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鹿鳴

因着鄉試之後諸位舉人都要參加鹿鳴宴,所以謝軒通知弟子之後,兩人都愉快地赴宴。

謝勉因為家境貧寒,身體羸弱,在考場時徑直昏倒了,以至于沒有發揮出最佳水平。

但即便如此,他也獲取了參加會試的資格,可見他平日裏學問應當是極好的。

也因此,謝軒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決定讓他再休養鍛煉三年,增強體質後再去參加會試。

可謝勉卻拒絕了。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的家庭裏沒有辦法再支撐他的入學費用。

對于普通農家來說,能夠在稅務下存活就已經是難事,而供養讀書人更是難上加難。

謝勉幼時是家裏唯一的兒子,他父親在送他讀過兩年學堂後,執意讓他回家勞作種田。

不是不明白讀書的作用,而是家裏實在是沒有多餘的錢財。

只是當時的謝勉,入學之後,看見過書香門第的境況,所以才知道種地不能致富,自己的唯一出路,就是讀書。

可同時,他也明白家裏的情況,自己是唯一的男孩,下面有三個妹妹,母親肚子裏還有着一個不知道性別的孩子,如果自己繼續入學,饑荒年間,一大家子人很有可能會饑餓致死。

所以他在辍學當天,尋找到謝家的嫡系族長謝軒,表明自己從學的決心,而謝軒看中謝勉的刻苦勤勉,加上現在嫡系沒有出衆的人才,遂同意收他為徒,并負責他的讀書費用。

謝勉的入學得到保障,但他的父母和五個妹妹的開支,卻還是依靠着父親微薄的收入。

因此,即便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不适合參加今年的科考,他也只能聽天由命。

畢竟自己的親人,實在等不起。

-----------

Advertisement

鹿鳴宴何等繁華,自是不必說,沈長念和謝勉等舉人大都是步行而來,而文武三魁,都是由帥漕和殿步司安排鞍馬儀杖,一路鑼鼓開道,好不熱鬧。

坐在駿馬之上的周慕禮,掃眼便望見沈長念,沖他一笑,也算是打過招呼。

諸位舉子聚齊之後,開場內外簾官便讓樂妓彈奏《鹿鳴》之曲。

這些規矩,沈長念等人也早就知曉,樂曲響起,他們立刻應聲唱起《鹿鳴》之詞。

舉子們似乎忘記原本的煩惱,全然輕松起來,觥籌交錯,起坐喧嘩。

剛開始只是簡單地熱鬧,之後卻有些變了味兒。

一時興起,滿臉漲紅的老儒生竟然偷偷地對奏樂的藝妓動手動腳。

那女兒年紀尚小,又只是賣藝不賣身的姑娘,怎麽可能會委身給眼前這個色咪咪的老人,幾次下來,她終于無法忍受,徑直将他推開。

須發盡白的老者本就喝多了,她這一推,不但沒能使他清醒,反而激起他的怒火。

他四處瞟幾眼,發現幾乎無人關注到這裏,所以他更加妄為,一只枯瘦蒼老的手順着女子的小腿向上。

樂妓不敢停止奏樂,更不敢大喊大叫。因為她知道,一旦被人發現這裏的情況,無論這個老儒生的結果如何,她的結果絕對不會好。

因為她是卑微低賤的樂妓,而眼前的人卻可能飛黃騰達。

她強忍住自己的眼淚,覺得有些無助。

老儒生發覺她的身體僵硬,湊到她耳邊,輕吹一口氣,笑嘻嘻地說道:“老子這輩子見過的女人多了,欲迎還拒的手段也見的多,你裝什麽?把大爺伺候好了,等大爺中了進士,就擡舉你做貴妾,不比當樂妓好?”

那樂妓默默地向一旁移了移,似乎是想要逃開這雙手的控制。

老儒生火大,這麽個樂妓還看不起自己,于是他伸手就想抓住她。

結果被銀制的酒壺陡然砸清醒。

他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醉紅樓,而是在鹿鳴宴,慌慌張張地想要竄逃之時,被人一腳踹翻在地。

他連滾幾圈,哐哐當當地将桌椅撞倒,連帶地桌上的金銀酒器也都摔落在地面,發出更強烈的聲響。

衆人迷茫的眼神突然清明,全都集中在身着青衣的公子身上。

沈長念看着眼前為老不尊的畜牲,心底大火,正想痛罵,可因為想起要保全女子的名節,所以生生止住。

但誰都瞧得出來,狐貍眼裏的怒火,恨不得将眼前的老舉人焚燒殆盡。

“怎麽回事?”圓滾滾的殿步司官員看着這副景狀,連忙主持全局。

沈長念沒有開口,那老儒生卻捂着腰,顫顫巍巍地起身,哭訴道:“大人,在下喝酒正是興起,也不知是何故,那位後輩竟然直接用酒壺砸我,并且将我踹翻在地。”

