂島一分既有的實力,卻是值得歡欣鼓舞之事。

※ ※ ※

那是一葉小小扁舟。白帆,單桅。

行走在如此浩瀚的大海裏,看起來的确很危險,只要有一個大浪打過來,保不住是會船疷朝天。然而它似乎并沒有遭遇過這種所謂的不幸。

已經整整四天了。但是看起來,它仍然并沒有停泊的意思。

海無顏盤膝坐在船頭上,舵是早已經就固定好了的,他甚至于無須動槳,就能讓微微海風,把他載送到他預備要去的地方,不樂島。

像是老僧入定的神态,盤着兩只腿。面前生着一個小小的炭火爐子,爐子上架着一層鐵絲網,網子上烤着兩條魚,嗞嗞聲裏,魚香四溢。

天似乎才亮了不久,東方還不曾日出,濃重的霧色堆集着,一波方失,一波又來。

久走海洋的人,叫這種霧是“半空兒”,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也許霧來時彌天蓋海,有如置身天空,上下不着邊兒,就取了這麽個名字。

水面上下時響起劈啪聲,那是飛魚出水的聲音,映着天光,這些魚就像是水面的流星,橫竄豎縱,看得人眼花缭亂。

魚是盲目的,落在船板上就擱了淺,很短的時候已集得滿處都是,海無顏的魚,就是這麽來的。

這一次去不樂島,他是存着必勝之心,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他為自己許下了一個願,如果不能戰勝高立、風來儀,摧毀不樂島,那麽自己也就不必再活着回來了,幹脆死了算了。

明人不作暗事,就這樣,他一個人一口劍,光明磊落地駕着小船來了。

※ ※ ※

日出時分。

海天之間,拉出了一條燦爛的金線,魚群的撥刺,稱得上是此一時刻美妙的絕景。

海無顏緩緩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那雙眸子卻已被視線之內的一片陸地所吸引住了。

他知道那就是所謂的”不樂島”了。

以目前的這種船速,大概再有兩個時辰差不多應該可以到了。

打量了前方,他又微微側過了身子來,向着後側方裏許之外的那艘漁船看了一眼。

說來奇怪,海無顏行船之始就已經看見了這條船,那時間這條船是在前面,海無顏跟在後面,後來海無顏超過了它,彼此距離越拉越遠,差不多有整整一天沒有它的蹤影,但現在卻發現它奇妙地又在後面了。

那是一艘高桅的大船,但是船上的人很少,落人海無顏視線的只有母子二人。一個頭戴護額的老婆婆,另一個瘦高身材,身着青布衣褲的青年。

在兩船相交平行之時,他們雙方都在奇怪地互相注視,也就是在那一霎,海無顏由他們面貌的酷似程度來推測,才斷定出他們是母子的身分。

汪洋大海裏,出現一艘像海無顏這樣的小小扁舟,确是令人奇怪,是以船上的那對母子,好生注意地打量海無顏,卻不曾注意到海無顏也伺機好好地打量了他們一番。

首先,海無顏注意到,那艘漁船上雖然曬着有魚網,但是那面網看上去卻是新的。

不但是新的,而且是幹的。

記得一天以前海無顏注意到這條船時,那面網就曬在那裏,現在那面網依然還在那裏,甚至于動也不曾動過一下。

其次,母子二人雖然相貌樸實,身着粗布衣褲,但是較之一般漁民的破衣爛衫卻是大有不同,尤其是那個青年的臉皮雙手,看上去白淨淨的,一點也不像是幹粗活兒的人。就由這兩點來判斷,海無顏即可以斷定對方母子二人絕非是水上生活的那一種人。

原先,海無顏倒也不在意,誠所謂事不關己,即使對方母子老少二人身世離奇,又與自己何幹?然而現在越來越接近不樂島領域之時,這艘船的出現就不得不令海無顏感到驚異與奇怪了。

海無顏心中起疑,單手壓舵,小船緩緩地放慢了。

身後的漁船在那個老婆婆操持之下加快了速度,由後面操上來,繞了半個圈子,卻向另一邊馳離開去。

海無顏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想。

這艘漁船誠然是透着有些古怪,然而既不相犯,也就不必多事。

這一帶海面多凸出石峰,如果不小心駕舟,一不留神很容易就撞上去,那時候情形可就奇慘。

海無顏雖有驚人武功,也不敢掉以輕心。

當他繞過了這片水面石峰區域,還不及放眼當前的當兒,已為迎面兩側而來的兩艘快舟夾在了正中。

那是一雙船頭包着鐵皮的短尾快船,桅杆上除了帆以外,還飄着一面奇怪的旗子。像是其他展示“不樂島”的特征一樣,這面三角形的紅色旗子上,繡着一頭黑色的枭鳥标志。

海無顏只向着那面旗子上看了一眼,已可斷定來船是屬于哪裏的了。

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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