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節
剎那,她忽然認出來了:“原來是、原來是水母啊……”
神智開始渙散,每一口呼吸都嗆入了水,她陡然覺得後悔:居然就這樣莫名其妙送命在這裏了?慕容修……慕容修還在那一幫強盜手裏!
一念及此,一股不甘登時湧起,那笙用盡了全力亂踢亂動。忽然間、不知道她踢中了哪裏,那個人全身猛地震了一下、手指松開了,整個人往旁邊漂了開去,清冽的水中漂散一路的血紅。
那笙顧不上別的,立刻踢着水往上游去,浮出水面大口呼吸,手足并用濕淋淋地爬上岸去,狼狽不堪地大口喘氣。暮色中,她看見自己下水時甩下的褡裢扔在數十丈外,原來水底那一路掙紮,居然不知不覺就順流漂下了那麽遠。
簡直是逃出生天,那笙連忙爬起身來、跌跌撞撞跑向褡裢那邊。
确定到了安全的距離,她一連嘔出了幾口清水,感覺筋疲力盡。
斜陽已經快要隐沒在西邊山頭了,從這裏看過去、天盡頭的白塔高入雲霄,一群又一群白色的飛鳥繞着它盤旋,翅膀上披着霞光,宛如神仙圖畫。
——然而,在這個桃源仙境般的地方,她這幾日來遇到的人和事、卻居然和紛亂的中州沒任何區別,甚至更加危險和邪異。
“只有你們這些中州人才把雲荒當桃源。”
雪山頂上那位傀儡師的話忽然又跳了出來。經歷了那麽多颠沛流離,從未退卻過,但是在水底餘生的剎那,筋疲力盡的那笙忽然間感到了灰心。
或許,那個叫蘇摩的詭異傀儡師說得沒錯,自己如今的确是到了夢破的時候了。
然而,等得稍微喘息平定,那笙便掙紮着起身,背上褡裢,繼續往前走去——無論如何,得趕快跑到郡城去找西京救人,不然慕容的命就完了。
方才那個奇怪的人沒有再上岸,然而她還是提心吊膽的離開河邊遠遠的走,一直到走出一裏地,到了一處淺灘上,她才松了口氣,停下來辨別路徑,無可奈何地發覺自己還是迷路,不知道身在何處,茫無目的地亂走,真不知何時才能到桃源郡城。
走着走着,腳下忽然踢到了什麽東西,她低頭一看,忍不住驚叫了一聲,一下子跳開來。
一個人躺在那兒。應該是被沖上來的,身子斜在灘上,肩膀以上卻浸在水裏,一動不動,頭發随着河水拂動沖上岸來,居然是奇異的深藍色。
“呀。”認出了是剛才水底要淹死自己的那個家夥,那笙吓了一跳,退開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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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随即看到那個人躺在那兒,似乎是完全失去了知覺,身下一汪血紅色的河水,臉襯在一頭深藍色的長發內,更加顯得蒼白得毫無血色,然而卻是令人側目的美麗。
“活該,真的淹死了?”那笙看到那個人這個樣子,舒了一口氣,退開幾步,喃喃自語,“真是的……這麽漂亮的女人,幹嗎平白無故的要殺我?”
仿佛回應着她的話,那個躺在水裏的人的手指、忽然微微動了一下。
那笙吓得又往後退開幾步,然而那個人只是動了一下手指、沒有別的動作。她松了口氣,忽然覺得有些不忍起來——如果這樣走開來、這個人大約就要活活淹死在這裏了。然而想起方才對方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溺死自己,那笙打了個寒顫,又猶豫着不敢上前。猶豫之間,低頭看到了自己包紮着的右手,她忽然眼睛一亮:“對,我怎麽又忘了?我有‘皇天’,怕什麽?”
于是壯着膽子,涉水過去,俯下身用力将那個人從水中拖出來——這個東巴少女卻忘了想想、如果皇天像方才溺水那樣都不顯靈,她又該如何?
幸虧那個人的确是奄奄一息,被從水裏拖出來的時候一動也不動,手足如同冰一樣寒冷,臉色慘白慘白,雙眼緊閉。
“啊,不會已經淹死了吧?”那笙喃喃自語,忙不疊地将那人扶起、靠在河岸石塊上,撥開那一頭顏色奇怪的頭發,探了探鼻息——一絲絲冰冷的氣流觸及了她的手。
“還好,有救。”那笙長長舒了口氣,卻又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手忙腳亂地拍着那個人的後背,想控出她嗆下的水來,然而折騰來去卻不見她吐出一點,反而在那笙這般毫無章法的劇烈動作下,低低呻吟了一聲。
那笙聽得她出聲,脫口驚喜:“哎呀,你醒了?”
