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壺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然後他搖了搖頭,俯下身默不做聲地撿了起來,苦笑:早知如此,居然還有些失望?這一點相信“人心”的執念還是不滅嗎?

“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抛一片心”,自小,家族裏長輩在帶他行走江湖經商的時候就那樣教訓過年少不更事的他,何況慕容家做得是珠寶生意、這世上又有誰不見財起意呢?

已經吃了多少明槍暗箭的算計,自己居然還沒長進,差點被那個丫頭給騙了。

他重新整頓羽衣,走回大路上,急急趕路:天黑前他必須趕到桃源郡城去見到母親托付的那位西京大人,不然,孤身懷有重寶的自己、只怕随時可能送命。

“喂!喂!你幹嗎?”才走了幾步,忽然間身後有人清脆脆地喚,“想扔下我一個人跑嗎?!”

慕容修霍然回頭——回首之間,只見一襲青色羽衣閃動、怒氣沖沖的少女從路邊樹叢沖出來,大呼小叫地追上來,緊緊抱着一只筐子。

東面來的明庶風緩緩吹着,雲荒上面一片初春的嫩綠,鮮亮透明,而大片深深淺淺的綠意中,那個穿着羽衣的女孩宛如一只剛出蛹的小小蝴蝶,努力扇動着翅膀飛過來。

不知為什麽,忽然間感到心裏一熱,他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慕容,你耍我!”追得上氣不接下氣,那笙大怒,指着他的鼻子大罵,“你想趁機扔掉我不管嗎?該死的家夥,你就不怕我把你一筐子瑤草當樹葉燒了?!”

慕容修想忍住笑,但是不知為何居然忍不住地歡喜,只問:“你剛才去哪裏了?”

“我、我去那邊林子裏……”那笙忽然結巴了,臉紅,然後低下頭細如蚊蚋般回答,“人家、人家好像早上吃壞了肚子……”

“啊?哈哈哈……”慕容修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來。

“笑什麽!幸災樂禍!等一下你一定也會鬧肚子!”惱羞成怒,那笙惡狠狠詛咒,把抱着的筐子扔到他懷裏,“不過我可是替你好好看着它的,一直随身帶着。”

“啊?我不要了,”慕容修連忙把筐子扔回給她,撇嘴,“一定很臭。”

“你!”那笙鬧了個大紅臉,然後揭起蓋子聞了聞,如釋重負,“不臭的,放心好了!”

慕容修看着她居然老實地去嗅那一筐葉子,更加忍不住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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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笑麽?”那笙倒是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了,看着一路上顯得拘謹腼腆的年輕珠寶商這樣子大笑。少年老成的他似乎記不起自己多久沒有這樣舒暢的笑過了,心裏只感到說不出的輕松愉快,搖搖頭:“好,我不笑了,不笑了。我們快趕路吧。”

并肩走着,看着慕容修,東巴少女嘆了口氣,道:“你笑起來真好看,應該多笑笑才是——不笑的時候看上去好像誰都欠你錢一樣,老了十歲呢。”

“呃?”被她那樣心直口快的話弄得愣了一下,慕容修忽然再次笑了起來,“不能怪我,我自小都跟着家族長輩學習商賈之道,不夠老成人家哪裏和你談交易?”

“嗯,那麽你家裏那麽多兄弟姐妹,就不跟你玩?”那笙詫異。

“慕容家年輕一輩為了家産鈎心鬥角,長房就我一個嫡子,明槍暗箭都躲不過來,哪裏有閑心玩?”慕容修卻愣了一下,嘴角忽然有一絲苦笑,“對了,以前我有個九妹妹,是三房庶出的,性格就和你一般,後來稍微長大、就完全變了——慕容家是個大染缸啊,如果不跟着變色,就會變成異類被排擠的。”

“呃?”終究不明白大家族裏面的複雜鬥争,那笙表示了一下不解。慕容修也不想多費口舌,只是道:“反正,這次來雲荒。如果做不好這筆生意、我就連家都不能回了。”

那笙驚訝:“不會吧,你父親你爺爺不疼你麽?”

“爺爺?”慕容修笑了一下,搖頭,“我是鲛人的孩子,怪物一個,怎麽會疼?”

“鲛人?”那笙怔了怔,吃驚,“是不是就是‘美人魚’啊?聽說個個都是美人,而且會唱歌、會織布、掉下來的眼淚是夜明珠……不過那只是傳說啊!鲛人和你有關系麽?”

