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如風,全吓得悄悄藏起,連出聲吼叫都不敢。
李玉琪擡頭看着雪兒盤翔高空,使用“千裏傳音”功夫令他領頭前飛,指示出山方向。
雪兒清鳴一聲,向右方飛去,李玉琪亦随之向右轉彎,不管有路無路,竟而踏枝飛渡,向一座狹谷奔去。
那狹谷處于兩山之間,寬只數丈,陰暗異常,其中怪石林立,蒼松虬柏交錯,并無人蹤路徑。
李玉琪穿谷飛馳,行只一半,忽聞左側傳出一聲“唏聿聿”的長嘶,聲若龍吟,卻隐含無限悲戚之意。
他心中一動,揮手止住神猱紅兒,循着嘶叫聲,悄悄穿進林木深處,果見一匹龍駒,身高人尺,長有一丈,鬃毛特長,通體無一雜毛,漆黑泛亮,只在四只鐵蹄上,各長有一圈長長白毛,蓋住每蹄六趾的趾爪。
一對朱砂火眼,精光閃爍,滿含痛淚,注視着壁間石洞,悲嘶連連,馬背上鞍籠俱全。
李玉琪暗贊好一匹千裏名駒,不正是馬中珍品“烏雲蓋雪”嗎,只可惜那馬鞍俱在,分明是有主之物。
但不知洞中是否是它的主人?看它悲傷的樣子,似是受了重傷,自己何不上前看看,是否有救呢!
想着,李玉琪掠至洞前,哪知洞內無人,卻也是一匹駒,粗看與洞外那馬,并無二致。
細看則見右後臀上,多了一叢玉盤也似的毛,身上無缰無鞍,似是無主野馬,卻不知被何人在背腹等處射了幾枝袖箭,箭頭沒入,箭杆有異,一看便知喂有巨毒,那馬倒卧洞中,已然奄奄一息,離死不遠了。
洞外那馬,正悲同伴被人害死,一見人類,紅眼中立即射出仇恨的光芒,一聲怒嘶,猛然後蹄齊飛,夾帶勁風,疾如電閃,向李玉琪前胸踢去。
驟然一驚,心念一動,輕飄飄後移數尺,那馬雙蹄踢空,一落實地,倏然一個大轉身,馬首沖前而至,張嘴就咬。
李玉琪心愛此馬,不願傷它,騰身橫移一步,讓過馬頭,“岡”的一聲飄入石洞。
神猱“紅兒”身為百獸克星,一見馬兒竟敢攻擊自己主人,心中雖怒,卻因自幼随李玉琪長大,惡骨已化,靈智早開,不僅通靈,更能善解人意,知道主人不願傷害那馬。
等李玉琪一入洞,也即發出一聲示威厲嘯,跟蹤而起,落在洞前,面外而立,擋住那前沖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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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馬一咬落空,見李玉琪飛掠入洞去,只當他是去傷害受傷的同伴,心中更怒,正欲跟蹤入洞救護。
不料想在半途卻殺出個紅發神猱,擋在同前,心中雖然害怕,卻不忍舍棄同伴自己逃生。
故而雖不敢再往前沖,卻也不逃,只是站在當地,全神戒備,意圖一拼,口中怒嘯更急,眼裏似要噴出人來。
李玉琪進入洞中,知道那馬中毒正深,立刻取出碧玉葫蘆,放出神智碧兒,輕輕将五只袖箭取出,令碧兒為它吸毒。
碧兒意态甚是悠閑,全身并不漲大,在地上緩緩翹起後臀,“嘶”“嘶”“嘶”連聲輕響,射出五根銀白透亮的細絲,搭在傷口,剎那間,細絲變成烏黑,馬身上的毒液,順絲浸入神蛛腹內。
半盞茶的功夫,絲又轉白,八爪齊彈,飛落在李玉琪臂上,李玉琪一面誇它能幹,一面取出一瓶“玉髓靈乳”灌入馬口中半瓶,片刻功夫,那馬創口合攏,倏地睜眼,望着李玉琪,流露出感激的光彩。
接着“唏聿聿”一聲長嗚,站起身來,馬首頂在李玉琪胸前,輕輕擦抹,馴服親熱異常。
李玉琪深知它感恩,心喜無限,伸臂一圈,摟住馬頸不住撫摸,道:“馬兒,你願意跟從我嗎?”
