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3)
俱驚嘆不止,以前僅知苗人擅蠱,尚不知竟是蟲狀,而且如此厲害,石繼志不由奇道:“這蟲看來如此大,如何可藏身酒中,令人食之而不覺呢?”藍馬婆笑道:“這就要看施蠱人本身的功力了,功力高者可使此蟲大小随心,而且可變成任何顏色,混淆各色菜肴中,令人防不勝防,功力差者卻難免要露了痕跡,食者當然就不會上當了!”
二人才明白是這麽回事,俱驚異不止,藍馬婆又笑道:“這是苗人的風俗,不論貧富,各家俱要養蠱一條,但這僅是一族的怪俗,大多數苗人并沒有此習俗,不可……”
石繼志忽然想起這藍馬婆本人亦是苗人,不由笑問道:“老前輩可曾也養有此蟲?”
藍馬婆聞言淺笑點頭道:“我不但也養,要是以它傷人,任他華佗再世,也是傷我那蠱蟲不了……”遂又笑對二人道:“你們可要看看?”二人聞言,驚得張大雙目連連點頭,藍馬婆略一閉目,嘴皮微動,二人就見由其耳中爬出一蟲。
看此蟲外貌,和前二蟲樣子極為相仿,只是其色純黑,足為白色,兩頭都是尖的,前首卻多坐了一對怪目,綠光閃閃,煞是驚人。
這蟲一出耳,環首四視,口中吱吱連聲,一劃衆足身已騰空,頃刻暴長如拇指粗細,在空中飛來飛去。藍馬婆遂開目對二人道:“此蟲苗疆共産五條,名為黑針蟲,其厲害較那金線蠱尤兇十倍,兩條自鬥而亡,一條逃逸無蹤,剩下二條,一為南石翁收去,一為我得來,南石翁那條是雌蟲,我這條卻是雄蟲,屢托人要和他換換,那老兒執意不肯,其實我是想以那雌蟲,設法與一金線蟲交尾,可産一種更為淩厲怪蟲,這也只不過是一種想法而已……”
石繼志和莫小晴俱已聽得出神,聞言問故,藍馬婆又道:“你們不要以為這黑針蠱一經交尾定生小蟲,其實大是不然,雌蟲出胎時,如恰逢雷雨之夜,這雌蟲因感雷電之陰陽光極,那麽這雌蟲長大了,才會有生殖的能力,否則将永遠不能孕産小蟲,所以南石翁那條雌蟲,還不知道産時是否巧逢雷雨呢!不過雌蟲多喜逢雷雨之夜時才産卵……”
二人像是聽神話一般地聽着,遂見那空中黑蟲,在藍馬婆說話時僅緩緩而行,不時首尾交銜,藍馬婆又閉了一會兒眼,才見那蟲慢慢又向她耳邊飛去,由大而小,最後幾乎細如一線,一閃而沒,藍馬婆睜開雙目,起身笑道:“這東西再厲害,如無本命人催咒,等于瞎子一樣,別看它有一綠光閃閃的眼睛,其實等于白生……”
莫小晴像聽了個故事一樣,伸了個懶腰,臨站起又道:“這麽說,我們漢人要是去苗人家吃東西,不是太危險了嗎?”
藍馬婆點頭道:“可不是!不過人家也并不全想害人!無緣無故人家害人做什麽?
不過每害一人,對其本身多少有點好處就是了!我可告訴你們兩個,以後要是再在一般苗人家中吃飯,可先以竹筷敲碗三聲,向那家人問道:‘此碗中有蠱蟲否?’那苗人聽後就知是內行人,也就不便再對你們放蠱了!”
二人謝過藍馬婆指導,藍馬婆這才想起前事,對石繼志問道:“上官先生近況如何?
我還是四十年前在莽蒼山見了他老人家一面,承他相助,制伏了一條地青巨蟒,這位老人家是我一生中最佩服的高人了!”
石繼志肅然道:“家師現仍在峨嵋,據他老人家說,可能近日下山一行,老前輩說不定還能碰到他老人家也未可知!”
藍馬婆笑道:“江湖上俱知他老人家以一套七禽掌打遍天下,我老婆子只恨沒見過,今天見你一開式,就知是那七禽掌,果然沒猜錯,萬幸沒有與你對敵,否則以我老婆子這身功夫,勝負尚且難料呢!這七禽掌果然厲害,難得你年紀輕輕,居然練成如此一身功夫,往後前途真不可限量!”遂又問莫小晴師父是誰,欲去何方?莫小晴照實說了,藍馬婆聽後大驚道:“令師蕭十九妹也是我久欲一見的一位高人,手中一枝綠玉杖,有鬼神不測之妙,你兄妹各随此絕世異人習藝,難怪會有此一身驚人功夫!”
