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監牢

沈長念在牢裏呆了五天。

監牢的環境并不好,陰暗潮濕,甚至會有老鼠出沒。

但可以想象,即便環境再不好,也總還是有差和非常差的區別。

因為群臣對沈長念的處理态度還不明朗,所以衙役并沒有過分地折磨他,并且由于沈重沒有被撤職,官差們還刻意照顧他的吃穿飲食。

至少和其他監牢裏的人比起來,他的牢獄生活可以說是順暢平安的。

唯一讓他無法放下的,就是沈重的态度。

沈長念揉了揉眉心,想到自己可能的下場,頭疼不已。

欺君之罪,照理應當判處私刑,最重可以滿門抄斬。

所以,他至今沒能想明白,沈重是何時知曉自己的女兒身;而且,揭露自己的身份,對沈家有何好處?

年輕的官差看他貌似不适的模樣,隔着阻欄問道:“您可是身體不舒暢?”

“沒有”沈長念露出微笑。

官差見她面色正常,也就沒有糾纏,記錄罪犯的檔案去了。

不多時,隐隐約約地可以聽見最外面的牢門被打開的聲音,随之而來的便是鑰匙的碰撞聲和穩健的腳步聲。

沈長念當初也請過武學師傅,聽着這步聲,便能知道他是長年綁腿練武的人。

牢獄的光不太明亮,沈長念蹙眉望着穿紫色官袍的男人逐漸靠近,幾乎要接近牢門時,他起身行禮,輕輕地喚了句:“祁大人”。

“這般背光,你倒還能認得是我”男人頓了頓,平靜地回道,低沉的聲音在這狹窄的牢室裏更顯得無法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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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裏摻雜些微弱地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沈長念心裏緊張,沒有聽出他的歡喜,只以為是問句,便出聲回答:“麒麟補子紫色官服,朝堂上下,也只有您有資格穿。”

祁學謙的确沒有褪去官服,因為他剛下朝就被皇帝勒令到此處。

官差打開牢門,祁學謙徑直進去,官差鎖門離開。

“沈長念”祁學謙正襟危坐在囚牢的木凳上,一頓,“你竟然是女兒家。”

只是語氣裏沒有半分吃驚的味道。

沒被揭穿之前,這件事是沈長念絕對不能觸碰的禁忌。

可是現在,這件事都已經被公之于衆,連掩飾的必要都沒有,所以她徑直答道:“是。”

祁學謙不知出于什麽緣故,又問了些不着邊際的問題,而後詢問道:“那你往後怎麽辦?”

“不知道”沈長念搖搖頭,她日後定然和政壇無緣,也不必再防備祁學謙,所以此刻兩人聊天倒添了些真誠。

她也的确不知道日後怎麽辦。

本朝為了繁衍生息,勒令所有的女子必須在十七之前出嫁,否則必須繳納高昂的稅務。

沈家雖然不缺這筆錢,但可以想象,無論是右丞相帶頭不嫁女的說法,還是右丞相腰纏萬貫的說法,都會影響沈重的名聲。

恐怕,自己這一出獄,定是要嫁人,可是能嫁給誰?

因為女扮男裝和參加科舉的緣故,她今年二十有餘,倘或是男子,尚還年輕;可若是女子,便已經是老姑娘了。

一般人家,男子十四五歲就會娶妻納妾,若是拖到二十多還不結親,常常或是家境貧寒、或是身體殘缺、或是頭腦不清。

門當戶對的,基本沒有。

想到這裏,沈長念一怔,憶及自己還身處監牢,思慮太遠并沒有好處,于是她搖頭,把這些思緒丢掉。

“你父親對你可真好。”

對方許久未曾說話,等到的第一句話确實滿含諷刺。

“嗯?”沈長念回神,把目光移向他。

祁學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她:“你知道你好父親的好徒弟,今天在朝堂上頒布什麽旨意嗎?”

沈重的門生的确不少,但能在朝堂公然壓制祁學謙的人,只有一位。

皇帝。

沈長念一時無言。

她沒想明白,和祁學謙有關,同時和自己有關的旨意,會是什麽。

莫非……

她忽的靈光一現,瞪圓眼睛,不可思議地望向他。

“你看,他對你多好”

祁學謙眯着眼睛,顯得促狹又戲谑:“他把你嫁給他的敵手,嫁給他一定會鏟除的人。”

饒是脾氣再好,沈長念此刻也不由得充斥着恨意。

過去幾日沈重的叮囑紛紛沖進腦海,那些不甚明了的話此刻也陡然清晰起來。

他知道她的女兒身。

所以把她變成政治的棄子。

“恨嗎?”祁學謙挑起她低垂的下颌,望着她眼眸裏的恨與怨。

爾後笑聲在牢間回蕩。

其他牢房裏的罪犯聽見他的笑,都以為他心情愉悅,俱都拍打着牢柱,不停地叫喊:“大人,冤枉啊,大人。”

祁學謙沒沒理會其他人。

他收回手,轉身走出牢門。

牢門沒上鎖。

沈長念知道,他是在讓她選擇。

走出牢門,就意味着必須遵循聖旨,成為祁學謙的妻子。

不出牢門,就意味着違抗聖旨,恐怕這輩子,她也沒有機會再走出去。

人總有一死……

她如是想。

所以她選擇死得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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