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知道陶弧一定會走，這件事是既定下來的了。
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問他，只是為了得到一個準确的答複。
我很喜歡這樣的夜晚，墨布般的天空挂着一抹殘月，有涼爽的風順帶着枯葉掠過，空氣中還能聞到樹葉腐爛的味道。
走過房前長長的走廊，就可以看到在屋側停留的陶弧。
那個位置的牆壁上，有一個窗戶，如果敲一敲的話，裏面就會有人來應答，住在那個窗戶裏面的人就是我。
他慢慢的轉過身來，異色的眼睛讓人說不清的心裏一緊。
我看到他的手裏拿着一枝桃花，這已經都入秋了，哪裏來的桃花？
“火狐山一年四季都有桃花呢！”他輕撚着手裏的桃花道：“很漂亮，對吧？”
我身子一僵，停在了他幾步遠的距離外，月光照射過牆壁，斜斜的陰影将我的臉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我就這樣看着他在月光下笑着，如癡如醉。
“你這就要走了嗎？”
“明天就走。”
“這麽快，不多留幾天嗎？”
“火狐山需要我。”
好像還有很多話沒說，陶弧這個人，話本來就少，問他什麽他就答什麽，沒辦法延伸到其它的問題上，所以經常都是我帶着他說話，但是今天，我好像說不出口了。
他卻只是笑，他從來都沒有這樣喜歡笑過，我不明白，他都要離開了，還有什麽可以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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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回去火狐山，我會變得很強大，我父親或許只是不想讓我重蹈他的覆轍。”
“……”我明白的。
“你想看我變成妖怪的模樣嗎？”
我睜大了眼睛看向他，心裏竟如此期待着。
“我想讓你第一個看到。”
我将是第一個看到的人。
眨眼間，只是一道柔光閃過，他的耳朵就變成了尖長的紅色狐耳，頭發也變得很長，用一根頭繩簡單地束縛起來，在他周圍生起的風裏寂寞般的飛舞着。
他換上了一身紅色的廣袖華服，黑色的衣邊用金色的線繡着桃花的模樣，黑色的腰帶，黑色的靴。還有纏至虎口處的黑色繃帶。
他的眼裏是我從未見過的清明。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撫着我的後腦勺，我可以感覺到他的指甲穿□□我雜亂的頭發，他笑着，額頭抵着我的額頭。
“你覺得怎麽樣？”
“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幾歲一樣。”
“可是你哭了。”
我哭了？為什麽？是因為陶弧終于可以獨擋一面了，還是因為妖怪本有的魅惑？這些都有，但是最主要的是，他就要離開了，這才是我流淚的原因。
“我說過我不想再看到你流淚吧？”他眉頭一皺，“你的記性總是不好，你還記不記得你上一次在我面前哭是什麽時候？你，忘了吧？”
今天的陶弧有點怪，總感覺不像是他，對我關心得有些過份，把妖媚表現出來了，這就是成為妖怪的改變嗎？
“只限于你。”他的眼裏過份透徹，卻如同深水一般地讓人無法自拔，“以後我只對你一個人這樣笑。”
是誰？我好像又出現這種真實的幻境般的記憶了。
是哪個女孩做錯了事被大人訓了，也不敢把頭擡起來。又是哪個小男孩拉着她的手跑了出來。
他們并排坐在最底下的階梯下，那個女孩不小心摔了一跤，竟連同剛才的委屈一同哭了起來。
小男孩不知所措，有些生硬地講着笑話安慰她，直到女孩因為他僵硬的樣子而笑了起來，他才露出溫柔的笑。
“你這樣笑起來挺好看的，以後也要多笑笑啊。”
小男孩為難了起來，但還是立刻又露出了剛才的笑容：“我知道了，那以後我只對你一個人這樣笑好了。”
啊，我想起來了，那個女孩就是我啊。
我有些艱難地睜開眼睛，揉了揉，翻身找到拖鞋，趿拉着打開門走了出去。
“早上好啊！澤兮！快過來吃早飯吧！”小刀和師父已經開始吃早飯了，小刀看見我睡眼惺忪地走出來，精神氣滿滿地招呼我過去。
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陶弧呢？”
“已經走了。”師傅端着粥碗道，“昨天應該跟你道別了吧？”
我突然清醒了過來，看着餐桌前空下的座位。
昨天晚上，陶弧明明再跟我道別，我是怎麽睡着的呢？還有那個記憶，為什麽我會才想起來？
那個男孩是陶弧啊？可是陶弧已經走了，以後那種溫暖又寂寥的笑，就再也看不到了。
陶弧真的走了，他說他可能回不來了，以我這人類的壽命跟他這個剛成為妖怪的半妖的壽命來比，恐怕到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變成老太婆了吧？
陶弧走了，我還可以跟師父說笑，還可以跟小刀出去潇灑，還可以去趙老板的店裏蹭些喝的，聽着趙老板謾罵拓先生的不是，看着找了小刀這麽多年的東籬寵溺地揉着小刀的頭。
我還可以去朽川那裏，看他的梧桐樹上的紅色絲帶融入紅色的秋葉裏，我還可以去找阿荔和小童，以送點心的名義來排解心中的孤獨。
他們都還像之前一樣，只是我覺得少了一個人，而倍感孤獨。
有時候，我會想想自己最讨厭的月崎千塔現在在幹什麽。
以前也有過這種想要清淨下來的感覺，只是那個時候更嚴重，那個時候還沒有認識這麽多人，只是自己一個人把自己鎖在屋裏不出來。不吃不喝，不悲不喜。
那是失去琥珀的時候。
我張開雙臂，感受着秋天的風從指縫間拂過，還好有小刀他們陪着，這樣可以讓我好過一點，至少知道陶弧還是會回來，雖然有可能會等上很久。
我手抓着脖子上的玉，我可以感覺到裏面還有生命的搏動。我看着落葉堆滿地的庭院，突然有些想見到他。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夜23點多，天津塘沽發生爆炸，在此祈禱，願逝者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