“嗯。”慕容修微笑着,點頭,開始對這個少女說起他身世的秘密,“你真的挺厲害啊,不錯,我的母親今年的确兩百四十多了。她是個鲛人,二十多年前我父親來到雲荒……”

一路走,一路将自己的身世說了一遍,滿以為那笙會聽得目瞪口呆。然而不料那笙只是半信半疑地擡眼看看他,讷讷:“聽起來……好玄啊,比我給人算命時還唬人。”

“我幹嗎騙你?”慕容修微微有些不快,拂開垂落的發絲,壓過耳輪,“你看,鰓還在。”

“哎呀!”那笙跳了起來,湊過去看,啧啧稱奇,“真的和魚一樣呢!”

“是吧。”慕容修不等她動手動腳,便放下了頭發,“不過我父親是中州人,所以我頭發和眼睛的顏色都是黑的,而且也和一般人一樣、二十多年就長成了現在這樣。”

“好可惜……如果你象母親,就能活好幾百年了。”那笙嘆氣。

“那有什麽好?”慕容修搖頭,“到時候看着身邊人一個一個死,你自己不死是很難受的——你沒見我母親。”

“嗯……為什麽她不再嫁呢?”那笙思忖,提議,“幾百年!她可以嫁好幾個——”

話沒說完,看到慕容修驀然沉下來的臉,她連忙噤聲。

本來好好的氣氛忽然又冷下來了,慕容修默不做聲地繼續趕路,那笙背着幹草簍子跟在後面,怏怏不樂,暗自抱怨前面這個人翻臉的速度真是讓人受不了,都不知道哪些是他的死穴不能碰。

前方是一片荊棘林,兩人一前一後走入,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倒刺,尋覓着草叢中的路徑。慕容修走得快,幾乎要把她甩下,那笙心下一急,往前跑了一步,不小心“嗤啦”一聲衣服就被鈎住了,她跪在地上、手忙腳亂地解開,最後還是以硬生生扯下一塊來告終。

看着嶄新的羽衣缺了一塊,那笙大為心疼,抱怨慕容修居然不回頭理睬她。剛要忍不住發作,忽然看到走在前面的慕容修忽然急匆匆地折返了回來,臉色蒼白,仿佛背後有人追着他一樣。

“噓……”她剛要開口,慕容修忽然伏下身捂住了她的嘴,急急道,“別出聲,有人追我!看來是殺人越貨的強盜。”

“強、強盜?”耳邊已經聽到有一批人走近,那笙結巴脫口問。

說話間,那一群人已經追進了林子,越來越近,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細細搜索着。

“媽的,明明剛才迎面已經遇到那個小子了!居然一回頭就跑了,機靈得和兔子一樣!”

“老七別急,這林子不大,荊棘又多,他跑也跑不快,我們慢慢搜就是了。”

“奶奶的,耽誤了時間總管又要罵我們飯桶——拿到那小子,非砍殘了他不可。”

顯然訓練有素,一群人呈扇形散開,慢慢打草搜樹,腳步聲漸漸走近。

那笙立時聯想起天闕上那一群殘暴的亂兵強盜,只吓得手心冒冷汗。忽然身上一輕,那只簍子已經被他拿走,她要問話,耳邊聽到慕容修低聲吩咐:“等一下我跑出去引開他們、你呆在原地別讓他們看見,對了,好好拿着這個褡裢千萬別丢了,雪罂子也放回你身上、免得落到他們手裏……”

“唔!”雖然害怕,聽到那樣的安排,她還是用力搖頭表示反對。

“笨蛋,你趕快去如意賭坊找西京來啊!我會沿路留下記號的。”慕容修狠狠按着她的頭,躲在荊棘下急急吩咐,“這是最穩妥的安排了,不許不聽!不然兩個人一起死!”

聽得搜索的聲音越來越近,他不再多話,一把将那笙按到荊棘底下,将那個裝着枯草的簍子背起,跳起身來,迅速往荊棘林外跑去。

“在那裏!在那裏!”果然一動就被對方看見,那群強盜立刻追了上去。

那笙大急,想站起來跑出去,然而荊棘鈎住了她的衣服和頭發,等她好容易站起來時、那群強盜已經追了出去,往大路上跑去。

“慕容修!慕容修!”她大叫,站了起來,衣服破了,頭發散了,狼狽不堪。一站起來衣襟上的東西就落到地上:一個褡裢,一個用銅簪子穿着的雪罂子,還有那本《異域記》——那幾乎是他的全部家當了。

那笙解開褡裢,一眼看到裏面的瑤草,陡然就明白過來了。

“該死的,算計我。”想起方才的事,她讷讷罵,但是站在荊棘林中,把包着的右手舉起、放到眼前呆呆看着,忽然眼睛就紅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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