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兩個人經過了一晚上的折騰,第二天早上起來的都有些晚。原徵帶着莫瑤吃過酒店送來的早餐,将她洗漱一陣,終于下樓開了車出來,按着地址來到了一處郊區的山腳下。

山是普通的山,甚至算不上多高,只是連綿起伏的一片,映襯着山上繁盛蔥郁的草木,便顯得有了些幽深。莫瑤站在山腳彎彎曲曲的小路旁,看着山上隐隐透出的黯啞的光,跟在原徵身後,有些本能地害怕:“這裏是哪裏,我不喜歡這裏”。

原徵回頭看着她,輕聲安慰:“我們來看看你的媽媽”。

“我的媽媽?”

“嗯。準确來說,是你現在這具身體,她的媽媽。她生前很疼你的”。

“你,你怎麽知道的?”

原徵從車上下來,慢慢往前走着,回頭輕聲回答:“她曾經寫過信給我,她說,她很想念她的母親,讓我有時間,能替她來這裏看上一眼”。同時,也是希望你能在這裏記起一些過去的事情。後面的這句話原徵沒有說出口。他知道,這些緣由,現在的莫瑤,是不一定能懂的。

莫瑤低頭皺着眉頭,像是沒有考慮到原徵的憂慮,她只是有些愧疚、失落地開口說了句:“她應該很恨我吧。因為我占據了她的身體,但是我也不想的,真的,我不想的”。

原徵上前拍拍她的小腦袋,笑了笑答:“沒事,你只要用她的身體好好活着,她就會很滿足了,她不會恨你的”。

莫瑤沒有回應,只是跟在原徵身後,小步地行走,嘟起的嘴角,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委屈極了。原徵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地搖搖頭,看了她一眼,最終只能由她去了。

雲州不像大城市,到處都是社會高速發展的影子,這裏的山大多沒有被開發過,也沒有人會來大老遠的跑來這裏看山聽水。劉夢寐的墓在山的最深處,路途有些遙遠,從山腳走去,就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在樹林中躺着,甚至看不明晰遠處的模樣。

原徵帶着莫瑤在這條羊腸小道上默默行走了許久,直到過了一大片樹林,入目才看到了信中提到的那個後湖,一旁的樹林之中立着一處木屋,看着不大,有煙從屋頂冒出來。

屋子裏住的,是一對兒七八十歲的老年夫婦。這會兒,他們遠遠地望見了原徵和莫瑤,拄了根拐棍一瘸一瘸地走了過來,站在兩人面前,像是老友般的開口:“您回來了”。

原徵想,這大概就是莫建生過去花錢雇傭的守墓人。點頭,也代莫瑤向他問了一聲好。

莫瑤這會兒卻已經不記得眼前的老人了,躲在原徵背後,身上瑟瑟的發着抖,顯得害怕。原徵大抵能夠理解她的害怕,眼前的老人家右邊的眼睛有着明顯的殘疾,只能看見昏黃的眼白,一道長長的刀疤從那額頭劃過,一直留到了耳旁,初見之下,的确有些可怖。

原徵轉身拍了拍莫瑤的後背,回頭有些無奈地問:“老人家,這個墓,這些年除了我們,還有誰來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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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沉聲回答:“沒有了,除了您,沒有人來過。就算來了,我們也不會讓他們進去的”。

原徵沒有太注意老人家的話,點頭表示了解,上前接過他遞過來的香,用打火機點燃,作揖,然後輕輕地插在了墓前的石臺上。

老人家一邊低頭擺着手裏的水果,蠟燭,一邊扔了一串鞭炮,嘴裏說着些聽不太懂的話。直到原徵從地上起來,他才又開口問了句:“那那些東西,您還要留在這裏嗎?”

原徵偏頭問:“什麽東西?”

老頭兒皺了皺眉頭,回答:“就是地窖裏那些東西”。

原徵見老頭說的隐晦,也沒有再問,開口回答:“先帶我去看看吧”。

老頭點頭答應,低頭将墓前的水果收回到了袋子裏,轉身上了一旁的臺階,帶着他們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木屋子裏。