這老儒生倘或知道沈長念是右丞相的兒子,恐怕也不會肆意污蔑,畢竟可能會關系到今後的前程。

但他現在不知,心底害怕自己的酒後胡為會損害自己的形象,影響自己的名聲,所以直接将所有過錯全部推到沈長念身上。

“大人,本朝倡導尊和孝,這後輩卻敢借着酒勁,當衆折辱我,還望大人替民主持公道。”說到最後,老儒生已經是淚流滿面,不少舉子也都指責起沈長念。

殿步司官員包瑞知曉沈長念的身份,但一則他自己是窮苦出身,所以對富家子弟仗勢欺人的行為尤其痛恨;二則是他年輕時受過沈重的折辱,內心怨憤,厲聲道:“沈長念,這位老者的話,你可承認?”

“不承認!”沈長念的怒火也還沒有平息,語氣裏不自覺地帶着沖動。

包瑞詢問一圈,确定無人反對老儒生的說法後,即刻讓随從控制住沈長念。

樂妓見着眼前的場景,想要起身作證,沈長念卻暗自用力制止她。

這件事對自己沒有威脅,何況他也不想讓她再卷進來。

随從走近他,正準備動手,卻被人呵止了。

“住手!”祁學謙見着眼前的淩亂,不自覺地燃起火氣,“這是鹿鳴宴,不是你們動手的地方。”

這你們,自然涵蓋着正準備控制沈長念的随從等人。

包瑞聽見他的斥責,面色一紅,向仆從們使了個眼神,看見他們退下後才向祁學謙請罪。

“大人”他的語氣頗為誠懇,“下官組織不力,使得鹿鳴宴混亂不堪,勞煩大人親自前往,實是罪過。但這件事是沈重之子沈長念率先傷人,下官也只是想把他壓往官府,還望大人明察。”

祁學謙聽畢,緩步走到沈長念身旁,不怒自威:“你先動手?”

“是。”沈長念冷淡地吐出一個字。

祁學謙發覺他的冷漠,也不生氣:“為什麽動手?”

“他為老不尊”沈長念瞥那老人一眼,惡狠狠地說道,“活該被打。”

“對誰不尊?”他的态度慣常地漠然。

包瑞觀察到他的神情,還當是沈長念惹怒了他。

畢竟沈家和祁家兩家的鬥争,明眼人也都知道。

樂妓低賤,哪裏又配得上“尊”字?

忽的想到這點,沈長念默,轉而答道:“對陛下不尊。”

被扣上這樣一頂帽子,包瑞也慌了,頓時跪地求饒:“祁大人,這黃口小兒污我。我如何敢對陛下不尊?”

“你在禦賜的鹿鳴宴上膽敢生起色心,動手動腳,難道不是不尊陛下嗎?”

他這樣說有些牽強,但也不是沒有道理。

包瑞汗涔涔地跪在地面,叩首,不敢起身。

祁學謙莞爾。

只是生來性冷,他的愉悅也不過是微微扯動一秒嘴角,爾後消散。

他讓兵丁随意搭建簡易的營帳,就地組建起最簡單化的審訊間,而後讓其他人依照順序單獨進入。

最先進入,之後卻被勒令在外等候的老儒生看見這副架勢有些急了。

本以為祁學謙不會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卻沒想到他準備大辦。

都是沈家小子扣的那頂帽子。

老儒生咬牙切齒。

日暮西斜,其他人從營帳內出來後都是徑直離開,最後唯獨剩下包瑞、沈長念、老儒生、祁學謙四人。

祁學謙剛從營帳出來,老儒生便上前,不卑不亢地行禮問道:“大人,不知道小民是否可以回家了?”

他心底其實發虛,但也明白,自己絕對不能慌張,因為越慌張越表明自己有問題。

“包瑞”祁學謙喚道。

包瑞聽見,即刻上前聽命:“下官在。”

“順天府舉人李晖強搶民女無果,謊報證詞,交由衙門依大魏律法處置”祁學謙回道。

“是”包瑞素來支持祁學謙,也知道沈祁兩家不和,所以并不祁學謙在包庇沈長念,他徑直回複道,“還望大人能将證據交托給下官,以便能盡早定罪。”

他收了畫押和證詞,便讓仆從壓着李晖離開了。

“這件事多謝您”沈長念感謝他的公正和周全。

祁學謙連話也懶得說,徑直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祁學謙:小祖宗啊~

沈長念:诶*罒▽罒*。

本文男主,就是個傻白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