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不會武功,四面強敵,逃跑恐怕不太容易吧……”司徒雲珠聞言也不禁皺眉不語。須臾,門開外進來一人,手上端着一盤熱騰騰的包子,還有一大碗牛肉湯,放在桌上,擺上碗著,朝二人看了一眼,也不說話,轉身走了。

司徒雲珠笑道:“管他的!先吃點東西再說。”說着就拿了個包子丢過來,石繼志接過,勉強吃了一個,卻再也吃不下了。司徒雲珠吃了兩個包子,還喝了一碗湯,笑道:

“這湯滿好喝的!你要不要嘗嘗?”石繼志皺眉道:“你倒真放得下心,我都快愁死了……”

司徒雲珠一縮頸笑道:“光愁有什麽辦法!飯總得要吃呀!你放心!等我這手好了,諒他們困我不住,打不過他們,要跑還沒有什麽問題,這裏面除了這兩個老家夥,我誰也不怕!”石繼志點頭道:“只希望你的傷快點好,就是不能跑,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說着拉過司徒雲珠一只手來仔細一看,果然齊腕處已紅腫了一圈,問道:“現在還痛不?”司徒雲珠聞言點點頭,忽然又笑着搖搖頭道:“不怎麽痛了!”石繼志道:“你騙我,一定還痛……”話還未完,門口有人哈哈大笑道:“不要緊!我來給你看看!”

二人聞言忙分開兩邊,都羞了個大紅臉。

門開處二老相繼走入,尚和彤臉上笑容初斂,趨前道:“姑娘傷着手了是吧?唉!

你方才少用點勁打,不就好了?”說着由身上掏出一長形玉匣,打開蓋,共分三格,由一邊取出兩粒朱紅藥丸,遞與司徒雲珠道:“把這個服下,保你明天就好!”司徒雲珠伸手接過,也不道謝,尚和彤還給她倒了杯水遞過去道:“誰叫我把你打傷了呢!快吃下去吧……”司徒雲珠連眼皮也不擡,端過杯子就把藥丸吞下了。

魏也魯立起身,對二人道:“我們到別室去,你二人就在這艙裏呆着,有事招呼一聲就行了!”言罷就和南海蒼龍起身退出。石繼志二人在艙內對泣,一時也無話好談。

司徒雲珠過去拉了一張藤椅,對石繼志道:“你就在這上面先休息一會兒吧,乘此暇時我也不妨運運功夫,這傷就許好得快些!”石繼志道:“姐姐,還是你坐吧,你有傷!”

司徒雲珠笑道:“我不要這靠椅,只要能坐就行了!”石繼志這才坐下,見司徒雲珠盤膝坐定,心中奇怪道:“姐姐!你還會打坐呀?”司徒雲珠笑着道:“你對武功一道,真還外行得很,不錯,這是叫打坐,但在練武藝來說,就應叫坐功,是練上乘內功的基本功夫,你将來若能入師門,這門功夫是少不了的。好了,現在就不要說話了!”言罷竟垂下目來。石繼志在一旁看得奇怪,見她慢慢吐氣勻長,竟似睡去模樣,自己也不由閉目養神,誰知這一日勞累,又身在舟中,直似搖籃一樣,一會兒也就睡着了。

也不知什麽時候,被人從夢中搖醒,忙睜開眼,正要出聲,卻被人用手把口捂着,就着窗外透進的如銀月色一看,原來是一發須全白的高大老人,不由大驚,翻身坐起。

這老人低頭用極低的聲音附耳道:“別出聲!我來救你。”言罷把石繼志往背上一背,抖開一條絲帶,往後一甩,竟把他在背後綁了個結實。石繼志此時真是身在霧中,也摸不清這老人到底是何路數,再一打量這小艙中,竟沒有了司徒雲珠蹤影,不由大急,在背後小聲道:“老人家,還有司徒姐姐,你也救她一下吧!”老人小聲道:“她在外面……別出聲!”說着輕輕拉開小艙門,縱身出外,那分輕快就別提了!

