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門
九、
齊銳這次根本沒給田家人見他的機會,在田嬷嬷出現之前,已經把思想工作跟齊家人做通了,不肯雪中送炭的親人,也不需要他們來錦上添花,尤其是田嬷嬷這種,對外孫近二十年不聞不問,甚至逢年過節去齊銳去給田家拜年送節禮的時候,不但田嬷嬷,甚至田家幾個兒子,都會以忙為由,連杯茶都不給,收了齊家送過來的禮物,轉手就将人給打發了出去。
齊銳跟李嬌鸾成親的時候,照規矩給田家送信,結果親娘舅家連個幫忙招呼的人都沒有,等成親當日,更是沒一個人過來喝杯喜酒。
之後齊銳帶着李嬌鸾去認親,田嬷嬷也就是出來受了個禮,誇誇其談了一番田家如今的繁榮興盛,給了李嬌鸾一匹雜絹,中午留飯田嬷嬷跟幾個兒子也沒有出來陪客,只單獨給齊銳小兩口安排了兩荦兩素,沒等忍氣吞聲的小兩口吃完,下人就過來“撤席”了。言詞間還譏笑齊銳兩個沒有見識,看見個葷腥便吃個沒夠!
這些事齊銳不會回來說,他不說,李嬌鸾一個新媳婦,又怎麽訴苦?齊秀才跟孟氏自然也不知道他們在田家受到如此怠慢。
而齊銳不會再幫田家遮掩了,把過去“自己”受田家冷待的事全都說了,齊秀才以前一直以為田家不願意見他跟齊銳,是因為看到他們會想到霜葉,不免傷心。
聽完齊銳的這些總結分析,齊秀才心來越涼,而一旁的孟氏早就義憤填膺,恨不得立時拉着齊銳去田家讨個公道!
齊銳知道靠齊秀才跟田家對峙是不行的,好在孟氏火爆脾氣,對田家又沒有多忌憚,便把跟田家正面剛的任務交給了孟氏。
他告訴孟氏,依田家人的品性,如果他們拎着重禮登門,那就說明自己一定中了,所以孟氏這兩天,天天往村口去看,既巴着田家人來,又不想田家人來。
如今田家人簇新的馬車停在了齊家門口,引得全村人跑來圍觀,有老人家一看到穿錦裹緞頭插大銀釵的田嬷嬷,立馬悄聲告訴大家,這是齊秀才的親家來了!
孟氏立即進入戰鬥狀态,齊銳走的時候可是反複交代了,齊秀才性子太好,在無恥的田家人跟前只會被田嬷嬷擺岳母的架子拿捏,他要到京城等放榜,家裏就靠她支撐了,絕不能叫田家人占了齊家的便宜去!
田家有廣寧侯府跟護國公府兩個大靠山,田嬷嬷根本不把齊家的兩個秀才看在眼裏,她寧願這一家子永遠消失才好。
沒想到齊家不但沒消失,齊銳還中了舉人,田嬷嬷上下打量着齊秀才,“雲峰,你這是做什麽?難道要我跟定山在門口一直站着?”至于孟氏,一個繼室填房,在她這個正牌跟前,哪有站腳的地方?她才不給孟氏這個臉呢!
田家人倨傲的态度把齊秀才給刺痛了,他沖田嬷嬷拱了拱手,“請問這位嬷嬷高姓大名?到寒舍何事?”
田定山在街面上走動慣了,怎會不知齊家對田家的怨怼?他哈哈一笑,“雲峰這是做什麽?咱們郎舅多年未見,你連我都不認得了?”
齊秀才看着肥頭大耳、扮的跟個富家員外一樣的田定山,再看看自己身邊的單薄衣衫,心更冷了,但他不是個會争吵的人,“郎舅?這位員外真是太高看小可了,我可不敢有你這樣的姻親!”
田定山這幾年被人捧慣了,早不是侯府成天看主子臉色的管事了,聽見齊秀才這麽說,不由大怒,“你,”
齊秀才似笑非笑的擡頭看着田定山,“大掌櫃有何指教?”
齊秀才再不濟,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已經是“士”了,而田定山,穿的再富貴,也改不了他之前曾為奴籍的事實,現在撐死了也只能算個商戶,因此齊雲峰讀書人的架勢擺出來,逼的田定山連連後退。
孟氏頭一次見悶葫蘆丈夫發威,心道自己終于盼來了想要的日子了,又想起齊銳跟她說的,自己舉人之後的諸多好處,而這些好處如果被田家人來占了,齊家會多冤枉這些話來,身上的戰意就更濃了,在她眼裏,名聲跟實際利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相公是秀才,我兒子也是秀才,你們是什麽東西?自以為去了奴皮就是人上人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樣子?!”孟氏個子比尋常女子高些,又天生骨骼寬大,當年嫁人相看時很是吃了些虧,所以才拖到年紀老大,嫁給了齊秀才,但這會兒,她健碩的身子擋在齊秀才身前,仿佛為丈夫築就了銅牆鐵壁,要把所有風雨都自己一肩扛了。
田嬷嬷雖然是奴婢出身,但她是廣寧侯夫人林氏的舊仆,一輩子長在內宅裏,像孟氏這樣粗鄙的農婦,她沒見過幾個,“你,潑婦,真是個潑婦!齊雲峰,你看看你老婆?!”
