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部分是崇尚藝術的畫者

那時的夕朵剛在圈內嶄露頭角,如一朵蓮、清冽得冒着枝頭。

她是畫者。獨愛重彩的抽象油畫、很少的細節、很深的意境。

她的筆名叫末蕊。

她原本是藝術學院的學生、畢業後和大部分原本忠于藝術的孩子們一樣、選擇了一份枯燥而相對穩定的工作。

直到她與陸影翔分開。

影翔。夕朵曾愛至刻骨的、離結婚之差一步之遙的男子。

木戈是夕朵最初重拾畫筆時的導師、他的本名不曾透露,只知道筆名想表達的,是一個栽字。栽培、或者、栽落。

他是個外貌英俊、紳士得近乎怪誕的男子。在“畫廊”裏,除了作畫的時間,他通常都以一種極賦吸引的姿勢端着小半杯紅酒倚牆而立。他若是願意,可以讓任何人喜歡上和他說話的感覺。

而他常常說、外表和行為都只是這幅軀殼。只有作畫是他的生命、是他的言語、是他靈魂的全部表達。

他能輕易得看懂那些人筆下勾勒出的線條色蘊裏包涵的是什麽。

若是他想,能将夕朵的每一幅畫都變成一首詩歌。

秦河是商人。經營着很大的跨國集團。卻也是忠實的現代抽象畫迷。

他有一個七歲早熟的女兒,叫秦伶。他的前妻在三年前重回到自己初戀的懷抱。

如果不是他一個人帶着個女兒,應該是外界所謂三十多歲的黃金單身漢。

他是“畫廊”的常客。亦是那裏比較富有的買家之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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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秦河遇到末蕊并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他被她的畫吸引、繼而是她的人。他在角落裏一刻無法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過肩的直發、精致的鼻、柔和的唇線、以及她永遠帶着笑意卻看不到底的眼神。

他和木戈是熟識的,他開始向他、以及圈內人打聽她的情況。

——她是從一年前開始重持畫筆的、卻一直以驚人的速度提升着自己在圈內的影響力。

——她在一年前同時開始學習鋼琴和吉他還有心理學、無論她彈琴和作畫的時候,都像一件脫離塵俗的藝術品。

——她二十六歲。是一個看似簡單親和不設防、卻打心底裏遠離這一切的女子。

——沒有人知道她在一年前發生了什麽。

木戈說,她的畫一直掙紮在絕望與希望之間,像極了這個世界以及我們這樣的人。所以她突飛猛進的人氣、絕對不是意外。

末蕊作畫完畢走下臺來,接下來會實行一些拍賣的程序。她從來不會在拍賣期間與買家交流、或者站在自己的化作旁邊。

于是她走到木戈身邊。于是她看到了秦河。

秦河遞給她一杯香槟,說你好末蕊,我是秦河。像是一個相識相敬的朋友。

末蕊接過香槟說謝謝,淡淡得報以微笑。對她來說這樣的場景并不陌生,她一般不會拒絕友好的問候。當然,能夠出現在“畫廊”裏的人,在他們走進來的一刻起、心都是受到洗禮的。

末蕊不會拒絕與他們聊天,只要他們不是正在給自己的畫擡價。

秦河是聰明人。言語之間并沒有炫耀、也沒有抱怨。他淡淡得将自己的生活描述成一幅平淡的水墨,不見得特別好、也不見得特別糟。

那天一直到他離開也沒有買下任何畫,他只是表達了欣賞、形容它們帶給自己的感覺,卻沒有買下它們。

下一次見到秦河已是一個星期之後了。那一次他趕在末蕊上臺之前,主動與她寒暄了幾句。

他是儒雅的男子、即便單純的寒暄也不會讓人覺得虛假。

木戈看出了端倪,并且他知道像秦河這樣的男子,必然也會吸引末蕊。

他行為得體談吐風雅、處事沉穩見識廣博。他的心像是一件帶着過濾口的容器,所有的洶湧被沉澱在底部、而過濾後的,是平淡而真誠。

他是那種人、可以不動聲色得将自己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然後用餘下的精力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即便家産豐厚、也沒有恃強淩弱的氣焰。

他會是末蕊欣賞的人,木戈想。?

