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過的“一箭穿心”已經變成了灰色,點在上面便顯示出“冷卻時間一個時辰”的字樣。
除了三排格子,右側豎着一排不知何用的圖标,其中一個點開來竟在框子裏出現了她自己的身體,一身殺手黑衣,面巾遮住了她被煞氣侵蝕後半邊毀容的模樣。她凝望半晌,點了下某個雙箭頭的圖标,立刻轉換成了楚茵的身體。
無論是哪個形象都是立體的模樣,都可以上下左右旋轉。
芝士見她一心兩用,用意識操縱的不亦樂乎,就湊過去講解,“這是裝備欄,等你搜集愛慕之心的時候就知道它的用處惹。其它的圖标你還沒權限點開,不必想嚕。”
白薇想了想,覺得這會兒細看也确實不太方便,還是等皇帝走了再做探究的好。
用餐時的氣氛慢慢地緩和下來,除了推杯換盞的清冷脆聲,間或他也夾一筷子楚茵喜歡吃的菜,或是關懷一番。見她沒有全都拒絕,偶爾也會嘗一嘗,就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
可惜一句求見破壞了溫馨的氛圍。
南歌接了小宮女的訊兒時,立刻憤恨道:“又是她!娘娘如今不似從前,難不成她們還敢胡來!”
她自覺說時音量不大,但因殿中忽而靜下來,就被司徒延聽進了耳朵裏。
他濃眉皺起,不悅地問:“什麽事?”
“啓禀皇上,是瑜華殿的宮女浣紗,說來尋娘娘求藥。”南歌抖了一下,立刻跪下回話道。
“求藥去太醫院,來這兒鬧什麽。”皇帝愈加不快。
自上回舒妃從臺階上摔下來又被茵茵鬧了一通之後,懷相不好他是知道的。只是看見她的肚子難免想去茵茵和他的孩子,他鮮少過問。
但再怎麽說,關乎皇嗣,太醫院那邊不敢怠慢,何必求到瑤華殿來。
“是楚家特有的一味藥,當年楚家有個閑散族人去往鄰疆游覽風光,最後有些際遇,就得了一些名為‘大青根’的藥。”開口解釋的卻是楚茵,她拎着勺子笑低了眉梢,“這藥稀奇的很,舒妃曾經說要保胎求過一次。皇上說我要不要給?”
皇帝聞她問話意外看她一眼,沉吟了片刻便答:“領疆荒蠻哪有什麽稀罕好物,你給她就是了。過會兒朕叫張明德去太醫院給你取更好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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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容不變,“南歌,去把藥取來,給舒妃送去。”
南歌聞言一急,也顧不得這是皇上答應的事,脫口就說:“這哪裏是保胎藥!不過是治風寒的藥罷了。娘娘也忒好性兒了些,難道您忘了當初……”
“南歌!”楚茵截斷了她的話。
皇帝驟聽這話心裏一沉,側目,“你讓她說。”
“是。此事娘娘不計較,奴婢卻咽不下這口氣!皇上若要責怪,只怪奴婢妄議妃嫔便是。”南歌狠磕了個響頭,咬字清晰地敘述起來。
其實事情也簡單,不過是一個懷有身孕的妃嫔,仗着聖寵和皇嗣在別的妃嫔面前耀武揚威罷了。
彼時舒妃并不知道楚茵是皇帝的心頭好,但她知道在自己受寵前,最受寵的正是楚妃,所以她抱着一種微妙的心态來了。
