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有子重疾患無妻
馬希麟與趙芸暧二人同行,直至張府,但見張銮凝望遠景,不禁吟詩一首:
北國風光蒲月中,遠望不與四季同,
朝暮時見青連碧,萬物餘屬春夏濃。
美景常随杜鵑唱,清風願伴與蟬鳴,
尚贊千枝玉葉時,已忘旁有摘花童。
孫墨卿捧言道:“師父才思敏捷,詠得如此脍炙人口好詩,卓爾不群,乃當世之奇才也,我對師父之仰慕,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一發不可收拾。”
張銮興致正濃,見馬希麟與趙芸暧前來,臉色劇變。趙芸暧直言道:“如此詩句,但以孤芳自賞罷了,張先生,可知黛滢尚在府中?”
本有惱怒,且此時不見馬希麟行禮更是大怒,張銮言道:“馬希麟,黛滢随你而去後至今未回,你問與我,我又去問何人?”
僅以一句,張銮便将責任推之,但念那日嫁予徐成,不見張銮一絲猶豫,此刻如此之言而使馬希麟甚是焦急。然此事不瞞趙芸暧,她早知是将張黛滢藏匿起來,故耍無賴,若馬希麟不見張黛滢,必罷此事,此事甚合心意,若誠是如此便可與馬希麟同度今生,然見馬希麟此時心傷,便直言問道:“張先生,莫将張姑娘藏匿起來而行此無賴之事,你之意圖我豈能不知?”
孫墨卿速上前解圍:“此是何意,我師父乃濟南有名人士,豈會做見不得人之事?”
孫墨卿愈無底氣,趙芸暧冷哼一聲不與計較,疾步向後院趨去,未經搜索便有家丁阻攔,趙芸暧揮舞數鞭,衆人紛紛散去。馬希麟見顏面有變,亦知張黛滢已被藏匿,後而,跟随趙芸暧詳察一番,不見人影。二人返回院中,不禁存有疑慮。張銮借此大怒:“你等将我愛女搶去,至今未還,而今來此尋釁,真是無法無天。”
言至于此,馬希麟只可虛心陪歉,張銮未嘗挂心,待孫墨卿将二人送出府外,行有數十步,馬希麟自言道:“黛滢竟在何處?真急死人也。”
見馬希麟如此挂心,趙芸暧頗有醋意,望馬希麟許久而未動怒,但言道:“先生不必憂心,我命侍衛四處尋找,定能找回張姑娘。”
馬希麟大悅,每有一言皆對趙芸暧略表謝意,趙芸暧羞道:“自始皆是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我既幫你将張姑娘搶回,亦能幫你二人重圓。”
此乃男子氣概,趙芸暧自小獨自闖蕩,明知世态,對于此言,馬希麟心中倍感溫情。當下,與趙芸暧一同複回知府,尋來畫師,依馬希麟所述,且将張黛滢之相描畫出來,囑言侍衛,城內詳細查找。
清風吹拂間,花瓣紛紛落,尋遍天涯路,不知伊人處。雖于蒲月,心灰而比深秋時,馬希麟吟有七言:
一夢但求萬年久,萬年難現再回首;
新晨不見天無際,唯向棵棵枯葉柳;
莫言碎語漫君髻,莫釋其修為卿游;
拂顏引風吹不盡,便等之時已清秋。
數日之內,馬希麟常被邀去行醫,凡是小疾,便以藥方而解,或有大疾,則經馬希麟數時方能制出偏方,寒與溫性、藥性沖突皆分清楚,藥材多少,決計不可。中醫煎藥多以砂鍋、搪瓷器皿為宜,不宜使用鐵器,入煎之前皆以冷水浸泡,所煎藥物,所用水量皆漫過藥面有三指,而後煎藥,亦需半時之久。
這日,馬希麟于屋內熟讀醫典,房門由人推開,來人正是趙芸暧,但見行步匆匆,上前欲言又止。馬希麟問道:“姑娘,尋人可有進展,黛滢是否找到?”
趙芸暧顏有難言之色,因馬希麟急于催促,方言道:“挨家挨戶盡皆詳查,未見其人,适才詢問媒婆得知,半月之前,孫墨卿命人尋媒,已将張姑娘嫁至外地,至今吉兇不明。”
馬希麟輕聲言道:“如此,黛滢身無安危,我已放心。”
趙芸暧言道:“愛人嫁至他人之手,你竟不躁,誠是令人捉摸不透。”
馬希麟言道:“之後如何?”
趙芸暧言道:“不料張先生心持如固,一門親事不成,又是一起,我經侍衛所言,張先生尋至臨淄一家闊戶,而後,将張姑娘悄然嫁去,半月之前被迫上轎,已往臨淄。”
馬希麟心平氣定道:“臨淄離此不遠,我欲即刻而往,而不知是何家姓氏。”
得知啓程尋找,趙芸暧阻止言道:“先生何必急于一時,此事已過近月,張姑娘已成他人之妻,你若去尋,即便尋到又有何意?”