這馬竟也通靈,能夠聽懂人言,聞言将頭連點,緩步向洞外走去。
洞外那馬,與紅兒僵持半響,不見紅兒進擊,膽子漸大,試進一步,卻又被紅兒擋回。
心正不解,何以這兇悍的猱類,竟而這等善良,已見洞內同伴被那人醫好,長鳴歡嘶緩緩出來。
因此怒意全消,也自一聲歡嘶,瞥見神猱“紅兒”移開一旁,使即迎上前去,兩馬頭對頭,鼻磨鼻,對嗅親熱起來。
一旁李玉琪細察兩馬,竟是一公一母,怪不得如此親熱,只不知為何母馬身備鞍籠,公馬卻無,不禁奇道:“你的主人哪裏去了?”
母馬此時敵意全消,聞言瞪着一對火眼注視着他,連連搖頭。
李玉琪又問:
“你沒有主人嗎?”
那馬竟點頭表示,沒有主人。
李玉琪喜道:
“你也願意跟我嗎?”
母馬看着公馬,見那公馬點頭,才跟着點頭示可。
李玉琪想不到兩馬如此靈慧,一同歸服自己,更是大喜,立即将半瓶“玉髓靈乳”,給母馬飲下,摟住兩馬馬頸道:“你倆既願相從,我就替你們取個名字吧!你後臀有一圈白毛,就叫‘望月’,你蹄上蓋着一圈白毛,就叫‘蓋雪’,取其‘回頭望月’與‘烏雲蓋雪’之意,你們都明白嗎?”
兩馬同時歡音長嘯,表示明白,李玉琪又将“碧兒”、“紅兒”及剛剛飛下來的“雪兒”一一介紹,最後又說:“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你們要互助互愛,尤其紅兒不可欺負他倆。”
說着,令碧兒藏入葫蘆,雪兒繼續前行領路,将包袱挂在“蓋雪”鞍後,領頭向谷外奔去。
兩馬跟在後面,亦步亦趨,行不多遠,“蓋雪”一口咬住李玉琪衣袖,由頸向身後輕拉,意思要他騎上。
李玉琪會意,飄身坐在鞍上,伸手抓住僵繩,輕輕一抖,“蓋雪”霍地一聲長嘶,立即四蹄翻飛,潑刺刺向前飛馳。
谷中雖然岖崎不平,無路可循,那馬行來不僅快似一道黑線,更加平穩異常,一會功夫,便奔出深谷,順着山腳馳向一處平原。
李玉琪端坐馬上,耳旁風聲呼呼,速度不下于自己的輕功,偏又平穩異常,回頭一看“望月”跟在後面,“紅兒”卻也學樣,蹲踞馬上,長臂抓着鬃毛,咧唇嘻嘻直笑。
不一刻轉入官道,前面現出一座城池,路上行人漸多,李玉琪怕“蓋雪”跑得太快,撞着路人,遂即收紀,将步子放慢,緩緩前行,又以“千裏傳音”之法,招下“雪兒”準備一同進城。
路上的行人,見李玉琪文質彬彬,俊透超群,胯下寶駒,肩頭上栖着一只雪白的大鳥,身後一馬,無籠無鞍,馬上還蹲着一只火紅的猴子,猜不透是什麽路數,紛以詫異的目光注視,竊竊私議不止。
李玉琪雖然聽見、看見,卻也管不了這許多,馳進誠牆,哦了一聲,心道:“敢情這就是濟南府吧!”