她借口保胎求藥,可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為這不過是像人參一類的補藥。然而楚茵怎麽能不知道?大青根外面人傳的玄乎,其實只在防治風寒有奇效罷了。
她恐怕孕婦胡亂用藥對身子骨不好,又擔心舒妃吃心,以為自己找借口不給,便歉然道:“不是我不給,可惜我也沒有了。”
“當真是沒有了?”舒妃傲氣淩然地斜她一眼,對浣紗嗤笑道,“你瞧,又是一個見不得我受寵的。”
浣紗給主子新換上一個暖燙手爐,啧聲道:“娘娘,楚妃娘娘可和別人不同,她不是見不得您受寵,她是巴不得您趕緊和她一樣失寵呢。”
“楚姐姐這就不對了。皇上最喜歡溫柔善良的女人,姐姐這樣占着好東西不分人,心腸又歹毒,可讨不了喜歡。”
楚茵咬住下唇,強忍着沒說話。
舒妃不信也就罷了,她早有預料,就是白讓她說幾句也沒什麽。
這是阿延的計劃,她不能一時沖動毀了它。
舒妃見她和個木頭人似的不動,撫着手爐冷笑道:“看不出姐姐還是個脾氣犟,不知悔改的人。既然如此,少不得我來幫幫姐姐了。”
她在衆人都沒有防備的時候,皙白的手一揚,清脆給了楚茵一耳光。
“啪”
楚茵的臉被扇側過去,白皙的面龐上很快紅腫起來,臉上火辣辣的感覺直刺進肌膚裏,靠近鬓角的地方更甚有一道劃痕滲出血絲。
舒妃卻甩了甩手,冷笑着警告:“別給臉不要臉,叫你一聲姐姐,還真以為自己還是那個風光無限的楚妃呢。不過是皇上用過就丢的玩意兒!”
“娘娘仔細手疼。”浣紗捧起舒妃的手,心疼道:“為個不識好歹的女人,何苦來,皇上倘若知道了,不知要多心疼呢!”
舒妃挑着眼角,氣勢淩人地感嘆:“哎,皇後被廢,後宮都沒個人管教規矩。也只有我關心皇上,為他分擔一二了。”
這邊廂好一出溫情戲碼,那邊瑤華殿的奴才們看見主子臉上那鮮紅的手印卻都愣在原地不動。礙于舒妃的威勢,怯懦不敢向前。
他們什麽身份?就是瑜華殿一只狗都比他們金貴。他們可沒膽子得罪寵妃!
甚至楚茵氣怒之下,還有人上前攔了一把,苦苦勸她道:“娘娘何苦逞強,已沒了聖寵,倘或沖撞了舒妃,叫她反告上一狀,在皇上面前,咱們能讨着什麽好兒……”
南歌在一旁氣得發抖,聞言上前狠命将人拉開,但也不敢真的對舒妃做些什麽。
舒妃就站在那兒撫着手爐,看着眼前曾經盛寵的女人被幾個奴才轄制的畫面,笑得溫柔開懷。
楚茵後來去太醫院求藥,然而有舒妃從中作梗,拿到的都是劣質低等的膏藥。南歌一邊給她凃一邊掉眼淚,紅腫也就罷了,劃在臉上的那一道倘若弄不好,卻是要留疤的。
彼時她也害怕了,想着太醫不可靠,她還可以去找她的阿延。
可那陣子剛廢後,皇帝忙着處理後續,根本顧不上她。南歌大雪天在禦書房門外等的瑟瑟發抖,就為着等宮人去通禀一聲,卻因為她不受寵,從沒傳到過皇帝的耳朵裏。
“……皇上若是不信,仔細看娘娘鬓角的地方,因用的藥膏低劣,那疤痕雖淡卻尚存……”
皇帝已經臉色鐵青,他壓抑着怒火去看楚茵的面頰,果然見到一道淺而淡的疤痕從耳際延伸到鬓角,短短地一道,已經叫他胸膛起伏,怒不可遏。
“張明德,把當初使絆子的太醫、沒替楚妃通禀的宮人都給朕找出來,朕倒要看看,誰敢做朕的主!”
張明德趕緊上前應命。
“至于舒妃——”他眼暴寒芒,語氣說不出的森然狠決,“告訴她,她要是沒用到這味楚家秘藥立刻就小産身死,朕再考慮把藥給她。”
他已經想起來了,茵茵小産那日,舒妃的宮女在他面前用此事抹黑過她。暗示他因為這味藥沒得,舒妃的胎才懷得不穩!
