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娉娉拜師

我的仙緣果然深不見底。

在東水上才飛了一日,便尋到一座仙山洞府,照阿負的說法,有些小神仙飛個三年五載,也不一定尋得到那仙山的去處。

我按落雲頭,在淡淡青煙,旖旎晨霭中走向修竹蒼栢掩映下的巍峨山門。

豈料我行至那山門跟前,卻見一白衣仙使已等在那裏,手裏還拿着本小冊子。

我上前行禮,客客氣氣問道:“敢問這位神仙小哥,此山可是東水流波山?”

小仙使客氣回禮,面上卻無甚表情,一雙頗伶俐的眼睛不住打量我。

我笑盈盈,毫不吝啬任他打量。

小仙使反到有些忸怩了起來,忙低頭打開冊子,呼啦啦翻至最後:“仙……仙子名叫……”

我答:“娉娉,娉娉袅袅的娉娉。”

小仙使又問:“可是上月初八醜時三刻渡劫飛升的?”

我大致算算天數和時辰,與小仙使所說時間竟是八九不離十,沒想到我在西邊遭雷劈,萬裏之外的東水仙人卻能知道的分毫不差,不禁暗暗嘆服,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

小仙使手上突然冒出支玉管狼毫,低頭在冊子上寫下我的名字,邊寫邊說:“天雷已有三載未降了,只在上月初八降過一次,恭喜仙子,天上三度秋,人間三百載,只飛升了你這一位神仙。”

這可讓我如何低調……

果如阿負所言,我順順利利留在了流波山,成為流波門下第二百五十名弟子。

雖入師門,眼下卻無師可拜,因我來的不甚湊巧,仙使說師父今日一早剛動身出門去了,我需待他回來,再行拜師之禮。

我問仙使,師父他老人家是何方神聖。

仙使道:“師父名為逍雲仙尊,乃凡人修得大果,以無靈根之身,證得無量大智慧,在九天逍遙諸神中,是我最欽佩的一位。”

我雖未歷經修仙之路,卻也知凡人修仙之艱難,對師父登時佩服得五體投地。

仙使将我安置在半山竹林裏一排淨舍中的一間,給我一塊溫潤白膩的羊脂玉牌子,又從敞開的窗扉指了指後山腳下一帶潺潺清泉邊的幾叢房舍,交代如有日常所需,去那裏尋打理生活瑣事的婆婆領取便是,如不需辟谷,那裏也有些清淡飲食,我聞清淡二字,便不大有興趣了。

送走小仙使,我臨窗而望,只聽鶴鳴隐隐,天際白雲悠悠,極目滿眼皆是蒼翠欲滴,遙看對面風入半坡松竹,掀起葉浪如濤,在那層層翠綠間,點綴着三三兩兩可愛的白羊。

清修之所,怎的還有人在這裏放牧?

仔細再看,才發現那白色的點綴乃是一群白衣飄飄的小神仙,陣陣清風攜着對山斷斷續續的嬉笑玩鬧之聲飄人我耳中。

原來如此。

果真不管是哪裏的學塾,只要先生不在,徒兒們便都放了羊了。

我在這山中無所事事游逛了兩日,頗是惬意,與左右鄰居也能相處得來。

我左邊靜舍內住着一個悶葫蘆師兄,看到我這麽個全新的面孔,也不好奇,只淡淡點頭而過,另一邊是個小叽喳師姐,小名慢慢,與我初見第一句話便是:“好險好險,我娘說我是個慢性子,左等不來,又等不來,若我娘親晚生我三載,這二百五的位次便是我的了。”

在小叽喳師姐的奔走相告下,不多時滿山的弟子們便知這裏來了個瓶子飛升的仙子。

漸漸的,我這靜舍開始門庭若市了起來,窗下總有人來看熱鬧,親口問問我當真是瓶子變的?

我這才曉得,古往今來,我是第一只飛升成仙的瓶子。

咳咳,這又讓我如何低調得了……

我雖歡喜與人唠嗑,但每每他們提及一件事,總令我有些尴尬。

“小師妹,你修行多少載,才得以飛升成仙的?”

每當被問及此事,我便笑得一臉高深莫測,找些別的什麽話搪塞過去。

總不能說,我未曾修行,直接被三道天雷追着屁股劈成個神仙的吧。

那豈不成了古往今來最拔苗助長,趕鴨子上架的神仙了。

又這樣浪了一兩日,我開始好奇師父為何遲遲不歸。

慢慢師姐告訴我,這段時日九重天上的紫微宮亂成了一鍋粥,起因是壓在昆侖磐石下的大魔跑了,聽說在圍堵他時,帝後和她的長子景旭殿下受了重傷,昏迷了多日才醒,景旭殿下是師父最為賞識的徒兒,也是我們的大師兄,他這些時日一直在紫微宮中養傷,故而我無緣得見。

帝後傷得更重,足足昏迷了一個多月,前幾日才剛剛醒轉,故而各路神仙紛紛前往探視,順便探聽些大魔逃脫時的确切見聞,畢竟那可是昆侖磐石啊,比之西方如來佛祖的五指山更牢不可摧,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還未曾見過哪個魔尊大拿能從昆侖磐石下逃之夭夭,當真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我雖不知昆侖磐石是塊什麽石頭,但聽起來當真厲害,便佩服起那逃之夭夭的大魔來:“好樣的,當真是好樣的。”

慢慢師姐愣了片刻,看她神情似乎不懂我在說什麽,我正要耐心解釋給她聽,她卻突然湊過來,一臉神秘莫測的說道:“其實這大魔,和我們流波山還頗有些淵源……”

我好奇的問:“什麽淵源?”