濟南府乃古之名城,位于歷城縣境,距千佛山甚近,城中商業繁盛,商賈雲集,風景亦是佳絕,有“家家泉水,戶戶垂陽”之譽。
大明湖、歷下亭、趵突泉、黑虎泉等七十二名泉,羅列其中,将一座城鎮,點綴得清幽宏麗,委婉可人。
比起那江南風光,自別具一翻樂趣,只是華北早寒,此時雖只是初冬十月,大明湖中,卻早已結了薄冰。
那些花草樹木,更不消說,多數俱已在寒風中凋零枯謝,顯得有些兒蕭殺凄涼了。
李玉琪初次下山未經正路,兜了三百裏的大圈子,直到午刻,才緩騎入城,見那毗連街市,鱗次栉比,人潮洶湧,無比的繁榮,任他是定力深厚,亦不免怦然色喜,暗暗想道:
“在此住幾天一來打聽往金陵的道路,二來乘機游玩一番。”
于是,李玉琪選了個比較清靜的客棧住下,親自将兩馬帶進馬廄,還怕它們野性未退,特別囑咐了一番才到房中,命夥計準備午飯。
店夥計見他氣度華貴,透逸若仙,雖然衣裳穿得單薄,所帶的兩馬、一鳥、一猱有點紮眼。
但也只以為他是個文弱、有錢的書生,有錢人有癬好,說不定這位公子,喜愛動物成癖,連出門也舍不得留下。
哪能不特別殷勤待候,故而泡茶送水,等李玉琪漱洗完畢,又報上一連串菜名請他點萊。
李玉琪在“達親洞天”一住五年,終日以異果靈乳度日,初次下山,怎不食欲大動,随便點了幾樣,打發了夥計。卻聽雪兒說道:
“玉哥兒啊,你怎的不要些酒呢?你不會吃,我與紅兒可是個中能手,等會兒你要兩壺給我們好嗎?”
李玉琪應好,一會兒夥計送來飯菜,又叫來兩壺好酒,自已坐桌邊,大吃飯菜,覺得味美可口,确實與果子的滋味大大不同。
一旁雪兒鐵喙對着壺嘴,運氣猛吸,酒如一線噴泉,不斷射入喙中,飲得甚是有味。
紅兒雙手捧壺,狂飲不休,一會兒工夫,李玉琪才吃了一半,這兩壺都已空空如也,點滴不剩了。
飯罷,李玉琪因剛才進城,一路上聽見行人議論他的衣服單薄,攜帶着猴、鳥等等,不願過份驚世駭俗,拿出一錠黃金,命店夥計替他購買兩件棉袍,兩方鬥巾及一副鞍籠。
那時候物價低廉,數目之家,一天的吃食,最多也用不了一分銀子,店夥計一月薪金,只不過一兩銀子。
他哪裏見過這十兩多重的金錠子呢,故而店夥計喏喏連聲,聽完吩咐,伸手接過一看,竟而驚得呆住,心中暗叫:“媽呀,這公子可真闊氣,敢情別是個王爺吧!”
李玉琪見那夥計神态,俊目一轉,已知其意,心中好笑,故意說道:“怎麽?這些還不夠嗎?”
夥計這時才還了魂,連忙哈腰,連聲道:“夠了,夠了。公子爺您等候一會,小的馬上去買。”
李玉琪候他出去,一人躺在床上,計劃着今後的行動,好半響,夥計氣喘喘地跑來,道:“公子爺,東西都買來啦,一共用了二百兩,你看看,要是不合适,小的立刻去換過。”
李玉琪起來一看,那副鞍籠,做得十分講究,美觀,辔頭籠鞍,不但都是上等皮革,并還镂銀雕花,一副馬蹬,純銀打就,怕不有五十兩重。
李玉琪甚是喜愛,心想只有這等馬鞍,才能配得上千裏名駒,因此道:
“那副鞍子真好,你再去買一副來吧!”
說着,又打開那包衣服,裏面兩件寶藍色絲棉袍,兩方寶藍色頭巾,緞面綢裏,一應全新,取出一試,竟都恰巧合身,因此連連誇好,便不再脫。
一旁夥計聞誇,喜形于色,卻又作難道:“公子爺明察,這副鞍子,是一家大皮革商做來當招牌用的,全部只這麽一副,公子要買,小的可以去訂做,只是時間上卻不能一定呢!”
