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衆人同往訴告冤

趙芸暧不顧此行,立下一注,固于鄉野居住七日,暫住之時,馬希麟每日悉心調方,靜觀李巧珍言行,每至午市,而督促她去取半斤糯米,後而熬成粥狀,目視吳子修服下。

但有兩日,吳子修面色好轉,馬希麟見狀後信心大增,如此延續,必會醫好吳子修,但望得以起身,卻将賭約之事淡然忘卻。趙芸暧自知必敗,一時意氣立下賭注不得輕服,賭期将臨,心懷惆悵不知所措,雖是不悅,亦不出任何良策。初見丈夫漸愈,李巧珍感泣不盡,每言皆是廢語,甚至不知何以誇贊。

七日之約已至,飯後,趙芸暧直入馬希麟屋內,見其收拾行李欲要離行,冷諷道:“馬大神醫,先前約期已至,不知吳子修能否下地行走,你如此收拾行囊,豈欲逃脫?”

馬希麟自是胸有成竹,吳子修面色紅潤,必能言語自如,昨夜已證吳子修下地行走,但與趙芸暧有約,未提此事,而今已是康複,勝算已成必然,馬希麟道:“不必探望,吳子修昨夜已能下地行走,既是如此,又去耽擱數日,豈非餘事?那姑娘甚是詭異,你我去望恐有不測,小心被其所害。”

趙芸暧自知難勝,但欲看清事實,強執須急前往,言道:“休要莽辯,今日,我執意去見吳子修,望之病恙是否痊愈。”

馬希麟固然不拒,偕同趙芸暧與侍衛向吳家行去,未至家門,遠遠望去已覺有異,不知其故,但見門前立一長杆,上挂祭祖黃紙,料定必有喪事,身後數人同是不解,家中唯李巧珍與丈夫二人,況且,昨夜與吳子修言語,脈絡分明,并無異相,李巧珍常年勞作,屬是婦道人家,體貌康健,不見有疾。

侍衛自是知曉,速禀趙芸暧:“姑娘,以此來看,彷似他家死了人。”趙芸暧雖是女流之輩,同鄉喪事亦是見過,但因不明事由,衆人速速趨赴。一進庭院,不下百人聚于吳家院中,家境凄冷,莫言靈堂,即便靈棚皆是簡陋之極,不祥預感随氛而來。趙芸暧随口感嘆:吳子修果然下地,然是不再行走。

李巧珍正伏簡棚之中,涕泣欲絕,原因事明,趙芸暧等人張皇失措,村人将其圍困。有資言者佝偻駝背,手持拐杖,怒視馬希麟等衆,吓言道:“我村之衆知你是客,路經此地,好心收留,聞有診脈瞧病之術,故留我村,為李巧珍丈夫醫病,你懸河狂言必将她夫醫好,然是短短七日,竟而被你醫死,殺人償命,你等作何解釋?”

聞言之後,趙芸暧滿頭霧水,不知何故,明見馬希麟遵循醫典,調方為吳子修服藥,湯藥不溫不火,豈能落成如此結果,其中必有誤解。回念昨夜離去之時,未見吳子修有何異相,一夜之間,而卧于靈堂當中,自此失了性命。

趙芸暧本以為自輸,不思吳子修竟然逝世,想起日初之時,馬希麟收拾行囊欲将離去,不願随人前來便起疑心,方欲責質,竟為馬希麟先問道:“趙姑娘,我且問你,昨夜離去之時,吳子修毫無不适,何故一夜之間命喪黃泉,莫非你不甘服敗,夜半謀害此人性命?”

趙芸暧本欲訊問,不料馬希麟先發制人,他問自己而己又問何人?心知肚明背此黑鍋,實是冤枉,則聲勢如雷回言道:“馬希麟,你言此人因我而害,事須有證,休要血口噴人。”

早知事會如此,但不知是何人所為,唯念趙芸暧有害人之心,別人豈忍害一病人。以趙芸暧無賴秉性而言,又有何人能下狠毒之手?本是理虧,依斷此事與趙芸暧等人不脫幹系,馬希麟言道:“若非是你,必是侍從所為。”

聞至此時,衆侍衛方欲反駁,而跪于吳子修柩前之人瞬時撲至馬希麟身前,牽衣拉扯,放聲哭泣,啼責馬希麟以藥殺害丈夫。

馬希麟自以濟世救人為己任,遵方開藥,未嘗掉以輕心,本念好心救治,若殘害吳子修性命,何志可言?而李巧珍血口噴人,奈何民衆為情緒所挑動,不聽勸解,于彼目中鄉人受害,死者之妻必為受信,皆将矛頭指向馬希麟。鄉民仿如正義化身,怒诘兇手,人性不在,良心不在。然而,縱有百口,亦不能辨明所故,此情此景,衆議與他相悖,群情激下,必将馬希麟殺之抵命。

從醫數載,未嘗料遇此劫,為衆圍困不知如何應對,趙芸暧并非見死不救,因同道而來,然于衆人目中,既是同行而來,必不放走一人。趙芸暧身為知府愛女,須去伸張正義,左右雖是侍衛,手執兵刃,然而民衆持鋤,而不敢輕易妄舉,僅有一士欲動不動。

情形急迫,村中長輩有言:“不可輕舉妄動,你等皆遠鄉而來,本自與你不熟,不想卻害我村人性命,是以何故?既出人命當是報官,莫以自持兵刃,我等便會畏之,若真鬧僵動手,我村百餘人衆,決不容你在此惡作非為。”

馬希麟深知趙芸暧秉性,如此激将,而不容他人強迫,本料趙芸暧大發雷霆,不想卻是心平靜氣,先與村民明言:“老伯,此事必有蹊跷,既然如此,我等願随鄉親去那縣衙見官,以公正官府為此案斷明。”

村中長輩固然同意,趙芸暧并非蠻橫無理,幾番言語已令村民盡皆許應。然于此時,有一人堅決不允,正是死者吳子修之妻,她狂抓馬希麟衣衫,嘶聲隅哭:“我丈夫死的好慘,兇手已在眼前,而不能懲治,非欲告官,官府只認錢財,怎會為貧婦做主?”