☆、3

? 果不其然,幾個星期之後他開始約末蕊共進晚餐,末蕊沒有拒絕。

他們之間的一切很自然而然、順理成章得,末蕊和秦河的交往開始了。

末蕊坐在他的車裏,去到每一個用物質交換浪漫的場所。所有的過往曾經,成為車外路過的風景。

有一次她看到“燃莊”。那其實只是一家中等規模的燒烤店。裏面幾乎完整的保留了她和陸影翔的記憶。

夕朵喜歡坐在影奕身邊吼着“我要吃肉”,然後挽着他的胳膊大口大口地吃烤羊排。喝幾瓶啤酒。

影奕是個熱愛足球的大男孩,看着屏幕裏的比賽叫叫嚷嚷。有的時候這讓夕朵有些尴尬,卻也實在喜歡身邊這個沉穩起來像大人瘋狂起來像孩子的男人。

夕朵和影奕酒過三巡,在午夜的大街上打鬧叫嚣,踢翻街邊的廢物簍子。

那個時候的影奕會把夕朵緊緊得摟進懷裏,說我愛你。

他說,如果娶不到你,我就殺掉你。

移回視線身邊依然是那個開着路虎的男人。他的視線看過來,有一種帶着疑惑的了然。

“想吃什麽?末蕊。”

他叫她末蕊,這已經是一種暗示。夕朵已然成了末蕊,再不是那個和男孩子一起在街邊瘋狂奔跑親吻的女孩子。

“吃肉。”末蕊暗自呢喃。趁着秦河還沒有聽清的時候趕緊補充,“吃燒烤,好麽?”

末蕊當然知道,他不可能帶她去“燃莊”那樣魚龍混雜的燒烤店。即使是燒烤,他們也會在只有兩個人的小包廂裏享用。他點了青梅酒。

物質有的時候的确是生活品質的源頭。和秦河在一起,末蕊從來不用擔心想吃的東西需要排隊之類的。他可以連預定餐位這樣的事情都交給自己的秘書。

秦河是健談的男子。他很容易知道別人喜歡什麽樣的話題,所以一般他們之間不會冷場。

末蕊偶爾會問起,為什麽三年之間沒有再婚。

他說,“第一,能讓我有感覺的女人實在不多。”這是實話,秦河本來是愛他妻子的。雖然在他還年少懵懂的時候兩家長輩已經因為企業利益而為他們決定了終身。而他是欣然接受的,因為她是他愛的女孩。可是她卻不愛他,被迫與自己的愛人分開多年的她終于在那個男人風塵仆仆得回到她身邊的時候,毅然決定離開了這個機械組合的家庭。

由于兩家企業實力相當,幾乎不存在財産分割的問題,甚至企業之間的合作也并未打破,很标準的好聚好散。只是他沒有同意讓她帶走孩子。

離開的時候她對他說,“其實你并不愛我,否則你不可能忍受那麽多年我的心裏都有着別人。你還年輕,好好去愛一場,當你看到那個願意讓你翻山越嶺去追逐的人時,你會知道我是對的。”

而當秦河遇到末蕊的時候,前妻的話仿佛變成應驗的預言。他願意翻山越嶺只要他能知道末蕊平和的微笑下究竟在想什麽。

“第二,”他繼續說,“我不是沒想過随便找一個女人結婚,可是最重要的是,伶伶不喜歡。”他說完平視着末蕊,仿佛等着她的一個表态。

這麽久了,他一直将自己的女兒一筆帶過,而今,總算是直言不諱了。末蕊意識到,這是他希望他們之間的關系能有一個進展。

“帶我見見她吧。”末蕊說出了他期待的話。?

☆、4

? 秦河的家很符合末蕊的想象。并不奢華的裝飾,卻每一個角落都彰顯出高雅的氣質。

有一個全日制的管家和女仆。

末蕊和秦河一起進門的時候,秦伶歡天喜地得跑出來迎接她的爸爸,卻在見到末蕊的一刻立刻冷淡下去。

末蕊帶了一只開啓以後會像小醜一樣扭動的小毛驢玩具給她。是地毯上經常能看見的,她卻知道像伶伶這樣的孩子一定沒有機會得到這種“平民”玩意兒。

秦河顯然希望末蕊和自己的女兒能融洽相處,甚至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喜歡這個極有可能成為她繼母的女子。可是女兒的表現又一次讓他有些失望。

末蕊把伶伶叫到身邊。大戶人家的孩子通常都有很好的家教,即便不喜歡客人,也不會把自己關進房間裏耍小脾氣。

“我想和你談談,可以麽?”末蕊對那個七歲半的小女孩說。然後使眼色讓秦河回避。

“好的。”有禮貌的小女孩沒有拒絕。

“伶伶上學了沒有?”

