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神态間懶洋洋的,一點也不見精神。
八哥雪兒,栖息在松頂細枝之上,弄翎梳羽,精神百倍,不時吱吱地脆叫兩聲,像是在吊練嗓子一般,與碧兒阖目養神之态,大異興趣。
樹下,有兩個破酒壇,想是那雪兒、紅兒打破的。
神猱紅兒,在樹下巨石之下,冥目跌坐狀如老僧入定,正是在乘這朝陽初起之際,習練那李玉琪所授的大龍不動禪功。
看他的樣子,莊嚴端正,呼吸之間不但是氣息深長,紅發上,更隐隐直冒白氣,漸漸地,連周身全都罩起,遠遠望去,像是一團霧影。
這分明是功力精純,火候己深之像,樹上的雪兒瞥見,不由得暗贊這猴兒有點道行。
至于那兩匹龍駒,“望月”“蓋雪”卻無這般安靜,此時,早已經帶領着那匹黑馬,飛馳得無影無蹤了。
不過,雪兒并不着急,他知道這兩馬通靈聰慧,未得到主人的許可,決不會遠離逃脫,此時,只不過去尋找水草食物去了。
果然,不一會兒,遠處一座山巒樹叢之間,馳出三匹駿馬,領頭的是“望月”,捷如電閃,長嘶龍吟,聲震四野,似是在催促後面的夥伴加油。
後面,追随着望月的是那匹健馬,那健馬在凡馬群中,雖然也百中精選,但此時與望月比賽腳程,卻顯然相差遠甚。
然而,他的确不得不拼盡全力以赴,否則,緊随在後面的“蓋雪”龍駒,便會毫不留情地用馬首或前蹄,撞他蹄子。
這一來,那馬可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無處訴了。
因此,當三馬馳上士山之時,那“望月”“蓋雪”不但是精神抖擻,絲毫未顯出勞累之态,還繞着那邊土山,大兜一陣圈子,方才停住,互相摩鼻親熱歡嘶,似互誇對方腳力高強。
那黑馬早已伏卧山上,張大了馬嘴,猛喘了起來。
于是,這四周的一切,重又靜止了下來。
而遠方,遙遙望去,幾乎是在那天涯盡頭,己有了極其短小的人影,開始晃動,但在這土山四周,卻并無出現過人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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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中午樹窟中突地冒起了一條藍影,那藍影并未在樹巅稍頓,便直接飄落在樹下。
但見那藍影斂處,現身的正是李玉琪。
李玉琪狀極愉快,落地後先對着東方,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驀地便仰首清嘯,聲色清越幽遠,中氣充沛業有純,嘯罷,面帶微笑,玉頸微昂,雙手倒背身後,竟自踱起方步子來。
只見他豐神玉貌,超卓不群,北風輕掠,衣袂翩翩,望之直似是神仙中人,冉冉飄降到這滾滾濁世中一般。
那一幹禽、獸、蛛、馬、靈慧異類,一發現這可愛可敬的主人,突然現身,立即都各發出了一聲不同的歡迎之音,迎上前來,将李玉琪圍在中央。
神蛛碧兒全身縮成拳頭大上,附踞在李玉琪臂上,“嘶”“嘶”而鳴,聲音雖有點兒刺耳,卻充滿欣喜善意。
神猱紅兒拉着李玉琪的右手,在地上是又蹦又叫的,一點也沒有适才運功之時的安靜樣子。
兩匹龍駒,并頭阻在李玉琪面前,唏聿聿長鳴齊嘶,表示偷快,既使那匹最蠢的健馬,也跟在李玉琪身旁,湊着熱鬧。
只有雪兒,最是得寵,栖息在李玉琪肩上,一連串婉聲兒置疑道:
“玉哥兒呀,裏面那另一位新娘子是誰啊?怎麽會好面熟嗎?玑哥兒哪裏去了呢?你去找他了嗎?還有,我們什麽時候上金陵呀?”