一個治風寒的藥?
可笑!
“楚妃這一巴掌,同為妃嫔,誰給她的權利打下去?”
張明德一愣,猶豫了下,“這……”
打都打了。
“給朕打回去!”
皇帝撫摸着楚茵鬓角的疤,心疼不已,頭一回不準備對女人留手。冷聲下令,“你親自動手,若不讓她同樣留一道疤,不準回來複命。”
張明德自是覺得棘手,舒妃到底還懷着龍胎呢,這要是覺着被他一個太監掌掴咽不下這口氣,動了胎氣。難保這賬不會算到他頭上來。
不過看看皇上這樣子,他又在心裏嘆了口氣,不打不行!
很快,南歌又被派去太醫院再尋好藥,瑤華殿因這遭事故嘈雜起來。
楚茵冷眼旁觀看了一會兒,最後雙睫垂下,唇畔浮起清美絕倫的微笑,“阿延何須如此動怒,難道你忘了嗎——”
“是你親手把傷害我的利器交給了別的女人。”
☆、第 8 章 巴掌
皇帝輕撫在她額頭的手掌垂下來,下颔弧線瞬間緊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狼狽。
是,他憤怒地指責太醫,指責宮人,指責舒妃,拉出他們為茵茵出氣,發洩自己內心的不滿,可這些都不能掩蓋真相。她之所以無法保全自己的原因,所有事件的罪魁禍首正是他。
是他自己,給了他們踩踏作踐茵茵的機會……
呼吸急促了幾拍,他胸膛震動,驀然低啞一笑。
前段時日剛下定決心要守護茵茵,即使沒有家族為她撐腰,只要他在,就護她無憂。老天卻給了他這麽大一個難堪,揭露出的現實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炸在他頭頂,原來傷害茵茵最深的人不是楚家,而是他。
多麽可笑!
·
涼月薄輝的夜晚,呈綠頭牌的小太監跪在地上瑟縮不已。
“滾!”皇帝嘶聲開口,體內暴虐的情緒蠢蠢欲動。手裏的朱砂禦筆拖開一抹鮮紅,筆杆已被他攔腰折斷。
饒是張明德伺候聖上已久,此刻也有點發憷,哆嗦了兩下問:“……皇上今晚是要歇在這兒了?”
皇帝松開手,木制的筆管一分為二從手掌中滑落,掌心的鮮血混合着木屑別樣觸目驚心。他通紅着眼,最終還是啞聲說:“去瑤華殿。”
張明德膽戰心驚地看着皇上受傷的手,猶豫了片刻,仍是一咬牙叫人去備駕。
這個時候憑他說破嘴皮子,萬歲爺也聽不進去半個字,倒不如見了楚妃娘娘,叫娘娘多勸一勸——那要不是個性子倔的就好了。
何苦呢,他旁觀瞧着,能瞧出她對皇上的真心,又何苦時時拿話刺人,傷人傷己。
女人吶,還該軟和些才好。
夜幕灑下一片暗影,瑤華殿的樹影和着晚風婆娑搖曳,很快,不遠處寬道兒上一盞盞宮人手提的八角琉璃宮燈如攘攘白雲浮動而來,映照的光亮仿佛能使得枝葉脈絡盡現。
南歌沒想到皇上還會來,早上自主子嗆了那一句,殿裏便清冷可怕的像個荒地,宮人皆瑟縮在牆角,動也不敢動。
彼時皇上因痛苦而顯得扭曲的臉,她到現在都還清晰的記着。
皇上是真的很喜歡主子的吧。
“娘娘在內殿歇息……”她引路說。
楚茵枕着靠枕,身上搭了一條繡青鳥雲紋的絲絨毯子,閉眼小憩的模樣恬然。
司徒延在見到她的一剎那,便立刻如珍寶失而複得一般,貪婪的注視着她。那阖上的水杏眼眸,卷翹微顫的睫毛,唇角平和的笑,還有每一寸白裏生粉的肌膚。
終于忍不住揮退了一幹宮人,上前連人帶被緊緊地抱住了她。