“我已經二年級了,老師和同學都很好,功課不是很難,我的學習還可以。”小女孩機械式的年出這些句子,然後說,“從我幼兒園的時候開始就不斷有阿姨來問我這些問題。”

真是早熟的孩子,末蕊想。

“可是我不是那些阿姨呀,我不想問你這些的。”末蕊忍着笑意,“我只是想小小的八卦一下,伶伶那麽漂亮可愛,班裏是不是有小男生追求啦?”

“恩?”小女孩顯然沒有料到爸爸的女朋友會來問自己這個,一時有些害羞。

“來,告訴我,我會幫你保密哦!你爸爸是大男人,不懂我們女人的心思呢。”

“是啊是啊!爸爸很忙,都沒有空聽我說話!”小女孩開始抱怨了,“我們班級裏面有一個叫汪奕的男生,前幾天說喜歡我,天天纏着我,可是我很讨厭他,看到他就煩!”

“啊!那麽我們伶伶有沒有喜歡的男孩子呢?”末蕊繼續套話,自古以來八卦和情史都是女人之間津津有味的話題,即便這個女人還是個孩子。

“這個……有……可是,都是因為那個汪奕,他去告訴所有人我是他的女朋友,害的那個男生現在不和我說話了!”伶伶一臉喪氣委屈的樣子,俨然一副為情所困的小女人模樣。

“那可不好,汪奕小朋友怎麽能吹牛呢!伶伶以後要在你喜歡的男孩子面前跟他說清楚才是。”末蕊繼續煽動,“接下來呢,就要你自己找機會去和你喜歡的男孩子說話咯!”

“這樣可以嗎?汪奕會不會很沒面子?”伶伶擡起頭來思考了一下。

“那麽,如果要你為了大家的面子,去做汪奕的女朋友,你會開心嗎?”末蕊開始正色。

“當然不!”

“所以,伶伶。”末蕊終于切入正題,“其實你已經長大了,能體會到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很開心,而勉強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很不開心,對嗎?伶伶知道嗎,你的媽媽……他喜歡的不是你爸爸,所以她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時候不開心。但是這一點也不影響她對伶伶的喜歡,因為有伶伶,她才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了那麽多年。現在雖然他們分開了,可是她對你的感情是不會變的,媽媽永遠是無可替代的媽媽。伶伶,首先呢,我們不要怪媽媽,好麽?”

小女孩突然哭起來,“可是我不能天天看到她,不能告訴她我開心和不開心,不能讓她講故事給我聽了……”

末蕊将小女孩擁入懷裏繼續說:“沒有這些可是,伶伶。媽媽永遠和以前一樣愛你,不會因為別人而改變呢。而爸爸呢,伶伶是不是希望爸爸也開心呢?”

“恩……媽媽走了以後,爸爸一直不開心。可是我不喜歡爸爸帶回來的阿姨們,她們都很做作,喜歡拼命親我的臉,她們的指甲很長。她們不是好女人,她們總有一天也會讓爸爸更加不開心!”原來小小的女孩子心裏,已經認定紅顏禍水的道理。

“伶伶不能因為媽媽讓爸爸不開心了就認為所有的阿姨都會那樣哦。爸爸讓媽媽走了,是因為他相信兩個人相互不喜歡了,在一起才沒有意思。你爸爸現在很開心,因為他找到了喜歡的人,可是他也很擔心伶伶不喜歡,在你爸爸的心裏,你才是最重要的呢。”

“恩?”伶伶擡起頭,水水的眼睛注視着這個摟着她的女人,才驚覺得想起原來這個女人也是爸爸的女朋友,“你會做我的媽媽麽?”她努力了很久,眼神的轉換瞬息萬變,最終問出這句話。

“不會。”末蕊很平靜得回答,“我只會做你爸爸的女朋友,以後也許可能成為他的妻子。但是永遠不會成為你的媽媽。記得,媽媽是不可替代的。你不能期待你的爸爸為你找回一個像媽媽一樣的女人,因為媽媽只有一個,就是把你生出來的那個人。但是我希望我能成為你的好朋友,甚至可以像姐姐一樣。我可以照顧你,聽你的心事,給你講故事,也可以陪你一起睡覺看星星。我喜歡伶伶,我希望無論以後我和你爸爸是什麽關系,伶伶都要把我當成朋友,好麽?”