李玉琪雖然失笑,卻又不由為着那最後一個問題,而猛然醒悟了不少。
李玉琪伸掌拍了拍兩匹龍駒的額頭,表示慰撫,接着舒掌令神蛛碧兒,躍到掌上托着。
繼續緩行踱步,邊走邊向那雪兒解釋,那另一個新娘子便是蘇玉玑。
“蘇玉玑不是個哥兒嗎?”雪兒疑道。
李玉琪不得不就這一點,詳加說明,說畢,又對那雪兒敘述出這次之所以成婚之理,乃是因事急從權之故。
最後,何時長途金陵,李玉琪一時确不好決定,不是不能走,他确實是不願意離開,不是嘛,這才是他們新婚的第一天呢。
因此,李玉琪道:“再停一二天吧,玑妹妹身體還未複原呢!”
說完,思索一陣,繼道:
“對了,等會兒我去寫一封信,向朱家伯父母,報告此事之經過情形,雪兒你為我送上好嗎?明天後天,後天你一回來,我們動身好了!”
這送信雖是不苦差事,雪兒卻不以為然,欣然答應,又與玉哥兒談了會別的,突聞得樹頂,嬌音驟至,喚道:“玉哥哥,快來啦,快回來吧!”
李玉琪欣然應好,雙臂輕震,雪兒、碧兒,雙雙飛開,李玉琪亦化一縷淡藍,射升至樹巅,閃目一瞥,蘇玉玑着一身淡青天蠶晶絲織就勁裝,俏立窟畔。
陽光下,粉面兒亦喜亦嗔,明眸裏含情凝視,勁風中,百褶羅裙與一頭披肩秀發,輕飄飄向縱拂蕩,宛如是弱不禁風,恍然欲乘風歸去一般。
只看得李玉琪心生憐愛,慌不疊上前擁住她道:“玑妹妹,你怎的上來,這兒風大得緊呢,小心吹壞了身子,這可不是玩的!”
蘇玉玑嗤地一笑,朱唇驟綻,皓齒微露,小鳥依人般,倚伏在李玉琪懷內,吐氣如蘭,卻頑皮得纖指按着李玉琪鼻頭,又怨又喜地嗔道:“哼,現在你倒像關心人家,為什麽剛才就不管人家的死活了呢!”
話未完李玉琪竟哈哈出聲,蘇玉玑粉面一紅,舒指挾住李玉琪鼻子,急啐道:“你還笑,你還笑,看我不擰下你的鼻子來!”
說是說,別說李玉琪那鼻子不容易被擰掉,就是她真能擰得焉,也還舍不得呢。
蘇玉玑雖然并未真擰,李玉琪更是未覺得有何痛癢,卻己似受不住了一般。
只見他雙臂一緊,貼身擁住那蘇玉玑纖腰,住聲停笑,蹩眉皺頻,噓噓呼痛,求饒乞降道:
“好痛,好痛,哎呀,玑妹妹饒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笑了!”
這一副模樣,神靈活現,蘇玉玑被逗得“嗤”地笑了半天,旋又正色莊容,裝出一副雌老虎的姿态,兇霸霸地說:“看在你尚知悔過,又是初犯的份上,權且網開一面,放過一遭,下次如敢再犯,定非擰去鼻頭,以戒再犯不可,知道嗎?”
說完,未等回話,便己然止不住,嗤嗤嬌笑起來。
然而,李玉琪裝得更像,聞言故意愁眉苦臉着,連應:“是,是,下次不敢!”
蘇玉玑瞥見,咯咯笑倒在李玉琪懷內,竟而直不起腰來。
一旁,八哥雪兒雖然道行深厚,卻未曾見識這等場面,故而目見這一對新婚大婦,一會兒正容相責,一會相擁巧笑,一時竟是不懂,到底是搞的什麽名堂,不由瞠目脆聲問道:
“玉哥兒,你們怎麽了嗎?吵吵笑笑的幹什麽呀?”
這夫妻間打情罵俏,佯怒癡喜之事,本就是只可會意,難以言傳的事,這怎好解說呢。
何況那雪兒身為異類,雖然靈慧敏聰,卻未必能立即讓它明白。
故此,蘇玉玑嬌笑更甚,李玉琪卻是正在作難,好半晌,方才含糊應道:“沒有事嘛,她她……”
她,她什麽?李玉琪“她”了半天,她不出不下文來,幸虧那窟底又升起了嬌笑,喚道:“玑妹妹,你笑什麽啊?還不下來吃飯嗎?”
