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婚嫁
庚辰年戊寅月丁未日,吉,宜婚嫁。
在家近半月的沈長念穿上繡娘趕制的嫁衣,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庭院裏。
鄉鄰都來觀望,一則是蹭蹭婚事的喜氣,二則是看看稀奇,這當了二十多年男人的右丞相嫡子,忽然變成女人,還要嫁給左丞相,難道不是天大的熱鬧嗎?
謝靈妙和謝軒也抵達沈府,皆是若有所思。
謝靈妙想的是自己爹是不是早就知道沈長念是女兒身,所以當初才那般阻止自己。
而謝軒,從到達沈府開始,他緊蹙的眉頭就沒有松動過,滿身的憤怒讓周圍的賓客都有些不明所以。
作為主人,沈重也注意到謝軒,但他并沒有上前詢問,只是囑咐小厮:“如果今天有人鬧事,無論是誰,全部押往官府。”
小厮們自然是聽從沈重的命令。
外邊炮仗、鑼鼓聲越來越近,沈長念聽着,心緒雜亂。
說不緊張是假的。
但更覺得無法言說的,是內心的掙紮。
她跟随祁學謙回到沈府時,父親和母親親自在沈府前等候她。
祁學謙沒有向他們問禮,扶自己下馬車後,囑咐一句“萬事小心”,就讓車夫驅馬離開了。
倒是母親見她回府,前所未有地噓寒問暖,但他們三人一起吃過午飯後,母親照舊回房午休。
因為之前的事情,她并不想多言,也準備跟随母親離開時,父親卻制止她。
“長念”沈重滿含愧疚,“我知道你心底不好受,為父也是一樣,只是我不得不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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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念沒有說話。
因為他們兩人心底的不好受,差了不止一個層次。
她想出聲質問他,為什麽要在那樣關鍵的場合揭露自己的女兒身?
但她沒有。
因為她知道,沈重如果想說,見面時肯定就告知她;可如果不想告訴她,他有千萬種方法回避。
沈重看着女兒的模樣,也知道她心底的不滿,反問道:“長念,為父知道你心底對父親存有怨氣。可是為父問你,倘或我不揭露,你還要隐瞞多久?”
沈長念不知道,可也不想去思考,大不道地凝視着他。
“我現在直接告知皇帝,表明你的女兒身,沈家的地位不會受到影響,你自然不會有生命威脅”沈重回望她“可如果你日後為官,卻被發現是女子,一則是沈家極有可能被攻擊,二則是你的年紀愈發大了之後,怎麽可能還找到讓人滿意的婆家?”
“難道祁家,就是您心底滿意的人家嗎?”沈長念露出譏諷的笑容,“沒想到您對政敵倒是這般信賴。”
“不是”沈重聽着她越距的話,沒有憤怒,捋了捋胡須,接着說道,“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滿意祁家,但是…”
“沈家是忠于皇帝的,但是現在,魏朝的權力都集中在祁學謙手裏,尤其是…”沈重望向她,頓了頓,“兵權。”
沈長念一驚。
魏朝的兵權用虎符控制,左半邊交給将領,右半邊交由皇帝。
當初為了壓制太後和常安的權勢,嚴佑元在沈重的建議下,把另一半交給祁學謙。
平亂之後,無論其他臣子如何明示暗示,他卻始終不願意把虎符交還。
亂臣賊子之心,可見一斑。
“所以”沈長念面色與平常無異,“您要我去祁家拿到虎符?”
“是”沈重仿若沒有看見她眼內的苦澀,徑直說道,“祁學謙有狼子野心,現在虎符放在他手裏,如果有一天他想發動政變,我們只能任他宰割,所以,你必須把虎符盜出來。”
“父親”沈長念笑得譏諷,“聖上賜婚,我便終身是祁家的人,您告訴我,倘或祁學謙遭難,我怎麽辦?”
“倘或我和你母親遭難,你怎麽辦?”沈重的語氣裏透出質問,随後又恢複勸慰“長念,你要記住,夫家是不可靠的,娘家才是你終身的倚仗。”
“你的婚,是我請聖上賜的,事成之後,你自然可以任憑心意。你想再嫁也好,想四處游玩也好,想隐姓埋名也好,都随你。”他抿了口茶,繼續勸道:“這些都是陛下的意思。”
沈長念看了看這位誓死效忠帝王的父親,嚴肅地說道:“我不知道辦成需要多久。”
“無妨無妨,這件事原本就不容易,何況你一個女兒家?”
