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漸漸那小船劃近了,是一艘僅容數人的小船,舟子把船搖近,躬身道:“客人要渡江嗎?”石繼志點點頭,随着少女把馬拉至船上。那小舟在水面上晃來晃去,石繼志腳踩船沿,全身竟像粘在船上似的,莫小晴見狀,心內暗暗嘆服石繼志果然負有一身奇技。

二人一馬都上了船,小舟解纜離岸,很快就到了對岸。上岸後,石繼志對莫小晴一笑道:“姑娘欲去何方?愚兄有事,要先走一步了……”莫小晴聞言眼珠一轉道:“你要到哪裏去呢?”石繼志應道:“愚兄此行有急事,需往天山一行!”莫小晴一聽,心想好家夥,你倒真不怕遠!但竟放心對方不下,不由一笑道:“我也正有事欲去沙漠,不知石兄可願随小妹同行一路麽?”

繼志雖覺這少女言語有疑,但覺得她不像有何惡意,自己此行單身上路,原本寂寞異常,既有此女同行,多少也可以解除些旅途無聊。

擡頭見對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正注定自己,似有無限希望,等待自己的回音,不由一笑道:“有姑娘同行,真是再好不過了!只是……”莫小晴微笑道:“只是什麽呀?

不方便是不是?”繼志臉一紅,忙道:“不是!不是!我是說姑娘騎馬,我走路怎麽行呢?”莫小晴以手遮唇笑了幾聲,石繼志愈發臉紅,心想你笑什麽,難道這話不對嗎?

莫小晴笑夠了,才道:“這不是太簡單了麽!等會兒買一匹就是了!也值得發愁……”說着又瞟了石繼志一眼,手中馬缰在空中轉着,真是美若天人。

石繼志一想,對呀,這算是什麽問題?見對方一副悠閑樣子,心想你別神氣,到了沙漠,看你還神氣不神氣了,小小女孩子不好好在家呆着,居然一跑就是幾百裏,吃了苦頭你就後悔了。

想到這裏,望着莫小晴一笑道:“愚兄真是糊塗了,叫姑娘見笑……我們這就去買馬吧!”

莫小晴一面走,一面笑道:“這你就放心了!我帶你去個地方,保險有好馬,随你意挑!不知石兄對馬尚能賞識麽?”

石繼志心想馬誰不會挑,高壯自然就好,點點頭道:“到時看吧!反正找最好的!”

莫小晴看看他又笑了笑,石繼志心想,好像你什麽都懂,我說一句話你就笑。

二人邊行邊談,不久走到一條街市,兩旁行人都駐足看着這一對年輕人,真是郎才女貌,不由竊竊交語。

莫小晴低頭牽馬,斜視石繼志道:“你猜他們都在說我們什麽?”石繼志臉一紅,暗忖這還要猜?這女孩,真是……看了她一眼,她卻做個怪相,惹得石繼志也不由得想笑,覺得這少女竟是如此天真無邪,因此又增加了一分好感。

走過這條石板大街,又過了一個小橋,那小橋名叫“二龍橋”,橋下是一條小溪,卻有一根烏黑生鏽的鐵鏈攀捆在橋梁之上,一端沒入水中。二人已走過了,莫小晴忽驚叫了一聲。

石繼志吓了一跳,道:“怎麽了?什麽事?”莫小晴笑道:“沒什麽事,只不過要給你看一樣東西罷了。”石繼志這才放了心,見少女那副天真樣子,也不由覺得有趣,笑道:“有什麽東西?”莫小晴道:“回來……”一手拉着石繼志又回到橋上,一指那根破鏽鐵鏈道:“你看見沒有?”石繼志皺眉笑道:“你就是叫我看這東西呀!不是一根鐵鏈子嗎?”莫小晴一笑道:“屁啊……”石繼志心想,這女孩可真好玩,一高興連什麽話都說出來了!不由又窘又笑。

莫小晴話一出口,才發覺如何能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說這種話,不由以手掩口,羞了個滿臉通紅,見繼志尚望着自己傻笑,嗔道:“笑什麽?”石繼志笑道:“這不是鐵鏈子是什麽?”莫小晴羞道:“是鐵鏈子嘛!不過你可知它為何好好藏在水裏一半呢?”

