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娶你!你要是不答應,我……我現在就辦了你!”

☆、寧為玉碎

雲伴鮮被雷了個外焦裏嫩。

她萬萬沒有想到,一個毛沒長齊的十三歲少年,仗着自己皇帝兒子的尊貴身份以及比她高出半個腦袋的天然優勢,居然學人家糙漢子,對她耍流氓——這日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胸中似有萬匹駿馬呼嘯而過,雲伴鮮終是忍無可忍,當場就翻了當朝三皇子一個不容忽視的白眼,嘴上輕斥道:“你胡說什麽……”

豈料一個“呢”字尚未來得及拖着尾音出口,她就突然感受到,有什麽東西正叫嚣着抵在她的下腹上。

方才那疾馳而過的什麽馬又一路狂奔回來。

“殿下自重!”

那些宮女、太監都教了他什麽鬼東西!!!

偏偏在這個捍衛貞操的節骨眼上,耳紅脖子粗的少年非但沒被她的呵斥吓倒,整張臉還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她壓了過來!

行啊,你都不要臉面了,我還講什麽情分?

驚怒之下,雲伴鮮直接把人給推了開。一心一意想親她小嘴的少年壓根沒想過她會推他,是以當場就一個踉跄往後傾倒。幸虧他及時伸手撐住了自個兒的身子,才不至于摔得太慘。

“你推我?!你竟然敢推我!?”

可是,他一個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裏的堂堂三皇子,何時受過這樣的氣?因此,跌倒在地的少年當即睜圓了眼珠子,難以置信地瞪視着竟對他下狠手的女子。

然後,也多少有點後怕的雲伴鮮就看着他瞬間化驚愕為憤怒。

“雲伴鮮!!!”少年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蹿到了女子的身前,使勁攥住了她的胳膊,徑直将她推到了不遠處的牆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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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突然襲擊的女子根本來不及反應,也無力抵抗他一個用了蠻勁的少年,只得驚魂未定地對上他怒不可遏的視線。

自相識以來,她從未見過他如此暴怒的模樣。她實在是不理解,難道她的拒絕和方才的那一推,就這麽嚴重?

“殿下你冷靜些,奴才不是有意要推你,只是……”

“我不要冷靜!我就問你,你是嫁,還是不嫁?!”

四目相接,一個驚疑不定,一個怒發沖冠,直到後者以俯視之姿咄咄逼問,前者才鬼使神差地從驚惶中抽離出身。

雲伴鮮看着少年的目光忽然就冷了幾分。

她可以把他當主子,當弟弟,甚至當兒子,可就是不能當夫君。所以……

“奴才不嫁。”

“你!!!”盛怒之下,三皇子龇目欲裂的眼眸卻突然黯淡了幾分,他凝視着女子清冷從容的眉眼,居然意外地壓下了心頭的滔天怒火,“為、什、麽?”

“因為奴才不願一輩子被困在牢籠裏,和別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

三皇子遽然怔了怔。

“殿下是皇子,身上流淌着皇家的血,永遠也不可能擁有真正的自由。此外,殿下如何能夠保證,将來不會看上任何女子?也不會有任何人做主替殿下納妾?”

冷靜到仿佛沒有感情的話語,一字一句刺入少年尚不成熟的內心。可他就不明白了,就算往後父皇不斷地往他身邊塞女人,那又能如何?只要他心裏喜歡的還是她,只要他還是把她視為唯一的正妻,那些女人在與不在,又有什麽區別?

他這麽想,也這麽問了,奈何換來的卻是女子的一抹苦笑。

是啊,他不懂,他不會懂的。在這個三妻四妾本就無可厚非的時代,她如何要求一個打小就看着父親坐擁美人無數的少年,去懂得她“一生一世一心人”的願望?

“殿下,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殿下完全不能理解奴才的心思,又何必彼此強求?奴才這輩子要嫁,也只會嫁一個心裏、眼裏、身邊都只有我一個人的男子,如果無福遇見這樣一個男子,那奴才寧可終生不嫁,為皇上做一輩子的禦膳。”

堅毅中透着涼薄的眸色,看得少年一陣心顫。

終生不嫁?終生不嫁?!她……好!好得很!