孟氏狠狠的啐了田嬷嬷一口,“你個奴才秧子,還敢罵我這個秀才娘子?我相公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少在這兒給我擺岳母的架子!”
孟氏這次是要一次性把前因後果說清楚的,齊銳可是跟她說了,田嬷嬷一家來了,肯定要搬着“孝道”來壓他們,但霜葉已經不在了,田家早就不将齊家當姻親了,現在聽說自己要中舉了,就來認親了?
田定山氣的胡子直翹,“你,你,我母親不過是思念妹妹,過來看看自己的外孫,你們齊家居然不讓岳母進門,算什麽讀書人?”
“我們不讓岳母進門?姓田的你跟大夥兒說說,我家銳哥兒長到二十,田家姥娘跟舅舅們來看過他幾回?他們父子倆除了讀書什麽也不會,全靠幾鬥廪米度日,你們這些親人跑哪兒去了?現在知道我們銳哥兒中舉了,你們想起來了?怎麽不說銳哥給你們拜年,連門都不讓孩子進的時候了?我們銳哥可是十七歲的秀才!你們這樣的人家,敢不許秀才公進門,誰給你們的膽子?你們的老主子廣寧侯還是新主子護國公府?”
孟氏噼裏啪啦一套話說出來,鄉民全都小聲議論起來,齊家日子雖然出了兩個秀才,但家裏的兩個男人讀書燒錢的很,日子過的比平常鄉民也強不到哪裏去。
大家一個村子住了多少年了,也知道他前頭的娘子娘家是姓田的,還是鄰鎮上的富戶,但這年頭,鄉下人日子過的艱難,親兄弟為了一畝地都能打破頭,姻親之間怕來打秋風占便宜,而不怎麽來往也是很常見的。
所以大家對田家不肯接濟齊秀才,也沒有什麽可指責的。
但是,聽說人家家要發達了,立馬就跑來沾光,那可就另當別論了,就算這也是人之常情,但也會為人所不恥,覺得你是個勢利眼。
“秀才娘子,你說你們家小秀才中舉人了?”齊家來貴客的消息已經有快腿的小子跑到族長齊廣田家裏報信去了,族長過來,正聽見孟氏罵田嬷嬷,這種女人家的罵戰,他見的多了,根本就是小事,但孟氏說齊銳中舉,那可是合族的大事了。
他們清水村能在周圍幾個村子裏擡頭挺胸,就是他們清水村裏不大,但出了兩位秀才公!
現在孟氏居然說齊銳中舉了?
孟氏挺了挺胸,驕傲的大聲道,“今天鄉試放榜,銳哥兒頭兩天就進城去了,一會兒喜報就來了!”
原來還沒有準信兒呢,族長輕咳一聲,“沒喜報怎麽可以胡說?雲峰侄子,不管怎麽說,這位老嫂子都是你的岳母,怎麽可以拒之門外?”
孟氏生怕齊秀才把田嬷嬷母子請進家裏,齊銳回來了怪她,将腰一叉,“廣田伯,我們銳哥進城的時候可是有交代的,他這科必中的,田家人也會像看見蜜糖的蠅蟲一樣撲過來!”
看看,都叫兒子說中了吧?孟氏鄙夷的瞪了田嬷嬷一眼,加大了音量,“當年我們銳哥她親娘,是為了救廣寧侯府的夫人,才賠進去一條命的,銳哥兒說了,他娘用自己的一條命,給田家換來了今日的富貴,算是全了田家對他娘的生養之恩了,可是對他,卻不能算一個合格的娘親,而田家這些年,享受着銳哥兒他娘用拿換來的富貴的時候,根本沒想過自己女兒還有一個遺腹子嗷嗷待哺。”
孟氏記性好的很,一字不漏的把齊銳說的話複述出來,“是田家先對我們齊家不仁不義的,不止是對我們銳哥兒,就是對先去的霜葉姐姐,也全無母女,手足之情!這樣的人,進我們齊家,會髒了我們齊家的地!我們齊家可是書香門第!”
整個清水村都知道孟氏是個兇悍的婦人,也知道她成天在家裏打雞罵狗的,連秀才男人跟兒子也常挂在嘴邊罵上幾句,但她兇起來頂多是吵鬧幾句,罵罵人,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滔滔不絕過,還開始擺秀才娘子的身份了?
田定山已經有年頭沒被人指着鼻子罵了,直氣的兩眼通紅,“不許我進?我看誰敢攔着我?”
他身後可帶着好幾個擡禮物的家丁呢,一個破院子,能攔得住他?
他可是帶着梁沅君的任務來的,如果讓梁沅君知道他連齊家的門都沒進去,真撸了他的大掌櫃之位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