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從袁家大院裏出來,楊未滿原想跟着原徵回去莫瑤外婆家裏看看。但見他毫無這樣的意思,而且伸手開始攔過路的的士,便也放棄了詢問,搖頭說:“明天我就要回北宜了,過幾天回來,你,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原徵有些莫名地看他一眼,回答:“謝謝挂念,我會照顧好自己,莫瑤你也不用挂念”。
楊未滿沒有回答,見原徵上了車,還是站在原地,看着那出租越走越遠,直到最後消失在街道的盡頭,他才伸手抹了一把臉,深吸一口氣,眼睛裏有些難得的濕,擡頭看着天空,無奈地輕笑了出來。
然而,讓原徵沒有料到的,卻是文昕的到來。
他不知道文昕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從兜裏掏出鑰匙開門,也沒有去問,脫了鞋,将從外面帶回來的飯菜拿去了廚房,上樓看了莫瑤一眼,見她睡得正香,這才又下了樓。
文昕擡頭見原徵下樓,站起身将手裏的雞湯拿出來放在桌上,說了一句:“喝點,是阿姨親自做的”。
原徵沒有不同意,只是開口問到:“文昕,你家裏是什麽時候移民到美國的”。
文昕沒有想到原徵會開口和她說話,愣了愣說:“我們家移的比較早,具體是什麽時候我也不知道,你怎麽忽然問這個”。
原徵偏頭坐下,用小手指敲了敲皮質沙發表面,繼續發問:“你外公和我爺爺認識這麽多年,有沒有聽他提起過他以前在國內的一些事情?”
文昕有些慌張,回答:“這,這我沒有聽外公提起過”。
原徵也不難為她,站起來說了一句:“你走的時候關上門”。
文昕卻忽的站起來,喊住他:“但是外公有一本手記,裏面有寫外公生前的一些日常生活,我想,你爺爺的事,那本手記裏應該會有提及,要不我過幾天回美國”。
原徵沒有回頭,像是在思考,很久了,直到兜裏的手機響起,他才回答了一句:“不用了,再說吧”。說完将手機拿起來,發現是劉茂餘打來的,一邊往上樓梯,一邊問他:“什麽事”。
劉茂餘那頭像是有些為難,回答:“原醫生,莫瑤的哥哥沈宸來醫院裏鬧了,說是讓你一定要在下周之前把莫瑤送回去,不然,他就要去警察局告你”。
原徵站在原地,眼中閃爍了一瞬,開口問:“劉醫生,那天我在醫院見到的那個人并不是莫瑤的哥哥,對嗎。告訴我,他到底是誰”。
劉茂餘顯然沒有意想到原徵會這樣問,沉默了很久,笑着說:“原醫生你在說什麽呢,那個人就是莫瑤的哥哥,當初還是他把莫瑤送來我們醫院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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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徵當然不會相信,索性直截了當地回答:“我已經喊胡進查過了沈宸的資料,他去年就轉業到了雲州的機關單位。告訴我,那天醫院的男人到底是誰”。
劉茂餘沒想到原徵這樣的步步緊逼,只能開口求饒:“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莫瑤的主治醫生,當年他送莫瑤進醫院的時候,就說自己是沈宸,我哪兒知道他除了沈宸還能是誰”。
“我後天會回去北宜,到時候聯系你”。
劉茂餘得了原徵的話,終于也放下了心來。原徵轉身見文昕還在,站在原地還有些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去管她,徑自上樓,回到莫瑤的房間裏。
莫瑤還在睡,聽見房間門打開的動靜很是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原徵小心地脫了衣服,連燈也沒開,緩緩走了過去,窩進了被子。
莫瑤的身體太弱,全身都是冰涼的,被子被她睡了這麽久也沒見多熱。原徵只能嘆口氣,将她小心地摟進懷裏,說:“你還是太瘦了,一個人睡這麽冰涼的被子,也不說一聲怕冷”。
莫瑤聽見他的話,難得的笑了出來:“原徵,你好笨”。
原徵有些好笑,撓了撓她的腰肢,問她:“我怎麽笨了?”
莫瑤縮了縮脖子,像是覺得癢,回答:“因為你竟然覺得我會怕冷”。
“你為什麽就不會怕冷了?”
“因為我本來就是冷的,要是我熱起來,那我已經死掉了”。
原徵聽見她的話,也沒有在意,将她的身體扳過來,看着她問:“莫瑤,你有沒有覺得,我像一個人”。
莫瑤歪了歪腦袋,回答:“你本來不就是一個人嗎”。
“不,我的意思是,你覺不覺得我和你記憶裏的某個人很像,一個你曾經見過的人”。
莫瑤搖頭否認,“我沒有見過太多人,你知道的,我對你們人類總是印象不深。哦,除了那個吊死在我身上的女人,她太重了,那感覺很不舒服”。
“吊死在你身上的人?”
