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需要】

北境之主的突然回歸,跟他的突然失蹤一樣令妖摸不着頭腦。不過這并不影響北境妖們熱火朝天地表忠心,擠破腦袋往他身邊湊,意圖讨好一下這位歸來不易的境主。沒曾想夜讕連面都沒露,直接讓他們吃了閉門羹,急得所有妖都在四處打聽他究竟在忙什麽。

其實夜讕也沒什麽可忙的,只是将被“發配”到邊境的赫辛夷召了回來,在書房中與他四目相對了許久沒有開腔,似是已到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地步。

起先赫辛夷還算鎮定,以一幅“看破生死”的泰然表情與夜讕對視了半天,見他那雙與蛇瞳有幾分相似卻更帶殺意的眸子裏,瞳心逐漸變得細長,登時腳下有些發飄,如同不打自招般脫口而出道:“主公,屬下也是被逼無奈……”

“誰逼你了?我嗎?”夜讕面無表情,甚至連憤怒都沒有:“你如果覺得,在我手下做事妨礙了你的道路,盡可以提出來。”

“屬下不敢!”赫辛夷頓感大難臨頭,忙跪地叩首。

夜讕略感失望,靠在椅背上,指尖輕輕點着桌面:“我問你,為什麽擅自暗殺狼王?”

赫辛夷攥了攥拳頭:“因為狼王已經失去了南境之主的信任,削去了大半兵力,身邊不再有密不透風的保護,現在動手是最好的機會,可以将罪責推給東境。”

敲擊桌面的聲音戛然而止,夜讕又緩聲問道:“然後呢,殺了狼王,又當如何?”

“替家父報血海深仇。”赫辛夷回答的極為堅定,盡管額頂已然滿是虛汗。

夜讕不禁幹笑出聲,将袖中密函扯出扔至他手邊:“就這?赫辛夷,你根本就配不上前狼王的老臣們追随。”

赫辛夷一僵,猶豫地拿過密函拆開一看,頓時臉色煞白幾乎跪不正身子。夜讕起身,繞過桌案走到他面前,低聲道:“那些老臣冒死追随你,認你當少族長,是看在前狼王的面子上。你何德何能,随意将他們的生死置之度外?你可曾想過,你的每一個草率的舉動,都會将這些老臣置于死地?”

赫辛夷說不出話來,只覺一股寒潮在頭上徘徊,逼得他恨不得縮進地裏去。

夜讕負手看向窗上搖曳的樹影,目光漸深:“曾祖已經對你起了疑,在你的手下中安插了奸細。我讓蟲族把他們做掉了,曾祖應是還不知曉這些妖兵的來歷。但是,他的眼線死了,定會追查到底。或者以防萬一,直接尋個罪責把你殺了以絕後患。偏偏你還挑了個我不在妖界的時候動手,怎麽,你覺得自己是九尾狐貍,送了一條命還有八條?”

赫辛夷啞然。他連尾巴都沒有,哪兒敢跟九尾妖狐相比!如今已走到風口浪尖,只能亡羊補牢,便又一深叩首乞求道:“主公,屬下無能,願将手中兵馬全數獻予您,望主公保他們一條生路……”

“交給我?”夜讕微扯嘴角,語氣中盡是不屑:“這件事,我替你背了,只是覺得他們可憐。現在曾祖把北境政權把持得死死得,再不像先前那般退居幕後,不就是為了試探我的底細!你想将你的族妖交給我,等東窗事發,你覺得我會再保他們一次?別天真了,你既已擔起這份責任,就給我擔下去,少往我身上靠!”

赫辛夷咬了咬牙,擡起頭一字一頓道:“主公,屬下手中的兵馬雖然很少,但他們實力不菲,會派上用場的……主公您,也……也需要屬下效忠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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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你效忠?”夜讕默默将視線挪開,失望地微微搖頭:“赫辛夷,原來你一直都不懂。我一而再,再而三地保你、為你鋪路,不是我需要你,而是……罷了,你不會明白的。”

說着他推開房門,最後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我不需要你了,再也不需要了,你好自為之。”然後闊步離去。

赫辛夷呆跪在原地久久未動,待夜讕的背影徹底消失後,想站起身,卻渾身無力,頹然地癱回了地上。

夜讕穿過花園,見一衆妖仆推着板車搬運一只只紅色的大箱子,上前詢問後才得知,原都是西境之主的嫁妝正準備充點入庫。

“西境之主拿來的東西,全給她送回去。”夜讕稍加思索,又道:“另外将庫中珍寶清點上一批,算作賠禮,多加些人手去送。她若為難你們,告訴她我過些時日親自登門道歉。”

他是這麽想的,笙玖畢竟是女孩子,面薄,再加上西境之主的地位在那,輕易駁了她的嫁妝回去,未免太不近人情。豈料領事妖小聲回禀道:“禀主公,西境之主來時交代過,若主公不肯收這批嫁妝,且當作您的生辰禮,不必送回去打她顏面,她不缺這些寶貝。”

夜讕登時蹙起了眉頭。西境較其他三境相比,財力算是墊底的。笙玖這些個物件保不齊攢了小一百年才能攢出來,算是把家底掏光了,就這麽打了水漂,不太好吧?