石繼志心中因念着天山之行,不敢久留,起身向藍馬婆告辭,藍馬婆也不多留,送兩人至門口道:“我在此尚要呆上幾天,為了要取滿那一罐蛇液返回苗疆急用,今後你兄妹如有暇,可至苗疆白沙壩來找我,此處僅不過是我一處暫時栖足之地!”并請二人見了師父,一定要代她問聲好,石繼志又取出一塊王蜜,再三勸讓,藍馬婆才收下。
藍馬婆指明了路,二人縱身過澗,各自上馬,一路馳去。
二人一路上談起那赤石兄妹,都不由暗叫好險,又談到了藍馬婆,都說她不如想像的那麽厲害。
經此一段生死與共,二人感情都不由大增,尤其是莫小晴,眼見石繼志如此神威,連藍馬婆都似不是他的對手,一顆芳心愈發系在了他的身上,同時更隐隐為自己父親擔心,每一想到這個問題,都令她出一身冷汗,她簡直不敢想這事情發展的後果将會如何!
想到此側目一看身旁英姿翩翩的石繼志,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真恨不能抱着他大哭一場,把實情告訴對方,看他如何處置自己。
“他是不是真會忍心,就一掌把我震死?”忽然她想起石繼志談起父母深仇時那副獰厲的樣子,談到自己父親莫小蒼時那種咬牙切齒的姿态,好像真恨不能把自己全家殺個精光,才能消除他心中之恨!
這一路并馳,愈想愈怕,石繼志的馬又特別快,尚不時回首催促,莫小晴的心情,真是酸甜苦辣都有,每當石繼志對她一笑,她在剎那的快感之後,卻會馬上聯想到這笑容的反面,那将是一副猙獰的面容,于是随之而來的是一種蠶食內心的痛苦,這滋味可真難受。
石繼志在馬上回顧,見她深鎖蛾眉,那頂白色細草編就的大草帽被風揚着,她不得不伸出一只玉腕拉着它的邊兒,那姿态簡直動人已極,不由脫口笑道:“晴妹!你長得可真漂亮……不知将來誰有福氣能得到你,那才是三輩子修來的福啊!”
莫小晴馬已馳近,聞言羞得滿臉通紅,不由啐道:“知道沒你漂亮……”她內心已被石繼志這句話打開了深鎖的心扉,不由俏皮地問道:“聽說你有個女朋友長得很好看是不是?”石繼志不知她是詐語,聞言心中還在奇怪,這事情她是如何得知的?不由臉一紅帶笑道:“你怎麽知道?”
此言了出,但見莫小晴臉色突然一變,那雙秀目中竟似帶着淚痕,不由大驚道:
“你這是怎麽了?”莫小晴抖着聲音嗔道:“你別管我……”說着話就低下頭,那雙蓮靴在馬腹上一陣猛磕,這馬潑刺刺向前一陣疾馳,她的淚水早已明珠美玉似地,粒粒灑在了塵埃。
石繼志見狀心中大急,不由飛馬追上,在後連呼道:“小晴!你這是怎麽了?”莫小晴聞聲回頭,帶淚笑道:“沒什麽,只是我命苦罷了!”
石繼志被這兩句話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正想再套問她幾句,忽見莫小晴以手抹淚,重換笑容道:“你認識她有多久了?”石繼志一怔道:“誰是她?”莫小晴哂然道:“你還裝什麽!”石繼志才轉過念來,不由臉又一紅窘道:“你說的是哪一個?是友雪還是雲珠?”莫小晴聞言差一點都快哭出來了,原以為只有一個,誰知竟是兩個!
愈想愈難受,不由眼圈一紅,委屈地抖聲嗔道:“我看你……怎麽得了啊!”
石繼志不知這女孩用心之深,聞言被弄得莫名其妙,無緣無故把對方給逗哭了好幾次,心中也不由納悶異常,滿面凄涼地皺眉道:“晴妹……你別哭好不好?我什麽地方得罪了你?你盡管說好了……”說話聲音都變了,莫小晴見狀嘆了口氣,暗忖這又如何能怪人家呢?人家本來就不認識自己,難道以前就不許人家認識別的女孩不成?自己這麽無緣無故在他面前使小性子,豈不叫人見笑?
一擡頭又見他俊目中竟自隐着淚痕,分明是至情中人,只要聽他這一句話,就知他對自己并非無情,只是怪自己結識他太晚,但人總是人,憑自己真情對他,早晚定能将他感動,何必忙急一時?