繼志笑着搖搖頭,心想,不用說你又知道了,莫小晴啓唇一笑道:“告訴你吧!從前呀……”她又瞟了石繼志一眼,見他面帶微笑,不由臉一紅道,“不聽就算了……”

石繼志勉強忍着笑道:“聽!聽!我不是在聽嗎?從前怎麽樣?”莫小晴一扭嬌軀嗔道:

“那你還笑?”石繼志一聳肩道:“笑也不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了,你說吧!從前怎麽樣了?”莫小晴又看了他一眼才道:“從前呀,什麽時候我可記不清了,相傳這條玉龍溪裏鬧蚊龍,每年秋季,都要興水作怪,這華陽一縣通道水淹,真是好可憐啊……”

石繼志見她說話時神情姿态,有時皺眉,有時又露出一對酒窩,天真已極,自己勉強忍着笑不打岔,看她怎麽說。莫小晴接道:“那時候,光被淹死的人,就不知有多少……後來有一位老法師,川話叫做幺師,正好路過此地,見狀知道是那妖蛟作怪,一時大怒!”

“只見他雙手一搓一揚,數十團金光雷火……”繼志不由笑着啊了一聲,莫小晴見狀瞟他一眼,石繼志笑道:“怎麽又不說了?”莫小晴嗔道:“神經病!”遂又笑道:

“給你啊了一聲,把人家都搞亂了!”石繼志笑眯眯地道:“雙手一搓一揚,數十團金光雷火……”莫小晴白了他一眼,才又吸了一口氣接道:“那蛟龍自知不敵,逃回這玉龍溪中,那麽師出手一道巨鏈,将那蛟龍捆了個牢,自此再也不敢出來作亂了……”石繼志笑着插話道:“于是,到今天那條巨鏈就變成了這條鐵鏈!可是?”

莫小晴臉一紅道:“不相信就算了!人家都說到今天為止,這條蛟龍還鎖在下面呢!

只要把這條鐵鏈一拉,水就跟着漲起來,鏈子放下,水又跟着回去……”

石繼志聞言笑道:“竟有這回事?我試試看!”言罷走近那鐵鏈,以手拉緊,正要上拔,莫小晴已至近前急道:“快撒手呀,你是怎麽了?”繼志覺得那鐵鏈入手沉重異常,被少女這一叫,也不禁有些心虛,忙放下手,少女以目示意往兩邊一掃,石繼志不由往旁邊一看,也不禁一驚。

原來此時路人都停在橋上不動,怒目而視,當時不明真意,心想你們有路不走,盡管看我做什麽!方想問問是何緣故,莫小晴已急道:“我們走吧……”一手拉着繼志掉頭就走,一直走過小橋,才斜瞟了他一眼道:“你怎麽可以這麽做?這是本地人最大的忌諱,要不是我拉着你,你非挨揍不可!”

石繼志劍眉一豎道:“他們幸虧沒揍,要不然可是自找倒黴……”莫小晴笑嗔道:

“喲!神氣嘛……”二人過了這小橋,眼前即是一個馬圍子,內中有數百匹各色的雜馬,不時揚首嘶鳴,踢打跌撲,十分有趣。

正有幾個客人在彼處挑馬,選中的馬,即由所謂專門馴馬的馬師以繩索飛擲馬頸,百發百中。

莫小晴與石繼志二人牽馬走到馬號處,就有馬師上前笑道:“要買馬兒是不是?我們這裏的馬是最有名的,有藏馬、川馬,還有蒙古馬,随你們挑!”