“唔。”
楚茵皺眉醒來。
“茵茵,別再怨朕了好不好。”他把腦袋埋進她頸側,像是壓抑已久後的爆發,再顧不得儀态威嚴,“把那些不開心的事都忘了,我們好好過日子。”
素來沉穩的肅聲裏驟然充滿了懼怕,還有一點難以被捕捉到的乞求。
他的懼怕不止是因為舒妃那一巴掌是他造成的,而是經過這件事,透過舒妃、太醫、宮人這些人,突然從四面八方收集來的信息中,徹底感受到了楚茵這些年受過的磨難。
她的輾轉反側,她的苦苦掙紮,都一一浮現在他腦海裏。像是紮了根的藤蔓,延伸到每個角落,讓他痛苦不堪。
再想到她曾經輕生的念頭,他便尤為懼怕。
原先他不信,可如今,他真的怕。
“我……”楚茵擡起手。
“答應我。”他高大英挺的身體微顫了一下,抱住他的手臂又緊了兩分。
“嗯……”
她眼泛迷蒙地水光,輕輕一眨,他就像是感覺到了她的迷糊和猶豫似的,迫不及待地保證。“朕會對你好,對你很好很好。”
“阿延……”
“朕……我在,我在。”
“你受傷了?”
皇帝怔住。
“我幫你包紮吧。”
皇帝張了張嘴,幹啞的喉嚨讓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眼眶甚至有些濕潤。
“……好。”半晌,他嘶啞地回應道。
這世上再沒什麽,比這句更動聽的話了,他想。
南歌受傳喚接了張明德早早備好的藥膏和繃帶走進去,床榻上的兩人相依相偎,她不敢多看,低眉匆匆退出去。
“我不怪你。”
楚茵幫他一層一層地包着傷口,猶如時光倒流,他一身血污倒在那裏,她慌着手腳幫他包紮,溫暖的陽光照進窗頭,定格的鏡頭美好的讓人落淚。
最後她說:“我不怪你。”
·
瑜華殿裏,舒妃聽見所謂的聖上口谕,失手砸了才剛煎煮好的藥,烏汁流了一地,苦澀的中藥香味彌漫開來。
“不!不可能!”她狠地一瞪眼,唇色微白,“皇上怎麽會下這種命令,我身懷龍嗣,對皇室有功!且皇上一貫疼我……”
怎麽會!?
她不過是聽到了皇上陪那個女人用膳的消息,才想着叫浣紗求藥,好提醒他自個兒懷胎不穩的事,博他一憐。
她盼了半天,他人沒到,卻下了這樣一道折辱她的谕旨!
舒妃的嘴唇哆嗦了下,惡狠狠地目光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對方。
張明德不耐煩地把拂塵揮到另一只手上,和她說話時面上倒還帶着微笑:“娘娘,咱家也是沒辦法,既然是萬歲爺的意思,您就受着吧。”
“你敢!”她凄厲尖聲。
她絕不肯受這等侮辱!
“咱家是不敢,聖旨咱家可不敢違抗。”瞧這模樣他也沒了耐心,皮笑肉不笑地說。
舒妃在皇上面前素來溫柔,對着他們這些禦前的宮人也是好聲好氣,沒想到一遇事兒就這麽不中用,還不如楚妃娘娘呢。
看看人家那日闖宮的氣勢!
“怪就怪您自個兒當初看走了眼,惹了不該惹的人。”張明德看看天色,接着道,“娘娘還是別為難咱家了,真叫人把您按住了打,場面可不好看。”
舒妃氣得臉龐通紅,身子微微發抖,尖利的指甲攥進手心也無知覺。
她閉上了眼。
那一巴掌當着阖宮上下揮過來的時候,所有的憤怒和屈辱都化作了一個念頭。
楚妃!
總有一天,自己會叫這個女人生不如死!嘗嘗她今日的滋味!