李玉琪聞聲,方才“她”出來道:“她是來喚我吃飯的!”
說完,也不管雪兒懂也不懂,迳自摟住仍在癡笑的蘇玉玑擁身飄墜墜入樹窟中去了。
上面雪兒果然尚不了解,聞言,自語道:“叫你吃飯也用不着又吵又笑的啊,真是莫明其妙!”
樹底李玉琪聞聽得雪兒自語,驟然失笑。
蘇玉玑瞥見,忍住笑一瞪鳳目,李玉琪趕緊把那剛剛裂開的雙唇,重新閉攏,卻伏首欲親蘇玉玑綻開的朱唇。
蘇玉玑輕輕在玉哥哥胸上擂一拳,掙脫懷抱,推開暗門,搶先入內,又回頭做了個鬼臉,悄啐一聲:“沒羞!”
瞥見李玉琪作勢欲撲,吓得驚叫了一聲,嬌笑着搶入室內,一頭鑽入正在整理桌椅的小玲懷內,撒嬌告狀道:“玲姐姐,你看玉哥哥欺負我!”
朱玉玲湊趣兒,輕拍着玑妹妹香肩,安撫道:
“乖乖別怕,姐姐幫你,快坐下息息吧,玉哥可還不曾來呢!”
說着,将蘇玉玑扶坐椅上,自去門中,迎接李玉琪。
李玉琪正在天井中,踱步而來,瞥見朱玉玲腰系圍裙,袖挽玉腕,襯着那一身紫裳與那安樣的體态,更顯似一名容光豔豔的家庭主婦,與蘇玉玑相較,雖然是體态、容貌、身段均極相似,卻似是顯然不同。
蘇玉玑性情兒嬌憨俏皮,讓人見着她,不由自主心生愛憐,朱玉玲則較之沉穩安祥,使人有如沐浴春風,自然會産生舒服又敬愛的感覺。
李玉琪展顏微笑,喚了聲“玲妹妹”。
朱玉玲報以清笑,舒掌挽住李玉琪,婉聲道:“玉哥哥,快來吃飯吧,再等一刻就要涼了呢!”
說着,瞥見蘇玉玑裝成氣鼓鼓的樣子,繼道:“看你把玑妹妹吓成什麽樣兒了,還不去陪不禮嗎?”
李玉琪果然聽話,飛真上前一揖到地,道:“娘子請勿生氣,小生知罪有禮了!”
朱、蘇玉玑兩妹咭咭而笑,李玉琪哈哈朗笑,一時間,笑聲滿堂,三人好半晌方才落坐用飯。
餐罷,蘇玉玑搶着收拾,李玉琪見那朱玉玲将室內明珠,盛放于兩個玉盤之內,上罩紅紗,使珠光流轉粉紅,恍如兩盞宮燈,将一室映照得強弱适度,看上去舒服異常。
李玉琪就在桌邊坐下,候兩人收好碗盤,奉上香茗之時,方将欲着雪兒送信曲阜,禀告二人成婚之事說出。
朱、蘇兩人,自然唯玉哥哥之命是聽,何況是向家人報告喜訊兒呢!
故而朱玉玲首先贊好,立即洗筆磨墨,請李玉琪執筆。
李玉琪當仁不讓,頃刻間揮就一箋,首禀乃因中了海外陰陽雙魔弟子暗算之故,不得不從權完婚之事,亦述明蘇玉玑亦女扮男裝,而今亦已一并娶過等情,以便使北儒朱蘭亭明了個中情形。
朱、蘇兩人看過一番,認為滿意,三人并簽姓字,向北儒老夫妻叩安,最後,小婦李玉琪喚下雪兒,系于鋼爪之上,囑咐它速去速回。
雪兒己然去過兩次曲阜,自然老馬識途,聞言只說了聲:“玉哥兒放心!”
便自鼓翼飛去。
在以後的兩天之中,李玉琪左擁右抱,于飛之樂樂融融,而直把這樹窟地室,視作了天堂仙境,再也想不起,要去金陵的那回事兒了。
至于那朱玉玲與蘇玉玑,過去就已經深愛着玉哥哥,誓欲以身相托。
如今,“求仁得仁”,素志得嘗,哪能不喜慶蒼天有眼,作成好事,而亦有與那李玉琪同樣的感覺呢?