石繼志一出艙門,經過那隔壁小室,燈猶亮着,可并沒那二位香主的蹤影,昏暗油燈下有兩個人對趴在桌上,一個是張着嘴臉朝上,一個是臉朝下,兩只手空懸着,一看就猜到,定是被這高大老人給點了穴道。

船靜靜泊在岸邊,展目外視,無數船影長長地排着,尚有數只船艙中燃着燈火,加上嘩嘩的流水聲,顯得寒夜蕭然。這老人走到船頭略一探視,兩手一按,好一招“一鶴沖天”,帶着一人竟拔起六丈高下,往一條船桅上落了下去。

石繼志但聞兩耳生風,吓得連大氣也不敢喘,随覺身子微停,再一看,敢情那老人背着自己,竟站在那第一艘船的桅杆上,離水面少說有五六丈高下。那船本在水面上搖搖晃晃,可老人僅單足尖點着這桅杆之頂,另一足尚懸空着,身子竟像粘在上面似的紋絲不動!

這老人在桅杆上手遮涼篷,向外望了一會兒,探手入懷,再一擲腕,繼志就聽有極細微的一陣破空聲,飛出良久才聽不見聲,接着這老人在桅杆頂上一殺腰,活像一只大雁似地騰身而起,這次竟是往岸上峭壁縱去,那峭壁高有數十丈,是有名的“鐵棺峽”,這老人背着石繼志,在峭壁中間一點足,身子又再度騰起,這一次竟拔起足有八丈高下,已落于那峭壁絕頂。

待站定身形後,老人才回頭對石繼志笑道:“小夥子!怕不怕?”石繼志此時已把這老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心內暗思,怎麽江湖上有這麽多能人?自己連日來所遇,哪一個不都是有一身驚人的功夫,眼前這高大老人身手之高,以自己判斷,就連那兩位香主,恐怕也比不上。聞言在背上道:“老人家!我們上哪去呀?雲珠姐姐呢?”老人笑道:

“自然有地方去!你問雲兒麽?我們現在不就在等她麽!”繼志一聽,才知此老竟是司徒雲珠的父親、銀發叟司徒明,不由又喜又羞——羞的是哪有在人家父親面前,老問人家女兒的道理,不由一時面上讪讪道:“原來……是老伯父,小侄方才多有失禮,尚乞勿怪才好。”老人此時展目江中,聞言哼道:

“你有什麽地方失禮了?不是挺好的嗎……喔!你看她來了!”繼志順着老人手指往下一看,果見江面上漂着一條小船,因懸崖太高,又是黑夜,所以船上的人看不清。

老人面帶喜容,又抖手打出一物,須臾,那小船竟停劃不動,在江面上直轉。

銀發叟皺眉笑道:“這丫頭就會吃飯,連個小船都劃不好!”此時二人身在絕壁之頂,呼呼江風,吹得老人一身白綢衣褂撲嚕嚕直響,滿頭銀發也被吹得向後揚着,月光之下,真像仙人似的。

又等了一會兒,老人才說道:“我們要下去了,你要怕就閉上眼。”繼志一心想看這老人到底如何下這數十丈高的峭壁,所以并未閉眼。

銀發叟話一完,雙手平攤,全身垂直地向下一縱,就像一條白線似的,快如閃電已落于那峭壁之半,腳尖一挨地,二次又如此下墜,兩袖被風鼓得氣囊似的呼嚕嚕一陣亂響。身子已往那小船船頭落去,待落在那船頭之上,小船僅微微向前晃了一晃,這分輕功真可謂之登峰造極,試想由數十丈高處往下縱來,那力量何等大,何況背負一人,如無數十年極深的輕功造詣,豈敢如此施為?

