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有關悔過值的提示音,顯示皇帝那邊又有進展了。
【叮,司徒延的悔過值上升10%,已達82%。充滿智慧的歷煉者,我看好你哦!】
是發現了什麽嗎?
看來真相,讓他很感動很難受呢。
·
“你說什麽……”司徒延一剎那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整個人都無法呼吸了。
老太醫見到他這樣,到嘴巴的話都化作了一聲嘆息,“唉,皇上千萬保重龍體啊。老臣也是思量再三,才決定把實情告訴您,您切莫白費了楚妃娘娘一番苦心……”
老太醫絮絮叨叨說了好一通,他半個字都沒聽進心裏。
方才他在太醫院門口無意聽見老太醫和南歌的對話,察覺蹊跷便厲聲詢問。然而想起對方說的所謂的實情,整個人天旋地轉一般,立不穩身形。
“楚妃娘娘第一胎沒了的時候,就落下了病根。孩子才沒了,沒人看顧調理不說,還頂着風雨跑出去,加上情緒過于激動,人就不大好。只是那時老臣想着還能加以調理,将養回來,恐怕皇上您思慮過重,就暫且沒說。”
“到後來想是娘娘情緒一直大起大落,沒有好生養着,雖如今中醫藥膳樣樣配合着來,卻是……”
“唉……往後能不能有孩子,難說啊……”
☆、第 13 章 表白
皇帝從夢魇裏艱難地掙紮出來,不顧帝王威儀和形象,抓住老太醫的袖子,急迫地問:“楚妃呢,茵茵她知道了嗎?”
“行針用藥需要娘娘的配合,老臣早就告訴她了。娘娘也是擔憂皇上龍體,才讓老臣隐瞞了這個消息。還望皇上不要責怪于她……”
皇帝手勁一松,整個人踉跄着倒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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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渙散出神,他怔怔地回憶着。
既是不能有孕,為什麽還要吃避孕藥……
南歌猶豫不決,見太醫将真相全都告之皇上,才一咬牙,含淚伏地,“皇上明鑒,娘娘并非有心隐瞞實情……”
是了,她都叫老太醫瞞着消息,想必有心不肯叫他知道。
她還故意用避孕藥的事激怒他。
如今回想起來,當時她一反常态,字裏行間,句句都不肯叫他好過。明明他都那樣心疼她了,她卻還要惹他生氣,就像不達到目的不肯罷休一般……
“舒妃的孩子就是你違誓的證據,也是我所有痛苦的開始、是我失去第一個孩子的原因。”“只要她的孩子出生,我永遠也忘不了你的背叛和無情,此生,我都不會再給你生孩子。”
原來她不是不肯給他生,是沒有辦法為他生了……
他身為帝王,如何能在其他人面前失态。可心裏仿若有洶湧的波濤翻滾而來,五髒六腑俱被攪成了一團。
老天何其不公!
所有的事都是他作的孽,為什麽竟都叫他心愛的女子背負了一切!
胸腔裏滿懷的憤怒湧上頭,司徒延猙獰鐵青的臉幾乎将南歌吓了一大跳。
南歌不知皇帝內心的觸動,仍想為主子挽回印象,不讓皇上覺得主子是為了争寵才不說出實情。她從懷裏遞上一副圖樣遞上,低眉道:“娘娘近來一直在繡香囊,她說這繡樣早先皇上很喜歡,但後來登基便只用宮廷禦制,她沒再繡過。娘娘說,她最歡喜皇上腰間佩着這香囊的模樣,皇上戴與不戴,她都想為您繡……”
即便再三克制,微顫的手依舊将圖紙抓皺了 。
蒼翠勁秀的青竹,她總愛在裏頭放無香無氣的竹葉,這讓他想起從前,她将将出閣,他尚且明着疼寵她的時候。
有一日他倒出了竹葉逗她,“淨給朕搗亂。要是不說裏頭有什麽意思,朕就不戴了。”
猶記得當年她初進宮,眉眼青澀羞怯,但無聲片刻後,語氣是極堅定地,“竹一生一花,死亦無悔。”說的是竹,也是她。
他彼時被她難得的鄭重和堅決震撼。
後來,後妃們的存在到底讓她不安。一次歡/好後,她水靈的眼眸望着他,“阿延,你寵我這麽久我都沒懷上,我是不是不能生……”
她捧着小腹憂心忡忡的模樣,叫他好笑。
他笑了笑,“傻瓜,這是你和孩子的機緣沒到,再等一等,不要急。”
“如果是真的呢……”她還是難以掩飾心裏的恐慌,抿唇看着他。
他一旦設想那種可能,臉色立刻難看起來,“你有朕的福澤庇佑,如果連你都不能為朕孕育子嗣,還有誰可以?”
