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監視白發婆婆的行動,雖然連殺十多人,并未滿足,聞報兩人逃脫,不但不肯放松,反引以為恥辱。
一路追蹤到濟南府城外,将兩人截住,一上場便痛下殺手以“五毒掌”擊斃白發婆婆。
因對蘇玉玑別具用心,打算活活生擒,攜回老巢,慢慢羞辱折磨,正巧李玉琪趕來,一掌将巫山老怪劈死,救出蘇玉玑。
蘇玉玑說完上述經過,又愁容滿面地道:“巫山老怪雖被公子擊斃,其手下黨羽定必不肯甘休,公于功力高絕,雖不恐懼,但日後行道江湖,卻不能不防其暗算,我今舉目無親,了無牽挂,本欲遁蹤荒山,苦練一番,日後往巫山尋找毀家衆犯,報還血仇,亦為地方及江湖中除一大害,只是,一來所知有限,恐心有餘而力不足,二來公子為我家除此元兇,深恩大德無以為報,故願跟随公子左右,作一名書童,未知公子肯收納否?”
言畢,起身恭立,目注李玉琪,滿臉哀怨期望之色。
李玉琪滿腔義憤,早被觸動,見狀忙拉他坐在身側,非常忿怒地說:
“想不到巫山老怪一行如此可惡,早知這樣,決不放他手下逃走,好在元兇已殲,我自身亦負有血海深仇,正欲前往江南察訪,你即了然一身,願意跟我在一起,真是再好不過。
說實話我也舍不得讓你離開,不過奴仆之話,實不敢當,既蒙不棄,你我結拜為兄弟好了,至于功夫方面,我雖不才,倒也學過幾套,只要吾弟願學,我是決不吝啬的!”
蘇玉玑聞言,喜出望外,陡地立起,兜頭一揖,愁容掃盡,雙頰上梨渦滾轉,綻顏一笑,道:“公子此說當真?小弟這裏道謝了!”
李玉琪見他淚痕未幹,笑顏若花,心中一動,也自笑道:“你我既以兄弟論交,請勿再呼我為‘公子’,我姓李名玉琪,你不是早已知道了嗎!”
蘇玉玑眼珠一轉,咯咯一笑,輕聲說道:“那我就稱你玉哥哥好嗎?”
這一聲“玉哥哥”清脆嬌細,若含有無比柔情,蘇玉玑自覺面上一熱,李玉琪聽來,心頭亦是一震,似覺耳熟得很。
原來竟與瑛妹妹喚聲一般,溫柔嬌憨異常,想起伊人不知在何方,可安好否?不由長嘆出聲。
一旁蘇玉玑,見他不但不答,反現滿面愁客,只當他不願與自己這等親熱,面容因之驟變,眼圈兒一紅,氣幽幽的,若有無比哀怨地道:
“你……你是不願我如此喚你?那我……”
下文尚未出口,李玉琪已然警覺,搶着道:“玑弟休要誤會,我因突然憶起自己身世,心生感動,不由嘆氣,想我孤身一人,無兄無弟,家中父母不知為誰所害,亦是個舉目無親孤兒,如今既然與吾弟論交結拜,歡喜還來不及,哪裏會不願你叫我‘玉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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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一看天色,四更将盡,又道:
“天快亮了,玑弟快去睡一會兒,明天還有許多事要辦,有話明天再談吧!”