想到這裏,愈覺自己簡直是無理取鬧,好不愧疚,再一見他這副樣子,心中愈發不忍與他負氣,一繃小臉,露出了一雙梨渦,笑嗔道:“還說人家哭呢!你拿鏡子照照自己吧!”石繼志不覺用手擦了一下眼,淺笑道:“我哪裏哭了?”
二人正在啼笑弄情之際,忽聽身後一聲長嘆,都不由大吃一驚,忙回頭一看,卻不知何時就在二人身後竟緊随着一騎白馬,馬上側坐着一綠裙少女,上身是一襲淺綠湘緞的小鬥篷,頸後露出長長的劍柄,飄着杏黃色的劍穗,一雙二風卷翎小蠻靴上,卻加了兩只馬刺,真是嬌嬌倩姿,馬上蛾眉。
最奇的是這少女自眼下全用一方綠絲薄巾遮上,僅露出兩彎蛾眉和那對剪水雙瞳,微風飄着她垂懸腦後的一條濃黑發辮,姑不論此女容貌如何,僅這份馬上嬌姿,已足以壓倒群芳。
二人只顧談話,卻連身後何時随了一人都不知道,聞聲都不禁一驚,尤其是莫小晴,女孩家面嬌,想到方才那些打情罵俏的話,被這少女聽了去,面上愈覺羞澀不堪,不由狠狠地盯了她一眼。
正巧這少女一雙秋波也正向她看來,四目相對,只一瞬又各視別方,彼此心中都不由暗暗為對方的豔容所吸引,感到又慕又嫉。
石繼志一回頭,心中怦然一動,暗忖這件淺綠色鬥篷怎麽如此面熟?一時偏又想不起,不由把一雙俊目又向這少女面上投去。因有那方綠巾遮着鼻口,難窺廬山真面,愈不知此女是何路數,心中好不納悶,正想喝問為何緊随自己,誰知那少女猛一偏頭,那雙美目正和自己目光對了個正着,也不知是什麽力量,石繼志到口邊的話,竟被這少女那雙癡情幽怨的目光給打消盡淨,他竟不知所措地呆望着對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見這少女眼圈一紅,遂低下頭,一抖手中絲缰,那馬揚起前啼,一聲長嘯,本欲狂奔,但這路道太窄,最多能容二馬并馳,而石繼志莫小晴二馬并騁,已把這路給堵死了,這少女不得已在鞍上低首嬌聲道:“請二位讓一下路好不好?”石繼志連道:“好!
好!”正欲抖缰策馬,讓少女先過,不料莫小晴一把拉住石繼志嗔道:“你急什麽急!
人家有本事悄悄跟了一路,眼前這一條小路會把人家難住?”說話間一雙美目斜盼那馬上少女,面上帶着薄嗔,像是有意要刁難這少女一番。
少女聞言猛一擡頭,目光中帶着威容,口中道:“誰跟你說話?”這無異火上添油,莫小晴本來就想找機會鬥鬥她,一聽這話,分明人家是沖着石繼志發話,說不定此女對自己心上人有情,這是一個女孩子最不能忍受的,何況她本嬌生慣養,更有一身驚人絕技,哪能忍受這種氣,不由嬌叱一聲道:“不要臉的賤婢!你跟誰說話?”
石繼志在旁一聽罵開了,不由大急,在馬上連道:“好妹妹!你就讓着她點吧……”
那少女聞莫小晴之言,蛾眉一豎,正要發作,突聞石繼志對莫小晴的稱呼,不由全身一震,回頭狠狠盯了石繼志一眼,這次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刷刷直淌而下,雖尚隔着一層薄絹,但猶自抽搐有聲。她像呆了似地,只顧看着石繼志,卻忘了一旁的莫小晴。
石繼志被她這突然的舉動驚得不知所措,暗忖這兩個女孩怎麽都這麽愛哭,莫小晴流淚尚還勉強說是和自己負氣,可是眼前少女和自己一面未見,自己又沒得罪她,罵人是莫小晴罵的,對着自己哭什麽?心中奇怪,正想發話,那少女卻先泣語道:“我問你,你放不放我……走?別管她!”
石繼志臉一紅,口中連道:“姑娘請……不要誤會!我讓你先走就是了!”說着一抖缰繩,卻覺得膀子上一陣急痛,再一看,莫小晴的一只玉手尚緊緊抓着自己呢,不由愈發用勁,皺着眉看了莫小晴一眼道:“妹妹!這是何苦?讓人家過去吧!人家也沒惹我們,何必呢?”