待站定身形後,石繼志已驚得一身冷汗,聽老人低聲道:“雲兒!你前面坐着,讓我來,把那兩個老兒驚動了就麻煩了!”司徒雲珠答應了一聲,縱身來至船首。這小船最多也只可容下四人,可謂小巧已極,老人坐定身形後,才把胸前絲帶解開,石繼志驚魂乍定,坐下後方要開口,司徒雲珠用手在嘴上一按,做了個噤聲的樣子,吓得他沒敢出聲。

銀發叟并不用槳來操船,只見他面朝裏坐着,雙手連連向後揮動,那船竟快得出奇,在水面就像一條水箭似的,須臾,已離原先大船老遠。再過一會兒,竟然看不見那些船的蹤影了,銀發叟才嘆了口氣道:“可累死我了!”言罷停手不動,稍稍休息,才拿起槳來,在水面上劃着,司徒雲珠拍手道:“好羅!現在可以說話了!”繼志正要對老者稱謝,不想那銀發叟用一雙嚴厲的目光一掃司徒雲珠道:“丫頭!你好大的膽,也不告訴我一聲,就跑這麽遠!不是我一路好找,看你怎麽得了?十七八歲了,還是這麽小孩子氣!咱們回去再說!”言罷直氣得對空吐氣不已。

司徒雲珠有生以來就沒有見父親像今夜這樣生過氣,見父親竟當着繼志的面罵自己,真是又羞又怕,眼圈一紅,竟哭出來了。銀發叟一面劃着,一面厲聲道:“你還哭?哪一點委屈你了?你自己想想,一個姑娘家整日價在外面,像什麽樣子!雖說我們俠義門中不拘泥這些小節,可你也得告訴我一聲呀……你眼裏還有我這爸爸沒有?你說!”

司徒雲珠不待父親再說下去,已哭道:“爸爸!你老人家少說幾句吧……”一面嗚嗚地哭得很響。石繼志在一旁坐不住了,心想司徒雲珠完全是為了自己,自己卻害人家挨罵,當時真恨不得能有個地縫叫自己鑽下去才好。可眼前不能不說話,只得紅着臉對銀發叟司徒明道:“老伯!都是小侄不好,誤乘匪船,多虧令媛一時不平,上船搭救,否則小侄早已一命歸西了!令媛完全基于一片俠義心腸,實無半點過錯,老伯如再加以責罵,不如就罵小侄好了!這一切罪過都是小侄引出來的……”司徒明聽後,就着月光看了看這年輕人,只見他劍眉星目,玉面朱唇,英俊中透着清秀,真是翩翩絕世的公子!

怪不得自己女兒會不辭千辛萬苦一路護送……再一看自己女兒,見她一面哭,一面還用一雙淚眼望着石繼志,透着無限情意……老人本身也是情場過來人,見狀洞悉一切,仰天長嘆了一聲,低語道:“年輕人啊……”石繼志見狀尚不明何意,仍用乞求目光看着老人,似等他回音似的。銀發叟見狀對司徒雲珠一望嘆道:“還哭什麽?你沒聽有人給你講情呢!說你完全是基于一片俠義心腸!我能忍心再怪罪你這女俠客?”說到最後已帶着笑,一掃方才那嚴厲聲色,司徒雲珠不由被父親說得破涕為笑,一面笑着一面道:

“爸爸……”老人笑道:“怎麽啦?女俠客!”惹得石繼志直想笑出聲。

這一來銀發叟算是一點氣也沒有了。原來這銀發叟如今已是八十歲的人了,早年亦是少年英俊,更有一身超人絕技,因此甚得當時少女青睐。但他為人高傲,差不多的他看不上眼,因此子然一身,直到三十歲才和當時少年奇俠金線女聶芷仙結識。

二人都是一世奇俠,女貌郎才惺惺相惜,不久因愛而結合,江湖上提起來誰不羨慕?