她明明那麽害怕,當初不見影子的時候就憂心起來,如今成了真,不知要傷心成什麽樣。在他沒有發現的地方,她說不準就躲在被子裏悄悄流淚。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想護着他,不欲他得知真相,與她一同嘗這苦楚。
他的茵茵,看似乖巧柔弱,卻是這世上唯一會想到要保護他的女人。
司徒延把圖紙藏進袖子裏,不敢再看。
他想不通,他們怎麽就走到了這個地步。他愛她,自以為能保護她,但除了傷害和背叛,他什麽也沒為她做過……
皇帝以手覆眼,最終發出一聲長長地、疲倦地嘆息。
·
楚歌的表白來得很突然,甚至把白薇都打了個措手不及。
雖然據芝士說,愛慕值到達50%之後,一般人就不會移情別戀,情感比較穩固,但這畢竟和表白,和“我們在一起”這樣的情緒是不同的。
白薇上一世也被許多人愛慕喜歡過,可是最後都沒能在一起。
一方面固然是她對對方無感,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的身份使然。他們對她,也不過是抱着“今宵有酒今宵醉”的心态,真正娶回家的必然會是別的正經女人。
夜幕降臨,沉甸甸的月挂在樹梢上,灑下一片清輝。
“你說,你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白薇怔忪着眼問。
回房後她欲解開頸間披風的系帶,卻和他伸來的手撞在一起,那瞬間仿佛有一陣電流在兩人相觸的指尖流竄,他一個失神,便捉住她的手脫口而出。
話出口後他自己亦有些怔愣,然而很快就調整好心緒,認真地點了頭。
“小飛賊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可是皇帝的女人……”她笑得厲害,掙出他的掌握摸上他額頭,“唔,沒發燒啊。”
楚歌心裏一澀。
“我知道你是皇帝的女人,我喜歡你,和那個昏君沒有任何關系。就是有,也是我想問你願不願意。你願不願意抛開那個放棄你的男人,和我走?”他的眼睛一如初見,仿若漆黑的夜裏灑滿了碎星,閃爍的光芒叫人心醉。
如今這雙迷人的眼睛認真地凝望着她,便是白薇做慣了殺人任務,一向自诩冷血無情,竟也說不出半個“不”字。
“……想什麽呢。”她雖是笑着,卻斂起了眸光,“好啦,很多時候人都容易沖動,回家睡一覺,明天就好了。”
她一副安撫小孩子的口吻讓人不爽。
楚歌按捺住迫切地心情,笑了下,“我如果天天這麽沖/動,你也總要給我個答複不是?”
時間仿佛頓了頓,白薇側過頭問:“你知道什麽是喜歡?”
“心跳。”飛賊答得毫不猶豫,盯視她的目光灼灼,“看見你,我的心髒不是跳的很快速,就是很慢很慢——”
慢的每次都像是有重錘捶在心口。
她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小黃鹂,”他撫上她面頰的手一頓,璀璨的黑眸微閃,飛快向窗外看去一眼,又收了回來,依舊道,“讓自己活得快樂一點……”
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說出這句話。
“我現在也很……”
白薇避開他的手,然而或許是被他語氣裏的真誠打動,她再次擡頭與他對視。她想了想,終是道:“你聽我說一個故事吧。”
“好。”
她彎眉笑了一下。
她這一笑很美,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像是歷經滄桑,洗盡鉛華之後,依舊保留着如初的純稚氣息,見之便覺得美好心動。
·
司徒延失魂落魄地來到瑤華殿外,彼時守門的人正打着瞌睡,一個晃眼兒,竟也沒看見皇上進去。
他一路走到庭院,凝視正門許久,腳步沉得像灌了鉛,怎麽也邁不出去。
最終他沉重地行至一側,那裏種植着高大樹木,濃綠的樹葉和褐色枝桠遮擋。有一扇窗棂恰在樹前,透出金澄溫暖的光亮。
他想就在外面看一眼,看看他的茵茵是坐在燈下繡花,還是……埋在被子裏偷偷流淚……
他懷揣着忐忑而又沉重地心思望進去。
竟是看到她身前站着一個男人?