慢慢師姐卻老神在在的說道:“算了,別吓到你,還是不說了,總之我娘親告誡我今後再不許下山瘋癫,若災星臨頭遇上那大魔,可不耍的。”

我十分想知道那大魔究竟與我們有何淵源,慢慢師姐卻不再給我插嘴的機會,她指着遠山一圈紅霞般暈染的顏色對我說:“我娘親真是多慮了,師父臨行前在流波山四周布下了結界,只在山門處留了通道,日夜都有仙使把守,連只飛蛾都放不出去,何況是我們。”

我瞧那結界卻是別致的緊,好似千萬棵霜染的楓樹飒然而立,風雲湧動之處,便似那霜葉漫天飛舞,在煙波浩渺的東水之上,将流波一脈瓊山,襯托得很是蔚為壯觀。

我心道,這結界也太不低調了,師父就不怕把那大魔招來嗎?

那結界別致雖是別致,我看了卻心中郁郁,這幾日山上已被我逛得差不多,正想下山走走,這可如何是好。

師姐見我神色郁郁,便好心勸道:“算啦算啦,比起逍遙自在,還是性命更要緊,那魔頭手上有四件要命的寶貝,當年只使了一件,便滅了巫山一脈,當真可怕的緊,可怕的緊啊……”

好在無所事事的日子很快結束了,師父第二日便乘雲歸來,我終于得以與他相見。

仙使引着我駕了一朵雲,輕飄飄飛致流波山最東面的一座蒼峰,名曰暮晚。

與我們所居的翠竹林海不同,師父的暮晚峰上,一年四季紅葉飄飛,滿眼盡是深秋時節層林盡染的景致,遠看好似師父在流波四周布下的那層霜葉結界,讓人心頭頓生秋意,可這秋意卻又是暖的。

沿着紅葉鋪就的蜿蜒山路上得百級石階,擡眼見一角飛檐挂在碧藍天際,仙使指着映入眼簾的一棟古宅說,這便是逍雲仙尊的幽居住所了。

我們行到門前時,已有一位小仙童在門首候着了。

我又被那小仙童引着,穿廊繞柱,最後行至一間古拙無華的靜室裏,擡首看到一位頗清俊的仙人坐在榻上,見我走進來後,臉上現出淡淡笑意。

我使出平生最大的乖覺,恭敬向他叩首拜道:“弟子娉娉,拜見師父。”

“起來吧。”

師父笑着點點頭。

我規規矩矩站了起來,忍住好奇心,不去打量他。

“聽門首的鶴聞說,你真身是一只瓶子?”

師父的開場白出乎意料的接地氣啊,與每日去我窗下探頭探腦看稀罕的師兄師姐們如出一轍。

我全身繩子捆綁一般的拘謹頓時不見了,擡頭去看師父,卻見他瞧我的眼神,也與師兄師姐們如出一轍,充滿了八卦的求知欲。

我連忙點了點頭。

師父笑道:“托你的福,我今日又開眼界了。”

我忙擺手:“師父盡管托,不要與徒兒見外才是。”

師父聞言愣了愣,繼而爽朗笑了,那笑聲倒與我那萍水相逢的知己阿負頗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你方才說你叫娉娉?”

師父笑罷問我。

我點點頭:“娉娉袅袅的娉娉。”

師父點頭誇道:“好名字,既已拜入我門下,我便再與你個名字如何?”

我連連點頭,聽慢慢師姐說,流波二百五十名弟子,到我們這一茬,已是浪字輩,故而師姐得名浪花,我覺得這名字甚好,不知師父要與我個什麽名字,心下十分期待。

我眼巴巴看着師父沉吟片刻,便聽他道:“你雖蒙昧未化,卻有個渾然天成的性子,就叫浪然吧。”

這名字令我十分歡喜。

師父要來我的玉牌拿在手中,再遞與我時,那玉牌上便多了浪然二字,喜得我眼角眉梢都在笑。

待我與鶴聞仙使一同下山時,我心中歡喜仍汩汩滔滔,于是我的話也跟着汩汩滔滔了起來,我問仙使,前幾茬的師兄師姐,都是什麽字輩的。

仙使面色微露尴尬,被我問得躲不過去,才不情不願道:“到你這茬,已是浪字輩,前面幾輩分別是……逍字輩,遙字輩,自字輩,在字輩……”

我連連點頭,口中朗朗複述道:“逍遙自在浪……”

仙山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丢包袱一般将我送回靜舍,頭也不回的一溜煙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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