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行醫修身德為貴
打鐵确是男人事業,只因無力不能鍛,無膽不敢鍛,知苦不去鍛,每至紅爐生火之時,則是氣溫高燒,引一陣風箱已是汗水滿頭,掄一番鐵錘便是揮汗如注,數十斤大鐵錘掄番起落,須有巨大力量與氣度。
鐵鋪亦稱鐵匠爐,所謂鐵鋪,乃是一間破帳篷,不遠處置放火爐,爐旁架一風箱,風箱一拉,風入火爐,爐膛之內火苗直蹿,所鍛鐵器先入火爐,直至燒紅,而後移至大鐵墩,由師傅掌主錘,徒弟握大錘,輪番進行鍛打。師傅經驗豐富,右手握小錘,左手握鐵鉗,于鍛打過程中以目測不斷翻動鐵料,能将方鐵打成圓鐵,可将粗鐵打成細鐵,于老鐵匠手中,鐵塊均可變成任何形狀。
馬家所鍛鐵器與傳統相配套,多有農具,亦有生活用品,但凡鐵具無所不鍛。有時,打鐵誠是一支交響曲,風箱拉起,曲子奏響,随着加熱需要,風箱則于平緩節奏中加速,強力節拍充滿希望,竈中火苗随意跳躍,勁風吹奏不斷升騰,鐵器燒熱直至通紅,鐵铗快速夾至鐵墩,一番鐵錘上下,一串叮當聲響,一縷火星濺過,一陣汗雨飄下,鐵件便成理想器物。有需要時,師傅會将鐵器放入水槽內,随着“哧啦”一聲,白煙倏然飄起,淬火完成。
得到師傅精心指導,錢謹學習能力極快,不經數日便可做得幫手。而馬希麟僅拉風箱并非因是身材瘦弱,實質厭煩打鐵手藝,後來發現,從此村至別莊太多民衆因無錢治病,導致身心受疾折磨,自此,再次堅定行醫決心,濟世扶傷。
打鐵之時,馬希麟依舊如初,左顧本草書,右臂拉風箱,常被他人覺得古怪,體力者又拉風箱又讀書,無有出頭之日。錢謹與他不離半歲,同樣掄不動大錘,不持數日,則與馬希麟同拉風箱,二人交替,不覺疲倦。日複一日,馬希麟已學會開方,整本醫書熟背于心,他體會出醫術精妙,且充滿興趣與信心。
嚴謹問道:“希麟兄何故嗜好讀書?”
馬希麟言道:“時世空洞無物,言語必會無味,面目必為可憎,讀書是為學習,學習而能融世,貧人讀書為謀生,富人讀書求真理,古有一言,寒窗十年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此是做官唯一途徑,此乃何書?本草書籍也,故此,文人讀書為科舉,我讀醫書為理想。”
錢謹言道:“希麟之志可比鴻鹄,小弟佩服,然是書生皆如你這般,每念書時自會搖頭晃腦,我自幼被迫讀書,而不知所為之志,昔日,我父勸我讀書必搖頭,更不知所為何故。”
馬希麟笑言道:“我亦不知原由,然是讀書甚是辛苦,搖頭可緩疲勞,亦可促血循環,更能增長記憶。”
這一日,遇一婦人打造農器時,始終雙眉緊鎖,錢謹暢聊良久,得知婦人家中之子患得風寒已過數日,食下兩味草藥,不見病愈,且病情不由加重,至今已然無望。錢謹喜指馬希麟道:“大娘,此有一位醫者,可使他為你兒子診病?”
婦人遠望少年正專心讀書,身材頗顯瘦小,雖是茫然亦可點頭,嘆道:“好罷。”
錢謹行去拍其肩後,問道:“希麟,有一大娘之子患得風寒,已過數日,不見其好,你我可去為他診病?”
