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機智】

當日夜裏,夜讕再度進了暗室,卻不是為了修煉。

狹小的暗室密不透風,寂靜到只剩下了他的喘息。夜讕合眸端坐在中央,直到一聲細微的嗡鳴從身側傳來,方微擡眼望了過去。

“見過主公。”一身着黑衣男妖驀地出現在他面前,恭敬行禮道:“屬下來遲,主公恕罪。”

話音剛落,又有幾道身影先後在他附近出現,無一例外都是身着黑衣、背帶夜氏家紋的妖族。

“你們最近有些懈怠了。”夜讕不滿,環視垂眸不敢言的一衆夜氏妖:“今日孤就不多追究了,你們且好自為之。說吧。”

“禀主公,昨日大長老突發重疾,已回本家醫治。”為首的一位男妖壓低聲音道:“迄今為止,夜氏長老已全部被“安置”好了。”

夜讕沉吟:“嗯,做得利索些。讓曾祖就算起疑,也查不到證據……死士們如何了?”

又一男妖回道:“禀主公,死士已隐匿入南境婆娑谷。我們安插在豹族中的內應已經打點好了,但是……屬下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夜讕頓時心生不祥之感。

“南境最近越發邪門。”男妖頓了頓,語氣中夾雜着一絲惶然:“近幾個月,整個南境大霧彌漫,已許久不見晴日。地底靈脈躁動,夜間更勝。半數南境妖出現了癫狂之态,四處狩獵較為弱小的妖族。我們送入南境的死士,全部服用了絕情丹,按理說不當有七情六欲。然而據屬下觀察,他們在訓練中似是比以往更易焦躁……”

“孤聽聞南境之主也有了些瘋态……難道也與這大霧有關?”夜讕沉吟,旋即又若有所思道:“或者說,這大霧與南境之主的所作所為逃不脫幹系……”

“主公,有探子稱,南境之主擄了許多術士關在地牢中,且在軻沢山修了一方祭壇,不知是做什麽用的。”男妖一邊說着,一邊自袖中掏出一張紙遞給他。

夜讕接過一看,上頭畫祭壇的潦草形狀,中央的符文歪歪扭扭很難辨別。男妖見他眉頭不展,忙補充道:“主公,那祭壇附近有重兵把守。探子不敢逗留,只能畫個大體形狀。”

夜讕沒做聲,看着那些符文陷入了沉思。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這東西從哪裏見過。可回顧往昔,祭壇這種東西于他來說并不常見,身邊的術士更是少之又少。

“務必查清這祭壇的用處……另外死士們一旦發生異常,即刻禀報給我。”夜讕心緒萬千,疲憊地擡了擡手:“沒什麽事都退下吧。”

“是。”黑衣妖瞬間消失了。他慢慢起身走出暗室,外頭清新的空氣撲在他的臉上,竟令他恍惚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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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所有情報大多依賴于蟲族的游走,如今卻陷入了僵局。蟲族脆弱,只能吸納潔淨的靈力,稍微強烈點的煞氣都會令蟲族陷入衰弱死亡,更別提煞氣遮天的南境了。

本來南境中有赫辛夷的手下,可以借來一用。然而赫辛夷這統領歲數見長,出息不長,能明哲保身尚且費勁,着實不堪重用。

幸而夜家這邊已經被處理得差不多了。夜讕放緩腳步細細思索着。夜氏長老都是老蛟的追随者,對他頗有微詞,日後必成麻煩。所以自他繼任家主之位後,便逐一對這群長老安插了眼線,伺機投毒。

無妖知曉,銷聲匿跡百年之久的“鸩族”實乃被他豢養起來了。鸩毒乃劇毒,稍加調制便可做成當今世上無法破解的毒藥。他雖心狠,但終究放過了這些個長老的性命,只是廢去他們的修為,令他們好生回本家養老,莫要再跟着老蛟為虎作伥便可。

另外,北境将領中,老将多有傷殘,紅熊已死,其餘三位年輕将領,是他培養出來的,還算信得過。至此老蛟的左膀右臂已全被他斷去,老蛟雖起疑,卻無力回天。倘若他們之間終有一戰,勝算上差不多為□□分,老蛟定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現在還有件棘手的事……夜讕腳下一滞,躍上身側的閣樓看向遠處。只見宮門方向一前一後走來兩道身影,前頭的那個一身白衣甚是紮眼,不必猜便知是連楓游。

而他後面那個……夜讕蹙眉,不禁有些驚訝。消失了一小天的赫辛夷居然跟連楓游混在一起,他們去哪裏了?為何沒有向他禀報?

這時連楓游突然停了下來,沖他的方向招了招手,面上帶着一如既往的讨厭假笑。他的衣服好像有些破爛,隐約還有股血腥味。難不成他倆打起來了?

“主公站那麽老高幹嘛呢?”與此同時,遲鈍的赫辛夷借着月光看了過去,還學着連楓游的樣子沖夜讕招手。然而下一瞬夜讕便消失了,并沒有回應他。

“主公今晚的好興致怕是被咱倆給毀了。”連楓游哼笑,挑眉看向身後的赫辛夷:“你說,他看見你跟我在一起,是何感想?”