蘇玉玑經他一提,也覺得疲倦不堪,便回到隔壁房中,不一刻便睡熟了。
次晨,李玉琪起身,見他那位新交的玑弟尚在熟睡,便先喚來夥計,告以尺寸大小,命他代購兩套青緞長袍、內衣、內褲及鞋襪等物,先行送去,再去購買棺材,雇好大車、工人,等待飯後拉住城外。
一會工夫,夥計送來衣服,李玉琪親自送往鄰室,給蘇玉玑更換,蘇玉玑此時剛剛醒轉,尚未起身,見李玉琪走進,不但未起身相迎,反将棉被蓋得死緊,像生怕別人去掀一般。
李玉琪當是玑弟弟怕冷,也未在意,将衣服放在床頭,囑咐他快些起床,便自退出。
蘇玉玑見“玉哥哥”這等關注,心中自是感激,起身将新衣一一穿上,甚是合适,就更暗暗感激“玉哥哥”心細如發。體貼入微了。
俗語說得好。
“三分長像,七分打扮。”
他這裏換上一身新裝,更襯出他那一表人材。
與李玉琪兩兩相較,一個是豐神絕世,飄逸若仙,一個是天真妩媚,秀麗出塵,兩人兩兩相較,真可說是一對瑜亮,直似親兄弟一般。
飯罷,雙雙走在大街人群之中,真可以“鶴立雞群”四字形容,無論什麽人見着,都會不由自主地産生羨慕、嫉妒與自慚形穢的複雜感覺。
而李玉琪對這位兄弟,除了道義與喜歡之外,更加多了一份憐愛的複雜情緒,不過尚在不自知的程度罷了。
且說兩人命大車拉至城外,将白發婆婆,另外尋地葬好,立下碑文,蘇玉玑少不得又是一場大哭。
李玉琪也不禁陪着流了許多眼淚,直鬧到中午,才返回城中。
下午,兩人也不出門,就在房中品茗談心。
李玉琪将自己家世,遭遇以及下山訪尋琳姐、瑛妹,金陵尋找故人的打算等等,簡略述出。
蘇玉玑一旁聽得入神,不自覺握住玉哥哥雙手,顯露出深切關注的表情,對玉哥哥的絕藝,更發出了衷心的贊嘆。
只是當他得知玉琪自小便訂婚約,又在千佛谷中,巧遇藍玉瓊等事時,卻無來由地襲起一片愁緒。
兩道修長的柳眉,緊鎖一起,但剎那間,卻又被其他的表情掩蓋住了。
不過,這種表情,雖僅是剎那間,但也非是一個做兄弟的人所應有的表現,這是什麽原因呢?
他大約也另有隐情未曾道出吧,幸虧那“玉哥哥”不曾發現,否則亦會産生這同樣的疑問。
一番話,足足說了一兩個時辰,最後李玉琪感慨萬分地說:
“玑弟,我的處境比你還要難忍,到現在還不知仇人是誰,雖有絕世武學,又有何用,每一思及,心如火焚,恨不得殺盡天下惡人,也恨不得殺了自己!”
蘇玉玑見玉哥哥意志消沉,悶悶不樂,自己也不好過,就勸他道:
“玉哥哥休如此說,你豈不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話麽,俗語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惡人終必遭報,你又何必急于一時呢,像我一般,仇人雖在眼前,無奈力不從心,報仇不成,反險些送掉小命,才是可悲哪!”
李玉琪想不到,玑弟小小年紀,會說出這番話來,心中佩服至極,遂将滿腔的激憤抛開,展顏道:
“玑弟所言甚是,你我都不必急于一時,依我看來,你亦是性情中人,根骨秉賦都好,只要肯用功,為兄确願稍盡綿力呢!”
蘇玉玑哪能不明白他話中之意,心中止不住大喜,握着玉哥哥的雙手一緊,跳起來道:
“玉哥哥真好,小弟這裏,給你叩頭了!”
說着,松開雙手,真想跪下,卻被李玉琪一把拖住道:“玑弟弟快別多禮,我來問你,你到底練過什麽武功?”
蘇玉玑便又坐下,将自己家學武功說了一遍。
李玉琪學究天人,胸藏千家武學,一聞便知,他雖然習過內功,卻不精深,所習者亦非正宗。
所用軟鞭招式,亦不見高明,火候更不到家,遂道:“我先為你打通玄關,教你‘天龍不動神功’坐禪之法,輔以靈藥,勤加修為,不出幾年,即可有成,你既慣于使鞭,我就教你一套乾坤鞭法,一套‘天龍掌法’好嗎?”
