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冰湖惡鬥

夜色彌漫,天邊一輪彎月如勾,緩緩升起。四周星辰寥落,忽明忽暗,閃爍着清冷的微光。

段逸鳴和長孫傲梅驅器飛行,向北掠來,耳畔風聲呼呼,樹影倒退。身下黑黝黝的天降石冷肅寂靜,綿延不斷,冰雪放射出點點寒光。天降石北面,一望無際的雪原冰川橫貫荒漠,雄偉直聳,在月光照射下明亮如鏡,雪白一片。

突然間,遠處數聲叱喝,如驚雷怒爆,直沖雲霄。

兩人心頭劇跳,定睛看去,只見天降石下雪地之上,數道黑影上下翻飛,來回穿梭,不時發出怒喝聲和兵器撞擊的脆響。

兩人身形一緊,順着山勢悄無聲息的飛下。落到地面之後,腳下一滑,竟然向前沖出數丈才堪堪停住。

兩人這才發現,原來落腳處是一大片冰面,當下互相打個手勢,掩身靠近。等到距離不足十丈時,兩人怕被人發覺,不敢再靠近,躲在一堆積雪之後伸頭看去。

冰原上黑壓壓的圍滿了近百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厮殺場面。段逸鳴瞧得真切,這些人中有僧有俗,有道有女,另外還有十餘個域外裝束之人,想必就是婆丹寺般迦法王一幹人了。

衆人包圍之中卻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團團疾轉,隐約看出有幾道人影在裏面穿飛縱橫。

長孫傲梅說道:“那些和尚不就是般若寺的弟子麽?”段逸鳴順指望去,果不其然,一群和尚中,赫然就有在華山峰會時見到的無法和無天兩人。衆人身前站着兩個長須老和尚,這兩人是般若寺的兩位長老——墨辛大師和弭孚大師,金梵大師的師弟,也是佛門中有名的高僧,佛功深厚。

般若寺側面則是紫蘿谷的弟子,為首者是元蝕真人。對面那群人臉色蒼白,正是幾日前遇到的地獄島徒衆,他們手持利器,虎視眈眈的怒視着兩派。另有一個碧袍老者雙手背抄,背對兩人,神态甚是悠閑。

段逸鳴一看,此人背影頗有些熟稔,似乎在哪裏見過似的。

除此之外,尚有一些小門派,寥寥數人,零散的圍在旁邊。衆人呈半圓形态勢,面對同一個方向,就在那裏,冰面之上,赫然有一間小木屋,孤伶伶的矗立着,怪異無比。

段逸鳴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脫口而出,說道:“奇怪,怎麽不見……”長孫傲梅奇道:“不見什麽?”段逸鳴說道:“般若寺和紫蘿谷聞風而來,并不奇怪。可是天劍派怎麽沒有出現?真是怪事。”長孫傲梅一怔,想想也對。自華山峰會開始,天劍派和般若寺以及紫蘿谷隐隐結成盟友,進退同步,決然不會放單。難道說,天劍派在其他地方不成?她放眼遠眺,寬闊的冰原上一覽無遺,再無人蹤。

“轟”的巨響,彩浪疊爆,幾道人影沖天飛起,厲喝聲大起。

兩人心神狂震,掉頭看去。

只見漩渦怒嘯,拔地而起,滾滾轉動。其下冰塊飛卷亂舞,忽地出現一個巨大的破洞,裏面冰屑翻滾飛舞,霧氣漫卷。原來衆人腳下是個巨廣的冰層,随時日不斷凝固加厚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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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望去,冰層深厚,幾達近丈。

兩人不僅暗暗啧舌,如此厚實的冰面竟也抵禦不住幾人惡鬥,可以想見厮殺諸人的功力高深到什麽程度!

勁氣旋飛,一個中年短須男子現出身來,手中仙劍仙氣騰騰,沉沉冷笑道:“陰戽邪尊,數十年不見,閣下的功力長進不少啊。這龍旋力威力遠勝往昔,令人刮目相看呀!”此人正是紫蘿谷谷主元衡真君。他面色紅潤,微帶着細小的汗珠,顯然經過激烈的厮殺。

漩渦翻湧,又有一人飛身躍出,他枯瘦無比,青面赤目,藍發披瀉,狀若厲鬼,赫然就是地獄島島主陰戽邪尊。他寬袖飄飄,虛空踏步,手持一把金色闊背彎刀,其上連開九孔,揮舞之際,“嗚嗚”異鳴,令人心煩意亂。