“哦,咱家忘了說了。”張明德看着舒妃臉上那道與楚妃如出一轍的傷痕,同情又覺得像是老天爺給的報應。
他是司刑出身,這力道拿捏最恰當不過,皇上使喚他來就有這個原因在裏頭。
“皇上說了,要娘娘臉上留一道與楚妃娘娘相同的疤,才肯放咱家複命。”
“舒妃娘娘,得罪了。”
舒妃暴睜開的眼睛血紅一片,頰邊的腥味讓她幾欲瘋狂,看着他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夜色濃稠,瑜華殿傳出一陣碎裂的響聲,擺在屋內的銅鏡、衣鏡無一幸免,被砸個粉碎,室內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說!皇上是不是歇在那個賤/人那裏!”舒妃陰狠的視線唰地轉倒浣紗身上,浣紗不自覺顫了一下,不敢與主子對視。
自打看到太醫院送來的藥膏,娘娘就發狠開始砸東西。皇上這一回是真的狠下了心,這等劣質的藥膏,娘娘的傷口再也不可能痊愈了。
“不說我也知道。”
舒妃站在一地的碎片之間,倒映在光滑鏡面上的陰冷笑臉支離破碎。
·
日子一天天過去,不說瑤華殿的楚妃深入簡出,幾乎只在當今萬歲相邀的時候邁出殿門,就是素來在後宮春風得意的舒妃,也突然徹底閉門不肯見人了。
大多妃嫔倒覺得皇上這一回着實叫人心寒。
楚妃這女人恐怕當真叫妖魔附了身,皇上往日裏有多寵愛舒妃娘娘,宮裏每一雙眼睛都看的真切。楚妃若不是用了狐媚手段,怎麽勾的皇上狠下心腸這般對待舒妃娘娘?
娘娘可還懷了龍嗣呢!
說什麽舒妃娘娘當年欺辱過楚妃,誰不知娘娘是最溫柔不過的了。一些受冷遇的小妃嫔更是直接得過她的恩惠,為她叫屈不已。
而這一日,舒妃終于邁出瑜華殿,前往禦書房。
浣紗在外忐忑地看張明德一眼,懷着主子能将皇上哄回來的期待,全不知道禦書房裏的氣氛漸漸地開始劍拔弩張。
“大膽!”禦書房裏,皇帝拍案而起,額角青筋起伏,大怒道,“涉及皇嗣大事,豈能由得你在此胡說八道!”
舒妃被皇帝的驚怒吓住了神,然而很快她也委屈惱怒起來。
自進宮以來,皇上待她哪一回不是好言好語?更何況他一向沉穩端正,斷不會輕易發火。
她從沒受過這樣的對待!
“皇上是因涉及皇嗣而生氣,還是因為涉及楚妃……”她幽幽地問道。
“你!”皇帝視線驟冷,看着她沒有絲毫溫度。
“我……”眼瞧着他那滲人的表情,舒妃終是有些惶惶然,念及昨日之恥和自己的計劃,強壓下心裏的恐懼,溫溫語聲中帶着些委屈道,“皇上細想想,除非臣妾是想吃力不讨好,平白惹怒皇上,否則何至于編出這等瞎話騙你……”
“哼。”皇帝森冷一笑,“你當真以為朕蠢到可以任你愚弄嗎?你不過是嫉妒朕對楚妃寵愛有加,怨恨朕昨天為她叫人掌掴你,才會昏了頭到朕跟前來編排她。”
這話當真傷人!
如今臉上紅腫還沒消褪,舒妃捂住面頰,面色慘白了一瞬,一咬牙承認道:“是,皇上說得不錯,我是嫉妒她!但那也是因為我愛皇上!我心系于你,看到其他人在你身旁都覺得嫉妒傷心……”
她淚盈于睫,邊是低哭着說話。
“女人的三從四德,那該是說給男人聽的。倘或是真的仰慕歡喜,哪裏能容得下旁人。是,我是有錯,可是我對皇上心思純粹,別無二心。楚妃呢?皇上以為她愛你嗎?”她将淚一揮而走,嘲諷道,“旁人承歡後喜不自禁,只有她去向太醫院讨藥,服下避孕湯。”
“她連孩子都不肯為你生,即便真的愛你,也是早有裂縫,心存怨恨……”
☆、第 9 章 避孕
“放肆!”皇帝一袖卷盡案桌上的奏折,将它們盡數掃下,怒不可遏,“她對朕心意如何,由不得你來評判!”