說着見蘇玉玑不住點頭贊好,又道:“這‘天龍不動神功’,乃佛門至高武學,為兩儀降魔神功基礎功夫之一,與金剛、般若諸禪功,有異曲同工之妙,易學速成,只要打通玄關,真氣運轉自如,練有二三年功力便可應用,我這兒有許多靈藥,足可補功力之不足,如能勤加練習,不出二年,便能勝過巫山老怪,且練成之後,定力特別增強,不懼諸般魔擾,妙用無方。”
“天龍掌法,乃由禪功中蛻化而成,共十六招,與禪功配合運用,威力更大,至于乾坤鞭法,是我從達親洞天所藏書中看得,共四十五招,幹鞭三三相連共有九招,利于遠攻,坤鞭六六不斷,共三十六招,利于近取,威力大,正合你用,等會兒我就教給你吧!”
蘇玉玑卻迫不及待,催促着快教,李玉琪故意逗他說:“哎呀,天已不早,我真有些餓了,咱們吃過飯再說吧!”
蘇玉玑不知他是故意逗他,以為他真的餓了,趕緊跑出去喊夥計備飯,李玉琪便乘空兒溜到馬廄,看看兩匹寶馬,摟住馬頭安撫一陣,回來飯菜已然擺上,玑弟弟正等得着急呢!
飯後直到掌燈時分,李玉琪才告以“天龍不動禪功”口訣,囑其在榻上坐好,自去打開包袱,自玉瓶中取出兩枚朱果,兩顆血蓮子及兩節血藕,又倒了一杯“玉髓靈乳”。
蘇玉玑一口氣将各物吃下,立即按照口訣跌坐,閉目垂簾,凝神內視,徐徐調息。
李玉琪側坐身邊,一掌覆往蘇玉玑天靈百彙穴,一掌蓋住丹田,正欲将本身真氣透入蘇玉玑體內,為他通穴。
忽聞蘇玉玑“嘤咛”一聲嬌呼,立即身體微顫,雙頰飛紅,妙目驟然睜開,瞪視着“玉哥哥”出神。
這一下把李玉琪吓了一跳,若非他練就“兩儀降魔神功”,陰神早固,一心可以二用,不受任何外魔影響。
否則就這一驚,非導致走火入魔不可。
李玉琪雖吃一驚,并未慮及其他,只道他體內仙靈藥發生作用,受不住氣流激蕩之故。
因此立即低聲叮咛,忍耐片刻,速閉雙目依言用功,才漸使蘇玉玑鎮定下來,将一切外物,置之不理,集中全部心神,跟随李玉琪透過的真氣,與所服奇珍化生的氣流,運氣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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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蓋雪望月
一個時辰之後,蘇玉玑周身奇經八脈,全被打通,他本人也漸能心領神會,自行以神導氣,穿穴過關。
而李玉琪卻是鬓角漸濕,鼻尖冒汗了。
要知這通穴穿脈之法,極易消耗行功人的精力,真氣,功力稍差,根本不敢嘗試,李玉琪功力雖已深不可測,所練“兩儀降魔神功”真氣,能在任何情況下,生生不息,但此時也因消耗過多,微微現出起汗來。
雖則如此,李玉琪并未停止休息,仍然助其行功不辍,又過一個時辰,連轉兩大周天。
蘇玉玑體內真氣已然凝固,而達駕馭自如,返虛生明,得于自在之時,方才悄悄将手移開,躺在蘇玉玑身後休息。
此時蘇玉玑,行動自如,與兩個時辰以前,已然大不相同,不但體內氣機活潑,坎離互濟,葆真歸元,血脈早通無阻,外表觀之寶光外宣,氣朗神清,另有一股潇灑自如之象。
又過了一刻,蘇玉玑自行運功一轉,徐徐下丹,一睜鳳目,便自覺出,較前似有一大進步,周身更是舒泰異常。
雖連坐三個時辰,不但不覺絲毫疲倦,精力似乎更加充沛,心中那股子欣喜,就別提有多大了。
正想嚷着要玉哥哥教授鞭法,突然身後異香甚濃,心中奇怪此香的來處,回頭一瞧,李玉琪滿臉汗水,正在閉目養神。
蘇玉玑知道玉哥哥為自己累得滿頭滿臉是汗,心中又痛惜地“哎”了一聲,掏出手帕,俯下身軀一邊為他揩汗,一邊道:“早知會把你累成這個樣子,我真不讓你為我通穴呢,你……你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李玉琪睜眼笑道:“我能為你流點汗還不是應該的嗎?你又何必客氣呢!你也躺下睡一會吧!”