李玉琪道:
“好,你去訂吧,不過時間可要快,三天以內一定得做好拿來,銀子倒可以多給他些。”
說着又要掏錢,夥計忙道:
“公子爺你老別拿了,剛才那一錠金于,帳房說是上等赤金,換了五百兩銀子,現在還餘着三百兩,存在櫃上呢,小的這就去拿來!”
李玉琪搖手止住他說:“算了,存在那兒等走了再算吧,你現在去訂鞍子吧!”
夥什答應着出去,李玉琪拿了辔頭,到底下親自為“望月”戴上。
又回來吩咐那神猱紅兒,在房中看守衣物,才踱着方步,像個游方學子一般緩緩出店。
街上行人如織,行行色色,甚是熱鬧,信步走來,街右一座牌訪,牌坊上橫雕着“天下第一趵突泉”。
進去一看,正面有一大池,四五畝寬闊,兩頭均通溪流。
溪中流水,涓涓有聲,并未結凍,池中央有三股大泉冒起,有五六尺高,均有吊桶般粗細,池子北面,是個呂祖殿,殿前高搭涼棚,設有五六張桌子,十幾條板凳賣茶,以便游人歇息。
只是此時正值冬季,茶客稀少,僅有一個老道伴着一個中年文士及一個紫衣姑娘,坐在一桌吃茶談話。
李玉琪在溪旁轉了一圈出來,經過那三人桌邊,偶然一瞥,與那紫衣姑娘打了一個照面,目光一觸。
李玉琪只覺眼前一亮,那姑娘卻是粉頰流丹,羞怯怯,垂下粉頸。
李玉琪腳下未停,心中卻暗贊她生得好美,竟與我藍姐姐不相上下,只是怎得這般怕羞呢。
想着回頭一瞥,那姑娘也正在偷偷看他,四目一接,那姑娘粉頰再紅,卻似乎微微一笑。
李玉琪心頭一跳。
微聞那中年文士道:“玲兒,你看見什麽啦,這麽好笑!”
語音低沉有力,李玉琪暗想:“好深的內功,但不知是何人物?”
有心回去見見,又怕那姑娘會錯己意,誤認自己輕薄,反正在此還要住上數天,說不定還會遇上,又何必忙在一時呢。
想罷也未再停,又到別處轉了半天,直到天色已暮,才返回店去,夥計送上酒菜,與雪兒、紅兒分食。
飯後,亦不掌燈,躺倒床上。
覺得很是孤單,想起王琳表姐,玉瑛表妹不知身在何處?現在也有十七歲了,但不知她們長成什麽樣子?比玉瓊姐姐與那紫衣姑娘如何?
想到藍玉瓊,那副藍光湛湛,深蘊無限柔情與哀怨的眸子,似又閃爍眼前,李玉琪暗想:
“怎麽她的眼睛與別人不同?是練功練的?不對,各種功夫,自己知道得不少,卻沒有聽說能将眼睛練藍了的,但那是什麽緣故呢?唉,可借與她在一起的時間太短,否則問問她不就知道了嗎?”
等會兒又想:
“半年之後,她會不會到金陵去找我呢?看她的神态,對我關切至深,臨行數語,語重心長,更似錯會已意,但我能娶她嗎?将來見了琳姐、瑛妹怎麽說呢?她倆不會怪責我用情不專吧?唉!”