“恩!”小女孩的眼神裏衍生出一種叫做信任的東西,還有些許的喜悅,“那我叫你什麽呢?你叫什麽名字?”

“恩……叫阿姨有點生硬,你就叫我……蕊姨,好不好?我以後就叫你……小伶子,可以嗎?”

“好啊!蕊姨要經常來找小伶子玩哦!蕊姨的手機號碼告訴我吧?蕊姨什麽時候來接我放學,我給你看汪奕和……那個人。”

秦河送末蕊回家的時候,帶着一些不可思議的表情。三年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做到在短短的兩個小時之後就讓女兒在自己面前有表達不完的喜歡。

“你怎麽做到的?”他問。

“呵。伶伶很讨人喜歡呢。”末蕊答非所問。

現在的小孩子都很聰明,想和他們搞好關系,需要把他們當成大人平等看待。用小孩子能接受的語言,和他們進行成人一般的交談。他們自會感受到真誠。而小孩子一旦信任了一個大人,在他們受到傷害之前,就會一直信任下去。?

☆、5

? 曾經我也是那樣一個孩子,拼了命的去喜歡一個人,想要嫁給他,為他生一個屬于我和他的孩子。末蕊想。

——我們要結婚的!夕朵對所有認識她和影奕的人說。

而這一切也已經按部就班得提上了議程。夕朵和影奕在一起兩年之後,帶他見了自己的父母。接着是雙方的父母見了面。大家都相談甚歡。

影奕是懂得怎樣讨長輩喜歡的男孩。夕朵眼看着自己的父母也越來越接受這個将要成為自己女婿的男子。

那一刻她覺得幸福離自己僅一步的距離。

影奕不喜歡夕朵有別的異性朋友,夕朵就和他們一一告別。

影奕不喜歡夕朵的強勢,那夕朵就嘗試做一個小女人。

——沒有你的日子,是一場噩夢。夕朵對影奕說。

“嫁給我吧。”秦河在晚餐期間拿出一枚鑽戒。熠熠生輝、如同他的眼神。

——我今天去看戒指了哦!夕朵對影奕說,鑽戒好貴,我們先買對戒不買鑽戒了吧?

——你會在結婚以後一直帶着結婚戒指嗎?要一直帶着哦!

——完了完了,要減肥了。以後婚紗穿不上了,我要去做針灸。

——我不許你和其他女人說多餘的話!你休想和別人玩暧昧!

——現在小三的故事鋪天蓋地,你有前科!你能保證結婚以後我不出軌你就不出軌麽?

——我才不相信你呢。你要是找別人,我也找,找得比你還要快,立馬卷鋪蓋走人。

——又下雪了,親愛的。我們錯過了一場雪景,永遠不要再錯過了。

影奕大多時間算是一個溫柔的男子。夕朵是方向感缺失的代表作,幾乎所有的時候都是由影奕帶路去所有地方。他會很細心得在夕朵吃甜品的時候遞上紙巾,會為她找到她找不到的東西。通常情況下他願意滿足夕朵的任何要求,即便是無理取鬧。

夕朵常常認為自己就這樣漸漸變成了一枚寄生的植物,深深的紮根在那棵叫影奕的大樹裏。

“我們在一起才半年呢。”末蕊對面前這個求婚的男子說。

“可是我不想再浪費生命,末蕊。我要和你在一起。”秦河幾乎有些緊張起來,“就算你覺得太快了,先答應我,好麽?”

末蕊只見到過秦河兩次這樣的忐忑,大多時間他都是從容淡定的。而這兩次,第一次是末蕊去見伶伶的時候。第二次,就是現在。

末蕊相信這個男人是真心愛着自己的,以至于将她和生命裏所有重要到讓他慌亂的東西牽連在一起。

“好。我答應。”末蕊伸出左手,讓秦河替她将戒指妥帖得箍住無名指。他也是細心的,從未一起買過戒指的他,卻清楚的知道她的尺寸。

秦河的眼裏氤氲出一片閃亮的喜悅。仿佛一個得到寶貝的大男孩。此刻的他,一瞬間的,不似他一貫的沉穩。?

