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斷親

孟氏娘家就在隔壁村,娘家兄弟好幾個,根本不怵田定山,“怎麽?你們還敢硬闖啊?族長,有人欺到咱們齊家門上了,你可不能不管!”

見田定山耍橫,族長也冷了臉,他們清水村雖小,也不是個外來的能撒野的,還沒等他發話,身邊就有人大聲喊道,

“廣田伯,你看,那邊,那邊,”

衆人循聲望去,就見一行人騎着馬急匆匆趕來,打頭的還大聲喊着,“齊老爺,齊老爺府上在哪兒?”

齊老爺?清水村什麽時候出過“老爺”了?

是衙門裏的差役!齊秀才上前一步,“是喜報,是喜報,咱們銳哥兒沒說錯,中了,他真的中了!”

他早就死了下場的心了,整個清水村甚至整個延平縣有資格參加鄉試的也就那麽幾個,這來報喜的,肯定是沖他兒子來的,“快,快迎去!”

“銳哥兒中了舉人?”

“小秀才成了舉人老爺?”

村子一下子沸騰了,大家跑過去直接把打頭的差役從馬上給架了下來,“在這兒,官爺,你是說我們小秀才當了舉人了?”

延平縣隸屬京畿,文風興盛,但這舉人也不是滿地跑的,那差官大聲道,“是,齊府老爺齊銳,取中永元二十四年鄉試第五名經魁!”

他轉頭一指後頭的小轎,“快,快放我下來,衙門的何師爺也來了,我們縣令外出公幹,并不在衙門,明天大人一定會親自來賀!”

這年頭舉人若不想再考,報了名之後,也是可以選官的,中了舉人的齊銳,跟延平縣令可以說是準同僚了,而且延平縣下,能出一個舉人,對縣令的政績來說也是大有助益的,只要不是特別拿喬的官員,都會過來給捧個場,也給自己積個人脈。

何師爺已經下了轎,一眼看到齊秀才身上的長衫,就知道這位是齊銳的父親了,他來時已經在縣學打聽了,知道清水村一家兩秀才的事,也聽人說這兩個一個比一個迂,沒想到今年老天開眼,齊銳居然中了舉。

雖然一早齊銳就跟大家說了,自己一定能中,但真的喜報來時,齊秀才還覺得跟做夢一般,尤其是經魁!他鼻子一酸,沖西山祖茔方向長施一禮,才上前跟何師爺見禮。

等兩個契闊之後,族長齊廣田哪見過縣裏來的“大官”,忙帶着鄉人一起給何師爺磕頭,若是以前,何師爺也就安然受了,但今天這種日子,何師爺立馬親自将齊廣田扶起來,驚的齊廣田又差點兒給何師爺跪了。

縣裏的師爺帶着差役來了,田定山再猖狂也收了脾氣,畢竟田家的根基都在延平縣呢,他過去向何師爺拱拱手,“何先生,好久不見。”

田家在延平縣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商戶了,跟何師爺自然打過交道,何師爺瞟了一眼田定山身後的馬車,上頭堆着滿滿的各色禮物,心道這還真是個人精,自己才奉命過來報喜,田家人就先到了,“田掌櫃這是?”

田定山撚着胡子,正準備說舉人齊銳是自己的親外甥,孟氏已經搶先一步沖到何師爺跟前,“見過大人,妾身是齊銳的母親齊孟氏,妾身有冤情要訴!”

何師爺愕然地看着孟氏,“不敢當,孟娘子你……”

孟氏才不怕何師爺呢,這幾天齊銳沒事就給家裏的幾個女人上課,把自己知道的外面世界的“知識”都灌輸給她們,包括舉人老爺的社會地位,跟她們即将迎來的身份地位,齊銳跟也們強調這些,是不願意幾個常年關在家裏的女人,因為缺少常識,被外人給随便恐吓忽悠了。

這些知識潑辣的孟氏比女兒媳婦掌握的更好,她晚上躺在床上,已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如果成了“舉人的娘”,會是什麽樣的風光景象?!

現在這一天終于來了,兒子跟她說過,不過跟任何人說話,都要“不卑不亢”,還說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大家都是一樣的人,對你客氣你自然對他客氣,瞧不起你,就白眼回去!

孟氏眼裏,田家人對她跟齊秀才,可不只是瞧不起,她才不會叫姓田的蒙騙了縣裏來的大人!

何況照齊銳之前科普的,現在齊家是舉人門第,那是可以在村口立牌坊的人家了,田家是什麽人?往上再提一提,也就是個“農”,跟齊家且不能比呢,她這個舉人的娘,能怕他們?

孟氏一長一短的把田家跟齊家的關系,這些年如何對待齊銳的,這次為什麽又突然跑過來,盡數又說了一遍,“大人,不是我們齊家人不通情理,一個不讓外甥進門的娘舅,一個外孫成親都不出面的姥娘,到底是誰不認誰?”