莫小晴笑看石繼志道:“你挑一匹吧!”石繼志注視衆馬,只見是高矮肥瘦形形色色,簡直分不出好壞來。

正在不知挑哪匹馬是好的時候,突然由馬圍內傳來一陣喧嘩及馬嘯之聲,只見兩個馬師滾倒地下,灰頭土睑,一面翻身站起,口中尚自怒罵道:“好龜兒子!老子不宰了你就不吃這行飯了!”繼志這才看清,原來有一匹骨架并不十分高大的白馬,瘦得皮包骨頭,全身白毛想是經年未洗,已染成土黃顏色,一雙前蹄高舉人立,口中厲鳴不已。

馬販子見狀,對石繼志驚道:“客人可小心一點,這畜生前天賜傷了兩個人,想不到今天又讓它咬斷繩子了!”

莫小晴一見這匹馬,不覺一怔,又仔細看了看它那雙眼睛,竟是其紅似血,心中突然一動,暗忖這莫非竟是“汗血”馬麽?

那兩個馬師由地上翻起,各人抖起一條飛索去套那馬頸,奈何那馬竟是靈異十分,一任那繩圈又快又準,卻是套它不着。

這瘦馬幾次以蹄刨地,其勢淩厲已極,莫小晴愈看愈覺這馬不是凡品,不由對那馬販子道:“你們套這馬作什麽?莫非有人要麽?”那馬販子嘆了口氣道:“誰敢要這匹馬呀?瘦成這樣還這麽厲害,連我都偎不上它的邊!”石繼志道:“既無人要,你們套它作什麽?”這馬販子道:“昨天張回子跟我說好了,願以十兩銀子把這馬買回去,殺了賣肉吃!不想昨天捉了一下午也沒捉到它,反而踢傷了兩個人,今天看樣子也是捉它不到了!”

莫小晴眼珠一轉道:“這樣好了,三十兩銀子賣給我,也不要害它一條命了!”這馬販子一聽,睜大了眼道:“什麽?三十兩!”莫小晴道:“怎麽!還嫌少麽?”馬販子高興得一拍頭道:“哪裏!客人你不是開玩笑吧!”石繼志見狀大不以為然,皺眉對莫小晴道:“有這麽多好馬你不挑,怎麽買這種馬?你看它瘦成什麽樣了,怎麽騎?”

莫小晴以目示意,對石繼志眨眨眼,繼志仍不解其故,心中還是老大不以為然。

那馬販子深恐莫小晴又變卦不買了,高聲對內吆喝道:“老三!老九!加點力,有客人出三十兩買這匹老白狼,哥子好好捉牢了!”

四周之人聞言一陣嘩然,認為這二人真是傻到家了,有三十兩銀子什麽馬不好買,買這麽一匹又瘦又劣的馬。

二位馬師一面答應着,一面加緊圍捕,奈何累了半天,兀自捉不到,惹火了那二馬師,竟然鞭棍齊下,打得那馬皮破血流。莫小晴不禁皺眉道:“你們要是把馬打傷,我可就不買了!”馬販子聞言高聲叫道:“龜兒莫打嘛,還是我自己來吧!”就見他自己拿了一根長竹竿,走到馬梢旁,一面回頭對繼志笑道:“要說別樣本事沒有,捉馬是拿手好戲,你先生看嘛!”那二馬師見當家的親自拿竿,都退出圍外,不住擦汗不已。

那白馬一聲厲嘯,又混入馬群中去了,只要挨着哪匹馬就咬那匹,一時衆馬竄逃,嘶鳴不已,百頭晃動,要想在這數百匹馬之中獨捉這匹瘦馬,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那馬販子把手中長竹抖了抖,繼志才看清,原來這竿頭竟伸出碗口大的一個白線繩圈,心想,這麽小的圈怎麽套呀?

正在疑心時,忽聽那馬師口中叫了聲:“着!”一振手腕,這根青竹竟脫手而出,就像一條青蛇似地出了手,不偏不斜,那小繩圈正奔那匹白馬馬首飛去,忽又見那馬販子一收手,跟着手中連連急震,一陣怒嘯之聲,那馬竟真被套住了!