說着用手一拉,蘇玉玑身不由主,倒在他的身畔,心中雖然一百個不願意,臉卻不由得泛起羞怯,幸虧李玉琪臉向上卧,未看見他那付窘态,否則這位玑弟,更加覺得無地自容了。
李玉琪等他卧倒,半天不見他說話,心中奇怪,側身一翻,曲肱為枕,與他對面而卧,兩人相距不滿一尺。
蘇玉玑只覺得他身上那股香氣,沖鼻而入,格外醉人,禁不住陣陣心跳,周身發燒,深深沉醉起來。
他怕遇着李玉琪那雙清澈而動人肺腑的目光,裝作休息,将鳳目緊緊閉上,但是,在他的心中,卻有無數的念頭,在糾纏分擾,纏得好緊,擾得神亂,他的心止不住狂跳起來。
他只好緊緊地閉起朱唇,以防萬一跳出腔外。
李玉琪功力雖高,卻不曾達到“他心通”的地步。
否則,他一定會知道玑弟的心事,而那時,他可能也就不會如此毫無顧忌,毫不動心地與他對面而卧了。
不過,但憑那天眼通神力,他已經看出蘇玉玑臉上表情的變化,憑那天耳通神力,更早已聽出他心頭的狂跳與不寧,因此,他詫異驚奇地問道:“玑弟,你怎麽啦?心跳得這麽快,臉又這麽紅,該不會是生病吧?來,讓我摸摸看!”
這一問不打緊,蘇玉玑吓得自床上一躍而起,反身縱落地上,好像主怕玉哥哥摸他似的,邊走邊吱晤地說:“沒什麽,我大概是累了,有話明天再談……玉哥哥,明天見,你也好好地睡一覺,休息一下吧!”
說着,不等回答,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反手帶好房門,留下李玉琪一人,獨自猜疑玑弟弟慌張的原因,想了半天,也想不透個中道理。
蘇玉玑回到自己房中,翻來覆去不能成眠,手中緊握着那方沾滿李玉琪汗水而帶異香的手帕出神,不時地還放在唇邊、腮上,或蓋在鼻端喚着,這到底是何緣故呢?是在猜測這異香的來歷嗎?
隔壁李玉琪靜卧榻上,也因有那麽多紊亂思想,一時也睡不着覺,遂運起一半陰神,加緊運功,以補消耗。
此時外視陽神,格外靈敏,只要他有意察聽,方圓十幾裏的聲音,都可以清楚地聽到。
但即使無意察聽,隔壁房中的一切聲響,也自然入耳清晰,因此他察覺到蘇玉玑輾轉反側,與急促的呼吸聲。
不禁用傳音入密的功夫,輕聲而奇怪地問:“玑弟,你怎的還未睡着?有什麽事嗎?”
蘇玉玑卧在自己房中,閉目亂想,驀地聽到李玉琪細如蚊鳴一般的語音在耳邊響起。
以為他已來到床邊,不禁驚得用雙手緊抓被頭,眼睛瞪大,口“啐”一聲說:“玉哥哥……你……”
下文尚未出口,既已看清房內并無一人,門窗關閉,完好如初,遂又“咦”了一聲,改口問道:“你在哪兒呀!”
李玉琪看不見他那驚駭的表情,便說:“我在床上呀!”
那聲音仍然細微,有如耳語一般。
蘇玉玑下意識地看看身畔床裏,又問道:“是在哪個床上,我怎的看不見呢?”
李玉琪“嗤嗤”一笑,說:“當然是在我自己的床上喽!”
蘇玉玑這才放心,卻頑皮地皺起鼻子,呶着嘴說:“好啦!好啦,你睡着吧,別管我,我真的要睡了!”