身為含着金湯勺出生的天家之子,三皇子自然無法接受雲伴鮮的态度。試問,他是何等高貴的身份?願意娶此女為妻,她卻嚴詞拒絕,還跟他扯那些有的沒的?真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心高氣傲的少年從未受過這樣的打擊,故而當場就被惱怒沖昏了頭腦。

一個心裏、眼裏、身邊都唯她一人的男子?成啊,既然她斷定,他這尊貴之軀只會高高在上,只會喜新厭舊,只會妻妾成群,那他倒要聽聽,換一個卑賤無能的人擺在她的面前,她是不是還會如此認定?

“那我問你,若是有個身無分文、又髒又臭的乞丐願意對你死心塌地,你是嫁他還是嫁我?”

雲伴鮮不甘示弱地笑了。

“奴才所言,永不變卦。”

話音剛落,少年就覺渾身血流皆已逆湧。

“呵呵!好!!!”須臾,他冷不防獰笑一聲,直震得雲伴鮮腦袋嗡嗡作響,“很好!!!”

語畢,他忽然就松開了桎梏着女子的雙手,背過身去行至桌邊。

下一刻,雲伴鮮就眼睜睜地瞧着他擡手掀翻了一張茶幾。

巨大的聲響旋即就傳到了屋外,兩個太監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一時間都看傻了眼。其中一個瞧瞧主子略有起伏的背影,又瞅了瞅站在牆角抿唇不語的女子,心裏直道“什麽情況?”,還是另一個機靈些,忙不疊拉着同僚跪倒在地。

主子爺發怒了,而且是老大的火氣——至于是不是跟這位主子爺平日裏最喜歡的姑娘有關,他們當奴才的就不得而知了。

是以,此情此景下,甭管究竟出了什麽事兒,主子發火就是他們伺候不周,先跪了再說。

雲伴鮮雖然業已深谙在這宮中當差的處世之道,卻始終無法打心眼裏予以贊同。她不着痕跡地瞥了那倆小太監一眼,依舊只皺着眉頭不吭聲。

“給爺滾。”

直到女子忽而聽得少年咬着牙吐出這三個字,又看了看面面相觑卻最終沒敢動彈的兩個太監,她才一邊低低應聲,一邊行禮退出了屋子。

三月裏的春光仍是明媚到叫人睜不開眼,雲伴鮮邁着小碎步一路走出老遠,才擡頭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眸子。

接下來的好幾天裏,三皇子都沒再來找她,就好像數日前的事情壓根未嘗發生。然只有雲伴鮮自個兒清楚,碎了的器皿,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恢複到原先的模樣。更何況,她素來都是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

只不過,女子做夢也不會想到,那個不知是在賭氣還是在幹嗎的少年,居然愣是走漏了風聲。本該是醜事一樁——至少算不上是件好事的一場變故,不下五天的工夫,竟已在宮人、太監間傳了開來,這讓她想不在意都不成了。

這個熊孩子!果然是不長腦子!

誠然,這皇家的事情,但凡不是往臉上貼金的,當權者都是能瞞則瞞,甚至會不惜為此而殺人滅口,可這三皇子倒好,任由底下人議論紛紛——他不想要臉面了,她還想耳根清淨呢!

最關鍵的是,他的父皇游山玩水去了,可他大哥還坐鎮宮中哪!他這麽一鬧,本來是關起門來的私事,卻就此傳到了那個對她心懷不軌的太子耳中,指不定太子會因此而出什麽陰招!

雲伴鮮深深地感覺到,一個長歪了的皇子是多麽的“毀人不倦”。

與此同時,早就聽聞流言蜚語的大石頭也按捺不住了,他私下裏拉着雲伴鮮叨念,這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可不是人人都能碰得上的啊!這麽好的機會,她怎麽就給推了,還惹了三皇子氣得掀了桌子?

本已心煩意亂的女子毫不客氣地回了他一個白眼,見四下無人,索性對這愣頭青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覺得王妃是什麽?”

王妃?

大石頭被問呆了。

王妃是皇子的女人啊!天底下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殊榮啊!還能是什麽?

“或許在你看來,能夠嫁入皇室,成為皇上的兒媳婦,是天下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可在我眼裏,皇家的女人,無非就是傳宗接代的工具罷了。”

大石頭瞬間驚呆了。

“诶诶诶!師傅師傅!”他甚至顧不得什麽“尊師重道”、“以下犯上”,直接吓得用手捂住了雲伴鮮的嘴,“這話可不能亂說!不能亂說啊!”