☆、6

? 末蕊依然自顧自得生活。去畫畫,上鋼琴和心理課。

心理課的導師是木戈曾經的同事,一對一的談話教授,并不是那種專業的課程。

木戈曾經是心理醫生,當他發現那些沉重的心思漸漸讓他再也無法表達自己的真實意志。不堪重負,他辭職了。

木戈的同事,也就是末蕊的心理課老師,叫游迷矢。聽說這是從他懂事起就決定修改的名字。末蕊僅僅因為這個名字就常常想,學心理的人,都是變态的孩子。

迷矢以前有一個女朋友,網名叫亂箭。是個機器果斷的女子。後來那個女子決議放棄一切去過漂泊的生活。迷矢不願意跟随,卻願意等待。

迷矢是一個優秀的心理醫生。因為自己的內心有傷痛的成分,他總是更能體會別人的錯亂。他認識末蕊的時候,她也是一個以放手的姿勢等待着的女子。

兩人一拍即合,他幾乎是唯一一個知道末蕊是如何、并且因何從夕朵轉變為末蕊的人。并且他承諾保密。

在談話和教授的過程裏,迷矢治好了夕朵的等待。卻始終沒有治好自己的。

末蕊開始會在周末和秦河一起帶着伶伶出去逛街游玩。其樂融融。末蕊開始覺得伶伶長大以後必定是個忠肝義膽的豪情女子。她認定是好人的,就一定會守護到底。

有一次她居然對秦河說:“爸爸,如果你以後欺負我蕊姨的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這話讓秦河無奈至極,以前是那個擔心自己的女兒不喜歡自己身邊這個女子,沒想到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她竟然喜歡她多過了喜歡自己。由此他更為認定末蕊是個有魔力的女子,是上天送給他的禮物。

在無數次的一唱一和後,秦河終于答應停下車以後陪末蕊和伶伶在繁鬧的市中心徒步行走。他總是不願意多花時間尋找車位,寧願在商場附近的泊車點随意停放一個位置。

末蕊和伶伶牽着手等秦河停車回來的時候,恍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影奕……影奕……影奕!他并不是一個人,身邊并肩走着另一個女子。

只是一剎那,絕不會認錯你。末蕊想要看清楚他的時候,已然不見。

夕朵曾經也有一次這樣的偷偷看着影奕和別的女子出雙入對。那是在她還很年輕的時候,在好友的縱容和陪伴下,偷偷跑到影奕的辦公樓下蹲守“捉奸”。

她們兩個等着的時候一直在猜測,他會是一個人下樓,還是兩個人。

她說,我寧願他是兩個人下來,那我就死心了。

她的朋友說,死不了,只是會很疼。

結果——真的是兩個人。

夕朵甚至沒有敢看清那個女子的樣子,仿佛自己犯了天大的錯。

在确定了影奕走遠之後,她們兩個悄悄尾随着。那時的他們也是那樣簡單的并肩走着。

直到輕軌站外。夕朵說,不跟了,我們回去吧。卻又在熙攘的輕軌站內忽然瘋狂的擠進人滿為患的地鐵。

——我看到他了。

——他在這輛車上。

——我要找到他。

夕朵帶着好友在擁擠的輕軌車廂裏一節一節得找。

她問,你找到他了準備怎麽辦?

夕朵說不知道。?

☆、7

? “劉夕朵!”末蕊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略帶怒音的呼喚。

轉過身去——是他。

——他帶着身邊的女子一起走上前來,他走過來了。不是幻聽,不是幻覺。

“喲?兩年不見,孩子都那麽大了?”末蕊曾經用盡了自己所有的想象力,假設她和影奕的巧遇。卻料不到,初見,他便是一副攻擊的口吻。

末蕊抓着伶伶的手有些顫抖。最終她擡起頭來,平視着這個曾經深愛的故人報以微笑:“呵,朋友的孩子。”

“哦?那你是當了後媽還是小三?”影奕的目光始終注視着末蕊左手上的戒指,“看來你找到了你要的生活方式了。”

末蕊忽然覺得後悔,悔不該今天到這個地方來,悔不該讓秦河先去停車,悔不該在這裏遇到影奕。如果沒有遇到他,他還會是在心中那個值得牽挂和祝福的人。如果沒有遇到他,她不會覺得自己曾經的深愛變成了一文不值的浪費。