衆人都不由一聲歡呼,石繼志再一注意,那小繩圈并非是套馬頸的,竟是套在那馬耳上了,最妙的是那繩圈才一上耳,這馬販子一收手,竟系了個緊,一手持竿,一手緊繩,往回一拉,那馬再厲害也得跟着走,這種手法真是妙絕。

西北地方差不多的牧馬人,都會這種手法,名叫“馬竿子”,如無十年以上的熟練功夫,很難有如此準頭。

這馬販把那瘦馬愈拉愈近,盡管它一再暴跳怒吼,奈何右耳已被馬販子制着,每一收繩奇痛刺骨,只好乖乖走出來了。

石繼志上前幾步,那馬販子在後大叫道:“喂!客人小心點,等我們上好鞍子,你再進吧!”按一般規矩,凡是新買之馬,需要先由馬師在場內跑上幾轉,把馬性控制了,才敢讓客人騎出。

這馬販子回頭對二馬師之一道:“老九!你上去溜溜!”這老九聞言直皺眉,心中真怕透了。兩天來這匹馬已讓他吃夠苦頭,但老板吩咐又不好不遵,何況四周又有這麽多人看着,只好硬着頭皮,哭喪着臉,先緊了一下褲帶,又去搬了一副破鞍子,慢慢向那匹瘦馬走近。

走了幾步,見那馬一雙紅眼注視着自己,頭上白鬃一陣聳立抖動,他久知馬性,一見這馬樣子,就知它是在急怒頭上,吓得趕緊站住了,嘴中急得啧啧連聲,不由回頭看看那馬販子,皺眉道:“老板……這龜兒可不是好要的……恐怕我不行咧!”馬販子怒叫道:“格老子,你也沒試,郎格曉得不行嘛!吃了郎格多年幹飯白吃了呀?”

這馬師被罵得臉一陣紅,硬着頭皮又走了幾步,眼看已快到那馬身旁,忽見那白馬一聲厲鳴,竟拼着耳上奇痛,對準那馬師揚蹄踢去。

這一下把那馬師吓壞了,只見他抱着馬鞍在地下連翻了幾個倒筋鬥,站起身往回就跑,口中尚道:“乖乖,吃不消!老板,還是你來吧!”石繼志見狀一笑道:“我自己去吧!”馬販子見狀一驚,連搖雙手道:“這可不是好耍的,還是我去吧!”石繼志道:

“不要緊,如果我自己不去,你就是制服它,它還是不服我,還是我自己來吧!”

莫小晴雖知石繼志的騎術不行,但卻知他身負稀世武功,諒這馬性再劣,也定傷他不着,不由笑眯眯地看他如何制服這馬。

石繼志又對那馬販子道:“你把它耳朵松了,沒關系!”馬販子聞言吓得連搖頭道:

“這可不行,好容易才弄過來,一松手它又跑回去了!這馬也真怪,我根本就沒買它,不想由隴西往裏運馬時,路過秦嶺,這畜生自己由山上竄下,随群而馳,回來後才發現,竟是一匹野馬,可真兇!”

莫小晴聞言,心中愈知不錯,再一注視,那馬頸鬃尤長,四蹄上野毛蓬生,果是一匹出山野駒,由是越發料定是一匹“汗血”神駒無疑,不過心中雖有八成把握,到底不敢十分斷定,也不敢露出口風,因這“汗血”馬為蒙、新壯駒與一種叫白鼻斑馬雜交而生,千年難逢這麽三四匹,一匹價值萬金。

當今皇上所騎龍駒,就是一匹由隴西太守進貢的“汗血”馬。

莫小晴深知,只要一透出這馬是“汗血”馬的口風,這馬販子馬上就會變卦了,故此只是以一雙妙國注定這馬,愈覺其神采挺駿。

石繼志笑道:“無妨,你松手好啦!”這馬販子一直皺眉為難,莫小晴見狀笑道:

“沒關系,你放開它,跑不了!”馬販子無奈,才一松繩,馬耳立脫,那馬一陣長鳴,聲蕩四空,聲音竟有異常馬,那馬販子聞聲皺了下眉,他一生業馬,似此鳴聲他尚是初次闖過,聽來似覺有異,但他可沒想到這匹瘦馬竟可就是價值萬金的“汗血”神駒!