被有心人聽去了,那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呀!

“這麽緊張做什麽?”她雲伴鮮會是說話做事不計後果的人嗎?

女子不慌不忙地扯下了大徒弟那粗糙的手,順便把他推遠了些。

“你師傅我要是覺着你是個有心眼兒的,會拿這話跟你說嗎?”

大石頭想想也有道理,原來師傅是信任他這個徒兒呢!這便憨笑着撓了撓頭。

不過,片刻後,他就突然發現,這話題已經被他師傅扯開了,于是急忙一本正經道:“師傅,你當真不嫁?”

雲伴鮮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裳:“不嫁。”

身為她的首席弟子,大石頭還是替她覺得可惜。但是,師傅是個有主見的人,既然師傅都說不嫁了,那他也不好多嘴。

這樣想着,憨厚老實的男子也不多說什麽,這就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

雲伴鮮望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心不在焉地忙完了半天的差事,也捶着背回了自己的卧房。

真是人逢衰事精神差,往常就算接連忙活上好幾個時辰,她也不會感覺這兒酸、那兒軟的。

正如此思量着,雲伴鮮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然而,未等她察覺出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就将她放倒在了床榻上。

作者有話要說: “啪嗒”一聲,猜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洞房花燭

雲伴鮮覺得,被綁架這種事,不經歷一次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就像她,莫名其妙被人迷暈了,又莫名其妙被人扒了衣裳再換上喜服,最後莫名其妙被人塗脂抹粉、蒙上蓋頭……好吧,事态明朗到這一步,傻子都知道自己是要被成親了。

而整個宮裏膽敢這麽整她且不計後果的,也只有那個任性妄為的三皇子了。

倘若此時此刻她沒有被人捆住手腳并堵上嘴巴的話,她想,她大概會當場畫個又大又圓的圈圈,詛咒那個正處于叛逆期的二世祖。

只可惜,剛被迫和一個臭熏熏的男人拜堂完畢,她現在整個人都動彈不得,只等着被洞房了。

于是,寂靜無聲的卧房裏,坐在床沿上的雲伴鮮忽而聽到了房門被推開的聲響。一股熟悉的惡臭登時随着一陣涼風飄然而至,使她不由心頭一跳。可她剛要“嗚嗚”兩聲,耳邊就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姑娘,三殿下命奴婢傳話:我如你所願,替你尋來了全城最髒、最臭、最醜的乞丐,賞給你當相公,祝你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去他的如你所願!去他的永結同心!

如果那熊孩子眼下身在此處,她真像當年他對她做的那樣,使勁兒地甩他一臉唾沫星子。

可惜,人三皇子不在,她也噴不了半點兒口水,只能束手無策的,任由那宮女飛快地傳了話——随後就頭也不回地逃出去,呼吸新鮮空氣了。

而這個時候,那股叫人作嘔的臭味已然越來越近。

想她雲伴鮮聰明一世,今兒個居然要被一個素未謀面的臭乞丐給拱了?不,她無法接受這個可怕的現實,她要力挽狂瀾。

思緒流轉間,雲伴鮮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恰逢她名義上的新婚夫君擡手掀開了紅蓋頭。

下一刻,一個渾身破破爛爛、只戴了朵大紅花的高大男子就映入了她的眼簾。

別奇怪此情此景下,新娘子怎麽不先去看新郎官的臉,實際上,不是她不想看,而是她看不着,只緣對方那張據說奇醜無比的面孔,此刻正被他亂如鳥窩的長發給遮得嚴嚴實實。

罷,看不看長相根本不重要,當務之急在于,她得把他拉進自己的陣營!

繼續使勁兒憋氣的女子忙不疊伸長了脖子,沖着男人發出“嗚嗚”的求救聲。所幸男人尚留有最基本的人性,這就替她拔去了口中的異物,令她得以張嘴說話。

“我是被人陷害的你今日配合我演戲來日我定以重金酬謝并幫你找個比我漂亮十倍的美嬌娘!”

真虧她能一鼓作氣——都不帶喘地說完這一長串話,可她又能怎麽辦呢?巨臭當前,她怕她多吸一口都會有随時吐出來的沖動。

然而,雲伴鮮萬萬沒有想到,她在這兒憋得快要面紅耳赤,對方卻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臉,一動不動。

比她還要漂亮十倍的美嬌娘?她确定她将來能夠找得到?

