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意外飛升
我正冥思苦想間,忽聽身後杯盞翻打在地之聲,我唬得跳起,轉身看到不遠處地上躺着一個身着雪白寝衣的少年,身旁杯盞茶湯狼藉一地。
我颠颠的跑到他身旁,伸手想要将他扶起,他卻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給我吐出來……”
他臉色白得吓人,孱弱之态如将死之人。
“吐……吐什麽……”
我被他掐得幾乎要斷氣,兩只小短腿不住的踢打他精瘦的腕子。
“我的內丹,你裝什麽算。”
他喘得幾乎要斷氣,還不忘吼我。
“沒……沒有……”
天大的冤枉,我幾時吃了他的內丹。
少年眉目清隽,表情卻似活閻羅,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剝,我真的快要呼吸不上來了,完了,要被這瘋子掐死了。
我開始拼命掙紮,少年孱弱至極,被我連踢帶打,竟無奈松了手。
我一落地,便連滾帶爬的逃離了那少年,慌慌張張找門。
少年在身後向我伸出手,做抓撲狀:“回來,你給我回來。”
我跑到門邊,最後看了他一眼,本瓶子此番真是死裏逃生,老天開眼,憐我佑我,出去我定要找個廟,燒幾炷高香拜謝拜謝。
不料我揣着一腔感激之情還未邁出門去,一聲驚雷便在我耳邊炸響,緊接着,一道霹靂閃電破房而入,竟直沖沖向我劈來。
蒼天,你長沒長耳朵,我剛剛還要燒高香拜謝你,你怎麽說翻臉就翻臉。
我險險躲開那閃電,誰知它不依不饒,追着我的屁股又劈将過來。
我只好撒丫子狂奔,奪門而出時還不忘看那地上的少年一眼,他似是被眼前一幕驚呆了,瞠目結舌的目送我引着霹靂電閃拉風而去,連叫罵都忘了……
我顧不得看四周的花花草草,奇山異石,一邊奪路狂奔一邊抛灑淚珠,可憐我剛剛得了靈識,便要被一道天雷劈成齑粉。
蒼天啊,我只是個剛剛成型的小小精怪,連爹娘都還沒記起來,既沒做傷天害理之事,也不曾癡心妄想位列仙班,你若想劈人,那靈山茂林裏,多得是上趕着讓你劈的修仙之士,為何偏偏要來劈我。
身後的驚雷閃電噼啪冒火,向我連劈三道,我一個躲閃不及,被那三道雷盡數劈在身上。
我只覺一陣赤火灼心之痛,燒得我五內俱焚,我慘叫一聲,竟随那烈焰飛旋而起,周身翻湧的麟麟光閃,好似無數飛瑩繞火而舞,在澄澈夜空舞出一團璀璨光點。
我掙紮着伸出手,竟找不到自己的小胖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瑩白如雪的纖纖素手,在奪目的電閃火光中虛空一抓,竟扯下一塊雲彩。
素白衣袂在風中獵獵翻飛,裙裾仙縧狂舞似蝶,我惶惶然在自己臉上身上亂摸一通,不見了自己圓胖喜慶的肚子,乖巧可愛的臉蛋,我用一雙陌生的纖纖玉手,摸到一張溫暖小巧的人臉……
這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被三道天雷劈成了個人形。
我低頭,見楊柳腰肢,飄然裙擺,我站在一朵雲頭,臨風四顧,宛若窈窕仙子。
等等,我莫不是飛升了?
脫去凡胎,飛升成了個仙子?