那匹又瘦又髒的馬這一脫繩,雙蹄一立,一眼看見石繼志身在前側,它那種先天野性,豈能容許異類近己身前?

只見它後股一颠,已至繼志身前,張口就咬,四周的人都吓得怪叫了起來。

只見石繼志往左一閃身,已滑身至那馬身旁,那馬見一口未咬着來人,揚蹄就踢,石繼志待其蹄到,暗運“巨靈金剛掌”力于掌心,往那馬蹄上一握,就勢往前一帶,這馬偌大身子,竟撲出足有兩丈,方才站穩身形,口中白沫四濺。

這畜生也知道來人不易對付,自古好馬識英雄,愈是這種名駒,愈是擇主,只要它服了主人,一輩子都不會背叛;這馬心中多少有些馴服了。

但它在深山野林裏縱橫慣了,心中雖已暗服,但仍不肯示弱,一翻身竄起,身形十分巧快,後腿一彈,起來足有一丈多高,直往石繼志身上縱踢而去。

那販馬人見狀“啊”了一聲,莫小晴生怕被他看出這馬不是凡品,又要羅嗦,随手先由自己馬鞍內取出一錠三十兩的大銀子,往那販馬人手中一塞道:“也叫你放心!錢先給你,三十兩一個不少!”這販馬商正覺那馬方才那一跳,簡直是一匹不同常馬的異種,正想再仔細觀察一下,常得手中一涼,低頭一看,竟是一錠白光閃閃足有三十兩重的大銀子,心中一樂,也顧不得再看那馬了,接過銀子一臉笑容道:“這位小姐真是說話算數,其實哪裏值郎格多錢嘛!”莫小晴有意問:“這裏可有好鞍子賣?”那馬販商連道:“有有!要多好的都有!”言罷轉身入內,莫小晴就跟着入內,借着挑馬鞍,有意消磨時間,好令那馬商看不出這馬的異處。

那馬身才縱下,忽見眼前白影一閃,遂覺背上一物落下,竟被石繼志騎在了背上。

繼志一落上馬背,暗運潛功,将全身真氣提在了上腹,全身輕若無物,一任那馬如何震跳,毫不使繼志心腹感到震動難受;更展用“粘”字功夫,全身就像長在了那馬背上,不讓它把自己摔下來。

這馬在場內狂竄怒鳴,時高時低,漸漸心平氣和,最後慢慢靜下來,不時尚回首,以頭擦着繼志右腿,甚幸得主。

繼志在這烈馬背上由它一陣狂奔亂跳,始發覺果是一匹難得的良駒,見它竟對自己表示友善,不由一喜,以手撫馬鬃,正想撫慰它幾句,不想手才觸及,竟覺手中濕濕的,這馬竟是跑出了汗。

再一低頭,暗暗吃了一驚,原來手上沾的那馬身上的汗水,竟是淡紅色,他不知這是千載難遇的汗血名馬,所出之汗皆為紅色,故名之“汗血”,只當是過分奔跳竟使這馬受了內傷,以致于流出血來,心中好生不忍。

見那馬立足不動,這才下地,那一旁諸人既驚這馬如此神威,更奇石繼志一個儒生竟有這身功夫,一時衆口交贊。那兩個馬師也不由把石繼志佩服得五體投地,上前致賀不已。

石繼志對馬師道:“你好好把這馬給洗一下,傷處上點藥,我這就要把它牽走!”

那馬師上前才一伸手,不想那馬雙耳一豎,紅睛怒睜,吓得他又趕忙把手收回來了。

石繼志見狀笑拍着那馬道:“好好聽話,叫他給你洗洗,你看看你這麽髒,怎麽能叫我騎呢?而且又受了傷!”

