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惆悵

某些時刻,争吵并不是一件壞事。

至少對沈長念來說,是這樣。

或許是因為她發現祁學謙并不是想象中那般的嚴苛狠戾,所以行事也就不再過多拘束。

而對祁學謙來說,争吵,至少算不上一件好事。

自從主動低頭認錯之後,他就發現,他在沈長念眼裏喪失了威嚴。

比如以往每當他一咳嗽,沈長念就會迅速擡頭望向他,狐貍眼裏悠悠傳遞着“還有什麽事情要我做嗎?”的訊息。

而現在,恐怕他就是把嗓子咳破,她也不會瞧他一眼。

他有些惆悵,但面上的冷靜卻沒有摘除:“沈長念,你會搭弓射箭嗎?”

沈長念從成堆的公文裏抽身,細想之後,答道:“會一點。”

她的确只是會一點,本朝重武輕文,所以父親并不強調她的武藝。雖然當初也指派師傅教她騎射,但她手臂的力量太小,拉弓力量不足,基本無法遠射。

祁學謙點點頭:“從明天開始,跟我學武。”

“嗯。嗯?”

沈長念剛開始沒聽清,自然地應了聲,後來聽清了,反而不明白他想做什麽。

顯然他也沒想回答她,專心批閱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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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沈長念迷迷糊糊間被人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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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不喜歡被擾了清夢,她磨牙,語氣帶着愠怒:“做甚?”

可偏偏剛剛清醒,聲音裏還是嬌軟的,落在旁人耳裏,就像是奶貓撒嬌般的柔和。

“起床”冰冷低沉的嗓音。

在夏日将盡時,她忽的感到一陣寒冷,被凍得清醒過來,偏頭便看見男人站在床邊。

她穿着亵衣,倒也不慌張,望向窗外,轉過頭,眼含薄怒:“天都還是黑的。”學騎射也不用這般早。

祁學謙不屑地自上打量她,一不留神落在胸前時,眼神有些閃避,但掩飾地極好:“若是日頭大了讓你學,像你這種生得嬌氣的,多半賴在地上哭。”

“我哪裏生得嬌氣?”她算是徹底清醒,但起床氣還沒消盡。

“哪裏都嬌氣”他面無表情,腹诽:也不知前日裏哭得梨花帶雨的人兒是誰,現在又來辯解。

于是沈長念掀開薄被,下床。

在她掀被那一刻,即便知道她身穿亵衣,祁學謙還是自然地偏頭避開她的身體,但好巧不巧地,視線卻正好落在玉足上。

光滑似錦,白皙如雪。

他一時呆愣,等反應過來時,發覺已經被關在門外。

他上前推門,門已經被闩住了。

如果是平常,祁學謙倒也不會勉強。只是沈長念已經答應,他便不會允許她半途而廢。

他對着門內,音量比往常高上許多:“沈長念,出來,再不出來我就進去了!”

門內悉悉索索的絲被摩擦聲。

他以為是她躺回床榻,暗道:那你別怪我。

由是後退半步,徑直把門踹開,剛踏進門檻半步,便瞧見女兒家正在穿衣的影子,落在屏風上。

屏風上畫的是《還魂記》。

恰好是杜麗娘夢見了柳夢梅。

他一怔,默默地把懸在半空的腳,收了回來,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地,關門。

心跳如雷。

沈長念在屏風後面換衣時,聽見動靜也被吓了一跳。

只是她想有屏風擋着,也露不出什麽東西;而且他不是好色重欲的人,肯定不會上前來,所以也就沒有過多擔心,想着快點把衣裳穿完最好。

騎射定然是穿騎裝。

她醒來時那套騎射服就已經在身旁,應該是祁學謙早就準備好的。

不算華麗,簡約大方,卻恰好合了她的心意。

出門時候,祁學謙背着手,在門前等候。

聽見開門的聲響,他微不可見地偏頭,但立刻又直視前方,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吧。”