男人一言不發地端量着女子姣好的容顏,看着她一副着急上火的樣子,忽然很想咧嘴發笑。

可是,他最終卻只擡起了一只手,默默地指了指自個兒的嗓子。

雲伴鮮的小心肝禁不住“咯噔”一沉。

不但是個一無所有的乞丐,而且還是個啞巴?!

這個三皇子,夠絕!

“你說不出話不打緊,點頭,點頭你總會吧?”眉角直跳的女子只得退一步求其次,心急火燎地追加道。

孰料,男子依舊紋絲不動地注目于她,接着,他竟用方才指着脖子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頓時,一道天雷從天而降,直把自诩處變不驚的雲伴鮮劈了個目瞪口呆。

不光是啞巴,還是個聾子!?

她認為,“絕”字業已不能用來形容某個二世祖了。

而她,也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

未等新的念頭于腦中成形,再也忍無可忍的女子就被迫放開了鼻息——須臾,她便兩眼一翻,身不由己地倒在了床榻上。

不知過了多久,倏爾遠去的意識又一點一點地回到了雲伴鮮的體內。她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眸色一下從混沌變作清明。

沒有記錯的話,她恐怕已經成了歷史上第一位在新婚之夜被丈夫身上的臭氣給熏暈的女子。而且……

将屋內熹微的晨光盡收眼裏,她不用扭頭去看四周的情況,就已然可以推測,自己終究是逃不過失身的厄運。

呵,兜兜轉轉,她雖姑且躲過了那兩個瘟神,卻避不開被瘟神害慘的命運嗎?

罷……罷!她這棵命途多舛的小白菜,就權當是被豬拱了吧!

看似心平氣和實則怒氣滔天,雲伴鮮咬牙切齒地笑着,不緊不慢地翻了個身。

電光石火間,她借着窗外投進來的光亮,目睹了半片光裸的背脊。

男人果然都是一個樣!!!

隐約留存的一絲僥幸心理終于徹底破滅,雲伴鮮真恨不能扇這男人一巴掌出氣!誰知就在她怒發沖冠之時,身邊的人冷不防動了一動,如同察覺到她的蘇醒似的,他慢慢地扭過腦袋,然後不經意地支起了他的身子。

“你醒了?”

溫潤如玉的嗓音尚未完整入耳,被詢問的女子已然呆若木雞。

下一瞬,雲伴鮮就覺着,有什麽熱乎乎的東西一下子從自個兒的鼻孔裏流了出來,叫她總算猛地回過神來,拿手捂住了鼻子。

這下,輪到問話的人朝她發愣了。

男人當然不會想到,一個大約已認定自己丢了清白的女子,在看了他這個趁人之危的“惡人”第一眼後,既沒有打他罵他,也沒有哭鬧尋死,而是……當着他的面,流下了兩道鼻血。

實際上有點兒睡迷糊了的男人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麽,然後低眉去看自己那還算壯實的的前胸。

他承認他沒有穿衣服,可是……

“你你你……你是誰?怎麽會在我房裏?!”

男子剛要開口解釋,就聽得雲伴鮮磕磕巴巴地質問。

他又愣了愣,随後才好整以暇道:“姑娘忘了?我們昨晚才拜的堂。”

話音落下,雲伴鮮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腦袋就又卡殼了。她以一種難以言說的姿勢,從被窩裏摸出了一塊柔滑的絲帕,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堵住了自己的鼻子,接着才驚疑不定地凝眸于身旁的男人。

她如何能夠接受,昨兒夜裏還衣衫褴褛、蓬頭垢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乞丐,今兒一早竟搖身一變,成了個玉樹臨風、貌似潘安的美男子?

在她被臭氣熏暈了的這幾個時辰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幾乎可以從雲伴鮮驚魂未定的眼神裏讀出如上疑惑,男子從容不迫地勾唇莞爾。

“是這樣的,昨兒晚上,我被人下了藥,不能說話也聽不清別人說話,他們事先還特地吩咐我,同姑娘圓房前不準沐浴,否則就要了我的小命,我不得已而聽命之,讓姑娘受了委屈,抱歉了。”見眼前的女子仍舊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男子旋即又記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不過姑娘放心,我看得出,姑娘并非心甘情願,所以并未有逾越之舉。”

然而,自以為把該解釋的都交代清楚了,男子卻意外聽聞了雲伴鮮煞有其事的問話:“那你怎麽沒穿衣服?!”