說睡可不一定就能睡着,但他卻不敢再容易翻身了,因此不一刻,到真的沉沉睡着了。
次日整天,蘇玉玑纏着“玉哥哥”教授乾坤鞭法,兩人閉起房門,在那二丈見方的客房內,指手劃腳。
直到當晚薄幕時分,蘇玉玑雖然勉強将四十五招鞭法記住,卻是手不應心,要說用心對敵可非得十天半月的苦練不可。
要知這乾坤鞭法,乃前古著名兇人,仗以橫行的絕學,威力與神妙,自非是一般鞭法可比。
蘇玉玑雖然智慧超人一等,将全部鞭法記下,使來将只能依式學樣,尚不能深切體會其精奧,更不能将精、氣、神、鞭四者合而為一了。
但是李玉琪卻又不同。
雖然他亦是僅憑記憶,并未實地練過,但由于功力深厚,臻達化境,所練降魔劍掌,都是極其深奧繁雜的絕學,加以才比天人,胸羅萬有,無論何種招式兵刃,只要通了訣竅,施來自然頭頭是道,得心應手,宛如宿學一般。
當晚,蘇玉玑練完“天龍不動禪功”,又拉着玉哥哥,到城外僻靜處,練習鞭法,直到三更将盡始返。
第二天,店夥計将另一具馬鞍送來,李玉琪決計前往金陵訪找鐵掌金棱上官銑的事,對玑弟弟說了。
蘇玉玑只求與“玉哥哥”永不分離,到哪兒都無所謂,當然贊同江南之行。
故此,李玉琪結清了房、飯銀子,多賞小帳,親自到馬廄中,将兩匹寶駒備妥鞍籠,真是寶馬、銀蹬、雕花鞍,配在一起,端的相得益彰,更顯得神駿異常。
蘇玉玑與兩匹馬尚是初見,李玉琪少不得又是一番介紹,玑弟弟滿口贊好,喜歡得不得了。
李玉琪與他,雖只三日相處,心底卻已自然地産生了深切的感情,見他一副興高采烈,嬌憨嚷笑的樣兒,便說:“玑弟弟,你既然喜歡他們,就任選一匹,作為我送給你的禮物吧!”
蘇玉玑聞言,高興得直跳,轉念一想,卻又微露愁意地道:“這馬本是一對,一公一母,分開了他們自己也不會快活的,我不要了。”
李玉琪一征,說道:“我們又不是分手,他們怎麽會分開呢?”
蘇玉玑着含深意,正色瞪着他說道:“将來你尋着琳姐、瑛妹,還能不把我忘了,還能與我在一起嗎?”
李玉琪敞聲大笑,心道:“這位兄弟,想得真遠,語氣之中,酸氣沖天,難道你将來自己不娶媳婦?願意跟我一輩子嗎?”
不過,見他那副認真又黯然的神色,這話可不便出口,遂也正色答道:“只要玑弟弟你願意,我們一生一世均在一起才好呢,你又何須顧慮這麽多呢!”
蘇玉玑知道玉哥哥尚不知自己的用心,但是他卻不願放過這個機會,仍然正色地說:
“好,咱們一言為定,今生今世永不分開,你說的話也不能反悔,我……我就要這一匹吧!”
他指的正是那匹母馬“蓋雪”。
李玉琪忙道:“君于一言,哪有反悔之理,玑弟弟盡可放心!”
說畢,對那靈馬“蓋雪”道:“他是我的好弟弟,也是你的新主人,你要乖乖地聽他指揮,你明白嗎?”
那“蓋雪”真個靈慧至極,聞言對蘇玉玑歡聲長嘶,連連點頭,像是對他敬禮歡迎一般。
蘇玉玑也是喜得摟住馬頸,慰撫它道:“蓋雪真乖,我不會錯待你,也不會讓你倆分開的,你放心吧!”
說完,又道:“玉哥哥,咱們走吧!”