馬希麟爽言道:“行。”
患病之人名為王大膽,是個孝道之子,見母親回來急打招呼,由于風寒引起後腦強痛,僵疼連帶頸部扭轉不利,但卧床榻以餘光見母親帶來二人。馬希麟初望此人,身蓋層層棉被,時有一條“清河支流”自鼻孔徐徐流出,鼻子阻塞呼吸不暢,不得不使王大膽微微張口,以保證呼吸之需要。
王大膽身軀魁梧,生得如熊一樣壯實,方面大耳,寬額厚唇,俨然一副富貴之貌,然而,家境卻與“富貴”二字相隔甚遠,入不敷出,雖不及有旦無暮一般,可未嘗攢下幾個銅錢。待馬希麟近前詳察顏面,而見臉色蒼白,唇齒少有血色,喘息稍有急促,言聲嘶啞不暢。詢問病症之時,那婦人将病狀講述一番,而馬希麟事必躬親,除婦人所述病狀外,王大膽還講出不僅鼻塞,則并目、耳、喉、頸均有不适。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四診合參,若是診脈,今測脈象必是浮緊,浮脈乃陽氣于表,舌上無苔,或呈薄白苔樣。然是馬希麟初出茅廬,身是無名,切脈之術尚有不精,此診不僅谙記書中義,且經實踐方可脈明,所謂醫者代代相傳,皆由良師教授弟子,如若無師教導,任脈非可定其氣,誤診他人實為大錯。
馬希麟沉思片刻,腦中思憶書中所述,醫術理論乃是谙記常識,醫書對風寒有詳細記載,自病因及療法更是應有盡有,是因風寒乃世人常染疾病,歷代醫者先賢,凡是醫者必遇此疾,醫者愈多,自然多有不同見解,著本草書籍之人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能為馬希麟所見皆為百靈之方。
經眼觀耳聞,斷定王大膽患得風寒,且已病甚,若非身強體壯,恐已病入膏肓。由錢謹協助,将王大膽徐徐攙起,脫去上衣,馬希麟于他肩頸處用力拿捏,手法時輕時重。王大膽本自肩頸疼痛,此時更是疼痛難忍,婦人見子呲牙咧嘴之相,不由痛心,急問馬希麟:“小郎中,此是做甚?”
未嘗被人稱作郎中,而于“郎中”前加了個“小”字更是哭笑不得,馬希麟先禮而言道:“晚輩姓馬,名為希麟。”言訖,婦人即改口,由“小郎中”改作“馬先生”。
按捏王大膽身軀之時,馬希麟言道:“令郎頸痛是因外受風寒,經絡不通,我欲為他通經活絡,而氣血不通,是因體內病重所致,推拿僅解一時之苦。”
以推拿刮痧長達半時之久,王大膽肩頸已不再僵硬,稍能活動,因馬希麟尚在年少,手力不足,此時已是滿頭大汗,婦人見馬希麟甚是辛苦,未提半句收財之意,更是心生敬意。
無人教授醫術,馬希麟所學僅是徐徐摸索,他相信衆多醫者長年行醫,醫術必能高超于己,而不知此疾竟會如此耽擱,忽有一問:“大娘,令郎染得風寒是屬常見之疾,怎會耽擱數日,遲遲不醫?”
婦人唉聲嘆氣,哀哀言道:“但凡一有醫者,不願無償治病,我家不比大戶,既無錢財又無名望,但以身着儉樸已知出自貧戶,請得郎中已然不易,交付診費極其困難,哪敢在一旁饒舌。”
原來,母子長年種田為生,家境貧寒,因盼有好收成,兒子過于賣力,農作不揮汗,絕不言休息,此是自求疾苦。言至此處,婦人拉開抽屜,将醫者所開之方遞向馬希麟,諸方除了“銀翹散”便是“桑菊飲”,難怪愈治愈重。對症下藥固然為善,異病之人皆有異疾,雖同風寒必有異狀,應對藥方而調,時下多為貧戶,所承分量應被理解。
待馬希麟沉吟片刻,轉首言道:“既是如此,我開一方,麻黃三錢,桂枝三錢,杏仁三錢,甘草二錢,水煎服用,一付藥材可使令郎康複。”
婦人雖有所疑,而後欣喜道:“竟會好得如此之快。”
馬希麟颔首而言:“依我藥方放心抓藥,食藥過猶不及。”
本欲挽留二人飯後再走,馬希麟直言謝絕,天以世生千百行業,必存道理,在位者須各負其責,行醫者乃是懸壺濟世,救人于苦難。歸路之時,馬希麟暗自言道:救人而學醫則可,謀利而學醫則不可,欲為手藝高超之醫者,更成救濟窮人之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