“……”聽着似乎順理成章又好像頗為奇異的思路,叫男子不由得沉默了一小會兒,“他們沒替我準備換洗的衣服。”

此言一出,終于冷靜下來的雲伴鮮也意識到了自己驟然下降的思考能力。

于是,屋子裏驀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謝謝你。”直到女子冷不防一言以蔽之,同時扭過頭去,用帕子擦幹了流淌在外的鼻血。

雲伴鮮突然發覺,手裏拿着用的東西貌似有點眼熟。

這絲帕怎麽這麽白……白……白……

一個“白”字旋即回響在腦海中,令女子登時醒悟。

她情不自禁地抽了抽眉角,卻很快恢複了一臉鎮定,不動聲色地将染了鼻血的帕子收了起來。男子将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卻始終未置一詞。直至對方面色如常地擡眼看他,又因一不留神瞥見了他不着寸縷的上身而迅速轉移了視線。

“你讓一讓,我替你到外頭去讨件衣裳。”

男子聞言,當即一邊道謝一邊讓開了道,令雲伴鮮得以順利下床整理衣衫。

其實,她也沒有什麽好收拾的,這乞丐還算君子,壓根就沒動她的衣裳,只不過……

雲伴鮮背對着榻上的陌生男子,微不可察地斂了斂眉。

一個長相如此出衆的年輕男子,怎麽會去當了要飯的乞兒?難不成,他生來好吃懶做,有手有腳的,卻不願幹活養活自己?

怎麽想都覺得說不通,雲伴鮮不禁懷疑到了召他入宮的三皇子頭上,可又轉念一想,這二世祖雖然霸道了些,卻也委實沒有太多的彎彎腸子——這個人若是以乞丐的身份進宮,那應該就是個游手好閑的乞丐了。

雲伴鮮一面暗自思忖着,一面換下了那身整整齊齊的大紅嫁衣,這才開門走了出去。

屋門外,一群久候了的宮女驚聞動靜,忙不疊埋低了腦袋後退數步。

雲伴鮮忽然覺着,此刻的自己就像是個雍容華貴的婦人——啊呸,是優雅高貴的千金小姐。

所以,既然那二世祖特地花了心思,替她準備了這麽多伺候她的宮人,她豈能不領這份情?

☆、興師問罪

“去拿套男人的衣服來,再準備一桶熱水。”

此言一出,宮女們大多愣了愣,約莫是沒有想到,雲伴鮮會這麽理直氣壯地使喚她們。不過,她們的主子既已下令,那甭管這位赫赫有名的雲姑娘是頤指氣使還是驚惶不安,她們都得好好侍奉着。

“是。”于是,幾人這就低眉順目地應下,各自辦差去了。

雲伴鮮見她們恭恭敬敬地離開了,一雙朱唇好整以暇地往上翹了翹。她預備轉身回屋,卻忽然想起屋裏還躺着個至少半身赤裸的男人,故而立馬頓住了腳步,幹脆回過身來,站在屋外等着。

不一會兒,衣服先送來了。平日裏奴才長、奴才短的雲伴鮮難得有了主子般的待遇,心道索性就痛痛快快地享受一回,因此拿了衣裳客氣了一聲,就頭也不回地往裏走了。

不緊不慢地行至裏屋,她看見她那有名無實的夫君仍安安分分地坐在床鋪上,卻不曉得拿被褥遮一遮他的半壁春光,自是急忙側着腦袋将衣裳遞了過去。

“穿上吧。”語畢,她收回空了的右手,就迫不及待地背過身去,擡腳跑去了外屋。

男人見她面不改色卻竭力回避的樣子,嘴角揚起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他穿戴整齊了走出去,卻把正在喝水的雲伴鮮給嗆着了。

女子本以為,床上的第一眼已經夠叫她驚豔的了,沒料想,這會兒他穿上了袍子又束起了長發,竟然令她的一顆心都怦怦直跳起來。

這果然也是個看臉的年代。

“你沒事吧……”他都穿了衣服了啊。

“咳咳……”長得太好看真是一種罪。

在雲伴鮮無法自已的咳嗽聲中,兩人頗有默契地無語了一陣。直至女子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裝模作樣地表示無礙,這對亦真亦假的夫妻才又一次對上了目光。

