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知府聞難送書信
細聞婦人直言淩厲,胡順不耐其煩,而因居官之人,但以強裝正義,厲聲質問馬希麟:“那婦人所言可否屬實?見你尚且年輕,何以害得蒼生?”
馬希麟雖為百姓羁押而,明言不諱,未認罪行,但由連說,争奈無補,胡順見馬希麟拒諱,慣用審案大喊一聲:“來人,即刑。”
未想胡順身為知縣,竟是如此斷案,趙芸暧由衙外徑直而入,直問胡順怎不察實,則用刑罰。胡順見此女強詞,傲然進入立于堂上,又不将他放于眼中,自覺顏損,厲聲問道:“下站者何人,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未及應言,左右侍衛相續沖入縣衙,指向胡順破口大罵:“睜開狗眼仔細瞧瞧,你可知此人是誰?”于此之時,堂上亂作一團,雙方侍衛拔刀相抵。
胡順歷涉于人,已知此女之意,若是無心之人,不敢于公堂之上如此無理,然而,此地不容他人撒野,威嚴不妄為人亂踐,欲尋臺階,連拍醒木,喊道:“肅靜,肅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拔刀威脅官府,大清律法本是如此,上至君主,下至百姓,百姓見官必須下跪,你等一衆草莽之徒竟敢冒充本朝侍衛,若不下跪,休怪本官動用衙役。”
侍衛終歸未忍,但将趙芸暧身份言明,喝道:“狗東西,世間竟有不辨菽麥之官,你可知此人乃是知府千金,你願舍去官位,難道不惜己命?”
胡順無膽冒犯,況且眼前之人是知府千金,時下趙佑廷即屬上級,聽聞此言,吓得言語哆嗦,冒出一身冷汗,連連客套道:“千金屈尊至此,屬下不識泰山,罪該萬死,罪該萬死,衙役快快賜坐,快快賜坐。”
衙役聞後,搬出座椅,送至趙芸暧身前,趙芸暧不言不語安坐堂前,揮手示意繼續複審,但不可魯莽動刑,由趙芸暧一旁監審,胡順不敢武斷行事,醒木一下,向馬希麟發問道:“馬先生,你明言無罪,可有公理可言,自古以來,凡事須證,可證此案與你無關?”
馬希麟言道:“大人明鑒,草民唯是一介醫者,初經此地與民毫無仇冤,何故去害他人性命?”
胡順暗暗颔首,醒木一拍,又問李巧珍:“李巧珍,馬先生非有所為,你有何證去告他人有罪?”
李巧珍終未辍哭,哀哀愁眉,聞此一問,急緊言道:“回禀大人,事發當晚,馬先生為我丈夫服藥,我僅依言而行,他見我丈夫服下湯藥,而後離去。我見丈夫徐徐睡去,心有欣慰,不料半夜痛苦嚎叫,心急之際亦是束手無策,未及尋鄰相助,我丈夫咽下最後一口氣離我而去,丈夫死後我左思右想,用藥之時,我嘗少時離開去取薪柴,料想于此時段,必是他趁機下了劇毒。”
馬希麟惱怒氣急:“李姑娘,何以血口噴人,我一心助你丈夫養病,等到頭來,你卻口口聲聲指認是我害了你夫,今日所言并無虛假,是以用藥之時你嘗離開片刻,但我保證,投毒之事非我所為。”
但見馬希麟怒不可揭,胡順依然質問道:“馬先生,且将實情報來,若你承認所為,本官必會從輕發落,反之,若是有人冤枉訛詐,本官決不輕饒。”
尚無分曉,趙芸暧見胡順厲态,言道:“大人,既然李巧珍指認為馬先生加害,何不差人去她家盡詳查驗用藥器皿,有毒無毒一查便明。”
素日如有冤狀,胡順或以亂杖,或以厲刑逼供認罪,按掌收斬,不如趙芸暧這般細致,本欲斥駁又不敢輕視此女,只得依言而行。胡順調整狀态穩坐如鐘,言道:“既然如此,且将馬希麟收監系獄,本官自當遣役審查,還衆民真相。”
此時,那鈴聲嗓音再次言道:“如此甚好,然今已将屍體擡入堂內,不知本縣可有仵作,是非中毒身亡,開膛一驗必見分曉。”
聞言開膛剖腹,細察驗屍,李巧珍竭力拒之,胡順一記威喝,已然無聲,胡順言道:“所言極是,然是姑娘有所不知,本縣常年貧弱,無有仵作于此當任,如此,本官甚是為難。”
趙芸暧輕笑言道:“此不妨事,我知濟南城內正有仵作,此案關系慎重,可命侍衛迅馳駿馬趕回濟南,請人來此并非難事。”
胡順以為此女必與馬希麟同夥,若誠是馬希麟加害,亦有包庇之舉,雖欲不許而無可奈何,此女之言不可不從,只好點頭應允。如此,馬希麟暫且入獄,案發現場盡差侍衛把守,待來日查明,升堂審理。
本以趙芸暧令人生厭,而今卻未落井下石,幫襯免去皮肉之苦,馬希麟有了些許好感,心生感激。胡順欲拍醒木,退堂之語方至口邊,忽然,後堂之內來一侍婢,連連嚷道:“大事不好。”
不料出一驚婢,衆人皆以視線移至其身,但見此婢倉皇,直趨胡順左右,且走且呼:“少爺又是哭鬧,病情複發啦。”