李玉琪看看天色已是已未,再不走中午便不能抵達泰安了,一聽蘇玉玑催他,便即招呼“雪兒”先行,令“紅兒”蹲踞鞍後,與蘇玉玑一同騎,緩緩馳出店外。
大街上,過往行人,見這兩人兩馬,俊秀神奇,紛紛駐足而觀,李玉琪安之若素,蘇玉玑卻是沉不住氣,粉頰飛紅陣陣,氣得只瞪眼睛。
不一刻,馳出南門,轉入官道之上,只見“雪兒”自空中飛落,栖在“望月”的身上。
那兩匹龍駒,在店中連憋了幾天,早已不耐,這時一上官道,見那道路寬闊行人漸稀,立即連聲嘶鳴,聲若龍吟,不待吩咐,迳自放開四蹄,風馳電掣般地飛奔起來,未到響午,已然抵達泰安。
泰安,漢時置郡,金設為州,明置為縣,五岳之一的泰山,即聳立于城北。
泰山周圍凡一百六十裏,高約四十餘裏,其中峰巒溪澗,不可勝數,以山峰特出群峰之勢,又有東西南三門,東北中三溪等處,為山之勝。
兩人久慕泰山之勝,李玉琪外祖父泰山奇叟孔慕儒,雖已故世多年,并無其他後裔,但其故居,陵墓俱在傲來峰頂。
既經過這裏,哪能放過上山的機會,又怎能不到外祖父墓前,把祭一番呢,因此,兩人在路上已商量好,在泰安打過失便去泰山一游。
泰安縣城,規模比濟南府小了很多,不過也甚是熱鬧,旅店客棧特多,以備過往游客息腳之用。
二人因帶着一猱、一鳥,甚是刺目。
李玉琪為免驚世駭俗,便找了一家旅店,把“雪兒”“紅兒”安置房中,稍事盥洗,雙雙到店前附置的酒樓之上,在臨街樓窗邊落坐,要了幾色店家所報拿手的酒菜,各自斟上一杯,邊吃邊看街景談笑。
這時,正值晌午用飯之時,樓上酒客,已上滿八成,兩人邊吃邊談,也未在意。忽然樓梯微響,走上二人。
蘇玉玑座位正對梯口,聞聲擡頭一看,與那二人打了個照面,雙方均是一怔,似乎想不到,在此地會遇上這等俊秀人物。
但蘇玉玑一怔之後,卻是一撇嘴,滿心不服的樣兒。
李玉琪面對蘇玉玑,見他住口不言,臉上表情,瞬息數變,心中詫異,回頭打量,不覺眼前一亮,心中稱奇。
這時,那二人已走上樓來,滿堂酒客,全覺得眼前一亮,一團亂嗡嗡的聲音,剎那間驀地停住,接着又被竊竊私議聲擊破,悄悄地評語起來。
原來那二人,一個是中年文士,白面無須,身材瘦長,雙目中精光四射,鬓邊兩太陽穴高高凸出。
十月大寒天,別人都穿上棉衣,他卻單著一件青布長衫,卻仍然精神抖擻,毫無一點萎縮之像。
內行人一入眼便知道,他必是身懷極佳的內功修養,若非已達寒暑不侵的境界何以臻化。
文士身後,跟着一位玉貌朱顏,天仙化人,二八年華的絕世姑娘,那姑娘着一身淡紫衣裳,紫杉紫褲紫羅裙,連一雙蠻靴,背後披風,微露的劍柄、劍穗,手中的細鞭,都是紫色。
上得樓來,瞥見蘇玉玑瞥嘴,柳眉一揚,似想發作,但一與李玉琪四目相對,卻立即雙頰紅暈,梨渦隐現,忙亂地低下頭。
伸手牽住那中年文士的衣袖,蓮步珊珊,輕巧若一陣香風,自李玉琪身旁拂過,局促地在鄰桌坐下。
李玉琪驟睹兩人,尤其那紫衣姑娘的嬌容,仿佛甚是面熟,細看面形與玑弟弟極為相似,又似在哪裏見過。
拈杯沉思,有意無意地偷看一眼,可巧啦,人家姑娘可不也正在側目微睬,四目一接,李玉琪恍然而悟。
那雙頰飛紅,粉頸低垂,一手撫胸,羅巾掩唇,燦然而笑的表情,不正是在濟南府時,趵突泉呂祖殿上,與一老道同吃茶的兩個人嗎?