然而,嘴裏這樣說着,東巴少女卻是往後退開了幾尺,生怕那個人又忽然發難。
“呃……”仿佛有極大的苦痛,那個人發出了低呼,緩緩睜開眼睛,目光剛開始時是散亂的,然後慢慢凝聚起來,落到那笙身上。
那笙碰到她的目光,又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卻歡喜:“我還以為你淹死了呢!”
“淹……死?”那個人終于出聲說話,聲音卻是有些低啞,有些奇異地看着那笙,仿佛在審視着她。許久,她目光裏再度閃過痛苦之色,似乎已無法忍受,低低問,“你、你不是…不是滄流帝國派來的?”
“滄流帝國?”那笙愣了一下,似乎隐約聽說過這個名字,搖頭,“不,我是中州來的!半路被強盜搶劫,迷路了——請問一下,姑娘你知道往桃源郡城怎麽走嗎?”
“中州……?”那個人低聲重複了一遍,有些不信似的看了看那笙,忽然大聲咳嗽起來,全身顫抖,慢慢縮成一團,似乎又失去了知覺。那笙吓了一跳,也忘了躲避,忙忙地過來拍着她地後背:“快吐出來!你一定嗆了很多水了,不吐出來不行的!”
一語未落,她忽然覺得窒息——那個人瞬間出手、卡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按到了地上!
“你、你……”咽喉上的手一分分收緊,那個女子的手勁居然大得出奇,她怎麽都無法掙脫。那笙沒料到自己真的會被二度加害,急怒交加,漸漸喘不過氣來。
“真的是普通人啊?……對不起。”在她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那只手忽然松開了,只聽那個人低低說了一句,然後仿佛忽然失去了力氣,沉重地癱了下來,倒在了她身上。
那笙一聲尖叫,這時候才發覺那個人背心深深嵌着一支箭頭,背後滿身的血。
天快黑的時候,守着那個呼吸越來越微弱的人,她的猶豫終于結束了,一咬牙、閉着眼睛,狠狠拔出了那支箭頭。
血噴濺到她的臉上——奇異的是,那居然是沒有溫度的、冷冷的血。
箭頭拔出的剎那,那個人大叫一聲,因為劇痛而從昏死中蘇醒過來。那笙吓白了臉,忙忙的拿撕好的布條堵住背後那個不停湧出鮮血的傷口,手忙腳亂。
“別費力了……”忽然間,那個人微弱的說了一句,“箭有毒。”
那笙大吃一驚:“有毒?”
她撿起那一截箭頭,看到上面閃着藍瑩瑩的光芒,果然是用劇毒淬煉過。她吃驚地看着那個臉色蒼白秀麗的女子:“你、你得罪了誰?被人這麽追殺?”
“拿、拿來……”那個人勉強開口,伸出手來,“讓我看看。”
那笙把箭頭交到她手裏,那個人把那支射傷她的毒箭放到面前,仔細看了片刻,眼神慢慢渙散下去:“哦……‘煥’,是他、是他。”輕輕說着,手忽然一垂,仿佛力氣用盡。
“喂,喂,姑娘你別閉眼!”那笙看到她眼睛又要阖上,心知不好,連忙推她。
那人在她一推之下,勉力振作精神,睜開眼睛看了看她:“你、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那笙。”她老老實實回答,同時翻開包袱找東西給她治傷。
“那笙姑娘……”那個人卻忽然撐起了身子,看着她,蒼白得沒有血色的臉上有垂死前的陰影,費力地開口,“你、你能否幫我帶一個口訊,去桃源郡……如意賭坊?”
“如意賭坊?”那笙眼睛一亮,“我正要去那裏呀!但是迷路了……你認路麽?”
那人點點頭,手指緩緩在河灘上劃着,畫出一張圖:“你從這裏……沿河一直走,五裏路,左轉……咳咳,然後、然後看到一條大路……就是進城的路。”
“好呀!”那笙如無頭蒼蠅般奔波了半日,終于知道了路,大喜過望,“多謝姑娘了!”
“咳咳,我、我不是……女的。”那個人流露出些微的苦笑,低聲回答。
“呃?”那笙正在扯開“她”上身的衣服、準備清理傷口,一見猛然呆住。雖然不像漢人女子般腼腆拘謹,但是她還是鬧了個大紅臉,口吃:“你、你……你是男的?”
那個人似乎已經衰弱到了極點,沒有開口回答,只是緩緩搖頭否認。
“呃,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那笙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