他揮刀迎頭擊下,陰笑道:“真君卧薪嘗膽,也沒有拉下。‘箜桑’仙劍名揚天下,本尊心中仰慕,今日能得一會,何其幸也!嘿嘿,本尊重出江湖,就遇上你們兩個老朋友,活動活動筋骨,不失為極佳的見面禮。”元衡真君臉色一變,仙劍破空疾轉,“嘶嘶”銳嘯中,接下一式。

他雙目精光閃爍,冷冷說道:“老而不死謂之妖。當年一戰,被你腳底抹油溜走,本以為你會從此蟄伏靜悟,從此洗手悔過。

“哪知你貪心不絕,竟敢再度出世為孽。嘿嘿,既然被本真君遇上,那可就不客氣了。本真君要為天除害。邪尊,這裏就是你的埋身之地!”陰戽邪尊長眉掀動,怒笑道:“大言不慚,就憑你們幾個老廢物,能奈何本尊?當年要不是你們暗設圈套,偷襲得手,本尊豈會受傷遠遁?哼,今天既然遇上了,正好了結宿怨。”雙臂一振,真氣鼓舞流轉,彎刀放射出絢爛光華,直破星空。他大喝一聲,彎刀攜帶着如山威勢橫空劈落。

氣浪倒灌,不啻天河懸挂,傾斜而下,來勢洶洶,無可匹敵。

元衡真君心中大凜,運足真氣接下。他嘴上雖然不弱,內心明白老魔百餘年前就成名江湖,修為高深莫測,此番蟄伏數十年之後重新出世,必有所恃,尤其是手中這把招魂魔刀威力更是遠勝從前,真力充沛之極,修為分明精進不少。

兩人滾滾惡鬥不休,身側氣浪急速旋轉。

突然間,漩渦轟然四濺,一個光頭老和尚出現,這是般若寺的主持金梵大師!他拖着一柄烏黑的連環珠狀禪杖飛來。神色頗有些氣急敗壞,大聲喝道:“邪魔老怪,再吃老衲一杖!”禪杖旋舞,越空襲來。

陰戽邪尊嘲笑道:“金梵老和尚,你總算沒有虛度光陰,果真掙脫了龍旋力的束縛。嘿嘿,可喜可賀呀!”他邊說邊擋,招魂魔刀疾劃圓弧,震開元衡真君的仙劍,餘勢不衰,又将金梵大師的禪杖格退。

神兵交錯,彩星飛濺四射,氣浪迸爆,響聲震耳欲聾。

陰戽邪尊一連接下兩人聯手攻擊,體內經脈浮動,氣血頓時一窒。元衡真君的“箜桑”仙劍威力絕猛,加上金梵大師的烏龍寶杖,兩人合力夾擊,威力平添一倍。

他看似輕描淡寫的接下,其實暗中已耗費十層真氣。經脈一滞,就連呼吸都有些不勻,若非強行壓制住,只怕早被兩人瞧出端倪。若是放手猛攻,不出百招,自己必敗無疑。

他掉頭瞧向那個碧袍老者,怪笑道:“老鬼,你看夠了?你在東海鬼馬島蟄伏這麽久,也不上來舒舒筋骨?”地面上那個碧袍老者眼光閃動,已經瞧出陰戽邪尊經過惡鬥,漸有不支跡象。當即“桀桀”大笑,說道:“老邪,你功力深厚,本以為你能三下五除二的解決兩個老頑固,哪知竟如此費事?”邊說邊大搖其頭,似乎在感嘆。

段逸鳴這才看清,原來此人就是東海鬼馬魔尊。

陰戽邪尊面色一冷,陰恻恻說道:“老鬼,你到底出不出手?若是被別人鑽了空子,到時候可別怪本邪尊不信守諾言,別忘了那些個奇珍異寶。”鬼馬魔尊見他怒氣隐現,情知邪尊大動肝火,于是長笑一聲,碧袍無風鼓漲,徐徐升起。

