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身懷絕術遭人妒

張黛滢早将手術之事告知張銮,張銮聞後震驚不已,遂随張黛滢而至,但見馬希麟正于探察傷情,故作咳聲,而後怒道:“馬希麟,你區區一年輕醫者,豈能自做主張解開傷者醫布?如此,必使傷者死去。”

張銮無由大怒,馬希麟只好解釋道:“趙姑娘臂內有彈珠尚未取出,若不取出,傷口必會發炎乃至留有遺症。”

張銮言道:“何以見得?必是你危言聳聽,自以為飽讀醫術,貫通古典,受西方蠻夷之輩所誤,以此糊弄百姓,如此荒唐醫術,學它作甚?中華醫學博大精深,豈被那百年愚術所能代替?”

以張銮常年為人,今日之态實不可信,然是馬希麟深知張銮心思,必是他今日将婚嫁之事擾亂,故使大怒不休。時下之人固步自封,不受先進思想與文明,言語之間令人可笑,馬希麟言道:“中華醫學自是博大精深,手術早時源于東漢末年,華佗在世,曾有開刀破腹之術,醫救患者無數,怎能将此論作別國愚術?”

張銮既為醫者,亦明此事,書有記載,華佗與董奉、張機并稱建安三神醫,華佗各地行醫,聲譽頗著,于醫學之上多有成就,醫術全面,精通內、外、婦、兒、針灸各科,尤擅外科,嘗用麻沸散施剖腹術,更以開顱之法名揚天下。然而,時下受盡傳統中醫教導,對于傳言與記載不求研究,但治把握之疾,忽略無把握之患。如麻散一般,由東方傳入西方已是殘編斷簡,為普及之時,華夏醫者恍然醒悟,原以醫病救人,而未續研繼承。

張銮氣急敗壞,言道:“盡信書不如無書,年紀輕輕,根基不穩,何以作那不保之事,自你離開張府你有何等成就,又有何等作為?盡去鄉野救治窮夫俗子,命賤自有天定,患者若來,必會有人醫治,患者不來,醫者何必屈求患者而去行醫?”

若不說服張銮,則不能實施手術,馬希麟無奈道:“尋書摘句、引經據典是輔助之效,唯書生有此興趣,此與行醫救世毫無關聯,自古以來,諸多名醫未必有成,我自幼之志行醫,嘗時以為,上可療君親之疾,下能救貧賤之厄,中以保身長全,以養其生。戰國扁鵲,東漢張機,西晉葛洪,北宋錢乙,當初亦是誠心救治民衆,亦未稗官野史,更無鴻篇巨制。即便是華佗先生,寧願捍着金箍鈴到處奔走,為民解脫疾苦,因醫術顯著而萬古流芳,然而生時未聞挂念成就,目前,我為趙姑娘将彈珠取出,并無他意,若不早取方屬危事。”

如此相争毫無意義,張黛滢無奈,但阻言道:“休再争論,有閑餘時,何不思之如何醫救趙姑娘?”

語音方落,輕蔑之聲由外傳來:“言之甚妙,蓋聞有自稱醫術高明者欲學西道,學他國實施手術,若無差錯,我言此人應是馬希麟先生。”

來者正是孫墨卿,待行至張銮身旁附耳而言,張銮聞後,顏面劇變,急問趙芸暧:“姑娘,你果真将徐成殺死?”

趙芸暧冷面言道:“僅是死一惡霸,有何惜哉?”

聞趙芸暧言之容易,張銮心有恐慌,急言道:“趙姑娘,莫因你是知府千金則妄殺生,徐成并非一般大戶,家中有親在朝為官,惹他不得,此事因我張府而起,你雖搶回小女,而必為徐家視作悔婚,他會以為我等因懼怕後事故起殺人之心,如此,我張五雲該如何對徐家交代?”

趙芸暧冷目一笑:“張先生不必懊惱,我自會承擔此事,徐家雖然勢力雄厚,我會教他不再滋事。”

初有大難臨頭之感,張銮勸道:“我年邁已高,生死早已不懼,而姑娘家中為官,此事非同小可,恐對知府大人不利。”

趙芸暧言道:“張先生且放心,我自知官大壓人,亦知邪不壓正,然而時世暗亂,此事必為徐家來複,我趙芸暧雖是整日橫行,而從不殘害忠良,今有一言于此,即是陪送全家性命亦保張府平安無事。”

張銮心事重重未及進言,孫墨卿将其暗阻,上前打躬作揖,言道:“姑娘如此心善,張府上下可全賴趙姑娘了。”孫墨卿所謂小人之見,如此見利忘義,暗箭傷人,張銮擇而授醫可謂悲憾,時下,能救張府之人唯有趙芸暧。

張銮言道:“如此甚好,既然如此,馬希麟将如何施術?”

馬希麟言道:“若要手術,必先麻醉。”

張銮言道:“但凡麻醉藥材,藥鋪應有盡有,盡可取之。”

馬希麟言道:“不可,由古至今,麻藥皆以曼陀羅為主,成分過量則可中毒,成分過少則不見效,此法不可取,其二,以酒将趙姑娘迷醉亦非佳策,酒會促進血液循環,我以刀具割開皮肉,則使趙姑娘血流不止。我意已決,以針灸之法将傷臂鎮痛而後進行手術。”

待将趙芸暧瘡傷醫布層層剝去,瘡口已爛,血流不止,若換作他人,早已哭嚎不休,趙芸暧意志驚人,始終未嘗有聲,馬希麟言道:“趙姑娘一身豪氣,可與那關公相比,我馬希麟由生以來,從未見過有如此氣魄之女。”

趙芸暧言道:“先生過譽,你我相識已久,我信得過先生為人,更信得過先生醫術,放心施術便是,不必深憂。”于趙芸暧目中,馬希麟不僅相貌不凡,且言談舉止皆有不俗,他人不知,趙芸暧對馬希麟早有動心。

馬希麟将細針以火消毒後,取合谷、曲尺、尺澤、俠白、孔最、內外關等穴位,針灸鎮痛,後欲以刀片将肉挑開,顯然能見臂傷深處有一彈珠,若無臂骨阻擋,恐為彈珠穿透,鳥铳傷力不足,臂骨無損,胳膊依可活動。昔日雖博覽醫書,然于此時,馬希麟手執利匕遲遲不為,若将彈珠取出并非易事,不易着手,心中尚有餘怯,西洋醫者執匕行醫,多次試驗熟能生巧,而馬希麟未嘗有一例手術。見他遲遲不治,趙芸暧言道:“先生何故不醫?”