故此,這一雙新婚夫婦之間,恩愛愈恒,平日裏彼此都是亦步亦趨,舍不得分離半刻,相好的程度,直似那密裏調油一般。
只是,由于李玉琪體質大異,又加以初嘗甜頭,不免于索求過多之故,朱、蘇兩人雖習得真陰鎖陽之術,集合兩人之力,仍然是引以為苦。
因此之故,第三日晚,蘇玉玑佯裝叱責,朱玉玲軟語乞求,好不易費了大半日唇舌,方才博得李玉琪首肯,到另一房中獨宿。
初時李玉琪獨卧一榻,确實是有些不慣,心中老想着偷偷回去。
但想想兩天來,兩位妹妹那等楚楚可憐婉轉承歡的模樣,不由得心中又好笑得意,又覺憐惜不忍,便只好靜下心來,把念頭轉開。
他這一轉念,思及其他,不禁有些兒省悟,暗責自己不應貪圖這眼前之歡,而忘掉了親仇大事。
一憶及親仇,那正被他忘去多時的惡夢,重又兜上心頭。
他驚然世齒,重申他自己的誓言,即便是尋遍天涯海角,也得把毀家仇人找着,把仇人碎屍萬段。
一想到找仇人,便不由又想起那唯一知道仇人來歷,姓名的玉琳表姐與玉瑛表妹兩人來呢!
想到這一雙姐妹,李玉琪便不禁有一種愧疚的感覺,自心底升起。雖然,這一切的作為,而冥冥中機緣湊合,使李玉琪仍有愧對的感覺。
因此,在暗中,在李玉琪心底,緩緩浮現了一對雙生的姑娘,似乎在用那兩對大而靈活的眼神,叱責着李玉琪,那神色那麽凄婉,眼神充滿着失望與嘆息,那似乎是說:“玉哥哥,你對不起我們呀!”
李玉琪惶惑了,雖然他并不曾真不受到這種責備,而只是出于自己的幻想,但他都已經受不住了。
因為,他對于趙玉琳、趙玉瑛姐妹兩人感情之深厚是刻骨銘心的,她們倆可說是他的兩個影子。
他們之間,從小便沒有任何的隔閡與秘密。
雖然有三個不同的身體,雖然是分離了達六年之久,在他的心中,卻仍然是尤如一人。
從小,從對于琳姐姐便充滿了摯愛與依賴,雖然趙玉琳比他大不了一個時辰、卻仍能像一位小母親一般,照顧着他與趙玉瑛的生活,那時,他可以一日不見媽媽,卻不能終天不見玉琳。
他雖是一個男孩,與趙玉琳同樣大的男子,但一到趙玉琳面前,便會忽然變小了不少。
那時,他會撒嬌,他會故意乞求着琳姐姐為他做這做那,然後注視着琳姐姐認真忙碌而欣悅的樣子,引以為笑。
然而,奇怪得很,他卻從不曾像這般地待過玉瑛,他覺得自己應當保護玉瑛,扶助玉瑛,愛護玉瑛,在玉瑛的面前,他忽然地長大了許多,而轉而接受玉瑛的撒嬌了呢。
目前,朱玉玲、蘇玉玑兩人的性情與态度多少有點兒與趙氏姐妹相同,尤其是朱玉玲,自從與李玉琪訂婚以後,态度轉變,對李玉琪溫柔體貼,照顧得無微不至,便個像煞趙玉琳,李玉琪身受之餘,雖然感動,卻永遠拉不下臉兒來,故意撒嬌裝癡,以博取玲妹妹歡心。
因此,在李玉琪心中,雖己有此等齊人之福,卻仍然渴念着趙氏姐妹,也害怕将來,不能得到她們的諒解。
因此,李玉琪不禁暗暗地擔憂,喃語道:“琳姐姐,你能原諒我嗎?呼……”
他得不到答案,而只有以嘆息來表示心中的焦慮。
于是,在憂慮與嘆息聲中,時間恍如停頓了一般,雖然,在這地下室內,得不着陽光與陽光來令人判別時間的進展。