“我沒想過評判她,可是,這不公平。”
舒妃一向溫柔的笑容盡失,肩膀微微顫抖着, “她只是比我早點與你相識,可是我們相處的時日不比皇上你和她短,只是因為她早一步,我就再也得不到另你傾心相待的機會了嗎?這于我何其不公。”
皇帝的愧疚轉眼即逝,他想起不久前剛聽聞的那件事,冷冷一笑:“那你說,朕待你好的時候,你都幹了些什麽事?你哪一點比她值得朕傾心?”
“皇上!”
手心的帕子幾乎要被揉碎,舒妃的語氣陡然變得激烈,像是豁出去要讓他清醒過來!
“你還不明白嗎?你為給她出氣折辱我,我不怪你,因為比起臉面,在我心裏沒有什麽比你重要。可她呢?她當初懷胎,卻因為太醫都聚在瑜華殿,痛至小産。那一日的情形你也看見了,她恨我!可再她恨我,也該知道那日不遣太醫的命令是你下的,她的宮女是你擋在門外的。她既是恨我,焉知……”
“她不恨你?”
皇帝心裏抽搐了一下,捏住奏封的手指發白。
“滾!”他深邃的眼睛裏如同聚集了暴風雨,給人吞噬所有的可怕感覺。此刻他的嗓音反而低啞下來,可裏面的寒冷之意更加明顯,“舒妃德行有虧,頂撞于朕,即日起禁足瑜華殿,無诏不得出!”
舒妃驚愣着後退了一步,發現自己一時被激起了性子,把話說過了。她妄想再說軟話調和,卻被皇帝叫人來強行架了出去。
禦書房幾乎在一瞬間安靜下來。
草木間的蟬早被負責的宮人黏走,不複耳聞。大殿裏靜的可怕,寒涼的冷風幾乎包圍了皇帝,明明是盛夏,可是那一股自心肺炸開的冷意,還是叫他禁不住微顫。
“不會的。”他強調一般喃喃自語。
“她那麽喜歡孩子,怎麽會想要避孕。”
·
“南歌姐,這是什麽東西呀,給娘娘吃的嗎?”小宮女聞着剛采的鮮花,看見南歌端着一個托盤就要往裏去,湊過去笑嘻嘻的問。
南歌空出一只手拍開她伸過來的手,嗔她:“知道是娘娘吃的,你還混拿什麽。”
小宮女嘴饞道: “娘娘吃的必定是好東西,我也想瞧瞧,姐姐快說,這是什麽?”
“不是什麽好東西。”南歌搖了搖頭,情緒在一瞬間低落下來,不肯再與她多說便匆匆進殿去了。
渾不知小宮女看着她離開的背影低頭勾了勾唇。
她哼着歌将鮮花插瓶,與一同身份的小宮女玩笑嬉鬧,直到旁人不注意,才繞去了空庭某棵樹邊。佯作貪看樹上的鳥兒,仰臉作了幾個口型。
“楚妃用藥”
不遠處的樓上有黑影一閃而過。
她撿了幾顆路上沒嵌好掉出來的鵝卵石,溜達溜達又回去了。
瑤華殿內殿,南歌推掩上門來到執卷看書的主子身側,打開檀木螺钿盒子,将裏頭的藥丸連同溫水、蜜餞一同端上去。
“這是今日的丸藥。”她道。
白薇點了點頭,無聲半晌将這一卷書看完,才空出手來。
南歌原本因皇帝留宿而歡喜的神情不複存在,素來帶着笑的臉變得沉重起來。“娘娘……一定要用這藥嗎……”
“難道可以不用?”白薇渡眼向藥看去,自嘲一笑,可眼底仍有酸楚之意叫人看得分明,“若是可以,誰要吃這些苦東西。可是皇上金口玉言,不得違抗……”
“可——”南歌端着托盤的手一緊,急急地道,“可那是以前的旨意,那時候皇上待娘娘冷得很,不喜歡娘娘誕下皇子情有可原。如今皇上這般疼寵娘娘,連舒妃都要退避三尺,說不準,現在旨意就變了呢!”