辰時方起,為了不讓門外的宮女瞧出端倪,雲伴鮮特地在開門前換掉了喜服。可時間畢竟有些倉促,她只簡單拾掇了一下,連發髻都來不及好好梳一個,就随便挽了個容易的。此刻,她正披着件不太緊實的衣裳,頂着個随性自在的發式,擡着雙波光潋滟的杏眼,并不防備地瞅着男子的眉眼。

男人恍惚間竟覺着,一個起床沒洗臉的女子,居然能像這般叫人百看不厭。

美貌如花也的确是惑人。

也不曉得此人有否自覺。

一男一女一語不發地對視着,心裏竟是想到一塊兒去了。直至後者不以為意地挪開了視線,旋即又重新與前者對視。

“你叫什麽?”

“沈複。”

“沈複,我問你,昨個兒帶你來這兒的人,都跟你說了些什麽?”縱使對方是個面如冠玉的,她雲伴鮮也不至于被美色迷惑,這就一本正經地談及了正事。

沈複随即露出似羞澀又似慚愧的神情,微低着頭答曰:“貴人告訴我,要我跟他們去娶個漂亮姑娘,還能供我吃穿,我覺得,這是件難得一遇的好事,就答應下來了。”

你就不想想,這種跟天上掉餡兒餅一般的好事,怎麽就能落到你的頭上?!

雲伴鮮擡手撫了撫登時亂跳的眉角。

沈複則悄無聲息地擡眼,看了看她不加掩飾的表情,複又垂下眼簾,跟個犯了錯的小媳婦兒似的立在她的跟前。

“既然你已經看出來,這樁親事非我心甘情願,我瞧着你也不是個壞心腸的,如今,你就聽我的安排,配合我演一出戲,等到一切風平浪靜後,我再給你一筆銀子,送你出去。”

“我們的婚事不作數了?”

耳聽沈複就這麽詫異地脫口而出,同時還拿眼睜大了瞧她,雲伴鮮禁不住怒上心頭。

廢話!難不成還真要我嫁給你嗎!?

沈複幾乎業已能從女子的眼神裏讀出如上反問。于是,他乖乖地埋低了腦袋,像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雲伴鮮見狀,心頭似是劃過一絲不忍,但終究還是未置一詞。

誠然,她雲伴鮮自認為不是心腸歹毒之人,卻也從來不是什麽慈悲為懷的好人,要她犧牲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去滿足一個素不相識的乞丐,恕她沒有這份救苦救難的情懷。

正思量着索性把話說得狠一些,好斷了對方不該有的念想,她就聽得沈複冷不防話鋒一轉道:“姑娘是不是得罪了宮裏的哪位貴人?”

雲伴鮮聞言不免一愣,心想他倒也不是個笨的,不過,她并不打算同他細數個中糾葛,是以,只面色如常地扯了扯不太平整的衣袖,波瀾不驚地答曰:“這個你就別管了,宮中之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免得惹禍上身。”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沈複自然不好再多問,這就安安分分地閉上了嘴巴,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

雲伴鮮見他還算識時務,心下也就安定了一些,剛要開口再交代他幾件事,就聽聞屋外傳來了“咚咚”的叩門聲。

“姑娘,熱水給您送來了。”

雲伴鮮跑去開了門,吩咐幾個宮女将水放在了浴桶邊,就把人都給遣了出去。然後,她站在空空如也卻殘留着些許水漬的木桶旁,突然就意識到了一個叫她無法直視的現實。

這時,恰逢半天沒聽聞動靜的沈複走了過來,問她怎麽還不入浴。

滿心無語的雲伴鮮都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最終,她只面色不霁地斜睨了男人一眼,道:“你昨晚是用我的浴桶洗澡的?”

沈複老老實實地颔首稱是。

雲伴鮮瞬間就想拿木桶扣在他那顆認真點着的腦袋上。

雖說她這人對“幹淨”二字并無異常的執着,卻也實在沒法忍受,自個兒平日裏刷得幹幹淨淨的專用浴桶,被個風餐露宿的乞丐給用了去!髒死了好嗎!!!