冰面上紫蘿谷弟子和般若寺門徒神色大動,齊齊上湧。

地獄島諸弟子橫插上前,兵器閃耀,攔住衆人。

此時,墨辛大師和元蝕真人擺擺手,示意兩派弟子稍安勿躁。

元衡真君和般若大師都是一派之首,位列當世頂尖高手,幾近散仙級人物,這兩個兇名卓著的老魔頭固然厲害,但想勝過兩人,絕非易事。再說兩人尚有憑恃,因此倒不緊張。

這邊三派對峙而立,那邊廂四人已展開殊死搏殺。

元衡真君和金梵大師聯手,對付陰戽邪尊一人自是游刃有餘。此刻鬼馬魔尊加入戰團,馬上感到周身壓力劇增,有些吃緊。

鬼馬魔尊冷眼旁觀甚久,心中對如何應付兩人已有計較。當下也不客氣,上來就召出龍蝦剪,橫空襲來,寒光森森,殺氣騰騰,直奔金梵大師而來。

金梵大師雙掌一揮,大喝道:“鬼馬老妖,你終于忍耐不住了。”烏龍寶杖呼嘯着擊落。

他這烏龍寶杖是用地底千年烏龍木制作而成,杖身滿是由圓珠連接組成,堅硬無比,可擋神兵利器,因此鬼馬魔尊的龍蝦剪雖然無堅不摧,他倒不甚在意,有意試一試對方的分量。

轟鳴聲中,烏龍寶杖和龍蝦剪猛烈撞擊在一起。

金星亂閃,氣浪怒爆,半空炸開無數絢麗的異彩,怒吼聲、龍吟聲此起彼伏。

鬼馬魔尊和金梵大師同時大震,手臂酸麻難耐,心中皆是大驚。

鬼馬魔尊“嘿嘿”笑道:“老和尚,果然有些斤兩。來,再接一招!”左手法訣急捏,龍蝦剪驟然變身,再次幻化為威猛的巨龍蝦,螯足森森,開合不定,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響。

金梵大師冷笑一聲,高唱佛號,突地頓舌大喝道:“烏龍現身。”雙袖“呼呼”鼓舞怒脹,手中寶杖驕飛而起,杖身扭曲,赫然化為一條漆黑的長龍,搖頭擺尾,長聲怒吟。舉手一引,烏龍俯沖而下,朝巨龍蝦撲去。

鬼馬魔尊說道:“來的好!”手指急點,巨龍蝦昂首飛起,螯足大張,和烏龍惡狠狠鬥在一起。

另一邊,元衡真君和陰戽邪尊酣鬥正緊。

劍氣沖天而起,弓身彈尾,似有靈性一般,卷起洶湧的狂飙疾飛怒沖。

招魂魔刀氣芒裂空,寒光爆射,如一道彩彈般到處炸裂,掀起無數驚濤駭浪,洶洶翻湧。兩人處身半空,殺招層出不窮,真是步步危機、處處驚險,稍不留神就會被對方傷及要害。

火浪四炸,赤焰閃耀,将夜空照射的五光十色。

旁邊掠陣觀戰的該派弟子無不凝神屏氣,緊張的仰望着場中激烈的搏殺,心髒幾乎全部提到嗓子眼上。

段逸鳴和長孫傲梅躲在雪堆之後,細查半天,發現只有那間小木屋最為可疑。可是礙于衆目睽睽之下,無法接近,心中暗暗焦急。

段逸鳴回頭望望,天降石上漆黑一團,瞧不見一絲光亮,心中思量道:“不知左師兄和彭師姐兩人現在怎麽樣了?他們能不能應付得了犀駝嬰君和樨羊玄君兩個兇邪?”突然間,天降石下閃過一道細小的黑點,疾奔而近,一閃而沒,消失在起伏的雪堆中。段逸鳴神色一凜,此人身法詭秘至極,快捷絕倫,又是一名頂尖高手來到這裏。他下意識的握緊紫竹棍,戒心大起。

就在這時,他聽到耳旁傳來一聲輕“咦”聲,隐約聽到有人低聲說道:“怎麽是你這個傻小子?”聲音細微清晰無比,宛若就在耳邊似的。

段逸鳴大驚失色,“呼”的轉過身,身後卻空無一人。他低聲問道:“你、你是誰?”長孫傲梅奇道:“段師兄,你和誰說話?”段逸鳴滿臉緊張,說道:“有人靠近。”長孫傲梅頗為驚詫,張目搜索。

那聲音再度傳來,說道:“傻小子,這裏危險萬分,再過片刻,就會發生大變。你還是速速離開為妙。”此人身分不明,但是從言語判斷,倒像是友非敵。

段逸鳴目光閃爍,緩緩搜尋着可能的方位,說道:“閣下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恪于師命,不能抽身撤退。”他稍微頓了頓,問道:“閣下可否現身一見?”那人說道:“罷了、罷了。看來不說明身分你是不會相信了。死沼林中的老先生,你還記得?”

“老先生?”段逸鳴微微一怔,驚異萬分,顫聲問道:“你就是角——”他警覺地住口,連忙環顧左右。

長孫傲梅奇道:“段師兄,他是誰?”段逸鳴哪好意思說出角蟾老祖的名號,靈機一動,說道:“哦,他是一位隐士,以前、以前認識的。”長孫傲梅滿腹狐疑,自言自語道:“隐士?”