她只知當初皇上不欲主子先生皇嗣,卻渾不知個中究竟。
白薇将藥丸拈在手心,好似因為要吃得藥丸苦口而面色微白。勉強一笑道:“……南歌,你知道去梅林那一日,皇上和我說了什麽嗎?”
“他說,他會給我一個孩子。等舒妃誕下皇子之後。”
南歌呼吸一頓,已是盛寵如斯,竟還是要排在舒妃的後頭嗎?
難道早前小主子倘若尚存,皇上也不肯叫他出生?可皇上待主子的心意她看的清清楚楚,是不是有什麽地方弄錯了……
她不肯死心,躊躇地勸道:“娘娘,要不、要不您還是去問問皇上吧……如果皇上不是這個意思,您豈不是誤解了……”
白薇搖了搖頭,猛地頓住,輕揪住心口。或許是她描摹的前景連她自己都信了,此刻身體裏屬于楚茵的情感真切地彌漫全身,連她都難以壓制。
更何況她知道這确實是皇帝的意思。
即便他再寵愛楚茵,天生對權勢的渴望和掌控,絕不遜于這份愛,甚至要高出一籌。楚茵不能在舒妃之前懷胎,是因為皇帝不希望皇位由楚氏之子繼承,楚茵就算被楚家視為棄子,依舊不能忽視她姓楚的事實。而她生出的孩子,如果是長子,由楚家擁立坐上太子、皇帝之位,那楚家滔天的權勢就當真一發不可收拾了。
皇帝的母族權利過大,對于皇室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
原先腹中的孩子是一個意外。那時皇後家族可謂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還能拖住楚家的崛起。也不過一二日的時間,皇帝看出此消彼長之下,楚家必定占盡上風,難以阻擋,于是做下了這個決定。
連他也沒想到,在這之前的一次……竟就懷上了。
“他說得這麽明白,我又何必自讨沒趣。”白薇笑笑。
楚茵,你還沒認清這個男人嗎?就算那天他派來了太醫,也保住了龍胎,但是就連他自己都不能保證會不會留下這個孩子,會不會因為朝局,仍然決定舍棄他。
孩子死後他再難過再傷心又有何用?即便孩子還在,說不定也只是另一出更加讓人無法接受的悲劇罷了。
白薇品味着內心不屬于自己的悲傷,靜靜地想着。
南歌見勸之無用,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娘娘把那顆漆棕苦澀地藥丸吞下去。
可是沒等白薇把藥含到嘴裏,雕花門忽地被人用力推開,門外那明黃的身影見到她白皙手心裏那一顆格外引人注目的棕丸,手背上的青筋頓時繃起。
舒妃言辭鑿鑿,他不欲信,也不欲懷疑茵茵徒增困擾。
但是心底那一點陰影漸漸變大,他從不喜優柔寡斷,太醫恰好前來診平安脈,他忍不住趁機問了。得到的結果讓他既吃驚又憤怒。
“是有這回事,且楚妃娘娘派人來取藥的時候說,是依據陛下您的吩咐……”
他何時說要她避孕?便是在她小産之前,他也從來不許她吃這傷身的藥!
她竟是有膽子假傳聖旨!
“都給朕退下!”他低沉地怒喝。
南歌渾身一抖,下意識地看向主子,見她給自己一個安撫的眼神,雖然明知情況不對,可也知道自己為此觸怒皇上對主子更加不利,只得與旁人一起退了下去。
他壓抑下熾烈地怒火,來到她身邊看着她,指着藥丸一字一句地問:“這是什麽?”