“嗯?”赫辛夷想了想:“應該不會多想吧。主公曾說過,讓我多跟你學着點……”

“學什麽?”連楓游詫異。

“不知道。”赫辛夷聳肩,見周圍黑燈瞎火已至深夜,撓了撓後腦勺往偏殿方向走去:“我要困覺。”

“一起嗎?”連楓游一手搭在他肩上,輕佻地戳了戳他的耳垂。

赫辛夷搖搖頭:“不了,床很窄。你要沒地方睡可以變回蛇,我給你尋條毯子……”

“滾蛋。”連楓游頓時黑了臉。他知道自己的原形嬌小到可憐,所以從未在別妖面前露過。可惜這回他太疼了,根本顧不上這些。

“不許說出去,否則……有你好看的。”連楓游恨恨地威脅道。

赫辛夷一臉茫然:“說什麽?”

“說我的原形……是條蛇。”連楓游語塞,心間燃起一團無明業火。

“你不本來就是條蛇嗎?”赫辛夷越發莫名其妙:“你是在夜家呆久了,真以為自己是蛟了?”

“我是說……你……算了,你這傻貨。”連楓游氣結,轉身要走,又不忘補了一句:“另外,其實我的本體沒那麽小!這是這次我妖力虧空而已……”

“哦。”赫辛夷打了個呵欠,自顧自地離開了。

“對牛彈琴……”連楓游望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齒,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特意繞了一段路,趁夜色正濃,再次去了庫房。守門妖靠在柱子上睡得正香,他直接穿牆而入,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然後默默走向屋子一角,坐下後拿出藏在箱子縫隙中的那枚發簪,出神地端詳着。

這便是‘陰魅體’的好處,所有結界、陣法、以及遮擋物,在他面前都猶如一團空氣,着實是個千年不遇的特殊體質。

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陰魅體’中的這個魅字名副其實。凡具有陰魅體的妖族,無論男女,對旁妖都有着難以抵抗的吸引力。只要他想,稍微釋放些妖氣,便能令陌生者對他一見傾心、死心塌地。聽上去很是厲害,然而在他看來,卻只感到徹頭徹尾的……

惡心。

“娘,你說,他到底愛不愛你?”連楓游笑笑,小心擦拭着發簪上的灰塵。鑲嵌在發簪上的瑩珠,價值不可估量,卻終究只能被擱置在這裏,如同尋常棄物。再美麗、再無法被抗拒的女人,死了便是死了,化作黃土一捧,誰人都可以踏上一腳,不管她是否無辜。

……

蟬鳴陣陣,夜讕彷徨了一圈後回到了寝殿。裏面沒有掌燈,程雪疾照例縮在牆角睡着了,

夜讕脫下外袍,輕手輕腳地拿過毯子,想替他蓋好。然而小貓剛一杯碰到就醒了,藍色的眼睛裏滿是排斥,仿佛在看一個心懷不軌的壞人。

“去床上睡吧,我去書房看看書。”夜讕心中刺痛,攥着毯子想了想,随手又扔回了床上。

程雪疾默不作聲地見他重新穿好外袍要走,蕭蕭瑟瑟得似是有些可憐,便克制不住地站了起來,想挽留卻沒能說出口。

夜讕推門出屋,看着慘淡的月光低嘆一聲,負手往書房走去。剛走了沒幾步,忽然聽見身後有噠噠的輕響,回頭一看,小貓竟跟了上來,與他保持着三步遠的距離一臉漠然地坐在地上。

“……怎麽了?”夜讕疑惑。

程雪疾也不說話,就坐在地上瞅他。夜讕又試探性地走了幾步,小貓果然再度跟了上來,走幾步坐一會兒,反正就是不願意靠近他。

“……我真去書房。”夜讕莫名有點心虛,總覺得這貓是來盯梢的。

程雪疾沒回答,後腳撓了撓耳朵,然後開始舔爪子,仿佛當他不存在。

夜讕一路走到書房,程雪疾不慌不忙地跟着。最後進門時,夜讕猶豫了半天到底關不關門。豈料程雪疾堂而皇之地呲溜竄了進來,蹲在正中央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夜讕被瞅得毛骨悚然,顫顫地坐到書案後面拿起書本,餘光瞥向那個一只手就能捏起來的白團兒,心裏把最近自己的“不良表現”篩了一遍,發覺他這個境主當得着實卑微,已經好幾天沒撸到貓了。

貓大爺想幹嘛……試圖暗殺我?夜讕竟平生出一股危機感,連書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程雪疾卻打了個呵欠就地一滾,盤成一團補起了覺。他這麽做是有用意的。既沒有松口原諒夜讕,免得他得寸進尺;又履行了愛寵的該做的事兒,不讓境主大人過于難堪。總而言之……

我可真是個機智的小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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