他自己一時真沒有主意,一賭氣,起身下床,正欲關門睡覺,突聞叱喝之聲,立即凝以“天耳通”神力細聽,城外十數裏外,似有人打鬥,好奇之心一動,拿起碧玉葫蘆,囑咐神猱不可離開。
帶着雪兒,自窗中穿出,展開“大挪移遁法”升空四五十丈,人若一縷輕煙,疾似電閃,随風飛逝。
飛臨地頭,果見一片密茂松林,林木中央墳地曠場,廣約畝許,四條大漢,正圍着一個身形瘦小,衣衫破舊的少年,打得十分激烈。
一旁有一老者,似是大漢一黨,袖手旁觀,神态悠閑,另一邊地上躺着一個自發老婦,呼吸已停,似剛死去不久。
李玉琪先不出手,悄悄落在一株樹上,隐起身形,放眼觀察。
那少年形似叫化,年約十五六歲,滿臉塗着污泥,卻仍掩不住面目清秀,他右臂已然受傷,破袖上血痕斑斑。
右手舞起一條軟鞭,盤繞全身,攻多守少,雙目中怒氣騰騰,出手全是拼命招數,似存着與敵俱亡的決心。
圍攻的四條大漢,功力均高,打得甚是輕松,兩刀、一筆、一劍,四件利器,配合得極其熟練。
四人占住四方,此進彼退,身形快捷,招數狠辣,卻不與少年硬拼,一沾即走,口中還不斷地說風涼話,叫少年棄鞭投降。
那旁邊老者負手背向李玉琪而立,看不清面貌,雙手掌心,隐泛烏黑,月光下甚是怕人,似練有陰毒掌功。
李玉琪暗想:“不知他們有何過節?四人圍攻一個少年,但似此行徑,不論是非,已失江湖風度,自己既來,焉能見危不救?”
想罷悄悄下樹,緩步踱出,低喝道:“住手!”
這一喝,聲音雖低,在場六人,不但聽得清情楚楚,并還震耳作響,猛然吃驚,打鬥的五人,紛紛停手躍開。
十二道眼神紛紛投注到李玉琪身上,齊覺眼前一亮,臉上顯出驚詫的神色,呆呆的一時不知所措。
李玉琪偏是神色自若,看似緩步而行,實際上速度快得出奇,眨眼間已達場中站定,先對少年微微一笑,回聲對一排五人拱手為禮,朗聲開言道:“在下李玉琪,偶過此間,見諸位高人各以性命相搏,甚覺不值,故而廢話勸止,以在下之意,各位如無什麽深仇大恨,可否請看在下薄面,就此罷手?古語雲‘怨家宜解不宜結’,各位若能不為己甚,在下自是感激不盡!”
這番話,李玉琪自以為面面俱到,哪知別人聽來,卻是好笑得很,因為他是初入江湖,根本算不上一號人物,三言兩語,哪能排解紛難,何況那老者兇名久着,一生狂傲,從未服人。
剛才雖被他一聲低喝,吓了一跳,以為來了什麽高人橫加插手,閃目一看,來的卻是個不知死活的俊秀文弱書生。
雖然來得突然,步若行雲流水,無奈他生得弱不禁風,毫無練武人的特征哪能将他放在眼裏。
故而老者聞言立即暴怒,嗤嗤冷笑,口帶南方音道:“無知娃娃,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巫山老怪太爺是哪一號人物,竟敢橫加幹涉太爺的私事,大概是活膩了,如不痛加教訓,你還真不知天高地厚呢!”
說罷,叫了一聲,聲似響雷,對一旁正在出神的四人道:“還不上去将這小子一齊拿下,真要我老人家自己動手不成?!”
四條大漢,齊齊一聲暴喝,便欲上前,卻又聽那形似叫化的少年喝道:“住手!”
原來李玉琪身後那一少年,瞥見李玉琪文質彬彬,俊透飄逸,早已心生愛憐,只當他不明利害,基于一時義憤,發了書呆子脾氣,忽然出來勸袈。
他可知道,那巫山老怪是出名的心狠手辣,心中不願李玉琪為已憑白無故枉送性命。
故而一見老怪說畢,面露煞氣,目閃兇光,指揮手下動手,明知自己不敵,仍然飛步搶站李玉琪前面,指着老怪,語帶童音道:“巫山老怪,你別不要臉,有本事你們五人沖着我來好了,何必找李公子麻煩呢,小爺雖然已家破人亡,技不如人,卻非貪生怕死之輩,你們一齊下來吧!”