三十幾年來,二人在巫山辟室合修,形影不離,雖然膝下猶虛,但二人一心相愛,志在研讨絕世武功,倒也不以為憾。

所謂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這年也算該當有事,金川附近有一苗族,族名康康,盛傳出現一蟒,食人無數,鬧得整個苗族人心惶惶。偏趕上金線女聶芷仙有事遠行,司徒明基于俠義心情,只身遠奔苗疆。因他武功驚人,那康康族上下無不視之若神,老土司烏力更是待他若上賓,一力巴結,正趕上那苗族外遇強敵鐵環猓攻擊,因此這烏力更是一力挽留司徒明,說什麽也不放行。

司徒明劍斬怪蟒後,因出來日子不少,怕聶芷仙返回後放心不下,所以說什麽也要回去,可土司一心想留住司徒明為自己效力,想出一條奇計,叫這司徒明非留下不可。

原來土司有一女名喚雲花,生得秀麗嬌豔已極,烏力愛若掌上明珠。雲花那時正是雙十年華,尚待字閨中,司徒明一世奇俠,雖年過六旬,可看來至多不過五旬出頭,加以貌相神俊,竟被雲花暗戀在心。烏力見自己愛女對他傾心,于是在一午筵上當面向司徒明提親,司徒明因已有妻,當然婉言謝絕,因恐這烏力再事糾纏,所以言明自己預備次日就要回返巫山。

烏力聽後心中暗憂,竟假告女兒雲花說親事已成,今晚就要舉行,雲花聞言,芳心不勝暗喜。可是那土司烏力,竟告訴司徒明說今晚特備盛筵要與他送行,司徒明不疑是計,還道謝了一番。是晚赴筵,見烏力穿戴俱新,尤其是雲花打扮得直同新娘一樣,雖感疑心,但想到自己明天要走,也許人家為了表明心懷敬重,才如此穿戴。但烏力竟在筵上用苗語大聲宣布,自己女兒已定今晚嫁給司徒明為妻,從此司徒明就要永留苗疆,為康康族效力,一時衆苗人掌聲歡呼如雷。可笑司徒明竟以為這是人們對自己歡呼,告別之意,當時還感動得站起搖着雙手,雲花在旁見狀就更不疑有他了。

酒席一半雲花帶羞先退回洞房,烏力竟用藥酒将司徒明灌得酪配大醉,那酒中摻以烈性春藥,令人食後不可自制。可嘆司徒明一世奇俠,意無意中着了道兒,直喝得步履蹒跚才由人送入洞房。

洞房中雲花早已等候,一面扶他入睡,自己也就像妻子一樣給他擦臉、脫衣。司徒明已服藥酒,眼見嬌娃在前,投懷送抱,哪還能再克制得住?就在那神秘的一夜,做下了遺恨終身的事。

司徒明次日淩晨一醒,見狀又驚又怒,只當是雲花無恥,對自己暗施誘計,一氣之下,不問青紅皂白打出一掌。可憐雲花尚睡眼惺忪、粉面垂羞的當兒,竟被一掌震得騰起足有一丈高,連吐了幾口鮮血,昏死過去。司徒明盛怒之下,又去找那烏力,可嘆老土司滿心打算,這一着定可使司徒明回心轉意,不想尚在夢中,已被司徒明一掌擊斃。

待回巫山後,司徒明把這事一直隐瞞心中,從未對金線女聶芷仙提起一點,然而內心的羞愧,已使他慢慢疏遠着她。一方面不知怎麽,竟深感自己當時下手太毒,不該對烏力父女如此狠心,不由日日暗禱着,乞求上天別叫雲花死了。