馬希麟何嘗不明此理,決言道:“無論如何我須去見黛滢一面,我與她長年有情,豈能如此輕易而棄?”
趙芸暧急甚,言道:“早知你是如此固執,我便不告知與你,你若去了,他人必将你一頓毒打,時下,張姑娘已是別人家娘子,休再自讨苦吃。”
馬希麟言道:“我豈為毒打所懼?此行前去但見黛滢可曾安好,若好,我便離去,若有不安,更不得坐視不管,即便是搶亦将她搶回。”
趙芸暧言語連連,未将馬希麟勸阻,無奈之下,只好同馬希麟共趨,先同父親言明此事,待臨淄而回便将老家祖母接至濟南,趙佑廷聞言應許,而未嘗慰問趙芸暧去由。嘗為馬希麟所言一詩,始終萦繞不去:
紅顏隔我在海角,我離佳人于天梢;
誰懂夜夜孤身草?願化飛蝶盼尋嬌;
佳人忘時我未忘,我忘之時心已老;
朝暮相思心中繞,唯憂前緣盡勾銷。
所幸臨淄路程僅有幾日之久,時世正亂,趙芸暧僅帶侍衛通往,一路之途,饑民無數,人人皆是面如枯色,身如細柴,使人見後抑郁不止,然無藥材,馬希麟執意将盤纏分與衆人,趙芸暧不禁問道:“若将錢財送予他人,我等如何去那臨淄?”
馬希麟言道:“我等一路乞讨亦能行至臨淄,錢財豈可與危命相比?”
因無盤纏,數人加快步伐,次日便至臨淄。進入城內,可見臨淄不比濟南富有,城內城外饑民成群,路邊角落亦有半死之人,手中瓷碗已損大半,人人之間不見同情,或是常見之事。
而入那家有錢大戶便覺不同,且不言錢財多少,僅是門前兩座石獅所需銀兩亦能救活城內多數百姓。此獅雕刻細致,栩栩如生,石獅不遠處多有饑民相互依偎,倍顯豪門出衆,令人奢望,又有所鄙。有一侍衛告知門前家丁,來者乃是濟南知府千金,那人面露駭色急去通報。不多時,有一身材微胖之人徐徐而出,頭戴商帽,翡翠鑲嵌,身穿錦綢羅緞大顯富貴,手帶玉扳指極其引人注目,此戶非一般富人可及。自出門行禮後哈腰連連,雖不知來此目的,然而禮數未失,行事十分謹慎。待引一衆行至正堂,堂內華麗非常,桌幾椅凳盡是琢物,不難看出是由罕見沉木雕成,後而上色使之光潔如玉,樣樣屬是精品。
壁上字畫更是佳絕,馬希麟雖是不懂字畫,然而經之介紹乃是出自名家手筆,始于心感不平,此戶富能建城,貴可拒兵,但有門前饑民無數,他卻關門而享清福。
待二人稍坐,此人自報家門,名稱餘文三,當年因父望子讀書,便于名內帶有“文”字,若能考官從政,光宗耀祖乃是極好之事,然是餘文三自小油腔滑調,頗有心計,不愛讀書只愛錢財。後而從商靠賣綢緞發家,生有一子,發家之時因自恃財富,心高氣傲打殺數人,常以銀兩了事。
餘文三雖有三分笑,而帶七分謹慎,言道:“不知趙姑娘來此,可與小人有關?若有用處,小人便從,能做便做,樂意效勞,若是不能,則可以策而為。”
趙芸暧直言道:“近日,我聞令郎自濟南娶有一妻,可有此事?”
餘文三回言道:“确有此事,可與趙姑娘有關?”
趙芸暧言道:“此人是我好友,煩請她出來見一面,我與她數日未見,有要事相告。”
餘文三面露難色,似有難言之隐:“此事甚是難辦。”
但見于文三躊躇不定之色,趙芸暧言道:“于先生,此有何難?你大可言知于我。”
餘文三言道:“此事一言難盡,我為犬子起名為于驚雨,方今年歲二九,我本晚年得子故而十分愛惜,只奈數月之前忽得怪病,尋遍郎中解疾,未嘗醫好。說來慚愧,既是不治便請了通靈道者,道者有言在先,若犬子愈,須得沖喜。當時,我問如何沖喜,道者有言,須為犬子娶一門親事,以‘喜’沖‘兇’,以致治病之效,然而犬子病重之事,盡已傳遍臨淄乃至整個青州。”
言于此時,餘文三細品一口香茶,續言道:“若尋女子将其娶進,想來不易,旁人皆不願使愛女守寡,若由贖買,而不見漂亮女子,犬子眼光甚高,一般女子不能入目,我嘗百般勸言,犬子皆是不受,直言即便死了,亦欲娶一美妻。”
趙芸暧悄言對馬希麟道:“這小子毛病甚多。”
雖是微言,而餘文三聽得清楚,續言道:“姑娘所言極是,我百般苦想,青州以裏并無稱心女子,而以雄厚家資去濟南尋找,不出數日而尋有一位,犬子看了畫像甚是合意,如此,便将那女子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