而她對他展開的笑容,是他許久都未曾見過的,美好得讓人嫉恨。
·
屋內,一個人開始說故事,另一個人開始聽故事。
故事,顧名思義便是舊事。他一聽就知道是她自己和昏君的故事。可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沉浸在他們刺激又甜蜜溫馨的過往裏,生出笑意。
這份不自禁地笑讓他懊惱,但又欣喜于聆聽她的過往,十分矛盾。
只可惜再美的故事,如果說的人處境并不好,那後續的發展都是不怎麽美滿的。
“看來昏君很寵愛你。”他不怎麽有誠意地說。
白薇彎了彎眼,“寵愛……”
妃嫔的身份,也只配是寵愛了。
“他說不能娶我的時候,我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憶到此處,她眸光怔然,月華下流轉在她身上的波光彷如瑩瑩的淚意。
窗外的司徒延起先沉怒于她房中有別的男人,而後聽她開始說他們之間的事,卻是不願打斷她了。
此刻聽到這句話,想起當時自己的無奈,但更多的是即将君臨天下的意氣風發,心猛地一揪。
而她猶自低聲繼續道:“我說不出‘沒關系,和你在一起就好’這樣的話來,我想嫁給他,做他的妻子。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覺得後妃是與衆不同的,在我心裏,那也只是一個妾……從今往後,我的身份都是他的妾室,而不是攜手白頭的妻。”
“可我也無法讓自己阻礙他向上的道路,叫他為了我放棄皇位……”
“後來皇後刁難我,其實我不怎麽在乎。這世上能傷到我的人,除了至親和他,還能有誰?縱然皇後故意尋事懲罰我,跪她一跪也是應當,我本就是妾室,旁人都做得,憑什麽只有我的膝蓋金貴,跪她不得呢?”
她略微自嘲的模樣,叫飛賊心仿若被攥住,替她難過起來。
皇帝更是喉嚨被人扼住了一般,喘不過氣來。
不是的,茵茵,她怎麽配叫你跪她。天底下再沒別的女人比你更尊貴,你不止是自己說的妾室,還是,朕心愛的人啊……
☆、第 14 章 欺騙
“但是……阿延始終是心疼我的……”
白薇的話還在繼續,然而她唇抿得死緊,半晌才吐字道:“……之後阿延說皇長子不能由我生出來,我日日夜夜都很痛苦。像是被逼入了一個死境,沒有選擇能夠讓我逃脫。這不只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我的孩子。”
皇帝微怔。
這話,他從沒聽她提起。
“皇家的殘酷,從第一次救起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端看如今阿延身側無一臣子是他同父兄弟,也該明白,如果我生的是兒子,如果我的兒子不能坐上那個皇位。憑我的寵愛和風光,來日他一定會加倍的受折磨……”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冷風灌進他的衣領裏,像是透過寬厚的胸膛刮在心髒上,使它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茵茵不能生,他自要因為曾經的不信任,悔恨愧疚一輩子。
但即使茵茵能生,是皇長子,他有愧于祖宗列代,天下百姓。是皇次子,他又如何保證,在自己百年之後,繼位的兒子不将他趕盡殺絕……
奪嫡之争的血腥激烈,他再清楚不過!
身形踉跄着後退了幾步,他滿眼茫然,好像也被逼入了絕境,四周都是獠牙猛獸,但凡走錯一步,就要将他撕咬吞噬。
到了這時,他已然顧不得那男人的存在,甚至記不起他的存在。他最終什麽也沒做,只是失手折斷了樹枝,比來時面色更加蒼白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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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的殘酷,兄弟的戰争,楚歌聽到這裏,好像同是陷入感同身受的回憶,下颔弧線緊繃。
樹枝的斷裂聲入耳,他眉頭先是一皺,複又舒展開來。
“所以你看。”白薇也忽然停止了回憶,沖他微微一笑,“我對他的感情那麽熱烈,愛他愛到不願意讓他為難,你就不要再執着我了。”
她原先微白的嘴唇又恢複了血色,楚歌視線劃過她逐漸恢複光彩的臉龐,突而道。
“剛剛外面有人。”
說是剛剛,表示現在已經走了。
“嗯。”白薇眨了眨眼。
他見她背靠後,身形輕靈地躍到梳妝臺上,手支兩側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心裏頓時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但見她明媚一笑,答道:“我知道,剛剛站外面的就是阿延。我是故意透露給他聽的。他其實喜歡我喜歡得要命呢,是我不想要他了。”
她的潛臺詞是:對不起呀,我又騙了你。
楚歌一個怔忡。
初識不久,她為昏君哭得那麽傷心,像是毀天滅地了一般,居然都是假的……
他心裏酸酸脹脹的,好像是心酸,又好像有點高興……
“我才沒有被抛棄呢,以前都是騙你的。”
她把眼睛笑成了月牙兒,美得叫他覺得很可惡。
可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夜色太美,或許她笑得太好看,他心髒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跳動着,他甚至能感覺到體內流竄的鮮血,激烈而沸騰。
沒多過一刻,飛賊突然心想,完了完了,她把他騙成這副德性,他居然還覺得她好看得要命。
自己的一世英名真的毀了!