“是啊,我不知道你們人類為什麽會喜歡這樣,但那對于我們樹而言,是很不舒服的,我不喜歡,你以後可不要像她那樣,死在我的枝幹上”。
原徵原本還想要追問,但忽的一想,又暮然沉默下去。
他的沉默源自他剛回國時去莫瑤監獄查訪聽聞到的一個消息。那時的那個老獄長告訴他,當年與莫瑤同一個牢房住過的女人就在前幾個月吊死在了操場的老樹上。因為走得匆忙,又無家屬,所以連個收屍送終的人也沒有,看着讓人憐惜得很。
但除此之外,并無任何有關的線索。
第二天一大早,原徵是被胡進的來電叫醒的。
起身去陽臺聊了十來分鐘,再回到屋裏,方銘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小徵,讓我見見莫瑤”。
原徵偏頭看了床上的莫瑤一眼,回答:“你知道這不可能。方銘,害死古虞并不是你的初衷對嗎”。
方銘那頭沉默一瞬,笑了:“你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方銘,我們兩其實一樣,外人看不透的東西,不代表我也看不透。你能毫不猶豫地抛棄一切追随你的人,因為在你的生命裏,感情只能用利益衡量的,對嗎”。
方銘沒有回答,原徵也無意再和他你來我往,聽樓下響起門鈴,幹脆說了聲“你想好再和我打電話”,挂掉電話,起身下了樓去。
門外站着的老太太看起來心情并不太好,連帶着身後跟着的原徵他媽楊珊和文昕也是一副低頭畏手的模樣。
原徵偏身讓她們進屋,半靠在門框邊上,問:“怎麽都過來了”。
陳靜坐下來,看着眼前的原徵,竟是連數落他沒有禮數也不數落了,幹脆地開口:“孫兒,你就沒有什麽要問奶奶的嗎”。
原徵聳了聳肩膀,回答:“沒有,因為我知道,您不會真的告訴我”。
陳靜這下又有些忍不住,捶了一下手中的拐杖,怒斥:“你這是什麽态度,啊?你媽從小就是這麽教育你跟長輩說話的!?”
一旁的文昕走上來,拍了拍老太太的背,輕聲安慰了兩句,擡頭說:“原徵,昨天你問我的事兒,我和奶奶聊了聊,她怕你多想,所以來看看你”。
原徵偏頭看着她,開口問:“那我是不是得感謝你的多管閑事”。
陳靜站起來,看着眼前一臉蒼白的原徵,說:“孫兒,不管奶奶做過什麽事,我都是大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但文家閨女,卻是你下半輩子要一起走過的人。你對我,對你爺爺,對原家有什麽意見盡管沖着我這老家夥來,別為難她”。
原徵站直了身體,看着眼前氣勢逼人的陳靜,笑着開口:“爺爺?爺爺死了這麽多年,我能對他有什麽意見,何況,爺爺要是真的在世,也一定不會逼着我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畢竟,他自己一輩子也受夠了被逼婚的苦,不是嗎”。
陳靜聽了原徵的話,手裏的拐杖猛地摔落在地上,眼看着人要倒下,被一旁的楊珊攙扶着坐下。
原徵走上前,撿起地上的拐杖,放在老太太身邊,什麽話也沒說,轉身想要離開,被老太太一口喊下:“所以,你現在到底是要做什麽“。
原徵回頭看她一眼,問:“您什麽意思”。
老太太也不含糊,沉聲開口:“所以你現在到底要做什麽,替你那個小姐姐報仇?還是守着這麽一份不切實際的感情過一輩子?”
原徵平淡地回答:“我不覺得和莫瑤的感情不切實際,我不需要她記得我,她能一直和我在一起就好”。
老太太搖頭大喊:“怎麽不切實際,你那個姐姐她都”。
話還沒說完,一旁原徵的母親給立馬伸手将老太太攔了下來,随後在耳邊低聲耳語幾句。原徵看的真切,也懶得去問,說了一句“自便”,上了樓。
莫瑤這會兒已經從床上起來,身上披着薄薄的被子,坐在一旁飄着雨的窗臺,看着窗外的景色,輕聲嘆着氣。
原徵上去在她身邊坐下,說:“莫瑤,我們可能要提早離開了,雖然我知道你不喜歡醫院,但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馬上就去接你,好嗎”。
莫瑤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還是将下巴抵靠在窗臺邊上,嘴裏喃喃着聽不清的話語。
原徵低頭輕輕地笑了笑,帶着些無奈地抱怨:“奶奶竟然說我們的感情不切實際。她可真是可悲,爺爺不愛她,一輩子都不愛,她卻還覺得自己起碼得到了他的人,是個勝利者”。
莫瑤這會兒才偏頭看了他一眼,輕聲說了句:“所以說你們人類真的很笨”。
原徵有些不解地問:“為什麽?因為我們看不破?”
莫瑤将手伸出去,輕聲回答:“因為你們總是在強求”。
“強求有什麽不好,不過是多了些苦難,但那不代表我們走不過去。這世間事,想要有好的結局,總是要付出些什麽的”。
莫瑤将窗外沾了雨滴的手收回來,輕聲告訴他:“但只有故事才需要完美的結局,現實是不需要的,因為不管是人,還是樹,只要活着,本身就是不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