但以那李玉琪的天耳通神力,卻可由山上群獸的活動聲響中測知,這星夜己是快消失。
白晝終于在等待中降臨了人間,李玉琪在惺忪中隐聞唏聿聿的馬嘶之聲。
他懶懶地不想起身,欲補回這徹夜的不眠,但随即被那繼聞的怒嘯之聲,打消了此念。
他翻身坐起,細辨那嘯聲果然有異,那嘯聲顯然是神猱紅兒所發,并不見異。
有異者乃是紅兒的嘯聲憤急,似是遇上了對頭強敵,而另一嘯聲,尖嘯嚎亮,卻甚是陌生。
李玉琪立即着衣,一邊猜疑外面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玉琪推門出室,對面朱、蘇兩人己似被嘯聲驚起,李玉琪顧不得過去,只大聲招呼了一句,便側身由暗門中升出樹窟。
樹窟外,晨光曦微,逆風獵獵,刺骨生寒。
天空中,陰雲密布,蔽日遮天,與地下室內那一種無日無夜,無風無雲的氣氛大異。
李玉琪練就鐵骨鋼筋,雖己是寒暑不侵,但是見着這一番惡劣景象,仍不由微微皺眉。
李玉琪飄立樹巅,向紅兒發嘯處閃目一瞥,便見紅兒正與兩個裝束奇特之人,鬥在一起。
那兩人功力甚高,招式極為神奇狠辣,兩人四掌,将紅兒圈在中間,迫得那紅兒厲嘯連連,似是己吃了暗虧。
李玉琪劍眉一軒,仰天一聲清嘯,嘯聲中,輕飄飄落向山下,聲住人落,微微一分雙袖,發出了兩儀降魔禪功真氣,将那兩人的攻勢阻開。
那二人打着正起勁,突聞得清嘯振耳,劃空而至,分明是來了上乘高手,心方驚詫。
眼前,藍影兒一晃,一陣奇香過處,兩人攻出的招勢掌風,卻有如撞在一堆棉花堆裏,軟綿綿,再也用不上勁。
兩人一怔,慌不疊撤招後躍半丈,閃目處,入眼卻是個俊煞美煞,也文弱煞的少年書生。
便不禁微“嗯”出聲,細細打量了起來。
李玉琪将兩人攻勢阻住,并未進擊,負手含笑,也凝眼打量。
只見那兩人,像貌頗為秀美,面白無須,年齡均在三十歲以下,着一身奇異紅裝,各背一口寶劍。
從那兩對閃閃放光的俊目中測知,功力亦必不凡。
這一看,李玉琪不由心生好感,便立即拱手為禮,微笑朗聲道:“敢問閣下大名,何故與小生的紅兒動武?若是這紅兒無禮得罪,小生旋命它向閣下請罪就是!”
那兩人聞得李玉琪語氣和平,以為他懼怕兩人,對望一眼,詫愕之态盡收,倨傲之氣升起,那年齡較長的一人,下巴微揚,一指李玉琪,答非所問地道:“喂,小娃娃,你叫什麽名字啊?這猴兒是你養的嗎?為什麽支使它無緣無故阻住老爺們的去路呢?”
聲音尖細,與語氣一般頗不悅耳。
李玉琪心想:
“看你年紀才幾許,這個娃娃是你叫的嗎?說話怎麽這般無禮!”
想着,不由得心頭微怒,但轉念又想道:“人家說紅兒無緣無故地阻他去路,這可是紅兒的不是,我又怎可随便逞強呢!”
故而聞言,李玉琪轉頭白了紅兒一眼,竟似責它多事。
哪知紅兒,竟還有理,指手劃腳,“吱吱”叫個不休。
李玉琪與紅兒相處己久,知它意思是說,那兩人欲入樹窟,故對予以阻擋。
李玉琪見狀,猜知兩人必是有為而來,便即朗聲一笑,道:“在下李玉琪,敢問閣下可是來找那辣手仙狐葛紫荷嗎?”