第二年秋天,有一個壯健的苗婦,抱着一個已将斷奶的女嬰,不辭千山萬水找到了巫山,好容易到了司徒明的住處,卻只有聶芷仙在家,這苗女留下了女嬰和一封信,還哭訴了半天,原來她是一個精通漢語的苗婦,直哭罵這司徒明如何忘恩負義,既是當衆接受婚姻,明媒正娶,為何又次日行兇而去……一直哭了半天才走。聶芷仙聽後真好比晴天一個霹靂,直驚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待那苗女走後,自己哭得天昏地暗,暗罵司徒明是無情無義之輩,我是如何一片真心待你,不想你居然作出這無恥無義之事,怪不得這一年來對自己日漸淡情,原來生有外心。

她一面哭,一面看那女孩,見她長得粉搓玉揉,眉宇間竟和司徒明一模一樣,更深信那苗婦所言非虛,自己含着淚,再把那封信打開一看,見竟是一封血跡斑斑的血書,不由吓得心裏一陣哆嗦,再看那信上,竟是一筆細秀的漢文:

“我永遠忘不了的丈夫!你永遠也沒想到,可憐的雲花還沒有死吧!可是丈夫啊!

在雲花寫這封信時,已經離死也不遠了!狠心的丈夫啊!你為什麽當時不多用點力把我打死?叫我這一年多受盡了罪!

但是丈夫!我永遠不會恨你,只恨我那死去了的父親,因為都是他一人的錯,他已得到了上天給他應有的懲罰,而活着的我,卻是多麽無辜可憐啊!

丈夫啊!我不會再活着叫你恨我了!當這封我親手用我流出的血寫成的信在你眼前時,雲花已不在人世了!我的丈夫!答應我一個最後的要求,請笑笑吧!這一年多的時間,我無時不在想着你,我想着你的笑!

丈夫啊!你會流淚嗎?千萬不要哭,因為你是那麽的勇敢,我們苗人不喜歡流淚的男人,雲花雖死了,但并沒有離開你,雲花的靈魂,就跟在你的身邊,雲花永遠是你的,永遠也不要離開你!

孩子是你的,她長得多像你啊!你會好好愛她麽?把你那一身超人的本事教給她吧!

答應我!

丈夫!我的手只允許我寫到這裏,毒藥已經發了,我的頭也昏了……我的漢文不好,你不會笑我吧!

再見吧!我的丈夫! 你不要的妻子雲花血書”

金線女讀完這封有血有淚的信,不由被雲花的真情感動得熱淚交流,因此就更恨司徒明無情無義。本想等司徒明回來與他理論一番再遠走高飛,但久等他不回來,一氣之下,留下一封信,書明經過,說明自己決不原諒他對自己的不忠實,不管這事情當初是如何發生,自己也不會原諒他。這封信寫好後,連同雲花的信,都放在那孩子的身邊。

聶芷仙就這樣含淚離開了巫山,也離開了司徒明。

司徒明當晚回家,發現了這一切,真是肝腸俱斷、心痛欲裂,他像瘋子一樣在巫山上到處喊着,一會兒是芷仙,一會兒又是雲花,每天除了喂這孩子以外,他就像瘋子一樣這樣低低地喚着,沒有黑天白天。

巫山下有幾家民戶,司徒明每天按時抱着女嬰到民家去吃奶,交換條件是司徒明為他們獵取鳥獸。憑他那絕世的武功,任何鳥獸只要被他發現,就別想能逃開他手,就這樣又在巫山上住了一年。

第二年,孩子也長大許多,不需吃奶,他才帶着她遠走湘鄂,在宜昌一個清靜的山水之邊住下。

也就是那一年的時間,他那滿頭的發都已變白,胡子也白了,人就像老了十年似的,“銀發叟”的外號,也就在那時開始被人叫開了。

時間真快,歲月催人,十七年就這樣過去。那女嬰不是別人,就是司徒雲珠——銀發叟為追念她死去的母親,給她取名雲珠,暗含是雲花的珠胎之意。司徒明果真遵照雲花之言,從雲珠五歲起,就授以武功,把一身驚人武功傾囊相授。司徒雲珠也真不負父親一番苦心,學成一身驚人絕技,只是每當她問起母親在哪兒時,老人總是熱淚交流,因此她也就不敢再問。但在幼小的心中,已猜到母親和父親之間,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悲慘經過。十七年來,父女二人可謂之相依為命,司徒明年歲已過古稀,只此一女,自然溺愛了些,平日連一句重話也舍不得罵她。這一日因久候女兒不歸,放心不下,出去一打聽才知竟上了一艘排教之船,不由大驚,這才親自操一條小船,運用“流雲飛袖”