李玉琪心想:“這真的太湊巧了,怎的這姑娘又來此地了呢?似這等怕羞的樣兒,何必在江湖中闖蕩,真是有趣得很。”
想着,不禁又盯了一眼,也自展顏而笑。
一旁蘇玉玑,見他玉哥哥對那紫衣姑娘,一瞧再瞧,沉思不語,心中甚是不悅,數次以目示意,恁自不覺,氣極“哼”了一聲,暗中惱道:“看你能瞧到何時!”
對面,與姑娘同來的中年文士,面向李玉琪而坐,剛才他正在點菜,故未注意這邊。
這一吩咐完畢,舉目一看,正遇着李玉琪展顏微笑,不禁又是一怔,以為是向他打招呼,遂亦回報一笑,心中卻暗暗稱奇,自忖道:“看這少年,氣朗神清,仙骨珊珊,宛如天上金童,根骨比另一少年還要高出一籌,只看不出會不會武?”
想到這裏,瞥見身畔的女兒,嬌羞答答,含情脈脈,一反過去心高氣傲,自以為巾帼英雄的豪邁神氣。
不禁暗悟,想道:“似這等良材美質,千萬人中,難尋其一,如能擇為東床快婿,不但女兒終身有托,自己一身絕世,豈不也有了傳人!”
中年文士,一廂情願,正欲投同向李玉琪探尋來歷,突見街上飛快地馳來六騎快馬,馬上六人,一色黑色勁裝,黑色風衣,背插兵刃,紛紛在馬前下馬,不禁微皺雙眉,暗暗猜測這六人的來路。
此時,李玉琪的兩匹寶馬“望月”“蓋雪”均在店前還未牽入後槽,那六個大漢似是江湖中黑道人物,其中二人,一瞥見兩馬,立即發話道:“老大,你看這兩馬多麽神駿,要是獻給咱們盟主,定是奇功一件!”
語音低啞,口帶南音。
另一人道:“好,果是千裏名駒,走,咱們進去問問,找出馬主兒,給他幾兩銀子,買下來獻給盟主吧!”
最先發話那人,脾氣似較暴躁兇橫,聞言吼聲說:“老大何必費事,吃完飯牽走就是,還問他主兒幹麽?難道他還敢對咱們洪澤六雄說聲‘不’嗎?”
說着,領先踏進店來,迳自登樓。
那老大卻較沉着,邊走邊說道:“老五的火爆脾氣,老改不過來,你忘了盟主臨行前的吩咐,少惹是非,還是給人家幾兩銀子才是正經。”
語聲裏,一陣雜杳聲響,一名誠惶誠恐的店夥計領着事路,六人魚貫登樓,踞坐中間一坐,大呼小叫,旁若無人,神态之間倨傲異常。
樓上靠窗兩桌,對六人的對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中年文士與紫衣姑娘,聞得洪澤六雄之名,面色微變,對望一眼,暗自猜測六人前來山東的目的。
蘇玉玑生長江南,早知這洪澤六雄之名,便悄聲告訴李玉琪說:“這六人乃洪澤湖水寇,自稱洪澤六雄,常年在洪澤湖一帶,打家劫舍,無惡不作,水裏功夫,真有獨特的造詣,老大惡龍董昆,以下是惡虎景炎、惡蛟盧嶺、惡豹黃燦、惡鷹谷駿、惡蛇蔡盾等,別人背後叫他們洪澤六惡,想不到他們竟趕來山東,竟敢打我們寶馬的主意,等會真得好好教訓他們一番!”