然而笙玖已把話說到了明面上,想必是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便也沒有多管,只沖他們一揮手道:“單獨拉到偏殿裏看管起來,此事萬不可聲張。”轉身進了寝宮。

程雪疾正盤坐在地上,無聊地扒拉着藤球玩,見夜讕回來了,忙随手把球往床下一推,颠颠跑了過去:“主人,剛剛有人來過,我不認識。”

“誰?”夜讕看向桌上的食物:“不餓嗎?你從昨天起就沒怎麽吃東西。”

“我不餓……嗯,剛剛有個臉很白的男人進來了。”程雪疾一時也找不到形容詞,只得用手比劃了一個大概形狀:“腰好細!”

“……又是連楓游。”夜讕哼笑,拉過小貓看向他的脖頸:“上次就是他咬的你,這回有沒有受傷?”

程雪疾的尾巴直了起來:“他咬的我?怪不得氣味這麽熟悉……他讓我轉告你,說他要閉關上一陣子,近來就不能伺候你了……哦,還說別讓別人知道。”

“還有呢?”夜讕心起疑慮。連楓游要閉關便閉關,何必多此一舉特意來告知他。

程雪疾撓了撓耳朵:“還有……他的腔調好奇怪……他問我,你在路上有沒有提起過他。我回沒有,他好像……有點失望?”

“失望什麽?”夜讕挑眉,沖門外喊道:“來呀,把連楓游給孤叫過來!讓他有什麽屁話當面講!”

一位妖仆慌忙入內回禀道:“禀主公,連大人已不在宮中。有妖看見,他好像被老祖宗的貼身仆從給叫走了。”

“老祖宗?”夜讕沒放在心上。曾祖一向寵着連楓游,此時他倆定是在不知名的小角落裏合謀什麽見不到光的惡事。又拿起魚幹往程雪疾嘴裏塞:“多吃些。最近我有些忙,可能照看不到你,你缺什麽就讓他們給你拿,想出去玩就在花園裏溜達溜達,別走遠。等我忙完了,我帶你出去玩。”

程雪疾則敏銳地嗅到了一絲危機感,貼近他小聲說道:“我就不出去了,在這裏挺好的。主人,今天我發現有幾只妖總透過窗戶縫往裏偷看,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偷看什麽,就裝作沒發現的樣子一直玩藤球。是不是有人在盯着你啊?”

夜讕欣慰地笑笑:“聰明,這樣就對了。記住,你就是只小貓咪,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用管。我會保護好你的。”

“他們是不是要殺你啊!”程雪疾哪兒放心得下,抓住他的胳膊緊張兮兮地問道:“是不是敵對勢力來刺殺你了!是不是你砸了人家場子,他們來尋仇了!”

夜讕無奈地笑了起來:“想什麽呢。我好歹也是北境之主,哪能這麽簡單被刺殺!好了別胡思亂想。”說罷拿過茶杯,手指不動聲色地在裏頭沾了一下,又遞給了他:“喝點水。”

“嗯。”程雪疾下意識地接過茶杯一飲而盡,然後抓過小魚幹嚼了起來。他隐約覺得那水裏好像有股腥味,或許是魚幹渣掉進去了?

……

“楓兒,你可知罪?”在一間狹小幽閉的牢房中,老蛟的身影幾乎融入進了黑暗中,只剩一對棕紅的眸子,渾濁且嚴厲地望了過來。

連楓游被兩道鐵鏈吊在半空中,滿身的鞭痕觸目驚心,白色的衣衫已然被血污浸泡得不成樣子。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回答道:“楓兒知罪。”

啪,老蛟手中的鞭子再次抽了上來,上頭附着火焰,擊在傷口上燎起了一道紅光:“老夫問你。既然那貓妖是你從人界買回來的,對于東境的暗莊生意,你知曉多少?”

“……曾祖,我真的不知道。”連楓游被一鞭打到了右眼上,腫脹到只能看清一小條縫隙:“我是無意中聽見……幾個人族富商的交談……說到那地方買了珍奇妖獸……我就……過去看了看……”

老蛟顯然不信,惱怒地射出一道氣刃砍斷鎖鏈。連楓游應聲墜下,趴在地上動彈不得,被他提着頭發抓了起來,捏着下巴冷聲質問道:“你先前說,貓是讕兒自己抱回來的。讕兒卻說,貓是你買回來的。現如今你也改了口,說貓确實是你從那地方帶回來的。到底哪句是真的?嗯?”

“……楓兒不該騙您,貓确實是我買回來的……因為是從那裏買的髒貨……怕您知道後生氣……就沒敢講……”連楓游話至一半,喉嚨裏突然嗆了口血水,止不住咳嗽了起來,噴了老蛟一手的血點。

老蛟登時放開了他,一腳将他踹遠些,憤懑地擦了擦手,轉身要走,卻又莫名回過頭來,怨毒地瞪了他一眼,低嘆道:“到底只是條蛇……為什麽你偏偏只是條蛇……”

連楓游趴在地上沒有吭聲,嘴角流出的血液逐漸變成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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