馬希麟言道:“雖有細針鎮痛,必會難熬,此非常人所受,姑娘當真能忍?”

趙芸暧言道:“先生盡管放手去醫,我趙芸暧生來無情,本以先生而定今生之緣,不想竟是早有所愛,至此,我趙芸暧早已灰心,生死不懼,若先生信我,我必能忍受。”

張黛滢立于一旁,聞此直言而顯窘相,唯以沉默不敢作聲。馬希麟将利匕刺入臂傷皮肉內,輕劃皮膚一寸之餘,張黛滢不由顫動全身,忍聲緊閉雙目。雖是忍聲,然是旁人聞之清楚,疼痛之感傳盡人心,趙芸暧緊含絲巾,美顏滴汗如雨。此時更不可耽擱,馬希麟放開心念,欲将臂內彈珠取出,但是彈珠呈圓,利匕尖銳不易取出,屢次挑動,皆使趙芸暧不忍一聲痛叫,旁人更是掩面失色。

趙芸暧一手緊抓馬希麟衣衫,疼痛言道:“嘗聞關雲長為刮骨而療毒,飲酒下棋,談笑風生,今時,我竟無棋可下,無酒可飲,先生快些,這疼痛之苦實實令我難以承受。”

馬希麟猛然一挑,那顆血色彈珠落于地面。随後,以針線将趙芸暧傷口縫好,以酒消毒,上了瘡藥,包紮傷口。須臾之間,趙芸暧竟大笑道:“先生可有過手術?見你愈合傷口猶如縫補衣料,甚是熟練。”

馬希麟搖頭否認,張銮立于一旁未嘗有言,見其醫術令人嘆為觀止,且是心有鄙夷。馬希麟對張銮言道:“張先生醫術高超,我知必是考我施術之時,傷口若不縫合,易被感染,愈合更長,如今,姑娘瘡傷已無大礙。”

張銮大笑道:“誠是如此,此等手術何難于我?如今,希麟之醫術猶如白璧微瑕,令我等刮目相看。”

而于此刻,趙芸暧侍衛徑直而入,疾步行至馬希麟身前,怒抓衣衫,厲聲言道:“若非他人告知,我等亦是不知此事,你竟敢手執尖刀割開姑娘手臂,今是無事,若有三長兩短,我必取你性命。”

眼見侍衛毆打馬希麟,趙芸暧阻道:“住手,休要在此胡鬧,适才先生為我手術,若非如此我命休矣。”

張黛滢聞聽所言,亦知趙芸暧對馬希麟情深,于此,以全力将侍衛推開速至馬希麟身前,緊握雙手言道:“希麟,無論如何,我願與你生死在一起。”

馬希麟回道:“我亦如是。”

聞二人所言,趙芸暧心有所寒,突然不顧臂傷,起身而與侍衛言道:“走。”

馬希麟囑道:“今日姑娘恩情,希麟感激不盡,不久傷口便會痊愈,切勿忘記換藥。”

趙芸暧心傷勝于臂傷,此感無人知曉,無聞付出而無收益,非無傾心而有所屬。趙芸暧行出十餘步,又止步回言道:“本欲告知我家之事,但因事急未嘗告曉,今日事釋,然是父親心懷念舊,終未勸成。”

未及回言,趙芸暧帶人離去。此時,孫墨卿狠狠咳嗽兩聲,言道:“馬希麟,時下趙姑娘離去,我看誰來做你後盾,自打你來張府之後,總與我師妹卿卿我我,好不羞恥。”

經孫墨卿提點,馬希麟急釋張黛滢玉手。張黛滢無視孫墨卿之言,回首對馬希麟言道:“先生非比俗人,我已明見,将來必有所成,今後,你我便是一家人,勿聽他人诋毀,我張黛滢生無二心,唯嫁予你終不言悔。”

張銮搖首嘆道:“我怎有如此倔強之女,馬希麟招惹是非,已是命中注定,那趙姑娘乃為知府千金,雖是官高權重,欲殺人命并非一人而定,如今,又将那徐公子殺死,徐家尋我要人該如何是好?”

孫墨卿更是火上澆油,言道:“此皆師妹之過,誠乃不知天高地厚,徐家動動手指便将濟南攪得天翻地覆,豈會将一知府放入眼中,如今徐成已死,莫論張府宏志,想必則性命皆毀于二人之手,馬希麟一生窮困,豈成大事?今二十餘歲未見有成,已無所望。”

孫墨卿因嫉妒而鄙夷,因鄙夷而心虛,有馬希麟在此則終無出頭之日。馬希麟解釋道:“張先生且放寬心,我知趙姑娘乃是心直之人,要言不煩,豪爽義氣,一言既出,未嘗有悔,趙姑娘既言力保張府,必會舍生取義而不食言。”

徐成雖是財大氣粗,作惡多端,縱有抗法之為,有趙芸暧這般人士,亦會将其懲治。雖為俠義,然是已成不平之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