兩人聞言,似覺意外,同聲笑道:“小娃娃你怎知道?我倆正是葛紫荷的師兄,也正是奉有師命,來找她探探消息的!”
李玉琪猜得不錯,這兩人不但是辣手仙葛一流人物,還有同門之誼這還會是什麽好人。
想着,面色一沉,星目中神光炯炯,掃視了二人一眼,道:“果然兩位是海外陰陽雙魔的門下弟于,但不知姓什名誰,如蒙見告在下,便指示你去尋找那葛紫荷的蹤跡!”
那兩人見李玉琪竟敢直喚師尊綽號,心中大怒,那年輕的一位,作勢欲撲,尖聲叱罵道:“好小子,你竟敢侮辱大爺師尊,我刑震霄非教訓你不可!”
另一年長之人,似較沉穩,舉手止住刑震霄妄動,尖聲陰笑道:“告訴你不妨,但說出之後,你須将葛師妹去處說出才行!”
李玉琪朗笑道:“好,一言為定!”
那人尖聲道:
“大爺黃震宇,人稱東海飛貍,這位是我師弟刑震霄,人稱東海飛魚,均是東海‘和合長春島’島主,陰陽雙仙門下弟子,前數日因接獲葛師妹靈鴿飛書,我兄弟方才兼程趕來,探看究竟,今你既知我師妹下落,可速供出,若無幹系,大爺等也不為己甚,念在你年幼無知份上,決定放你一條生路就是!”
書中交待,這兩人是海外陰陽雙魔門下,數日前在魔島上接獲葛紫荷丫環翠兒靈鴿傳書,奉師命乘駕所養“巨袅”,兼程趕來一察究竟。
當時那翠兒,被李玉琪點中“巨骨穴”暈倒榻上,一個時辰之後,悠悠醒轉,心知有異。
立即起身着衣,悄悄奔至葛紫荷窗下,向內一望,只見她主人葛紫荷,赤條條仰卧地上,狀似暈絕。
榻上,則有一雙不知名男女,正在作那見不得人的風流事兒。
那翠兒不知她的主人已經死了,只當是也和自己一樣,被人點中了穴道,暈了過去而已。
她本身武功不高,卻因受辣手仙狐多年的袁陶,人變得機警狡猾異常,一見她主人那麽高功力,竟被人點倒,憑一己之力,決無能力制敵救人。
眼珠兒一轉,心中己有計較,悄悄退回室內,匆匆寫了張紙條,說明她主人已被強敵制住,請速來救援待語。
裝入靈鴿爪上鐵筒之內,閃出暗門,将靈鴿撒開放起,她自己也想乘機悄悄藏開,以免被波及。
哪知,朱玉玲早已到達,正等在樹巅,雖因一時失察,未曾截下靈鴿,卻将後上來的翠兒一舉擒住。
那海外魔島,乃處于浙江境外,靈鴿為陰陽雙魔特別喂養,用來傳信的異種,故雖兩地相隔數千裏,也不過二日一夜之間,那靈鴿便自飛達。
那陽魔接獲此訊,又驚又怒,立即遣派大、二弟子兩人,乘駕巨袅找來,臨行囑咐,如尋着葛紫荷,不必立刻返島,可留在中原一帶,與雪山雙頭老怪門人聯絡,以便前讨那逞兇武林之大舉。
那“袅”乃是一不孝之烏,夫西謂之流離,寄巢生子,大則食其母,性極殘忍,陰陽雙魔也不知何時,收複了一頭,竟然大如巨鵬,兩翅翼張,寬達兩丈,可供兩三人乘坐。
那東海飛貍黃震字,東海飛魚刑震霄,為陰陽雙魔的首、二弟子,随師數十年,己深得雙魔真傳。
不但武功深窺堂奧,便是那采陰補陽之術,也已是盡得神髓,兩人實際年紀,己達五十以上,外貌卻活似二十許人。
兩人與葛紫荷當年共處魔島,早有瓜葛,師兄弟雨露均沾,平分春色,只是十幾年前,葛紫荷奉命遠游中土,一直未曾返島,師兄弟兩人,都對那葛師妹一身媚術,思念非常。
這一奉師命出尋,又可在外逍遙流連,哪能不喜上眉梢,慌不疊乘枭飛越大海,直向往日葛紫荷飛書所述之居處尋來。
巨袅飛行果然迅速,不一日便到了蘇省上空,但那地方兩人均未來過,雖知有明顯記號所尋,一時裏卻也尋不着。
故此,一入蘇境,兩人便命巨袅盤空低飛,專在那山巒叢中尋找。
這一來,不免耽擱了若幹時候,直到這日的清晨,始才遠遠地發現這一座土山巨松之處。