胡順滿臉窘相,婢女不知禮儀,竟然于此獻醜,厲聲斥責将其退去,而後醒木一拍直趨後堂。見胡順焦神不堪,馬希麟已知其子疾甚,久煩于心,未能病愈,救人疾苦乃馬希麟之志,而今欲成階下囚,何以言醫救人?若有良機治好胡順之子,或許有望脫得其罪,然于此時,已無人信他是一實學醫者。
不知情者竊竊私語,言論所謂謀財害命,是喪盡天良之徒。馬希麟不禁自嘆,醫患之間,但見其好不容有失,若有一失必由醫責,歷代以來事事如此,敗且容易,成且甚難,從醫以來積之名聲,欲将毀于一旦。
由趙芸暧百般袒護,馬希麟幸免皮肉之苦,而牢獄之災躲避不得,目前,命案使得趙芸暧百般無奈,更不能罔顧法度,馬希麟入獄後吃盡苦頭,食不果腹,夜不能眠,接連數日無問津者,不曉事已如何,但以終日默誦醫書,看似打發時間,實則定思鞏固識才。
心亂之時,更望有人為他明屈,喪良之事處處發生,不見正義光明之為,然其猶堅決念,天理依在人間,凡冤入獄必有昭雪,但且少待必有公道。趙芸暧未嘗清閑,此女雖是無賴成性,然則精明超常,心地亦善,與馬希麟相處數日,盡知氣和,為人厚德,雖是屢屢觸犯而無惡意,自是凜然正氣,不畏女身,但怠而無多怨。
吳子修去世前日,趙芸暧曾訪吳家,嘗時已見,吳子修能言能語,且是心生感激,趙芸暧靜觀此幕不禁心生有怒,以為輸了賭約,雖有不服而無害人之心。誰知橫生變節,吳子修命喪九泉,想念自初之時與馬希麟抵觸不佳,然是深知秉性,若去加害無冤無仇者,且是患病之人,殊非合理,是故,處處為馬希麟秉公暗助,誠不欲其含冤受死。
數日以內,趙芸暧多受胡順款待,居于縣府只待招來仵作。自趙佑廷聞知此事,速遣仵作前去斷案,未出幾日,猶然覺得不安,特意修書一封,差人送至縣府。趙芸暧一收來信,緊速拆閱,于父親責言行途不慎倍感羞愧,信中多有責備之意,路途遙遠不往醫母,猶戀逗留好玩惹是生非,若是耽擱病情,待回濟南必将嚴懲不貸。而後,趙佑廷于另一信中闡明觀點,以馬希麟救人行醫之道可論善類,不為害人性命,此事必有原由,令其力保馬希麟安危,不得胡順草斷此案。
閱覽連篇累牍之書,趙芸暧将信交予胡順,信中皆是官語,言下之意:今押人士,乃為當今聖母醫疾之人,幸得馬希麟,太後患病逢康,本欲加封禦醫,然其念戀故土未受尊賞,可謂大慈賢德之士,村夫病患怎可難于高醫,馬希麟心性持善,好施醫術,絕不害人性命,更無殺人之機,此事非同小可,莫要誤判好人。
趙佑廷督促胡順,務必謹查案情,速斷公案,直言不諱尚須馬希麟早至西安,行醫診病。往日接收公文,胡順熟知筆跡,待慎查閱,所言之事盡已了然,而信馬希麟醫術不虛,可作當代神醫。
明知此事,胡順方欲回報,速速查實,未料,數日之前,那入堂之婢又闖屋來,所言之事依是胡順之子哭鬧一事。胡順聞後一臉苦惱,不知所為,此乃胡順家事,趙芸暧亦未久留,辭別而去。
師爺見知縣焦頭爛額,進言道:“大人,信中知府言明,那獄中之人屬是神醫,我言此事不可全信,雖嘗為慈禧太後醫診,然今留于我縣誠是天意,何不為少爺診視病情,見他如何開方,醫得疾病。而後召見本縣醫者,審其藥方有何隙漏,如若未存,少爺盡可服下,少爺病情得以好轉,乃論馬希麟真稱神醫,若少爺病情不愈,可與知府言明此事,亦為濟南查出一冒名假醫,如此兩全其美,屆時,再治其罪亦不為遲。”
聞師爺之論後,胡順連連點頭,言之有理,既連知府皆信馬希麟是神醫,孺子近月不愈怪病可使一觀,若能醫好則自拟文書将他釋放,若未見好,則置他個害人之罪,隔日問斬。
仵作驗屍,骨頭全黑,鑒定死于劇毒,縣府差人至李巧珍家中查視,于用藥器具內果得害人性命藥物,但不知是何人所為,胡順查至此時,無法梳理案情,以常識之斷,李巧珍苦侍吳子修半載有餘,皆是可信,嘗言取薪有些許時段,唯馬希麟一人于房內煎藥,此可作為害人之機,亦能斷定投毒索命之人。
仵作公堂斷言,吳子修果然中毒而死,且将中毒時辰加以推斷,而與李巧珍取柴之時相合。如此,全數跡象表明,作案者是馬希麟,若無趙芸暧從中勸阻,想必早已置于死罪,今奉趙佑廷書信,又經師爺提點,急遣衙役前往大牢,将馬希麟帶入縣府。
馬希麟于牢內居住多日,每日暗誦醫典,艱難度時,今又暗誦,幾員衙役言态兇惡,直奔所居牢房,馬希麟心中甚憂,想來必是押出問斬。幾番詢問方知,知縣但以召見,然而不知原由,聞此之後,忐忑前往,不多時已至胡順前。
胡順懷疑問道:“馬希麟,素日嘗聞,你于京城為太後治好異疾,果有此事?”馬希麟颔首稱是,以表此事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