神功,一路運勁催舟,這小船真像箭頭一樣,不一日已發現前面大船。

司徒明遙跟着這八艘大船,直到船泊岸度夜,他才在午夜,施展絕世輕功,來至大船探訪。也算事情湊巧,那二位香主,因把居處讓與石繼志、司徒雲珠,入夜就來至鄰船暫眠,派了二名得力手下在外室把守,也是他二人一時大意,認為石繼志二人就在身側船上,更有一人不會武,一人負傷,門口尚有人把守,只稍有聲響,定必可驚覺來援,怎麽也不會叫他二人跑走。

卻不知司徒明如何身手,窺知二老至鄰船後,以迅雷不及掩耳身法進艙點了把守二人的麻穴,二人只覺人影一閃,就不知人事了。

司徒明這才摸黑進室,司徒雲珠此時暗行坐功,手上傷已愈了一半,見父親來救,真是驚喜欲狂,司徒明先引女兒至船外,告之小舟停處,囑她速去把那小船劃進前面峽口暗石處,等候自己金錢為號,再馳至那峭壁之下等候自己和石繼志。

待雲珠走後,司徒明才再返大船,總算皇天有眼,竟然毫不費力把石繼志救出,三人合乘小船,司徒明因恐在近處操漿有聲,這才又施“流雲飛袖”功夫運勁催舟。

這流雲飛袖功夫難在一氣之間,将內力完全貫于兩袖之上,故此用來對敵,無異兩柄鋼刃,更可以這袖暗發功勁,十步內,若內功高者,可制人于死命,因此用來催舟,就好像疾風扯帆一樣,哪不快得出奇呢!

且說司徒雲珠見父親已無怒意,不由破涕為笑,對石繼志道:

“真把我急死了!你們老不來,我手又痛,這小船又不聽話,又怕弄出聲音,費了好大力氣,好容易才劃到那陡崖之下,那船光打轉不走,我當時急得真想哭。正在急得要命的時候,你和爸爸就來了!那兩位香主這下可氣壞了!”

石繼志尚未答話,司徒明已嘆道:“你們可別小瞧了那二位香主,那尚和彤我倒認識,武技已不凡,雲兒萬萬不是對手,最厲害是那赤眉老人魏也魯,江湖上提起他來誰不怕三分?就是我老頭子真要跟他動上手,還不定能制住他呢!”石繼志聞言,暗幸方才沒有驚動,否則恐怕此番想走就沒那麽簡單了。

司徒雲珠此時直叫着手痛,銀發叟見狀皺眉笑道:“方才你也不痛,這一看見我了,就覺得手痛了!你這丫頭!唉,傷着什麽地方了?”司徒雲珠還未答話,石繼志已在旁道:“兩個手腕都腫了,腿也破了!”司徒明回頭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想:“你倒知道得怪清楚。”不由笑着點了點頭道:“賢侄你呢?”

石繼志搖搖頭,一旁的司徒雲珠卻道:“他被那南海蒼龍點了一下,喂!你現在還覺得痛不?告訴爸爸一聲,保險會給你治好!”一旁的司徒明不禁暗暗地搖了搖頭,心想,這兩個小家夥已經彼此愛上了!不由引目向自己女兒看去,見她月光下直似玉樹臨風,竟和她母親雲花長得一模一樣……再向那石繼志看看,劍眉深鎖,星眸含威,那豐俊的神采竟比自己當年似有過之。心內暗忖,這二人如能一心相愛,倒是一對武林奇葩!