兩人命巨枭落下,當細察地形無誤後,揮手令巨枭先行回島,便立即飛身向山上撲來了。
那神猱紅兒,奉主人之命露宿在外,一來是照管馬匹,二來也肩負有警戒之責任的。
這日清晨,突見上空降下一個烏黑巨鳥,形态兇惡怪異,心中便已生惡感,及見那鳥背上走下兩人,迳自向山上走來,心中更怒,故不待兩人走近,立即悄沒聲息地飛縱而出,阻在那兩人身前。
黃震宇、刑震霄兩人見多識廣,驟見紅兒,雖驚詫何來的一只百年難得一見的紅發神猱,卻并未将它放在眼中。
故此,刑震霄一見他阻住去路,三不管舉掌就打。
那紅兒生為百獸之王,自然不會怕人,再因那李玉琪,授以神猱掌法,初次施展于泰山腳下,把個活閻羅諸煌,戲弄得不亦樂乎,使它自以為除主人李玉琪之外,再無堪為敵手之人。
所以這一閃一見東海飛魚刑震霄年紀輕輕,竟敢率先動手打它,那紅兒心中,不但惱怒,也極為勸敵。
故紅兒一見掌到,不但不避不讓,竟還是不曾運動,只輕輕舉起毛手,推迎了上去。
以紅兒之意,兩掌只一接實,那人雖不致受傷,卻非被震飛不可。
卻不知刑震霄不但功力精純,火候獨到,同時也識得紅兒力大無窮,周身刀槍不入的特性。
故看似随意舉掌劈打,暗中卻早将全身功力運足,運聚于右掌之上,只待兩掌堪堪相接之時,方才猛力外吐。
故此,那兩掌猛地接實,但聞“砰”的一聲,勁力四溢,激卷得地上的泥土和碎石,四面飛揚。
紅兒這一下可吃了虧,兩掌一接,竟不但未将人震飛,它自己反而立足不穩,蹬蹬蹬連退了三五步遠,方才站穩。
不過,對方也未必讨巧,表面上雖只是身形稍晃,足下未移分毫,那一條右臂,卻震得酸麻交作,一時裏,竟再也提不起來了。
紅兒雖未受傷,卻何曾受過挫折,那還不立即暴怒,兇狠狠雙臂長垂,身軀半蹲霍地一聲怒吼,突地撲上,在空中長臂一圈,猛地推出。
那東海飛貍黃震字,一見紅兒這等威勢,也自心驚。
瞥見它暴起對師弟發難,立即怒叱一聲,旋身滑步,一飄身掠至紅兒側面,骈指疾點紅兒“鳳眼”穴。
對面那刑震霄右臂被震,一時不能使勁,身手仍是不凡,一見紅兒發難,也早以拿捏好時候,但等紅幾雙掌堪堪及胸之時,猛地一仰身,左腳尖猛點地面,向後倒射。
同時間,右腳尖探入紅兒胯下,向下陰上勾去。
這兩人攻勢,不但淩厲捷速,更狠在辛辣怪異,令人防不勝防。
那紅兒雖然靈慧,但一來是個畜類,二則臨敵經驗又極不豐,鬥力尚可,鬥智則就差了。
故此,這兩人聯手一招,紅兒雖無察覺,身在空中,卻亦無力藏避,暴吼一聲,兩只毛腿一蟋,護住下陰,右臂向後一抓,欲破解後方點來一式。
但就這樣,下陰鳳眼兩處,雖然藏開,毛腿與背後,卻早已各中一掌一腿,雖不覺痛,那紅兒心中卻氣得要死。
氣是氣,紅兒連吃兩次小虧,卻不敢再事輕敵,故當一落地,便立即将神猱掌法施開。
掌起處風生五步,腳踢時,飛沙走石,一時間,雖不能将對方擊敗,卻也能堪堪敵住了。
卻不料,那兩人功力确有詭異獨到之處,一見這紅兒招沉力猛,不可力敵,便自一打招呼,各使出一套見所未見的怪異小巧的功夫,與紅兒游鬥,更不時詭招屢現,擊中在紅兒身上。
紅兒縱然是鋼筋鐵骨,也不免又痛又癢,只急得怒嘯連連,震天動地,也将他主人李玉琪引來。
且說李玉琪聞得那東海飛貍,恬不知恥,竟稱那魔島為和合長春島,尊那陰陽雙魔為陰陽雙仙。
更大言不慚,将別人的生命,說成活像是真個掌握在他的手中,心中不由又氣又笑,也故意冷冷地道:
“要找你等師妹不難,只要到閻羅王那裏,在下保你尋着就是!”