沈長念跟着他。

祁學謙穩步走在前方:“雖說是要教你騎射,可最近我沒有時間,所以沒辦法帶你去騎射場。”

最近朝堂裏不太*安分,沈重和小皇帝又不知道在謀劃些什麽。

他收回思緒:“因此,最近你先學習射,等日後我閑下來,再教你上馬射箭的關竅。”

說話間,兩人走入一片空地,在這邊等候的兩位小厮腿骨發顫地擡上一張大弓。

借着幽暗不明的燈光,沈長念勉強能看清弓背上的龍狀紋路,隐約感覺出它的沉重。

“這把弓,估計有二三十代,上千年了”

兩個小厮勉強能擡動的弓,他卻單臂拿起,試試了手感:“這把弓重一百二十七斤,通身玄鐵打造,弓弦據說是用蛟龍的龍筋所制。”

他戴上小厮遞來的扳指,接過木箭,搭弓瞄準,沖着院內的一株古樹而去。

霎那,箭離弦,正中樹間。

沈長念湊近身看,發現古樹上早已經被沾上一點紅心。

箭簇正中紅心,且木制箭杆卻生出絲絲裂痕。

祁學謙走過來,把箭杆拔出:“霸王弓力可穿石,霸道無比,它的配箭都必須特制。”

頓了頓,繼續道:“眼下只是教你射,暫且也不會用于戰事,所以事先沒有特備。

他把弓又遞給那兩個小厮。

小厮們接過弓,顫顫巍巍地把它安置在木架上。

另一個小厮捧着一張弓,攜着小一號的扳指而來。他恭敬地把東西都遞給沈長念,爾後候在一旁。

扳指大小正好合适,沈長念怔愣,忽的疑惑他是怎麽知道自己手指的維度的。

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他咳嗽一聲,輕微偏頭,把右手遞出來:“捏。”

“嗯?”

他并不敢直視她,語氣好似不耐煩地說道:“用力捏我的手,否則我怎麽知道你在訓練裏有沒有偷懶?”

沈長念于是把弓和扳指都遞給他。

祁學謙自然地用左手接過,然後猛地望向手裏的東西,惡狠狠地:“做什麽?”

“不把東西給你,我怎麽用力?”她反問,然後雙手握住他的手掌。

雪白色包裹着小麥色,在幽暗的燈光裏也分外明顯。

沈長念感受到手掌裏的溫熱,和絲絲的汗意。

她想,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果然是不一樣的。

用力一捏,她仰視他,道:“是這樣嗎?”

祁學謙的喉結明顯滾動,他想出聲,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低沉地不像話。

他面色嚴肅,露出沉思地表情,緩了緩,猶豫道:“再捏一次。”

沈長念沒多想,又試了一次。

然後她就被勒令,單用左手,單用右手,捏他的左手,捏他的右手。

來來往往差不多二十多回,她質疑:“為什麽趙師傅教我騎射的時候沒有讓我捏他的手?”

“你當時是候府嫡子,地位尊貴,他如何敢近你的身?”

“他是武狀元出身,只是無心仕途才會接受受父親的延請,教我騎射,如何會在意小節?”換言之,她不信。

事實上,沈長念懷疑他準備以教她騎射為由,刻意折騰他。

“武狀元出身,說明他的平日訓練也只是應付科考。但我要教你的,卻是能用在實戰裏的技術”他咳嗽一聲,面色無常。

她收回懷疑的眼光:“那接下來……”

“你回房休息吧”

“嗯……嗯?”

祁學謙右手虛握成拳,掩着嘴角的不自在:“我現在必須要去上早朝,你先回去休息。”

說罷,也不管她是何态度,慌慌張張離去。

沈長念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離去的人又折返回來,站在她面前。

她仰面,對方把弓塞在她手心,爾後又慌慌張張地走了。

她盯着手裏的弓,內心一種無法言說的郁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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