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舉人

沈長念抵達謝府後便開始專心入學,和往常一樣,謝軒仍舊不告知他具體的時日。

也因此,他也并不知曉,原定在九月十五前的辰日張貼的龍虎榜,按時出來了。

按着規矩,順天府的龍虎榜要張挂在巡撫衙門前。

負責挂榜的官差特意挑選吉利的時辰,淨手之後捧着黃綢包裹的榜單前往衙門。鼓樂和儀仗在前方開道,兵丁則在前後護送。

到達衙門後,挂榜的官吏小心翼翼地打開黃綢,取出榜單,妥帖地将它地貼在牆面上之後,恭敬地走到一旁等待。

急不可耐的讀書人們見他退到旁邊,紛紛向前湧去,快速掃視榜單以期望尋找到自己的名字。

沈家和謝家的小厮剛聽說出榜,便急匆匆地去榜單前尋找,從末位一直往上,時間越長,小厮們越是心焦,也不知是人群內誰忽然喊了一句:“少爺中亞魁啦!”大家心底一緊,目光全部朝向桂榜上的第六名望去。

順天府人士沈長念,父沈重,母周氏。

接着不知誰又補上一句:“周家少爺中了亞元!”

由是衆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榜單上的第二名,甚至還有小厮懷疑自己眼花,揉揉眼,瞪圓,之後高聲叫到:“周少爺是亞元!周少爺是亞元!”

而後小厮們争先回府,趕忙将這件事情通告,希望能得些額外的酒錢。

周慕禮出自豪門世家,自然不會吝啬,每個前來報喜的小厮都賞了一吊錢,他感懷姑父姑母的幫助,還特意去向兩人道謝。

沈重和沈周氏都替他高興,前者還刻意贈送他一塊玉,名為靈鳌奪魁,預祝他科考順利,周文瀚知曉兩人對他的疼愛,心底也愈發感激。

而另一邊的謝軒,知曉弟子中亞魁之後,只是捋了捋胡須,沒有過多驚訝。

真正驚訝的,是謝軒的嫡女謝靈妙,她聽聞沈長念考中貢生後愉悅不已,恍然間那日雪花飄落間的謙謙君子又映入腦海。

她趁着這個時機,找到了父親,表明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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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謝軒斷然拒絕,原本染上笑意的眉頭忽然緊蹙,“爹不會把你許配給他,你死了這條心。”

謝家風氣向來開放,男女間悄然有平等之風醞釀,但謝靈妙也知道謝府外對女子的束縛,便以為父親因為自己的膽大妄為而生氣。

“父親,我知道婚約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謝靈妙細細解釋,爾後出聲詢問,“女兒不是私相授受,也并非投懷送抱,只是希望您能考慮女兒的心意,您又何必這般大的火氣?”

謝軒聽着女兒的話,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激烈了些,但他确實是為女兒的心思所震驚。

頓了頓,他才接着說道:“女兒,為父對你素來寬容,即便是你的婚姻大事,我本來也沒想幹涉,任由你自己喜歡便是。”

謝靈妙聽見父親這些話,心底一喜,正準備告謝,卻又聽他接着說道:“但如果對象是沈長念,父親卻絕不會同意你們兩人的婚事。”

“父親?”謝靈妙聽完這些話,更加不明白父親的意思,“長念是您的弟子,家世顯赫,前途無量,您為何?”

謝軒望向尚還年幼的女兒,欲言又止,沉默一陣子後嘆氣說道:“家世顯赫,家世顯赫,長念這一輩子,壞就壞在家世顯赫。”

謝靈妙愈聽,愈加不理解父親的深意,她偏頭,等待父親的解答。

好奇心害死貓。

所以謝軒并無意讓她知曉其中的重重事端,他拍拍女兒的頭,勸慰道:“妙妙,聽爹的話,不能是長念。”

謝軒本以為自己女兒是不知何時情根深重,他哪裏知道,謝靈妙只是因為自己不得不嫁人,與其選擇素未謀面的陌生人,還不如選擇知根知底的沈長念。

但是素來對她好的父親這般阻止,她自然不會一意孤行,為了一個沈長念而傷害自己的父親。

“女兒沒有那般頑固。”她行禮,笑道:“父親向來深明大義,女兒又怎會一意孤行?父親若是不允許女兒嫁他,女兒另擇佳偶便是,難道非要吊死在一棵樹上不成?”

女兒糊塗,做父親的便頭疼;女兒懂事,做父親的就內疚。

謝軒摸摸她的頭,嘆了口氣,一言不發。

謝靈妙只當父親還有其他的事情,就徑直告退了。

他看着女兒遠去的身影,仰天搖頭,喃喃自語:“若涵啊,你是個禍害,沒想到你生的兒子卻也是個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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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張貼桂榜,各省的監臨還要分別将中舉的《題名錄》呈交給皇帝審閱,禦筆朱批,諸位舉子方才正式獲得參加會試的資格。

因為魏朝京都的不同考場分別有不同的主考官,所以名單首先要彙集到左右丞相,由丞相加以整理後再上報給皇帝。

沈長念參加科考,不管沈重樂意與否,他都必須避嫌,所以整理各省名單的職責就落到了祁學謙的肩上。

自然而然地,他發現沈長念考中了京都的亞魁。

當然,也不算是稀罕事,畢竟舉國上下數十省,每省都會出個狀元,如此比較,京都的第六名實在算不得什麽。

只是他心底有自己的謀算,所以額外關注些,瞥了一眼,用行書謄寫考生的名字。

按道理來說,公文須由楷書抄寫,只是他性格略微肆意,倒是不喜歡完全按照規矩。

旁人看來,他寫的一手好行書,但對于有心人來說,他便是罔顧法典,罪該萬死。

覺得他罪該萬死的尊貴人兒收到花名冊後,看也不看,徑直加蓋公章和私章。

“這……”侍奉皇帝的老太監劉自忠意外出聲,随後想起這是在禦前,立刻閉嘴。

“無妨”嚴佑元一陣苦笑“你不過是想問朕為何如此草率是吧?”

“奴才決無此意”太監不能幹預政事,李自忠即便從皇帝的語氣裏聽出些內容,也不敢表露分毫,面露谄笑,“陛下九五至尊,自當是英明神武,這般迅速,不過是陛下聰明果斷罷了。”

嚴佑元看着滿嘴奉承的老太監,心底厭惡,但卻不能斥責。

他至今都不知道,除了之前做過太傅的沈重,這宮裏宮外,還有誰是自己的支持者。

這老太監,或許因為是敬畏他的身份,亦或許因為是背後主子的教誨,所以才對他畢恭畢敬。

只是,嚴佑元想到此處,不由自主地捏起拳頭,自己什麽時候,才能真正執掌天下,才能真正成為名副其實的天子。

他凝視着花名冊上沈長念的名字,想起沈重的安排,嘴角的笑容逐漸勾起。

他無比期待着那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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