這馬竟似會意,雙耳又放下了,不時搖尾向石繼志表示親近。

莫小晴随那馬商由內攜鞍而出,見那馬竟馴服至此,不由連連稱奇。

那馬竟随着那馬師向一旁水池走去了,莫小晴笑着把一張書押的字約給繼志,笑道:

“這個你收存好了,是買馬的證據,銀貨兩訖。”石繼志笑道:“還這麽認真呀!這東西要它何用?”一旁馬商也笑道:“我也是說,何必要寫這種東西!這位小姐非要我寫一張,我們做生意,向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別說你相公一出手就是三十兩銀子,就是十兩二十兩我們還不是賣給你,決不反悔。這匹馬賣出門,也少了我一樁心病,要不然天天怕它闖禍,昨天踢了別個兩下,我倒黴,賠了二兩銀子,再來幾次我的生意也別做了!”

說話之間,突見那馬師一面牽着那馬走來,一面口中連連叫道;“龜兒子,真想不到這馬全身硬是雪白,一根雜毛都沒有,這一洗硬是漂亮!”

衆人都不禁目光突然一亮,想不到方才那周身髒似地皮的瘦馬,此時竟是通體雪也似白,尤其那頸上長鬃,竟然像銀絲一樣地垂挂頸下,最奇是由唇下有一條紅線,直通肚腹後背,整整把這馬分成了兩片,方才因周身泥髒,誰也沒發現,這一洗淨,竟也顯得不十分瘦了。

那馬商見狀,驚得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來,他雖不知這馬就是“汗血”名馬,但由這條紅線上判斷,他已知道分明是一雜交異種,這種好馬就是二三百兩銀子也別想買到,自己竟三十兩銀子就把它賣了,內心好生後悔,重重跺了一下腳道:“哎呀!格老子,竟是一匹千裏馬!媽的,我眼睛瞎了!唉……”

繼志見這馬一洗刷出來,竟是神駿異常,較莫小晴那馬猶有過之,心中好不高興,親自過去與那馬配好鞍墊。

俗謂人飾衣裝馬飾鞍,這一副黑紋革墊一上這馬身上,頓時神采英俊,無與倫比,就連那馬師也不由連連叫起好來了。

那馬販子雖後悔已極,但到底收了人家錢,不好意思反悔,眼看着二人牽馬而去,連連嘆息不已。

石繼志和莫小晴二人牽馬而出,笑對莫小暗道:“賢妹眼力到底不弱,想不到這真是一匹好馬呢!”莫小晴回頭見那馬販子依然在目送這匹馬,瞠目似有所失,不由得意地笑道:“快上馬吧!等會兒再告訴你,不叫你大吃二驚才怪呢!算你走運,竟無意中得此神駒!”

石繼志聞言上馬,略一抖缰,把馬一躍數丈,把莫小晴都拉下老遠,只得勒缰待其追上。莫小晴趕上來,笑對石繼志說:“你知道嗎?這恐怕是匹汗血馬呢!”石繼志一怔道:“不會吧?這小馬號裏還會有汗血馬?”忽然想起前事,“啊”了一聲,莫小晴問故,石繼志連連在馬上道:“對了!對了!”一時眉飛色舞,高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莫小晴急道:“什麽事叫你高興成這樣?說出來聽聽嘛!一個人笑個什麽勁呢?”

石繼志兀自笑得合不擾嘴,道:“賢妹這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了,方才我騎這馬時,無意觸手其鬃,見其出汗,竟是淡紅色……”

話還未了,莫小晴已高叫道:“真的呀!”吓了石繼志一大跳,只見她在馬上笑眯眯地道:“怎麽樣,我猜的一點不錯吧……算你有福氣!”

石繼志道:“這馬本是賢妹發現,又是賢妹付的錢,理當歸賢妹所有……愚兄不過借騎一程,至時一定歸還賢妹……”莫小晴笑道:“謝謝你的好意吧!我還是騎我自己這匹好,你這大俠客騎這匹寶馬,才是相得益彰,此馬就算是小妹贈與你的好了!”