那東海飛貍兩人驟聞此言,尚以為閻羅王乃是中原綠林道某人的綽號呢,故此并未生氣,卻又追問道:“那閻羅王住在哪裏啊!”
李玉琪存心觀耍,料想不到兩人倒這般認真相詢,不自禁“嗤嗤”一笑,旋又正色道:
“兩位但到冥府鬼府之下,便不用找,那閻羅王也會差鬼拘你,兩位何必急急作出這等猴急之态!”
此言一出,再蠢的人也能聽懂這話中之意。
那東海飛貍、飛魚,本來就是性情殘暴,好淫嗜殺的人,哪能忍耐李玉琪這如此戲弄。
但見他兩人,同時暴叱,“嗆”“嗆”二聲龍吟,二柄寒光閃閃的寶劍,已然撤在手中,黃震宇劍尖一指李玉琪,氣咻咻尖聲叫道:
“小子,你說,你快說,是哪個畜牲,将我葛師妹殺了?”
李玉琪劍眉軒動,星目陡閃精光,這可是被那東海飛貍罵起了火,也陡地清喝道:“匹夫住口,像你師妹那等淫賊下流之人,人人得而誅之,殺了她為武林除害,為屈死的報仇,難道還不該嗎,盡管施出來好了,在下李玉琪雖然是無名小卒,倒也不懼你們呢!”
這一喝聲雖不高,卻是震耳欲聾,尤其是一雙星目,精光遠射,分明己達內家絕頂火候。
東海飛貍、飛魚,性雖兇殘,卻頗為識貨,一時間撤下長劍,竟被李玉琪聲勢所懾,不敢輕舉妄動,聞言不但未即動手,神色之間,己不如先前倨傲,反稍微緩和陰沉,冷冷尖聲道:
“小娃娃,且慢使氣,我師妹若非是你所殺,又何必為此擡扛,只你肯指出殺我師妹之人,我兄弟自會去報仇,決不會麻煩你就是!”
這顯然是欲想妥協,李玉琪雖然覺得,一來辣手仙狐實死于自己之手,二來又實在看不慣兩人橫傲之态,決心予以懲戒!
聞言故意地掃視了他們一眼,掃得兩人都似乎心底一涼,旋即朗聲道:“殺你師妹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區區在下,兩位如欲報仇,盡管盡力向我下手便了!”
說罷,雙手背負身後,神态修閑,簡直就未把這陰陽雙魔門下的兩個弟子放在眼裏。
那東海飛貍黃震宇兩人,功力精深,生平除他倆師父之外,從未服過別人,也未遇到過敵手。
平日居于海外魔島之上,以少島主自居,一般下人及所有島上的男女面首,更都是惟命是從。
兩人何曾像這般受人輕視,此時一見李玉琪輕蔑之狀,兩人都不由怒火中燒,頓忘厲言。
齊聲仰天失笑了一陣,黃震宇舉劍一指李玉琪,叱道:“好小子既如此說,黃大爺若不将你破腹摘心,祭奠我葛師妹在天之靈,從此便不回和合長春島了,小子,你亮兵器吧!”
說罷,左手捏劍訣,橫胸一豎,右手劍一立,作了個“舉火燎天”之式,足下暗踩子午樁,寧神凝志,目視劍尖。
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