“孺子可教也。”角蟾老祖“嘿嘿”低笑道。

就在此時,冰原極深之處突然傳來一陣怪異的鳴叫聲,急促悲怒,繞空不絕于耳。衆人神色齊齊悚動,情不自禁的瞧向東北方向,那裏到處聳立着高大光滑的冰川,聲音就是從那裏傳來的。大家紛紛擎出兵器,緩緩靠攏。

角蟾老祖神色凜然,側耳聆聽半響,緩緩說道:“奇怪,萬年冰蜃似乎有些不對勁。”段逸鳴訝道:“老先生,您是說就是那個什麽萬年冰蜃?”角蟾老祖答道:“不錯。這些人不顧嚴寒來到這裏,為的就是萬年冰蜃。”稍微頓了頓,奇道:“咦?你們趕來這裏,不也是為了那只萬年冰蜃的內丹麽?”段逸鳴搖搖頭,說道:“我們是奉掌門之命前來拜訪囚龍上人的。哪知道到了漠北荒原,沒有見到囚龍上人,倒是遇到了幾起怪事,目标似乎都是直指萬年冰蜃的。”角蟾老祖似乎發出驚訝的聲音,沉默片刻後,說道:“漠北荒原眼下處境十分危險,你們留在這裏随時都會有性命之憂。現在數名不世出的老魔頭都出現了,紛紛插手此事,十分棘手。

“這渾水不是你們想像中的那麽好蹚。聽老夫一句話,速速返回,不可久留。”段逸鳴胸膛一挺,堅定地說道:“掌門師伯有命,不可遇難而退。我們必須見到囚龍上人才可。現在既然他遇到困難,豈能袖手旁觀?老先生好心逸鳴心領了,但是任務必須完成。”角蟾老祖面現奇色,說道:“傻小子,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為眼前都是什麽人?随便拉一個出來,都夠你那迂腐的掌門師伯疲于應付的,何況你們這些毛孩子?”段逸鳴想起一路上遇到的各種怪事,心知角蟾老祖所言不虛,遂默然不語。

角蟾老祖見他執意不走,說道:“真是個倔強的孩子。”頓了頓問道:“我問你,你們真的要見到囚龍上人?”段逸鳴點點頭,答道:“是的。”角蟾老祖一字一句的說道:“眼下囚龍上人處境不妙,性命危在旦夕。”段逸鳴聽得是一團霧水,莫名其妙,問道:“囚龍上人處境危險?”角蟾老祖打斷他的問話,說道:“此事錯綜複雜,一時也說不清楚。總之,你們得立刻趕去,也許尚可見到囚龍上人。不過你們得答應老夫一件事情。”段逸鳴說道:“只要老先生能指點我們找到囚龍上人,別說一件事,就是三件、五件,逸鳴都會照辦的。”角蟾老祖說道:“既是如此,老夫就告訴你們。想找到囚龍上人,必須設法混進那間小木屋,見到他之後,幫老夫打聽一個人的确切消息。”段逸鳴問道:“老先生想打聽什麽人?”角蟾老祖沉吟道:“此事稍後再說。”段逸鳴答應道:“逸鳴謹聽老先生教誨。”角蟾老祖笑道:“嘿嘿,待會老夫找機會送你們靠近,聽我吩咐行事。”段逸鳴低聲告訴長孫傲梅,兩人暗中做好準備。

角蟾老祖身影一晃,不見蹤影。

過了一會,段逸鳴突然感到腳底微微顫動,心中大駭,以為是角蟾老祖打洞将地下堅冰破裂以致冰面震塌。定睛看去,腳下堅冰并無異樣,只是顫抖源源不斷的傳來,竟是越來越烈。到最後,就連雪堆都上下震動,雪團簌簌跌落。

這時候,場中諸派弟子也發覺不妙,紛紛掉頭看來。細心判斷,聲響是從天降石前面荒原之上傳來的。只見夜空中,遠處突然出現一團塵煙,遮天蔽日,越來越濃,霧濛濛一片,眨眼間已将天際遮掩殆盡,昏天暗地。

“啞奧”怪鳴聲裂空而來,衆人齊齊大震。随即無數沉悶的咆哮聲、奔跑聲,厲叫聲隐隐出現。冰面震動加劇,發出“哢嚓哢嚓”的裂聲,驟然出現數細長的裂痕,急劇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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