說畢,一甩手中軟鞭,雙目放光,威風抖擻,令人見着,自有一番凜然不可侵犯之概,群賊氣勢為之一凜,緩了一緩。
李玉琪雖不明白雙方結仇的經過,一看這般情形,就知道巫山老怪一行不是好人。
自己好意勸解,不聽也罷,何必惡言相向,再看那少年。身處危境,仍能大義不屈,不願連累自己。
更不由心生好感立意助他一臂之力,退此強敵,與他交個朋友,故等少年話音一落,即也上前一步,站在少年左旁,對巫山老怪微微冷笑道:“你這人怎如此兇惡無禮?在下好意相勸,何必惡言惡語,招人讨厭,既然如此,多說也無甚益處,連你在內,一齊上來,看看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
巫山老怪狂傲一生,無人敢對他正眼相看,哪受得了這番輕視,一聞此言,早已氣炸,立時大發兇性,一聲厲吼,暴喝道:“臭小子大言不慚,納命來吧!”
語音未落,雙掌一式“橫掃千軍”劈空打出,二丈以內,立即卷起一股腥臭勁風,強烈無比,向李玉琪和那少年立足處打去。
那少年見老怪含恨使出“五毒掌”大驚失色,知道這“五毒掌”奇毒無比,人被掌風掃中,不用打實,毒氣便自侵入,如不服其本門特制解藥,一個對時之內,人便全身潰腐而死,端的歹毒異常。
剛才自己祖母,那麽高功力,不出三招,便慘死在老怪的手上,自己如何能敵?一聲驚叫,尚未出口,那李玉琪也已含憤出手。
只見他右手微揚,迎着巫山老怪掌風,輕輕一推,異香過處,一聲凄厲慘叫,老怪掌風全被迫回,全身向後面倒飛出來,“叭”的一聲,撞在四五丈外一株高大的松樹上。
只撞得那樹葉亂顫,宿鳥驚飛,人卻萎縮地上,一動不動。
老怪手下四人與那少年,全都驚呆在當地,怔怔地出神,幾乎都懷疑自己是在夢中,直到李玉琪再次開口說話才驚醒過來。
原來,李玉琪剛才見巫山老怪,劈空打來一陣腥臭掌風,心中不由愠怒,出手一式“降魔掌”中絕學“平地湧蓮”,打出一股無形無聲但卻有香味的掌風,只用了三成真力,便将巫山老怪的十成勁道掃散震回,巫山老怪功力再高再強,也受不住這三成勁力的撞擊。
因此雙腕立時折斷,全身如遭千斤鐵錘重擊,整個人倒飛出去,若非被松樹阻住,飛得還要遠些。
但這一來,前擊後撞,勁力更重,故此只見了他跌在地上,一動不動,竟自七竅流血而亡。
李玉琪自己也未想到,勁力竟這麽高,出手一招即将老怪擊斃,心中也是一悔,半響方拱手道:
“在下一時失手,将貴頭領擊死,內心十分不安,你等趕快将他屍首搬回去吧!”
衆人聞言清醒,不由又是一怔,四人跑過去一看,那老怪可不早已氣絕多時,四人哪敢再留,悄沒聲息地擡着老怪的屍體,向林中逃去。
李玉琪木立片刻,微微一嘆,轉頭瞥見,那一少年正望着他出神,滿臉泥污,口後徽張,神态甚是可笑,李玉琪不禁燦然一笑,伸手握住少年的左臂道:“小兄弟,你的傷我替你紮一下吧,告訴我你姓什麽?怎麽會與老怪打起來呢?”
說着,一邊上藥裹傷,一邊用一對俊目,打量少年。
那少年剛才着實被李玉琪絕世神功驚呆,直到他手掌抓上身來,方才驚覺,閃目一瞧,李玉琪口角含春,俊秀飄逸,四目交投,不禁心頭怦然,雙頰發臊,幸虧被泥污淹住,否則更是尴尬,半響,方才道:“小……子蘇玉玑,江南蘇州人氏,蒙公子仗義援救,得脫魔手,深思大德,感激不盡……”
說着,面色慘變,熱淚蒙眸,便欲下拜。
李玉琪連忙拉住他,道:“我輩行道江湖,本是份內之事,你也不必客氣,現在天已三更,你如無居處,可随我一齊回去,權宜度過一宵,有話明天再說吧!”