“恩,是的。我很好,你也很好吧?”末蕊握緊伶伶的手,繼續用平靜的語氣對應他的咄咄逼人。

“我?我當然好!”說着他順勢挽緊了身邊的女子。

影奕和夕朵出去約會的時候,夕朵總是喜歡着影奕走近的樣子。

他走路的樣子很好看,有一種閑庭信步的姿态。

他很紳士,總會在走到夕朵面前的時候停下,溫柔又帶點小得意的笑着,然後伸出手讓夕朵緊緊握住。

影奕和夕朵在一起的時候,眼裏總是閃着小小的得意。夕朵甚至願意為了維護他眼裏的得意,将他當成王子而将自己當成侍女一般跟随。

影奕從未在外人面前讓夕朵難堪。

夕朵是影奕曾經想要保護的夕朵。

而影奕卻是恨着夕朵的影奕了。

——影奕,無論将來我們之間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忘記我,不要恨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她不是後媽和小三,她是我爸爸的老婆!”伶伶忽然上前一步大聲得說。接着她拿出手機打給秦河,“爸爸,這裏有個壞人,你不要停車了,趕緊把你的路虎開過來解決,我們還要去買LV呢!”真是一個人小鬼大的孩子,一句句直接至極的顯擺,此刻卻讓末蕊心存感激。

“看來你真的很怕當剩女啊……”影奕冷笑一聲,然後俯下身對伶伶說,“小女孩聽過匹諾曹的故事沒?吹牛的話是要變成長鼻子的哦!”

正僵持着,秦河趕到。他迅速下車走到末蕊身邊握起她的手,很小聲的問她:“怎麽了?”

末蕊搖頭代表沒什麽,希望趕緊離開這個地方。而眼看着秦河從路虎裏下來的影奕卻不依不饒:“真是沒想到,劉夕朵,你也是這種為了錢去找二婚頭的女人,甚至連拖油瓶都不介意!”

末蕊忽然絕望至極,她緩緩轉過身站到秦河與伶伶的身前,面對着陸影奕一字一句得說:“我們之間的恩怨早已經在兩年前煙消雲散。現在,請你,不要诋毀我的家人。”

說完她就以最快的速度上了秦河的車。正準備開車的時候,影奕竟然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掄起一塊磚,狠狠得砸向車窗。并在丢下最後一句話之後以驚人的速度打車離開。

他說,我說過的。娶不到你,我就殺了你!

☆、8

? “或許我應該離開你。”末蕊在很久的沉默之後說。

“你想回到他的身邊去麽?”秦河的聲音平靜而略帶磁性。

“不,我怕他真的會找我麻煩,連累你們。”末蕊說的是實話,“他知道我的地址,只要他想,就能找到我。”

“那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不可能,我的父母不希望我這樣。”

“那你什麽時候才願意帶我見你的父母?”

我什麽時候能見你爸媽啊?我早就帶你回家亮過相了诶。影奕的聲音略帶抱怨。

再等一等嘛,我就是沒想好怎麽說嘛。我總要嫁給你的,急什麽。夕朵倒在影奕懷裏撒嬌。

——你說我要帶禮物麽?

——你說我穿什麽衣服好?

——你說我可以喝酒抽煙麽?

——你說你爸媽喜歡怎麽樣的男孩子?

夕朵的父母約了影奕一起吃飯。這一刻在夕朵的心裏,像是一個裏程碑。

“再等等吧,我回去和他們說說。可能他們一時無法接受,你要有心理準備。”末蕊回答面前的男子。

“你明天跟我回家吃飯吧?”秦河更進一步。

“明天要上心理課。”

末蕊約了迷矢,那個略帶憂郁的男人卻總喜歡穿潔白的顏色,将自己浸在午後的陽光裏。

“如果亂箭現在帶着別的男人站在你面前,并且恨你和指責你,你會怎麽做?”末蕊已經很久不對迷矢提起從前。

“我和她不會有你和影奕的情況發生。”在迷矢面前,末蕊的所有假設,都不過是為了讓他直截了當的開場白。

“恩。我覺得很失望,我曾經願意等待的男子,竟然變成這個樣子。”

“那麽,他變成什麽樣子,才能讓末蕊覺得夕朵的等待理所應當?”