太過匪夷所思,我即刻否定了自己這個荒唐的念頭。
直到我按落雲頭,依舊恍恍惚惚,我找了個清澈的溪流,臨水照影好幾日,将那水中一張俏生生的人臉看得幾乎都覺得似曾相識了,才漸漸對這匪夷所思之事半信半疑了起來。
我似乎,仿佛,大概,或許真的成仙了。
成仙本該是件歡喜之事,尤其似我這種,連個打坐的力氣都沒出,煉氣,築基,辟谷,出竅……所有漫漫修行之苦一步跳過,直接渡劫飛升,簡直是白撿了個神仙來當,我本當歡喜若狂,可因心中疑惑太濃,我竟未曾覺出多大歡喜。
我天上人間飛飛走走了月餘,也不敢出來招搖,只在深山靜林中行走,希冀找個修仙之人問問因果。
這日我在一泓清水畔洗臉濯足,輕快玩水時,見一男子也在不遠處洗臉,我自脫胎成仙,得了人形之後,還未曾和人打過交道,心中不免躍躍欲試,便去和他攀談。
遠看那男子形容舉止,是個溫文爾雅之人,走近了才看到他相貌也标致的緊,一張淨白的面孔,修長眉毛斜飛鬓角,卻不帶一絲淩厲之色,此人面目瞧着不曾上了年紀,兩鬓卻染上了霜華,且他左邊眉尖藏着一小粒朱紅的痣,更給他平添幾分別致顏色。
我雖未和人打過交道,寒暄的話卻是曉得一些的:“這位兄臺,有緣千裏來相會,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不如交個朋友。”
那男子蹲在溪邊,見我遠遠走來,起初只面無表情的擡頭看着我,待我與他寒暄過後,他揚起眉毛,朝我笑了起來,笑得很是開懷。
我見他笑起來眉眼彎彎,和煦中帶着幾分俏皮,便覺心中十分熨帖,不知不覺對他好感更甚。
男子笑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向我回了個禮:“承蒙小仙子看得起,在下求之不得。”
“你能看出我是個神仙?”
我本想含蓄的向他顯擺一二,不料他卻一眼将我分辨了出來,令我歡喜的有些猝不及防。
“姑娘仙姿雲逸,不染纖塵,一看便知絕非俗塵中人。”
我心中大大的熨帖,想不到此生第一個朋友,便是知己。
“兄臺好眼光。”
我将肺腑之言說與他聽。
那男子聽了我的話,又開懷笑了起來。
“敢問仙子芳名?”
他邊笑邊向我請教。
我正歡喜的與他對着笑,聞言忽尴尬起來,暗暗嗔怪自己東游西逛了月餘,竟連個名字都沒給自己取,他若知道了,豈不将我看扁了去。
可我只知自己真身是個瓶子,這樣促狹的時間裏,敲破腦袋也取不出來一個颠倒衆生的好名字啊。
“瓶……瓶……”
我讪讪的嗫嚅了一聲。
誰知那男子聞言眼睛一亮:“娉娉袅袅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好名字,好名字。”
我聞言眼睛也是一亮,娉娉二字,實是極美,想不到今日竟有如此緣分,萍水相逢一知己,萍水相逢一美名。
“那敢問兄臺尊姓大名?”
他既問了我,我便客氣的問他一問。
“叫我阿父便好。”
他嘴角微微勾了勾,笑得很是俏皮。
“阿父……”
我遲疑着,不知為何,總有種被人占了便宜的感覺。
他見我微微發怔,便笑着補上一句:“負心的負。”
我心中慚愧,真是以小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連忙搜腸刮肚想出一句好詩贊道:“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好名字,好名字。”
阿負臉上一陣古怪的表情,最後化為磊磊暢快一笑。
“好名字,哈哈,好名字。”
空谷幽溪,阿負爽朗的笑聲如滌蕩之風,驚起雀鳥無數。
與阿負依依惜別後,我按他指給我的路,迤逦向東而去。
阿負是個見識極廣的人,想必也是神仙,只是我問了他幾遍,他都未曾回答,我料想他是在與我謙虛罷了。
阿負說,東水之上,有座流波仙山,我去那裏才是妥帖之處。
我問他為何流波仙山是個妥帖的去處。
阿負便反問我可知世上仙山門派都是做什麽的。
我說當然都是修仙問道的。
阿負說流波仙山,隐于東水,卻是一座神仙們修行的去處,說得淺顯易懂些,便是神仙們的學塾。
我登時就不解了,都神仙了,還要上學塾,那我飛升圖個啥?
阿負卻笑着說,當然不必都去,可神仙們也生娃娃啊,那些生來就具仙根,有仙籍的小神仙們,自然也是要冬學三九,夏學三伏,書山有路,學海無涯的啊。”
我一聽這麽多學啊書啊的,頭便隐隐有些疼,想來我是做不了學問的。
我問阿負,這流波仙山上盡是些生來便有仙根的,似我這般沒根沒基的,人家怎會收我。
阿負不以為然,他說流波仙山上不但有天生仙籍在冊的神仙,還收一些剛剛脫胎飛升的小神仙,這些神仙多是靈根極深,仙緣極厚的小神仙。
我心中思量,似我這般被三道天雷劈成個神仙的,仙緣豈不是比城牆還要厚了。
于是我欣然往東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