憤怒與嫌棄已然不受控制地寫在了女子的臉上,可沈複卻只聽見她沒好氣地跳轉了話題:“你在這裏,我怎麽洗?!”

沈複眨了眨眼,煞有其事地轉過身去。

“你放心,我不會偷看的。”

雲伴鮮好想糊他一臉洗澡水。所幸她及時壓下了這股子沖動,因為她還記得,自己讓人打了熱水過來,并非真心想要沐浴,只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

“要洗你洗。”因此,她拉長了臉丢下這麽一句,就轉身邁開了步子。

“我洗過了。”沈複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還正兒八經地提醒她——不,是戳她的心窩。

“洗過了就閉嘴!”

沈複覺得,這位姑娘的脾氣,似乎有些喜怒無常。不過,到底是被人坑了一把,且前路未蔔,心情不好故而拿他出氣,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他只不着痕跡地挑了挑眉,就默不作聲地看着女子舀了些熱水,放溫了洗臉,然後就随着她去了裏屋。

雲伴鮮見男子像個跟班兒似的寸步不離,心裏略覺不自在的同時,倒是又多了幾分把握。

相較之心思活絡的,一個沒主見、膽子小的人會更好控制一些。她應該不用太過擔心,這個沈複會把什麽亂子捅到不該捅的地方去。

換言之,接下來就是運氣與時間的較量了。在這個前途未知的關鍵時刻,她不敢有什麽動作,唯有以靜制動,暗暗祈禱萬歲爺早日回京。如此一來,至少能助她躲過興許将會到來的另一場風暴。

這般思忖着,雲伴鮮便也效仿古人,來了一回“金屋藏嬌”——她将沈複留在了自個兒的閨房裏,不準他擅自跨出房門半步。得虧沈複是個聽話的,不但毫無怨言地照辦了,還把她的囑咐一一記下,叫她只管放心出門。

望着男子鄭重其事的表情,雲伴鮮恍惚覺着,自己竟像極了一個要離家辦事而留媳婦獨守空房的生意人。

對于這等昙花一現的錯覺,她只想說兩個字:啊呸……

可惜,他們“夫妻”不找事,事兒卻來找他們了。雲伴鮮前腳剛走,三皇子後腳就領着一大群人上門興師問罪了。這讓走到半路上便聽到了風聲的雲伴鮮不得不立馬折了回去,總算是在三皇子就要動手傷人的節骨眼上趕到了現場。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三皇子是恨雲伴鮮居然真就委身于一個又髒又臭的乞丐,雲伴鮮則是氣這二世祖幹了此等下三濫的勾當竟還有臉來鬧她。

是以,院子裏氣氛随即就發展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三皇子颠倒黑白,說要把沈複這個色膽包天的賤民給拖出去亂棍打死;雲伴鮮不甘示弱,索性當着一群太監的面,暗指堂堂皇子仗勢欺人、混淆是非。

打嘴仗從來就沒贏過雲伴鮮,少年簡直是失了面子又丢了女人,一時間自是氣得面紅耳赤。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要治沈複死罪,卻在太監們紛紛上前拿人的時候,被女子的一句高聲怒吼給攝了心魂。

“誰敢!!!”

雲伴鮮也不知自己打哪兒來了勇氣,竟敢以一介弱質女流之軀跟皇子叫板。她硬生生地擋在了沈複這七尺男兒的身前,徑直将一擁而上的小太監們都吼得頓住了腳步。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都遲疑不決地扭頭去瞧他們的主子。

此時此刻,三皇子已經被雲伴鮮眦目欲裂的模樣給震住了。

他不明白,為什麽才短短一夜的時間,昔日待他親昵的雲姐姐卻視他為仇敵。

是啊,少年哪裏想得到,自己不過是一怒之下找了個乞丐氣她,本以為這乞丐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碰他的人,本以為即便這乞丐起了色心,他的雲姐姐也會嚴詞拒絕。為此,他還特地在女子的屋外安排了一大群人,生怕萬一出了什麽岔子,他們好及時沖進屋去救人。誰料想,今兒一早他得來的消息,竟然是衣衫不整的女子命人預備了入浴用的熱水!這豈能叫他不怒發沖冠!

更令人無法接受的是,而今,他的雲姐姐居然為了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天的無能之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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