她把藥攏進掌心,笑得很勉強,“怎麽不讓人通報一聲就來了……”
“茵茵。”他臉上布滿了低壓壓地陰雲,她那不自然的神情,更叫他腦海裏的猜測轉變成事實。他繼續盯住她的視線,不讓她逃避,“告訴朕,這是什麽藥?”
“……你這樣生氣,好吓人。”
“這是不是避孕的藥物?”
“……”
“是不是?”
她沉默。
“你以為沉默有用?朕拿去一驗,你別以為還能瞞得住!”他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暴怒,捏住她的下巴,硬是讓她擡起頭來,“說!朕要你親口告訴朕!這藥是不是避孕用的? ”
“你就那麽不願意給我生孩子!?”
她被捏得生疼,眼眶裏立時冒出了淚花,打着轉。
“……是。”她下唇緊咬,半晌,羽睫輕顫着點下了頭。
皇帝在一剎那身心疲憊。
果真是如此。
可是,為什麽會如此?明明昨天他們還纏綿如昔,她與他一同進食,為他夾菜,與他相視一笑。氣氛溫馨時,她還央他講故事,她婉轉在他膝頭,仰着烏黑的眼眸看着他,他便沒什麽不應的了。
是了,他給她說精衛填海,她就玩笑問 “阿延是不是也覺得記仇好”……
原來那并不是玩笑。原來她口中應着不怪他,卻沒有一刻忘了他間接害死了他們的孩子,即便是恩愛之時。
這就是他要等到的答案,這個答案顯得那麽諷刺、那麽可笑。有那麽一刻,他寧願她騙他,告訴他是他調查的情況有誤,是太醫撒謊了,是舒妃串通別人的口供……
只要她否認,他就相信她。
他落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覺地用力,近乎質問地喃喃:“為什麽不願意給朕生孩子,你答應過朕會忘記過去不開心的事。你都原諒我了……”
“她連孩子都不肯為你生,即便真的愛你,也是早有裂縫,心存怨恨……”
“可再她恨我,也該知道那日不遣太醫的命令是你下的,她的宮女是你擋在門外的。她既是恨我,焉知……”
“她不恨你?”
電光石火間,舒妃張牙舞爪地質問在他腦海裏炸響。
“你恨我?”低啞空蕩地嗓音徘徊于殿宇之中。
“呵呵。”一直沉默着的白薇突然笑起來,她捂着胸口蠢蠢欲動仿佛要破心而出的傷恸,唇色蒼白地道,“司徒延,我有什麽理由不恨你?”
他倏地擡頭。
“十五歲,你一身血衣狼狽地倒在巷口,我誤以為你是乞兒,憫你救你,你被我感動,說出自己的身份和處境,還說你會娶我。那時我尚是懵懂,不懂得情愛心動,你慢慢教會了我,我終于覺得離不開你,此生非你不嫁……阿延,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後來我借楚家的力量幫助你,你也漸漸受先皇看重。可這遠遠不夠,只是立足朝堂,楚家的力量遠不足以助你登上皇位,于是你娶了別人為後,我只是楚妃……”
“可是只是楚妃又有什麽要緊?我依舊陪伴你身邊,無論你高興飲酒、難過對月、生氣皺眉、歡喜吟詩,每一個神情每一個動作都那麽讓我滿足。直到皇後因為你的寵愛開始刁難我,為了你,這也不是什麽難以忍受的事……”
之後的回憶仿佛是她不堪忍受的,她說得快速而淩亂,“後來有一天你突然高興極了,說想到一個再也無須我受辱的辦法,你飲了一杯又一杯酒,雙眼晶亮的告訴我,你要讓舒妃做寵妃,做立在我面前的靶子,皇後所有的手段都沖着她去,我再也無須接受她的刁難。你問我好不好,好不好?”
她臉上的肌膚白得像蒸發了一樣,血色全無。可她還是在笑,噙着眼淚,開心極了,痛苦極了。
“好,你那麽為我着想,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