“也許沒有。因為……”

“因為什麽?”

“因為末蕊喜歡和秦河、伶伶在一起的生活。”

末蕊擡起頭,迎面看到迷疊在背光剪影裏露出的笑,很白、很幹淨。?

☆、9

? 陸影奕自那天遇到夕朵之後,再也沒有與別的女子出去過。

兩年多以前他們的那次分手,不僅改變了夕朵,也同樣改變了影奕。

直到而今,他已然坐在明亮寬敞的辦公室裏,有一些人對他述職、有一些人屬他管轄。

——我要坐在明亮寬敞的大辦公室裏,穿職業裝進進出出,在茶水間聽人家私欲閑聊感受那種勾心鬥角。影奕常常想起夕朵曾經小小的單純心願。

當初為了不讓夕朵跟着自己過清苦的日子而許下三年之約。怎奈她寧可了斷了感情也不願許諾等待。

——我不會祝福你,因為我給的才是幸福。陸影奕對夕朵說過這樣的話。

——我要的只是和你在一起。夕朵對影奕說過的話。

可是原來那個傻傻的從一家商店裏出來永遠會走反方向回頭路的女孩,走出了他的世界,卻沒有走上回頭路。

她竟然願意和一個已婚的有了孩子的男人在一起!她竟然願意稱他們為家人,她竟然願意!

她曾經看一些很無聊的肥皂劇,劇裏的女主角嫁給了離過婚的男人,她說。怎麽和一個連結婚這種事情都帶有別人的記憶的人結婚呢?

怎麽能呢?

影奕一直知道,夕朵有多離不開他。而他卻從來沒有認同,她是那樣強硬的女子。

一轉身。物是人非。

末蕊此刻正在“畫廊”進行她的又一次創作。

木戈就那樣淡淡得看着。端着半杯紅酒,燃起一支煙。而此時的秦河就在他身邊。

“末蕊她……今天的畫很特別。”秦河說。

“是啊,卻萬變不離其宗。”木戈知道秦河想要打聽末蕊是不是對他說過什麽。而他不願語人長短,尤其是別人的感□□。況且末蕊也并沒有與他說過什麽。末蕊對他一向是崇敬且欣賞的,卻沒有到交心的地步。他幾乎沒有見過她與任何人交心。

木戈能感受到的,是末蕊畫中的氛圍。她遇到了讓她迷惑甚至憤怒的事。

她的心被激起了塵埃。她想要盡快催定它們。?

☆、10

? 再次見到陸影奕已是兩個星期之後。末蕊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自己的。只是在她走出心理咨詢室的一刻,見到他站在自己的面前。不似從前的親昵,亦是不似上一次的蕭戾。

“可以談談麽?”陸影奕先開口了。眼裏有不容反駁的光澤,以及堅定的語氣。只這一句話,末蕊釋然了。原來影奕還是從前的影奕,甚至更為果敢。

末蕊跟着陸影奕來到一家咖啡館,是他們從前去過的。在那裏他曾嬉笑得稱之為“小資”。

許久的沉默。末蕊和他一樣不知從何開口。她看着陸影奕如從前一樣,喝着不加糖的咖啡,調一些奶精。

末蕊泯了一口咖啡。影奕将自己的糖扔到她面前,開始說話:“還是喝不慣苦的吧。”

“恩。或許我是吃不了苦的人。”末蕊揚起一個微笑,示意感謝。

“你愛他麽?”

“愛。”末蕊定了定神,揚起臉回答,“是想要一起生活下去的人。”

“為什麽是他?”

“你太主觀。其實他是一個很不錯的男人。”

“我不這麽認為。”

“你不需要認為什麽。”

“難道當你穿上婚紗的時候,身邊的男人回憶起別人穿婚紗的樣子你也可以不介意?”

“很多年前我已經說過,我不再那樣難以忍受遺憾的存在了。”

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陸影奕喝咖啡的樣子很紳士,湯匙攪拌的時候不發出一點聲音。末蕊感受到他的呼吸有些沉重,或許自己也是一樣。

“離開他,回到我身邊來,夕朵。”陸影奕突然再度開口。

那是夕朵期待了多少個日夜的言語。剛離開他的時候,雖然斷除了一切聯絡方式,可是她總是幻想,只要他願意,一定是能找到她,說出這樣一句話。

夕朵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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