·
好些天裏,白薇都一直在等皇帝來質問她。
皇帝聽到了多少她無從得知,但想必憑他的身份和唯我獨尊的性格,不會容許她房間裏有男人的出現。
可是皇帝沒等到,飛賊倒是飛的越來越勤快,時不時帶點小玩意兒給她解悶,偶爾趁她不注意偷香她一口。愛慕值順利漲到了88%。
這一天他又把她弄出宮去玩兒,兩人釣魚餓了,嫌烤的沒有調味料不好吃。他把叉子一扔,一手拎魚簍一手拎着她,光明正大地越牆晃進了某小官的家裏。
彼時小官正關起門來吃羊肉,本朝羊肉禁止食用,動用了就是觸犯法令。輕則罰錢關押,重則流放。他身為官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于是他對着吓了一跳的小官龇着白牙一笑:“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
“……”小官擦汗,“大俠,您、您還是說點在下聽得懂的話吧……”
“哦,你的羊肉給我和我媳婦兒,嘶——來一盤。不然我就把事情捅到衙門去,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張羅午飯的楚歌很心酸地揉着被掐青了的腰,一邊還要嚣張地威脅小官。
“這應該的,應該的!”
然後他們就蹭了一頓白飯,楚歌順道兒還叫小官家的廚子把魚烹煮了,滋味鮮美,買來的與之無法相提并論。
吃飽喝足,白薇跑回宮裏一入自己地盤就笑呼楚歌是“強盜”。
他還不辯解,開口就是一句吟誦。
“我本楚狂人——”
登時把她笑得直不起腰來。
“別糟踏前人的詞!”
他扶着她的肩膀免得她笑滾過去,還待再開口,忽而眸中精光一閃。只聽外面穩健的步伐聲響起,伴随着太監的尖聲地傳報:“皇上駕臨瑤華殿——”
·
舒妃這一日終于借着孩子留住了皇帝,纏着他一起到禦花園散步。
等散累了落座水亭歇腳,她故意撒嬌一推皇帝的胳膊道:“皇上,我夠不到那杯茶呢。你幫我遞一遞可好?”
皇帝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把杯子遞到她手上之際,以為對方已經拿住了,便直接松了手。
“啊!”