她想起這些年家裏的艱難,跟自己為了這個家付出的心力,舉起兩只連手指都已經變形的手,“老爺您看看,我這個後娘是什麽樣的,她那個親姥娘又是什麽樣的?如果她還念着她早死的閨女,時常過來照拂自己的親外孫,我們銳哥兒那麽聰明的孩子,恐怕上一科都中舉了!”

“對,老爺,孟氏說的沒錯,我們村裏人可以證明,這姓田的就沒有來過,”齊家這些年過的什麽日子村人都看着呢,再看看田家人滿身都是沒見過的富貴,這會兒想來占便宜認外孫,別的常識他們沒有,但都清楚有了功名可是能免徭役跟賦稅的,這些人肯定是想來占這個便宜的!

“趕出去,把這些沒良心的趕出去,”不知道誰先提了這一句,後頭的人就如同得了指使,一個個摩拳擦掌就要往田家人身邊沖,“大老爺您不知道,剛才這個胖子還準備帶人往舉人老爺家裏闖呢!還想打孟娘子呢!”

何師爺陪着縣尊在延平任上也呆了兩年多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他尴尬的看着在一旁木着臉看不出喜怒的齊秀才,“齊先生,您看這,要不您勸一聲,這種事傳出去,對令公子的名聲可不好聽。”

齊秀才點點頭,“謝謝何先生,我跟田嬷嬷一旁說話。”

多年不見,如果不是今天特意過來,田嬷嬷覺得自己走在街上,都不一定能認出這個女婿來,但這會兒該敘的舊還是要敘的,“雲峰啊,這些年我不耐煩看見你們,是我的錯,沒辦法啊,誰叫看見你們父子倆,我就會想起我那個可憐的女兒,霜葉她去的早,沒看到銳哥兒今天啊!”

齊秀才看着拿帕子抹眼淚的田嬷嬷,淡淡道,“霜葉是怎麽不在的,你當時在場,比我清楚的多,如果我是那等不講理的,讓你們田家讓廣寧侯府償我妻子的命才對!霜葉嫁了我齊雲峰,她先是齊氏婦,才是田氏女!”

這是跟自己算這些年的賬了?田嬷嬷強笑一下,“你不是又娶了嘛,霜葉可是我十月懷胎才生下來的,而且霜葉還給你們齊家留下了一滴血脈……”

聽到這句話,齊秀才狠狠的盯着田嬷嬷,“給我們齊家留下一滴血脈?你是不是還要告訴我,讓我謝謝你們田家的好女兒,給我生了銳哥兒這個兒子?你覺得将來齊某到九泉之下,霜葉敢來見齊某麽?”

田嬷嬷被齊秀才通紅的雙眼死死盯着,饒是她見慣風雨,還是覺得脖子被一雙手狠狠的掐着,叫她喘不過去,“齊,齊,你,”

齊秀才冷冷的看着臉色蒼白的田嬷嬷,“怎麽?岳母忘了當年的事了?”

“不,銳哥兒,銳哥兒不是,”田嬷嬷見齊秀才轉身要走,心裏突突狂跳,難道齊雲峰知道了當年的事?怎麽可能?

齊秀才走到何師爺跟前,拱手一禮,“何先生,我已經跟田嬷嬷說好了,她承認這些年愧對銳哥兒,也無顏再見銳哥兒,今天只是致賀的,之後田齊兩家,還像之前,”

齊秀才轉頭看着靠在田定山身上的田嬷嬷,“恩斷親絕!”

見何師爺呆愣在原地,齊秀才又道,“跟田家斷親,是我齊雲峰的決定,齊銳是我的兒子,不聽我的話,便是他的不孝,如果何師爺覺得不妥,只管禀于縣尊大人,我願意跟田家人公堂相見!”

心裏終是還抱着最後一點希望,齊秀才又刺了田嬷嬷一句,“我是秀才,我兒是舉人,田家盡可以請出舊主廣寧侯跟新主子護國公世子夫人!咱們在公堂上說一說當年的事!”

……

“定山,你說齊雲峰是不是知道了?”田家的車直到出了村子,再也聽不到村裏喧天的鑼鼓,田嬷嬷一下子歪倒在兒子身上,把壓了她許久的疑問說了出來。

田定山不以為然的一笑,“怎麽可能?當年的事那麽隐秘,只要娘您不往外說,誰還會知道?那個收生婆,早叫世子爺給收拾了,娘您別想那麽多,真有事,還有世子跟大小姐呢,他們可比咱們更不願意事情敗露。”

當年的事田定山聽母親講過好幾回:

霜葉為了救林夫人,自己先摔在了地上,別院裏倒是準備了産室,但僅只有一間,田嬷嬷心疼女兒,幹脆做主把兩人一起送了進去,未幾兩人都發動了,霜葉到底強健一些,加上梁沅君瘦小,比林夫人先生出來,但她卻産後血崩,田嬷嬷急的跳腳,仗着自己是林夫人的乳母,加上林夫人也正在難産,便拼命催逼着衆人出去請大夫,自言産室裏的林夫人由她收生,而自知無救的霜葉,卻向她提出換子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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