只是這石繼志人品雖佳,到底出身富族,難免意志薄弱,氣質浮華,如那樣,這武技實難學成高深的造詣,何況他對雲兒的愛,不能僅由這一面覺察。常言道“癡心女子負心郎”,不如對他故示冷漠一下,看看此子涵養定力如何?如是一有毅力孩子,他定會有一番作為,歷盡千辛萬苦,也要達成他投師志願,果真如此,自己至時再親赴峨嵋,面谒上官者前輩,替他二人定下終身,一來可解決雲兒終身大事,再說得此佳婿,也頗堪自慰了!

想到這裏,這銀發叟不由心中暗暗生出一計,雖然石繼志眼前或不見諒于他,但他如真是一上進青年,日後定能如願以償,那時他不但不會恨我,反會加倍感激了。

想到此,不由故意冷笑一聲對女兒道:“我問他受傷沒有?要你多操什麽心?他自己不會說呀!輕輕點了一指有什麽了不起!值得大驚小怪!”司徒雲珠正在含笑看着繼志,一聽父親竟一掃方才言笑态度,不但明罵自己多管閑事,還暗諷了石繼志一番,自己挨罵尚無話可說,人家石繼志好好的也被沾上,試想他臉往何處放?不由羞紅雙頰,用那一雙快流淚的妙目向石繼志看去。

石繼志聞言雖覺不大中聽,卻也沒想到是罵自己,一聽話中意思,此者分明不喜自己女兒與我來往,不禁帶愧道:“老伯此言極是,小侄倒是一點也不覺痛苦,只是令媛……”這話還未完,銀發叟已冷笑道:“她的傷我知道,你就別管了!”石繼志一聽,不禁羞得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旁的司徒雲珠已經哭出聲來了。

原來司徒明此舉含有深意,見他二人已相愛至深,石繼志尚未投師,此情念如不與他一刀斬斷,他定無心習絕藝,上官先生一番苦心,豈不白費?不如眼前假意冷漠,好叫他死了這條心,一心學藝,待他學成之後,一切都尚不為遲。

這時小船已駛近一淺灘附近,靠岸停住,三人相繼走下,銀發叟對司徒雲珠道:

“我們先在這裏暫歇一夜,明天再回家吧!”随着回頭對石繼志笑道:“賢侄!你意如何?等膽天你住到我家去吧,到峨嵋還遠得很呢!你一個公子哥哪受得了這個罪?還學什麽武啊,算了吧!”

繼志聞言,簡直氣得兩眼發青,不由帶淚道:“老伯此言差矣!小侄此次全家慘遭奇禍,幸能逃生,又蒙上官先生垂青,已經是兩世為人,還有什麽苦不能受?伯父盛意,小侄心領,小侄投師之志已決,不容中途向背,即使粉身碎骨,也要達到此願……”言罷,恭敬地朝銀發叟一拜道:“多謝伯父今夜搭救,小侄有生之日決不忘此大恩!”又上前一步眼含熱淚對司徒雲珠一拜道,“姑娘舍身相救,繼志永銘心扉,此番就向姑娘告辭,尚請珍惜玉體,不以我為念……”言畢憤憤地頭一擡,轉身就走。

司徒明聞言,面浮淺笑,心中快慰已極,暗思此子果然毅力超人,雲兒眼力到底不差,當時也不說破,只張着一張大口,眼望着他走遠的背影,不發一語,連連點頭。

這下可把司徒雲珠急壞了,哭着跑了兩步,大叫道:“喂!回來……”見他背影只停了一下,想轉身還是沒轉,随即一跺腳又往前行。

司徒雲珠又哭着跑了幾步,高喚道:“叫你回來……”不禁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了,就聽父親在一旁道:“好孩子!別難受!叫他去吧!”司徒雲珠此時已把父親恨透了,聞言理也不理,還繼續哭她的,聲音愈來愈大,銀發叟不由伸出手來,摸着她滿頭秀發道:

“孩子!你不知爸爸這是計麽?”司徒雲珠一面哭,一面道:“什麽計?人家也沒招您惹您……嗚嗚……”司徒明不由皺眉長嘆一聲道:“傻孩子!爸爸比你更喜歡他!