一杯熱茶有大半潑在了舒妃的馬面裙上,那蓬勃盛開的紫薇花被水浸濕了一片,當即便呈現出淩亂萎靡的樣子來。
舒妃被燙的汗毛豎起,饒是浣紗拼命替她抖開熱水,也只能勉強揚起一個不怎麽猙獰地笑。
“皇上別擔心,我沒事……”
皇帝一貫是喜歡她善解人意的,當初選中她當茵茵的擋箭牌,也未嘗沒有這個原因在內。可今次見她整張臉都獰到了一起,還要舒開來對他笑,只覺得看不下去,怎麽看都覺得做作。
他皺起了眉。
舒妃心裏一突,壓下厭惡不适的感覺,模仿那個女人露出幾分委屈的神色,轉了口柔聲說:“我倒是沒事,但是腹中的小皇子恐怕吓了一跳呢……”
她撫摸着小腹,那笑容柔中又帶着笑意,從精致美麗的五官裏散發出來,放在平時準能叫皇帝與她一起笑起來。
可是在了解到當年她過茵茵一巴掌的真相之後,皇帝對她的一些行為都開始不自覺地揣測。因而表情只是有所舒緩,并沒有如何高興的意思。
“皇上今兒是怎麽了。”舒妃收拾起怏怏的情緒,關切地問,“可是還記挂着朝堂上的事?若真個不想陪我出來,不必勉強。國家大事到底更重要些。”
皇帝搖了搖頭,“無事,你不用操心這些。”
舒妃暗中的面色也有些難看起來,眼裏火光一閃而過,反愈加溫柔地說:“既不是朝堂大事,能讓皇上這般煩惱的人,想必是楚妃了。”
皇帝眸色稍黯。
雖是飛快,但用心觀察的她仍然注意到了這一變化,暗自歡喜。盡力用平和的語調勸道:“上回是我不該,因嫉妒楚妃得皇上的心,才沒遮沒攔說了那些話。楚妃不肯懷胎,想必只是還惦記着那個孩子,傷心之餘才會如此,并非是怨恨皇上。等過一段時日想開了,必然就好了……”
她這一招挑撥之技素來百試不爽,皇帝但凡還在記恨這件事,只會讓他和楚妃的感情更加沒有轉圜的餘地。
但一向穩操勝券的她,迎來的卻是皇帝的滔天怒火。
“朕不想提,是為了讓你安胎,你倒上趕着找不痛快。”在被那番話深深地刺痛之後,皇帝眯起的眼睛裏透出濃郁的肅殺之氣,不怒反笑,“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還要加害她,究竟居心何在!?”
“加害?”舒妃猝不及防之下,怔愣地問,“什麽……加害?”
上回皇上解了她的禁足令,難道不是查清了事實真相,知道楚妃擅自服用避孕藥嗎?怎麽突然又說她加害那個女人?
皇帝冷冷瞥去一眼,竟是連句和她解釋說明的話都不想說。
實則是,他一旦想起這件事,便覺得心如刀割。抛開別的考慮不說,原本他與茵茵可以有一個可愛的孩子,甚至不只一個。然而現在,因為眼前這個女人,茵茵或許再也沒有機會當一個母親。
每當記起她看見孩子時明媚溫柔的笑容,他都遏制不住痛意在四肢百骸裏蔓延。
如今再聽見舒妃說諸如“不肯懷胎是傷心所致”“惦記着原來的孩子”“等想開就好了” 的風涼話,他更是險些無法克制心底肆虐的戾氣。
“如果我真的不能生呢……”
“你有朕的福澤庇佑,如果連你都不能為朕孕育子嗣,還有誰可以?”
連他的茵茵都不能有孩子,這個女人憑什麽有?
陰鸷的氣息在那一刻布滿了皇帝的眼。
舒妃被皇帝的眼神吓住,她突然不安地發覺,他對自己的孩子并沒有多少期待,相反……他投注在自己肚腹間的視線,有一種厭惡痛恨的情緒。
她甚至覺得……
皇帝下一秒就會親自殺死她,殺死他們的孩子。
☆、第 15 章 後位
“皇、皇上……”舒妃嘴唇輕微地哆嗦着,十分不安地問:“你說我加害楚妃,是從哪裏得來的謠言?”
“謠言?”
皇帝的黑眸暗沉一片,薄唇開合間,盡是無情的字句。
“難道她小産不是因你之故?她上回她吃避孕藥的事,也不是你苦勸朕去查?你既然對瑤華殿的一切了如指掌,她無法再懷胎生子的事,你又怎會不知!”
一件件事接二連三被他抛出,郁怒的情緒如風暴聚積,皇帝怒極反笑。
舒妃乍聽這消息瞬間睜大了眼,眼底有一絲不容錯辯的喜色劃過。那是發自內心的歡愉,幾乎無法控制,讓一直緊盯她的司徒延看個正着。
司徒延幾乎想要大笑出聲。
這就是他寵了許久的女人!
茵茵因為救她,落得自己抱憾終身的結果,她毫無愧意,反而為此歡欣喜悅!
她或許真的不知道這則消息,可是,她在真切的為這個消息高興。
縱然一開始他是為了保護茵茵才選擇了她,但正因此,他對她心懷愧疚,在其它方面極盡可能地補償她。她還不滿足,在茵茵落魄時猶能掌箍她,如今知道了茵茵在他心裏的地位,她又怎麽可能真心以待?