沈重以為她同意,笑容滿面:“只要在祁學謙謀反之前拿到就行,日後你便是他的枕邊人,風吹草動,你自然也都清楚。”
沈長念沒有搭話,一味地笑。
沈重以為目的已經達到,也知道還需要給她緩沖的空間,關懷幾句後,自己先離開了。
沈長念回憶起這些,紅蓋頭遮掩住她的神情,同時也阻礙她的視線。
她其實,并不願去參與兩派的争端,只是因為身份使然,而不得不被牽涉。
至于兵符。
她絕對不會交給父親便是了。
畢竟聽他的意思,一旦拿到虎符,就定然要對祁學謙下手,兩大派別的敵鬥,到時候必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戰争和迫害,都不是她想看見的。
而具體怎麽辦。
來日方長,以後再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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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來的冰人告知沈重,說是新娘子該上轎了。
按往日娶親的規矩,由兄弟背新娘子上轎,沈重便讓沈長泛将沈長念背上花轎。
沈長泛沒讓小厮跟随,自己去往沈長念的小院。
青源看見來人,哭哭啼啼地将沈長念交托給沈長泛,她想跟随着主子,将主子送上花轎,但是沈長泛卻沒有同意。
“讓我和長念,單獨聊會兒”他說,語氣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青源明白,沈長念若是女兒身,日後沈家的後繼者就是沈長泛,他倆人若是能融洽,對主子有益無害。
所以她沒有跟随,和瑞祥等候一會兒後才準備去前廳。
沈長念全身的重量壓在他的後背,沈長泛卻覺得還是太輕,但他素來不善言辭,所以沒有說話。
也不願意說話。
“哥”沈長念喚他,聽得出她語氣裏的或真或假的愉悅,“再往後,父親、母親和姨娘都要你照看。”你也不必再因為爵位而痛苦。
沈長泛沒有搭話。
因為嫡庶的分別,這是沈長念第一次叫他“哥”。
說沒有感觸是假的。
可如果說等待這句話很多年,也是假的。
逐漸靠近正堂,沈長泛擡眼望向熙熙攘攘的庭院,出聲喚她。
“長念,父親最後,肯定鬥不過祁學謙,所以”他的語氣裏聽不出情緒,“無論他曾經交代過什麽,你都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沈家有皇帝的信賴和支持,沈長念不知道他是怎樣得出這個結論的,時間緊迫,她沒有詢問,附在他耳邊,笑道:“謝謝哥。”
沈長泛小心翼翼地将安置進轎內,輕聲囑咐:“安好。”
“起轎!”
冰人的聲音總是帶着歡快感,伴随她的高喊,轎夫搖搖晃晃地擡起,行走時卻無比平穩。
隐約之間,她似乎還能聽見轎夫微弱的號子聲。
同在京都,沈家和祁家相隔不遠,很快沈長念就聽見冰人的“诶,到了,到了”的指示。
轎夫落轎,冰人便喊道:“請新郎官踢轎,迎新娘。”
沈長念便覺着花轎極猛地一震,然後轎簾被掀開,她的手臂被攙扶着。
踢花轎是為了表明丈夫對女子的壓制,婚禮過程中,也不過是個儀式罷了。
但冰人卻是首次瞧見,踢得這般重,這般狠的。
這不是結親,是結仇啊。
她暗自想,随後便琢磨着盡快把數額龐大的冰人費轉移出去。
“走吧”他說,沒有半絲攙扶的意味。
沈長念起身,被轎門頂撞到,忽的又彈原位。
她感慨花轎的矮小,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起身,這次感覺頭頂撞到柔軟的東西,她順勢一摸,便發覺是男人的手背。
兩人并肩前行。
“謝謝”沈長念壓低聲音。
“我可不想娶個癡女”一貫的譏諷調調。
沈長念下轎,過火盆,因為紅蓋頭的緣故,有些琢磨不清距離。
“相、相爺,您可得扶着新娘,共度一生。”冰人瞧着不耐的男人,顫顫巍巍地開口。
祁學謙瞥她一眼,她的大膽便又縮回胃裏。
但他還是伸手,扶着她跨過火盆,緩步走向正廳。
相較于平常男子的步伐,他的步伐極慢,沈長念知道他是有意照顧自己,內心增添幾分感激。
再往後的事情,也都是照常,沒有什麽意外。
拜完堂,祁學謙就将沈長念扶進婚房,她的蓋頭還未除去,走路時磕磕絆絆。
祁學謙倒還是耐心,一路護着她進入婚房。
因着祁家人丁單薄,所以沈長念并不需要接受妯娌的拷問,鬧洞房之類的事情,也只需要交給祁學謙來處理。
他讓她先站着等候,然後自己徑直掀開錦被,把被裏的花生桂圓等趕至一旁,之後扶她坐下,勒令其他人全部離開後,他就直接把蓋頭取下,塞給她糕點。
沈長念手裏端着一盤糕點,還覺得恍惚。
婚嫁當天女方不能吃東西,所以她從清晨開始就沒有飲食。
他倒是細心。
而做完這些事,祁學謙什麽也沒說,徑直出房門應對賓客去了。
糕點是她喜歡的綠豆糕,沈長念咬着,直覺得感激。
這樁婚嫁,他們雙方都不願意。
若是情形交換,沈長念不覺得自己能做得更好。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女主,低情商!!!溫吞!!!
比起炫酷帥拽強娶豪奪的神男主,本文的男主更接近男配性格,但是也不會要說不說地折磨人就是了。
如果有人看的話,希望關注關注男主行為的細節,我堅持相信,細節體現人的感情和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