話尚未完,那少女竟冷笑一聲,自語道:“‘妹妹’!‘人家’!‘我們’!分得可真清楚……”石繼志不由臉色一紅,不想莫小晴在馬上一歪身,整個身體幾乎全倚在石繼志懷中,嬌聲道:“怎麽樣?我們就是我們!妹妹就是妹妹,你又生的哪門子氣呀?”石繼志不由大感不安,皺緊眉頭,半推莫小晴道:“何必呢?還是讓人家過去算了……”
話尚未完,那少女突然雙目一瞪,射出兩道奇光,厲聲道:“石繼志!你……你……
讓不讓我走吧?”
此言一出,不但石繼志吓得一愣,就是莫小晴也大感意外,雙雙分開,石繼志抖聲道:“姑娘究系何人?如何會認得在下?”這少女淚兒刷刷流下,瞟了一旁的莫小晴一眼,泣然道:“我怎麽不認識你!你掉在……溝裏我也認識你……”
石繼志大恐道:“姑娘既認識我,何不露出真面目?以免在下失禮……”莫小晴見二人一泣一和,愈談愈入譜,直氣得環抱雙臂,繃着小嘴,一雙秀目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又看看那個。那少女聞言泣道:“你現在……還會認識我?算了吧!你快讓開叫我過去吧!”
這一來,石繼志倒不敢讓路了,在馬上鎖着劍眉,滿臉難一色道:“姑娘!你到底是誰?”腦中不停在想,這少女莫非是程友雪?還是司徒雲珠?與二女一別都快六年了,這少女要真是其中之一,那可就糟透了,自己和莫小晴僅不過是朋友,自己一直把她當成妹妹,言語之間既無顧慮,自然就顯得親熱多了,要是這少女真是二者之一,就難免要被她誤會,何況方才自己一時出言不慎,又是妹妹,又是人家我們的,以後別想解釋得清,想到此不由急得一身大汗。
莫小晴一旁冷眼旁觀,不由面帶薄薄冷笑地看着石繼志,心想,我看你怎麽對付她?
那少女聞言低頭不語,三人成品字形,三騎馬都立足不動。石繼志見她低頭不答,心中好不焦急,再一看莫小晴,見她臉上帶着淺笑,斜目注視自己,不由仰天長嘆一聲道:“姑娘既不以芳名見告,足見輕視在下,平增在下無限傷懷……請姑娘先行吧!”
說罷一磕馬腹,那馬向前竄了數步,眼前閃出道來。莫小晴見狀冷笑一聲道:“請吧,小姐,算你厲害……”
這少女馬已策出,聞言看了莫小晴一眼,小聲道:“臭丫頭你別逞能!早晚叫你知道,姑娘可不是好惹的!”說完話,小蠻靴一磕馬腹,馬就像箭一樣一陣疾馳,瞬息已失蹤影。
莫小晴聞言才欲抖馬追上,卻被石繼志橫身攔住,不由氣得嘤然而泣,一面尚罵道:
“真不要臉……天下竟有這麽不知廉恥的女人……下次見了她,我不教訓她一頓才怪呢……”一面哭得嘤嘤有聲。
石繼志在馬上一會兒顧前一會兒望後,那滋味真無法形容,只得安慰莫小暗道:
“好了!你也別哭了,她都走了,就算了吧!何必再為她生一肚子氣?也劃不着!”莫小晴一面哭,一面嗔道:“你不放她,她會走?你心裏根本就是喜歡她,有意向着她……”說着愈覺傷心,哭得嗚嗚連聲。
石繼志不由在馬上抓耳撓腮,皺眉道:“你這是說的什麽話嘛……我根本就不認識她,怎麽會向着她?就算我認識她,也萬無幫着她來欺侮你的道理!看你哭成這樣子,在路上怎麽走?”
莫小晴一面哭,一面仍道:“我不管!人家就要哭,嗚嗚嗚……”
石繼志急壞了,看看這條小道已快走完了,眼前不遠就是官家驿道,大街上人馬熙攘,這女孩哭得這麽大聲,這樣走在路上還真要命,想到此不由急得面紅耳赤,在馬上央求道:“我的好妹妹!你千萬可別哭了行不行?等會兒上了街,人家還以為怎麽了呢!”莫小晴暫停哭道:“怎麽了?反正還不是被你欺侮……”
石繼志見她不哭了,心中大喜,不由逗道:“好了!我認罰好了!你說怎麽罰都行,只幹萬別哭好不好?”話還未了,突見莫小晴櫻口一撇,不知哪來的傷心,又嗚嗚哭了起來。
石繼志一拍頭,皺眉急道:“我的媽,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