說完傷已裹好,蘇玉玑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半未答言,反身撲倒在已死的白發婆婆身上,哀哀痛苦。
那哭聲,嘤咛凄楚,不類男子,卻更有一番系人心處,令人聞之,不禁為之酸鼻不已。
李玉琪猜那白發婆婆,必是蘇玉玑的至親,如今驟然死去,心中自然悲痛,自己亦是自遭大故,深知如不讓他發洩一陣,郁氣憋在心中,反而不好,故而并未勸止,先至林邊,運掌在地上擊出一個土坑,方才勸道:“蘇兄弟休再啼哭,要知人死不能複生,哭亦無益,不着先将老人家埋在此地,與我一同回啓,明日買來棺木,再另行尋地安葬吧!”
那蘇玉玑聞言,抑住悲痛,雙手棒起屍體,按李玉琪指示,放入坑中埋好,默祝片刻,對李玉琪一拜,泣聲道:“公子高義,小……子永生感思,請先受我一拜!”
李玉琪連忙将他扶起,問知并無一定住處,又邀他同進城中。
蘇玉玑稍一遲疑,随好答應,轉至墓後,取出一個背囊,跟在李玉琪身後,一同向城中奔去。
二人剛出松林,林中“咻”的一聲,飛起一點銀星,蘇玉玑吓了一跳,卻聽李玉琪道:
“雪兒,你先回去吧!”
說完,又對蘇玉玑解說那是他養的一只靈異八哥。
片刻間,兩人抵達城下,此時,城門早已關閉。
蘇玉玑見那城高有三丈,城下護城河,足有二丈多寬,自忖憑自己輕功,甚難一跌而上。
李玉琪看着他的遲疑,伸手抓住他的右臂,說聲:“走吧!”
語音未落,展出“小挪移步法”亦本見他作勢,帶着蘇玉玑,輕飄飄橫空而過,一直落在城內大街之上。
那蘇玉玑右臂被握,心中亦驚亦喜,微聞一縷淡淡清香,熏人欲醉。
轉頭微瞥,但見那李玉琪天庭飽滿,鼻直通粱,睫毛長而且彎,黑暗中雙目閃射光輝,朱唇微閉,玉顏泛春,真是個豐神蓋世,綽綽超群的佳公子,雖然縱躍着飛,橫空而渡,态度偏是從容不迫,潇灑自如,而那縷奇香,由于轉頭相靠極近,更覺格外濃烈。
嗅入鼻中,令人欲醉,蘇玉玑不禁暗想:“這位公子,年紀也不過十八九歲,但不知在哪兒學得這般高的武學?!連巫山老怪那樣高的功力,稱霸巫山四十年,亦擋不住一招,真是駭人聽聞,這香也奇怪,不類普通香粉之味,難道他還會自制香粉塗抹不成?”
蘇玉玑雖然這等想法,對他卻已佩服得五體投地。
心中更是沉醉萬分,同時也暗下決心,跟随他一生一世,學點本領尚在其次,常待身邊才是“死也甘心”呢!
他這般胡思亂想,也不過是瞬間光景,兩人已落街心,街上行人雖已絕跡,好些酒樓客店卻未關門。
李玉琪一見,連忙松開蘇玉玑手臂,對他微微一笑道:“蘇兄弟,請随我來吧!”
蘇玉玑“啊”了一聲,從疑迷中驚醒,經他一笑,只覺得李玉琪更是俊美無比,甜在心裏,也回報一笑,緊跟着順街緩行,三轉二彎,已走進店去。
店中值夜夥計,一見兩人,心中一心,暗想:“怪呀,這位公子明明早已就寝,怎的此時卻從外面走進,還帶着一個花臉叫化子呢?”