李巧珍訴盡哀怨,痛哭不已,但凡有心者,所望之人皆為所動,心生憐憫之情。有一主見者言道:“此言不差,監獄大牢是為無權、無勢、無後臺之人而備,時下官府只認銀兩,倘若報官又行賄賂,吳兄徒死。”

言之以明,多有村民連聲附和,共同呼籲:“悲哉,痛哉,惜哉。”

村人有恃無恐,眼見又要失控,人慌場面,馬希麟雖顯鎮定,然而內略感驚,人聲嘈雜不容解釋,對症用藥與服用,回念之餘無一毫差,如此竟出人命,無人知曉。

趙芸暧生性刁野,面對此情毫不懼怕,聞言官府慣于賄賂,頗有不悅,拱手謙禮續言道:“諸位尊老,容我一言,吳子修死因固然不明,我等亦是痛心疾首,但凡與吳家關系親近者皆應盡曉,近時之日,吳子修身已疾愈,我雖與馬希麟有約,但于七日之內,吳子修已能下地行走,我心自檢,對天起誓,吳子修昨日已是滿面紅光,精神煥發,今而無由逝去,諸位鄉親豈不覺得奇怪?”

趙芸暧言訖,百姓皆已不答,但有竊竊私語,此言着實有理,昨日恙體好轉皆有共睹,指日即愈,然于一夜之間命喪黃泉,是則有故之疑。有些村民按耐不住,直言道:“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趙芸暧依循先前之見,言當見官盡實,以免冤枉好人,論以至此,衆人躊躇不決,沉吟不定,公言公有道,婆說婆有理,由此耽擱起來。老者不堪人聲鼎沸,自做主道:“好啦,好啦,諸位休嚷,姑娘所言極是,咱村民衆一同見官,當場見仵作驗屍,若是以藥毒害吳氏,即便官員徇私舞弊,我等村衆必不饒恕。”

李巧珍依是不甘,然而老者深孚衆望,且是遇事明正處理,其餘百姓紛紛同意,讨回公道,由數名壯士同擡吳子修靈柩,浩浩蕩蕩奔縣衙而去。路途之中,趙芸暧輕問馬希麟,何故遲遲悶聲,未應一語。馬希麟自愧笑言:“用藥如用刑,誤即便隔死生,人命一去,不可複生,故須詳謹,用藥亦然,百姓早已灰心,我自醫術高明,然則逝者已去,即便解釋百句,亦不如他人言明一句,我又何必火上澆油?”

原本随趙芸暧同行,為家鄉祖母醫病,雖疾拖時已久卻不嚴重,趙芸暧深知祖母病情,不由耽擱時日,然于目前,已于途中耽擱七日。即便時下快馬加鞭,七日之久已達陝西境內,而今未出山東,偏又不幸吃了官司,禍若重來,雪上加霜,趙佑廷若知此事,不知如何責備。

凡事皆有理,時下官司應是一難,被村衆圍堵,非但不能騎馬,連同馬車不能乘坐,徒步随與衆人趕向縣衙,烈日炎炎,不知何時抵至。趙芸暧素日瘋野成性,終歸女兒身,自始未備纏足,行此荒村野路,腳底磨腫脹痛,全身乏力,疲憊不堪。

身随侍衛終日仗勢欺人,橫行街市,豈受刁難屈辱?三番向趙芸暧進言,百餘村衆不足為懼,試圖與荒民決命争首,自仗山東境內殺人無不理會王法。趙芸暧未允,自與馬希麟相識,瘋野成性大減,終歸有了善心,不忍屠戮百姓。馬希麟更是悲催不已,為數名大漢拘押,一路忍痛,口渴難忍,單弱身軀似已将暍。

兩個時辰有餘,衆人而至縣衙,堂上挂有“明刑弼教”四個大字。當地知縣姓胡名順,平日懶治民事,今日,奈何衆人圍堵衙門,差役已将案連之人皆執衙堂,如此,不得不升堂審案。久之,胡順而至,觀望衣冠不整,餘有睡狀,可知必在作樂,已為村衆煩擾美事。此時醒木一敲,胡順顯出□□與威嚴,厲聲大喝:“堂下何人,因何事前來訴狀?”

李巧珍聞聽詢言,即刻伏于地面痛哭流涕,衷訴事實:“青天大老爺,一定要為民婦做主,半年之前,我家丈夫得了怪病,始終卧榻不能起身,尋有多方,厚請郎中不計其數,未見有愈。前些時日,我村來有借宿之人,多有好心者施以款待,其中有一書生大言不慚自稱通醫之術,村人将他告知于我,我因有病亂投醫便信了他,請那書生去我家中醫病,不料,用他藥方食有七日,我家丈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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