派遣宮女離間,自己言辭挑撥,誓死谏言……一樁樁一件件,她的豐功偉績,到如今他彙聚在一起,才突然通透明白過來。
這樣一個女人!這樣一個蛇蠍心腸、心機深沉的女人!
他當真是瞎了眼!
舒妃不知對面男人此刻盤桓在心頭的陰影,她的眼角很快垂下來,像是難過地頹喪,喃喃道:“怎麽會……楚姐姐宮裏的消息我如何得知?即便是避孕藥一事,也是因為一心向着皇上……”
“楚姐姐她……當真無法受孕了嗎……”
皇帝就這麽冷眼看着她。
她像是想到什麽,貝齒緊咬下唇,臉色越來越蒼白,惶惶怆然地說:“我知道你喜愛楚妃,你們經年的情分,并非是我能比得過的。可——”
“皇上今日擺出一力要問罪我的架勢,難不成,想讓我的孩子出世後,交由她來撫養?”
她一貫溫柔解語,真正軟弱卑微的時候很少。然而此時,她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将那雙充滿黯然和期冀地目光對準他,像是在祈求他否認。
真正如菟絲花一般,少有的模樣,讓她顯得更為可憐。
皇帝也确實否認了。
一旦提起生子之事,他便無法遏制體內複雜情緒的流竄,那讓他幾欲瘋狂。再見她如此惺惺作态,他的手背當即青筋浮現,發洩砸了手邊的茶盞,漠然地看着被割碎的琥珀茶漬,冷冷一笑。
“你?你不過是朕挑來為她迷惑皇後的擋箭牌,你生的孩子,還不配貫上她的名字。”
·
很快,舒妃胎位不穩的事傳遍後宮,這一回似乎尤為嚴重,太醫院的太醫整日交流讨論,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保住龍胎。
但這緊張的氣氛絲毫沒有影響到瑤華殿。
皇帝大步邁進殿門之際,就聽見殿內傳來一陣清脆歡快地笑聲。是茵茵的聲音。許久都未曾見她這麽開心過了。
純粹溫暖地笑臉随即浮現在眼前。
他面部微僵,停下了腳步。
外面伺候的小太監一看見他趕緊跪下磕了個頭,沒等他阻攔就刺溜兒竄起來尖聲喊了一句,那笑聲果是戛然而止。
他收斂了情緒,面無表情地走進去。
清爽整潔的屋內布置,彰顯身份的珍玩古董并不多見,倒是窗臺長幾上擺了幾盆小巧別致的盆栽,其中茉莉開着秀白清新的花兒,淺淺的馨香飄散到每一個角落。
司徒延有些恍惚。
絹帕拎在腰間行禮的女子一身雲白色的窄袖衫兒,外罩着件孔雀絲線繡華鳥兒的褙子,在日光下流光溢彩。她烏發如雲,斜挽出簡單的發髻,之間一支紅翡珠鳳步搖輕輕晃動。
整個人便顯得生動起來。
他面色一緩。
緊接着便注意到她身後站着個伺候的內侍,寶藍制式的宮裝,一頂帽子壓着前沿,面色因陰影投注而晦暗不明。
他的眼神在落到對方身上時剎那産生了細微的變化,複雜難辨。
他先把女子扶起來,“你身子不好……”說到這裏驀地喉中一哽,但他很快自若說了下去,“何況以你和朕的情分,也不必行禮來去,顯得生分。”
白薇尚且沒有答話,那邊廂小太監就自發斟了一盞茶,泉水清澈的注入瓷杯,水聲在一室靜谧中格外明顯。
司徒延黑眸裏寒光一閃,瞥向那個小太監,“不懂看眼色的奴才,朕和楚妃說話,還不快下去。”
“皇上恕罪,容小的先奉茶。”小太監躬下腰,張着一口白燦燦地牙笑,把杯子遞給白薇,亮潤地太監音悠長,“娘娘請用。”
白薇就要把杯子接來,那杯子卻紋絲不動。
等她微微施力,他才迅速地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勾了勾她的手,舉止輕佻而暧昧。
再一擡眸,果然見到他沖她一個龇牙。
她險些就笑嗆出來。
嚴肅地一咳,她悄悄瞪他,待他不再鬧人退了出去,方松一口氣。
皇帝早就察覺到屋子裏的氣氛不對,但他什麽也沒有說,像是不在意,又像是刻意避忌,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支紅翡雕鳳的步搖。
“皇上今日來,所為何事?”