石繼志不覺汗顏道:“我與賢妹萍水相逢,豈能受此厚贈,這是萬萬使不得的!”

莫小晴見他忽然又似見外起來了,不禁蛾眉一皺,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想不到小妹一番真心誠意,竟遭石兄辭受,真令人好生失望傷心!”言罷竟自低頭不語。

石繼志見狀,心內大是驚慌,想不到這女孩竟如此真情,不由大感不安,勉強笑道:

“愚兄一時出言無狀,倒叫賢妹誤會了……唉!這可怎麽好啊……”莫小晴一翻那雙大眼睛問道:“什麽怎麽好啊!我只問你,肯不肯要這匹馬?”石繼志不由皺眉道:“這樣好了,賢妹如真有意送我一匹馬,還是另換一匹好了,似此萬金難買的龍駒,愚兄實不敢受……并非對你見外,千萬不要誤會!”

莫小晴冷笑一聲道:“我已送了你,還叫我再收回呀!你以為你不要這馬就行了,就是我答應,恐怕這馬也不願意呢!”

石繼志聞言不信道:“哪會有此事?它已馴服了。”莫小晴拉缰止馬道:“你要不信,我們就換騎一下試試。”石繼志聞言下馬,不想莫小晴才要跨上,那馬竟一聲厲鳴,鬃毛又豎起來,莫小晴連退數步嗔道:“好厲害的畜生!我要不發現你,你此時怕不被人家宰了當肉吃了!”遂又笑着對石繼志道:“怎麽樣?不騙你吧!叫我出醜了你就高興!”

石繼志見狀,果知這“汗血”神駒,竟真個擇主,看樣子自己就是不要也不行了,只好重新又騎上它,一面罵道:“你這畜生忘恩負義,不是這位關小姐救你一命,你此時恐怕早就沒命了!”掄掌給了這馬一掌,打得這馬揚首一聲長嘶,連連掃尾不已。

莫小晴見狀笑道:“這麽好的馬,你也忍心打它!這正是它的長處,其實在外人騎它之前,你只需要囑它幾句,這也會聽話,不過要那人一直騎它可不行!”

石繼志不由看了看莫小晴,搖頭道:“想不到賢妹年紀輕輕,竟有此豐富見識,愚兄枉讀十年詩書,竟不及賢妹萬一,真是好生羞愧!”

莫小晴格格笑道:“我的天!你可別誇,我最怕人家捧!誰敢跟你這大俠客比喲,武藝也好,學問也好,人也長得……”不好意思再往下說,只看了石繼志一眼,雙足小蠻靴一磕馬腹,潑刺刺就像箭一樣竄出去老遠,回眸笑道:“我們跑一程如何?”

石繼志見狀心中怦然一動,覺得這女孩簡直是一塊赤金美玉,那麽純潔,天真無邪,自己如過分墨守舊禮,也顯得太迂腐了,一抖缰繩笑道:“我看你往哪裏跑?”這匹神駒騰開四足,就像一陣風似地猛追上去。

莫小晴所騎馬也是大宛名種,雖不能比“汗血”但也是千金難購的健種,這一放開四足,快似奔箭,須臾數裏。莫小晴正在蹬足伏身飛馳之際,就覺身後繼志笑道:“追上了!”再一回頭,繼志已和自己并了肩,見他一手扣缰,深拉那馬口雙環,知道他尚未放開缰,這馬只不過略一放足,已追上了自己這匹千裏馬,若放開缰,其快可想而知,心中很為繼志高興。