不過我如不這麽做,他怎會一心一意地去投師學藝呢!好糊塗的孩子!”司徒雲珠這才流着淚擡起頭,看着父親道:“真的?你老人家不恨他?”

司徒明一笑道:“當然真的!我恨他幹什麽?”雲珠這才擦幹了淚,又往前走了兩步,已看不見那石繼志的影子。連日相處,兩情相悅,這一走,像把自己的心也帶走了,痛定思痛,不禁熱淚交流,本想施展輕功去追上他,但有自己父親在旁,自己到底是個女孩子,怎麽敢這麽做。想到父親此舉,果然用心良苦,只是可苦了石繼志,不由拉着父親手道:“天這麽黑,半夜裏他怎麽走啊?”

司徒明搖搖頭道:“孩子!一個男人是應該當得起一切風險的,俗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不要為他擔心,叫他自己去吧!只要他有毅力、有決心,他會達到他的志願的!這孩子有出息,如果爸爸眼力不差……”

一個晴天的早晨,華陽縣城近郊峨嵋山下,有一個衣衫破爛的青年,這年輕人全身衣衫又髒又破,赤着雙足,披散着頭發,雙目深陷,他微皺着眉,擡頭向那舉國聞名的峨嵋山上望去,心內暗叫道:“好高好大的山啊……”

只見一叢叢的古樹,隐約在疾風勁吹的飛雲裏,一座座廟宇,錯落在山的每個角落,真是寶相萬千,不勝莊嚴。年輕人看着看着,不禁展眉一笑,心裏一掃這月來的沮喪,重生出了新的希望,他叫道:

“峨嵋呀!峨嵋!我總算走到了!”随又低頭看着自己那雙赤足,割裂的肌膚,眼中不禁透着淚痕,又一陣心酸。離開司徒父女這一月來,想不到自己竟會落魄至此,一想到司徒明,不由冷笑道:

“銀發叟!你也太小看我石繼志了!我要不學成絕技叫你看看,誓不為人!”他由樹下站起身來,背上一個小袋,這袋中有足夠十日的幹糧,這才沿着那山道一路上去。

山道很寬,并不難行,而且上山的人很多,倒也不覺如何苦悶。差不多走了有半天時間,已來至一大廟宇,那些行人多半是往廟中來朝拜的,繼志已饑渴過甚,心想就先到這廟中歇一會兒再走吧!

這座廟宇好大的規模,只大殿就有九座,內中僧人少說也有一千多,大殿上香煙缭繞,陣陣檀香,令人嗅之頓感全身飄然,直如出世之仙,凡念俱消。他随着那些進香之人在殿中繞了一周,又出來進第二座寺門。這寺門前,有一根大木,少說也有千年以上,卻被砍下頭尾,架于這寺門前,人們俱說:“那就是大神木啊!”繼志好奇地看着那大木,見有人在一端用手輕擊,另端則有人伏耳其上,好似在聽什麽似的。心想這木長至少也有五丈左右,難道離這麽遠,那頭輕輕一擊就會聽見?不由也走上前附耳其上,果然那邊擊節之音聲聲在耳,甚至用手指在上微擊,這邊也聽得清清楚楚,心內暗暗稱奇,心想,怪不得稱之為神木,原來真有點怪!

他本是一個少年,童心未退,這一來頓忘疲勞,跟着人家嬉笑起來。又進了一座古寺,見內中十八羅漢金身神像,栩栩如生。在這寺後,有一小崖洞,門口跪了一大片善男信女。自己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