這皆因早先蘇玉玑滿臉泥污,以淚水、汗水一沖,袖子一抹,可真是像個小花臉,再加上衣服破舊,哪能不更像叫化。
不過那夥計想歸想,臉上卻不敢顯示出來,生怕得罪了公子爺,趕忙掌燈帶路,領頭跑向上房。
回到房中,李玉琪吩咐打水,請蘇玉玑盥洗,又命夥計另外開一個單間,供他居住。
蘇玉玑見那一鳥、一猱,難免又是一陣驚異相詢,李玉琪簡單地介紹一番,便問起蘇玉玑的來歷,與巫山老怪結仇經過。
那蘇玉玑盥洗以後,雖未更換衣衫,卻已是大大改觀。
但見柳眉鳳目,瑤鼻菱唇,雙頰微紅,膚色雪白,雖是稚氣未脫,滿面有點嬌憨之氣,确已可看出,也是個美貌風流的絕世人物,與李玉琪兩兩相較,竟另有一番迷人風韻。
李玉琪一睹這廬山真面,一時竟喜得呆住,怔怔地盯住他的面孔出神。
本來嘛,“惺惺相惜”古人名言,“人人好色”聖人遺訓。
李玉琪獨自一人,正感覺寂寞無聊,哪不能喜歡這麽個年齡相若,才貌出衆的朋友呢!
蘇玉玑被他呆呆注視,心中竊喜,臉上卻逐漸泛紅,心中怦怦,忍不住妙目一轉,嘴唇輕呶,似嗔還喜地道:“怎麽啦,公子爺,人家臉上是有字嗎?”
李玉琪初時不曾會意,“啊”了一聲說,“沒有呀……呵……呵,兄弟,請坐,請坐!”
這後兩聲“呵”卻是有點兒省悟,所以趕緊讓坐,心裏卻在想:
“這位兄弟,真是有趣,态度語氣卻有着妩媚嬌憨,敢情他也是與女孩子一齊長大的吧,只是受影響卻太深了些!”
一邊想着一邊令神猱紅兒倒茶敬客,又詢問起蘇玉玑身世。
蘇玉玑見問,想起自己慘痛家事,禁不住悲泣垂淚,緩緩道出一番話語來。
原來這蘇玉玑,年方一十六歲,家居江南蘇州府,書香世家,祖父曾做過一任知府,唯因體弱,去世甚早。
祖母方涉慧,乃一名武師之女,性情豪邁不讓眉須,一身武藝深得其父真傳,丈夫過世之後,僅留下母子二人相依為命。
閑中無事,将一身絕學,傳授幼子,後來獨子長成,方涉慧不甘寂寞,常常出外走動,仗義行俠,贏得白發婆婆尊號,掌中一支鋼拐,在蘇州一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蘇玉玑之父,即白發婆婆唯一獨子,名喚蘇致遠,深受其母真傳,七十二路拐法,亦具威名,有“鐵拐”之稱。
娶妻王氏,卻不會武,僅生蘇玉玑一人。
鐵拐蘇致遠,因拐法深具火候,被蘇州一家“三江镖局”局主看中,聘為镖頭,走镖十幾年,倒也未出過亂子。
哪知去年,鐵拐蘇致遠,保了一趟暗镖,遠走四川成都,路經長江三峽之時,蘇致遠探知巫山一帶,為巫山老怪地盤,那巫山老怪巫畢,功力高絕,內功深湛,雙掌練就“五毒掌”歹毒異常。
尤其他的性情喜怒難測,心黑手辣,不顧武林規章,率性而行,稍不順眼,便下毒手傷人。
蘇致遠知自己功力不敵,不敢投柬拜山借路,竟而暗中化裝,偷偷越過三峽,将镖送達四川。
但是,這镖雖然平平安安,保到地頭,事情卻不慎傳入巫山。
老怪聞訊赫然震怒,認為“三江镖局”太瞧他不起,立意殺盡蘇致遠全家,以做效尤。
因之巫山老怪親率黨羽,連夜下山,兼程追到蘇州,夜襲“三江镖局”,将蘇致遠夫婦及下人,連殺一十三口。
蘇玉玑因随祖母白發婆婆,居于蘇州城外老宅之中,幸免于難,當夜聞訊,白發婆婆亦自知故不過巫山老怪的“五毒掌”,心中雖然悲痛愛子被殺,但為保全蘇家根苗,不得不雙雙化裝成乞丐模樣,棄家逃出。
打算另外找地隐居,再練絕藝,以圖複仇。
可是那巫山老怪,性情殘酷異常,事先早已将鐵拐蘇致遠家事打聽清楚,并派有專人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