二人并騎又跑了數十裏,方放慢腳程,眼前已是荒涼的山道。

二人一路曉行夜宿,不一日已出了川境,來至岷州城外。岷州全境多山,西南邊境更是山重嶺複,澗谷回環,有些地方有原始的樹林,往往蔭蔽數百裏,黑壓壓不見天日。

這些森林澗谷中,時有珍禽異獸栖息,野生藥材也很多,加以地臨洮水,土地肥沃,物産豐富,附近居民大半殷富,只是種族龐雜,漢人以外,回族、藏族都有,更有青海玉樹二十五族番人,這種番人為數衆多,在該境已成相當勢力,尤對漢人心存歧視,但尚能恭順,平日并不十分為惡,團結心極強,所以附近居民很少敢惹他們的。

石繼志、莫小晴一日黃昏來至石虎寨,大熱天行了一天,人馬都是又熱又渴,一眼見這土道盡頭有一處小竹樓,全系青竹搭成,一半着陸,一半跨溪,窗明幾淨,看來頗有一番清幽感覺。

這小竹樓上飄着一條青布帶子,樓下卻飄着一條白布帶子,二人策馬來近,始見內中竟是賣茶與小吃的,此時客人正多,此出彼進,生意興隆。

石繼志與莫小晴二人下了馬,見門口有七八棵大竹子,有四五匹馬都系在那裏,二人也把馬系在竹上,這才往竹樓上走去。

待上樓後,方發現樓上盡是些番人,有的赤臂刺龍,有的頸懸牙圈,怪狀各別,方覺不對,突見青簾啓處,走出一名番女,石繼志一見這番女,心中不由一驚,暗忖想不到這番女竟有些姿色。

只見她長發及背,發尾束了數枚碗口大小的金環,膚白如脂,眉目如黛,年紀頂多不過十四五歲,但番女早熟,看來已是亭亭玉立的青春年華了。她手中捧着一盤食物,正要與客人送上,突見兩個漢人進室,不由驚得一晃,立步不走,一雙杏眼不由注定了繼志,似嗔又喜。

二人正在驚疑不定,已由樓下跑上一個矮漢子,在梯口即停足對二人用一口極難懂的漢語道:“二位客人快下來吧!走錯了!番子可不是好惹的……快快!”繼志始驚覺,正要随莫小晴下樓,卻見那番女笑着跑近,一伸手就拉住繼志衣袖,另一手朝那窗邊坐位上連指。

石繼志弄了個大紅臉,掙脫衣袖微怒道:“既然這樓上不能坐,我們還是下去,你有話好說,怎麽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

莫小晴更是怒目看着那番女,一撇嘴,就勢拉起繼志一手道:“我們下樓去吧!一看這女人就不是好東西!”此時那番女雖被繼志掙脫了手,但并無怒容,卻笑跑至梯口,對那梯口矮漢子哇啦哇啦講了一大串話,石繼志二人也不懂說些什麽。

但那矮漢子卻皺眉對繼志道:“綠珠說了,她說你二人既然進到他們樓上,就算是他們的客人,叫我不要跟她搶生意,既如此,二位就在上面好了,我可惹不起她兄妹倆!”言罷滿面驚疑地又看了二人一眼,這才下樓。

石繼志恨聲道:“我們還是下去好了!人家不要在她這裏吃,她總不能硬拉吧!”

莫小晴早有此意,率先下樓,石繼志跟着,才走幾步,衣袖又似被人拉住,一回頭,那番女忙松下手,對着石繼志又甜甜地一笑,玉手連往上指,意思是說快上來呀!

莫小晴見狀,氣得哼了聲道:“真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女人!”對石繼志嗔道:

“你要上去就去好了,我可是要下去吃……”石繼志不由皺眉道:“這真是怪事,我又沒要上去吃,她要扯我有什麽辦法!”言罷徑往樓下走來。

莫小晴邊走邊道:“看樣子你好像蠻喜歡她似的,人家對你笑,你也不氣……真是!”

石繼志心想,這是什麽話,不由搖頭笑道:“她笑她的,關我何事?”說着已至樓下,方才那矮漢子見狀驚道:“你們怎麽不在樓上吃?這可不是玩的!”莫小晴嗔道:

“真怪!我們愛在哪裏吃就在那裏吃,不高興在樓上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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