屋子裏還有個老太太,這會兒,正坐在牆角的木椅子上和着面,眼睛輕輕閉着,聽見聲音擡頭往他們的方面探了一探,猜想應該也是個盲人。

老頭子将手裏的水果放在一旁的桌子山,擡頭喊了句:“老婆子,今天恩人過來,你多做點兒吃的”。

原徵雖不知那“恩人”是什麽意思,但聽了他的話,也知道他是在說莫瑤,立馬搖了搖手回答:“不用了,我們等會兒就回去,您不需要多準備些什麽”。

老太太聽了原徵的話,點頭“诶”了一聲,慢慢摸索着拿過桌邊的一個盤子,遞到他的面前,眉開眼笑地說:“那來吃個果,是我們在山上自己種的,可甜了”。

那果子是白色透明的一小塊兒,被老太太精心的去了皮,放在一個小小的藍色瓷盤上,旁邊放了一雙筷子,和一小碟粘蜂蜜,看着很精致。

老頭子見老太太起身,立馬上前接過了盤子,大喊一句:“你起來做什麽,嫌你的腰子好得快啊,我這老身板兒可背不動你這大塊頭”。

原徵看着這對老夫妻的拌嘴,心下覺得挺逗,偏頭拿了兩個盤子裏的白色水果,低聲說了句謝謝,放入嘴中,一時像是甜到了心裏一般。

可惜老頭兒最終還是沒能吵過老太太,氣勢洶洶的走到一旁的木櫃子旁,在裏頭找了一會兒,拿出一大串鑰匙,揣上一杆子旱煙,頭也不回的往外走:“我不和你吵了,我去做事去,咱們走”。

原徵笑着點頭答應,往後拉了拉莫瑤的手,見她躲在老太太身邊看她低頭和着面,像是被那面團引起了很大的興趣,沒有一點想要離開的意思。搖搖頭,只能上去輕聲囑咐了她幾句不能亂走的話,轉身自己一個人,跟着老頭往屋後頭走了出去。

老頭兒嘴裏的地窖是個開在山體中的洞口。在兩山的交界低窪處,看着不遠,沿着湖水的邊兒,走了一會兒就到了。地窖的門口有一把大鎖,連着好些個鎖芯。老頭兒拿出手裏的鑰匙,用它們依次在不同的鎖芯兒裏插/進去,感嘆了句:“這人老了記憶力就不太好,老太太說的好多事兒我都記不清了。不過還好,這鎖的順序我還能一直記得清清楚楚”。說話間竟是一陣微不可聞的自豪。

原徵笑着回答他:“您老當益壯,還能和老太太較勁好些年呢”。

老頭子顯然喜歡聽這話,手裏一個用勁,那大門上極其複雜的鎖終于“咔嚓”一聲被打了開來,低頭說了聲:“好了,你進去吧,我在外頭抽杆煙”。

原徵點頭,問:“您不進去嗎?”

老頭兒像是有些驚訝,連忙擺手回答:“不了,我哪兒能進去”。說完轉身一瘸一瘸地往外走了出去。

原徵站在原地,看着老頭兒離開的背影心裏不禁有些疑惑,但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從哪裏問起,想了,索性還是邁步往地窖裏走了進去。

地窖很黑,裏頭有風,像是從深處吹來的,帶着些冰淩的寒氣,走得越深這感覺就越是強烈。原徵手裏握着老頭兒給他拿上的照明燈,感覺這裏實在有些大得出奇,就算一時還看不太清整個的格局,但從腳步的回聲與不遠處流水的動靜來看,這裏也是要比一般的防空洞大上許多的。

而且,它的長廊開得特別深,過了一段又是一段,像是沒有盡頭似的,到最後,還連了一方窄窄的階梯,從上至下,堪堪延伸下去。原徵随着那階梯摸索着往前走了一陣子,直到過了一個微拱的石門,他才感覺自己進入到了一個封閉的房間裏,擡手在房間的牆壁上摸索了一陣,忽的感覺到了一個微微的突起,像是開關,下意識地輕輕按下。

随着這開關的按下,周圍的一切一下子就被照得通透白亮了起來,一個闊大空曠的大廳就這樣忽的映入了眼簾,頭上的光線猶如一輪耀眼的赤陽,把原徵照得都晃了神,本能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眼睛裏生出一股難忍的生理眼淚,好一會兒才又漸漸睜開了眼,看着眼前的一切,驚呆在原地。

原徵從剛剛進來的時候,便知道這裏絕不是一個普通大小的房間,這時四周的光線一照,更顯得這裏空曠巨大起來,牆壁上随意地挂着些白色的冰淩。一些醫療器材被淩亂地堆放在一旁的角落裏。一個透明的水晶棺材靜靜地擺放在大廳中央,一圈流動的活水将它的底部輕輕地包圍着,從頭而入,由尾而出。映照得棺材裏,那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人更加白皙了。她的臉部被白紗輕輕蓋住,只露出一雙細長的交握的手,右手上那顆黑色的細痣清晰無比,就像是剛剛死去的樣子。

原徵驚訝地站在原地,起初心中的那股疑惑這下終于升到了頂點,一步一步,小心地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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