李玉琪見對面中年文士,面色有異,似欲出手懲戒六人。
他遂用“傳音入密”的功夫悄聲傳話,叫蘇玉玑稍安勿躁,一會六人打上門來,再看眼色行事,下手教訓不遲。
果然那六人,個個橫眉豎目,生相兇惡,點了許多酒菜,夥計知道這一桌是兇神惡煞,不敢得罪,滿口的連聲應“是”,小心侍候。
好不容易上完了菜,偷抹了一把冷汗,正想溜開,那老五惡鷹谷駿,性情最是暴躁,猛然喝道:“站住,大爺尚有話吩咐,你跑個什麽鳥?”
夥計一驚,連忙返身笑臉相迎,哈腰回道:“大爺,小的侍候着啦,有話你老請吩咐吧!”
俗語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那惡鷹谷駿“哼”了一聲,道:“門前兩匹黑馬的主人可在這裏?你快去找他來,就說我洪澤六雄要買他的馬!”
夥計知道這六人一定要強買人家寶馬,他也曉得寶馬是兩位公子爺的,他內心暗想:
“看那兩位公子,一般的文質彬彬,俊秀可愛,雖帶着一只異樣的猴兒,本人卻不像是練過武藝,我要是說出來,萬一那兩位公子,不明厲害,不肯出賣,一定召來殺身之禍,不說呢,眼前自己就得吃虧,這……這可該怎麽辦?”
想着,不禁回頭看了李玉琪一眼。
那老五惡鷹谷駿,聲音雖然低啞,音調卻高,全樓之上,幾乎無一人不曾聽清,李玉琪見夥計躊躇,回頭看來,遂對他微笑颔首,夥計以為李玉琪亦是怕事,願意将馬兒出讓,心中不由又代他可惜,心道:“哼,憑他們這幾副兇相,那配騎這寶馬!”
夥計這裏沉吟不答,也不過是片刻時光,但那惡鷹谷駿,已感不耐,只見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朝夥計指罵道:“王八蛋,你敢不回大爺問話,想是活得不耐煩了,看我不折了你的骨頭!”
說着轉出來舉掌欲劈,幸虧被他上首一人拉住,否則這一掌,夥計雖不致當場喪命,卻也夠他休養十天半月的。
就這樣夥計已吓得臉色蒼白,顫聲指着李玉琪那方道:“回大爺,馬是那兩位公子爺的!”
此言一出,紫衣姑娘與那中年文士,都驚得“咦”了一聲,似乎想不到這兩個文秀的書生,會騎着這等寶馬。
紫衣姑娘更是關心,鳳目滾轉,注視着洪澤六惡,暗中決定,六惡如敢強迫買賣,必予痛懲!
惡鷹谷駿此時,早将濃眉豎起,環眼圓睜,一掀滿布虬須的下巴,一指李玉琪,暴聲喝道:“咦,那邊兩個娃娃過來,大爺問你,那黑馬肯賣嗎?”
語氣雖是商詢,神氣像煞攔路打劫的。
蘇玉玑氣得粉面通紅。
李玉琪仍一動不動,只哈哈一笑,拱手答道:“只要銀兩合适,在下哪有不肯出讓之理!”
惡鷹谷駿“哼”了一聲,說:“好,算你小子識相,要多少銀子,你痛快地說吧!”
紫衣姑娘見李玉琪竟肯将兩匹龍駒出讓,心中又奇怪又關心,可不便插言,偷偷斜過一瞥關切的眼波,靜聽下文。
李玉琪報以一笑,又說:“在下兩匹黑馬,俱是世上罕見的龍駒異種,又是一公一母,但能好生飼養,來年便生小駒,确是難得異常,如壯士确實喜愛,在下……”
那惡鷹谷駿見他說個沒完,早已不耐,喝道:“小子,你哪來的這麽多的羅嗦,大爺看得起你,問問你的價錢,你就快點說吧!”
滿面不耐兇相,竟離座走來。
李玉琪并不起身,仍笑嘻嘻道地道:“壯士既然如此爽炔,在下也不再多言,兩匹寶馬,一共算二十萬兩銀子吧!”
這“二十萬兩”說得特別響亮,全樓酒客,皆被這一數目驚得目瞪口呆,原因當時物價極廉,一桌上等酒席,頂多不過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