她不如以往一般清冷疏遠,可顯而易見不欲與他多加相處。
他神色微黯,凝沉的黑眸宛如深潭,注視着她道:“茵茵,朕想封你為皇後。”他說這話的語氣堅定,卻不曾和她對視,像是無法面對她似的避開了。
之後他才擡頭觀察她的反應,震驚、悲郁、嘲諷、冷漠……
唯獨沒有歡喜。
“皇上這回又想要籌謀什麽?”她問。
犀利直白的話如一柄利劍,直直刺入他的胸膛。
“朕是真心的。”他吐出一口氣,将她的手貼近胸膛心髒的位置,五爪金龍在心髒的跳動下仿佛蘊有生命。他沉穩端正的姿态像在進行一場莊嚴的儀式,“朕封你為後,無關乎任何人任何事,是朕想把天下最寶貴的位置送給你。”
白薇心跳飛速急了一拍。
畢竟她也是女人,殺手的身份将她武裝,讓她變得冷漠,但不代表有朝一日,一個皇帝對她珍視愛惜,鄭重地把女人最夢寐以求的東西捧到她面前,她會不心動。
并不是你有多重要,而是眼前的男人将你視為什麽。
皇帝給你後位,不代表他喜歡你。但如果他連後位也不肯給你,那這份喜歡絕沒有到與他的地位并駕齊驅的地步,你不過是他的附庸。
可惜了,這話不該是對她說的。
她從他微微出汗的掌心裏抽出手,搖了搖頭,“我不要。”
“為什麽?”
他怔忡之下,幾乎是下意識地追問。
“于我而言,天底下最寶貴的位置只有一個。”她笑起來,閃動的眸光那樣動人,“你的發妻之位。”
“你已經送給別人了,阿延。”
發妻發妻,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這是原配嫡妻才能有的待遇和稱呼。楚茵即便成了皇後,也只是繼室、繼皇後。
他的腦海裏霎時空白一片。
連日來興致勃勃的籌備,滿懷欣喜的期待,此生最歡喜最叫他情緒難抑的事莫過于此。連張明德都壯着膽子和他開玩笑:“人生喜事精神爽,奴才瞧着,皇上連着幾日批閱奏章,可是一絲疲态都不顯吶。”
他在禦書房一貫沉穩肅然,遭此打趣竟無不悅之感,反是忍不住露出笑來。
他終于能夠為心愛的女子做點什麽了,這讓他心裏滿脹着說不出的滋味,滿足而悸動。
可是再多的期待,再多的歡喜,都抵不過她一句話。
“你的發妻之位,已經送給別人了。”
自從知道真相,他就一直害怕,害怕會有一日要失去她。他急切地想用什麽把她綁縛在自己身邊,他以為她會高興。
還記得當初她認真地說,要做他的妻子,為他操持家務,生兒育女。
可是如今——
他倒在八仙椅上,撐着額頭,一時之間像老了十歲,疲态頓顯。塵世間最易不過後悔,最難不過後悔。他做事從來不悔。
從來不。
猝不及防地,一股腥甜氣湧入喉間,他一聲悶哼,口中瞬間嘔出一口逆血。
彌漫開來的血腥味和衣襟上的髒污讓他怔了許久,最終低低一笑。
他竟然被逼到如此境地……
連續數十日的思考、後悔、愧疚、痛苦都換不回她一笑。至如今,他渴切而欣喜地抓住了一條出路,以為終于可以回到過去,可是她告訴他:那只是你以為的。
他還能怎麽辦?
發妻之位,這是這輩子都沒有辦法給她的東西。
“茵茵。”他一開口,嘶啞到難以辨認地嗓音将她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第 16 章 真容
楚歌穿着寶藍色的太監服大搖大擺地從瑤華殿走出來,一路上但凡碰見的人,見到他的腰牌就先問了好。
近來皇上的籌備各宮都隐隐聽到些風聲,雖不知真假,先小心着些沒錯!
楚歌也不躲着走,揚着下巴沖他們一點頭,頗有些傲氣。倒弄得他們摸不着頭腦,楚妃身邊還有這麽個人物?
漸漸地,人影逐稀,他踏着沙沙作響的青草走進一片竹林。種植在皇宮裏的竹林占地自是不大,走不遠就見到一處空地,擺着一方石桌,四張石凳。
皇帝正負手背對他立在石桌旁。
飛賊步伐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