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001

陸洋出了民政局,剛剛送走了哭的梨花帶雨的妻子,此刻他站在門口,肚子裏都是苦水卻怎麽都倒不出來。

他扯了扯嘴唇苦笑一聲,這維持了五年的婚姻,最後的結果竟是兩人一拍兩散。

“請問你們是自願結婚嗎”

“我們自願結為夫妻……鐘愛一生!”

“今後,無論順境還是逆境……我們一定能夠堅守今天的誓言!”……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起來,陸洋閉了閉眼,晃了一下神,看到名字,嗤笑了一聲才伸手接了起來。

手機裏的聲音充滿關心,“小洋,你和欣欣……”

陸洋在心裏說道,裝什麽裝,不就是等着看他笑話嗎?他打斷道,“離了。”

電話裏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嘆了一聲,“……離了也好。”

陸洋苦笑了一下,“嫂子,你知道我的,眼裏容不得沙子。”

那頭頓了一下,又嘆了一口氣,“……唉,欣欣也真是的……離了挺好,免得再在他們那裏受氣。”

陸洋渾身一震,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一句話,像是心髒被猛然插上一刀,鮮血淋漓。

“媽年紀大了,你這個事兒也先別給她說,嫂子怕她承受不了,最近也別回來了,免得欣欣不跟着,媽再起意多問”那邊一陣窸窸窣窣,“你哥叫我了,我挂了啊。”

陸洋輕輕緩了口氣,還是覺得難受,嫂子說的話,讓他如墜冰窖:別再他們那裏受氣了。

呵,多像長輩和自己的嫁出去的女兒說的話,別在他們那裏受氣了,回家吧。

也怪不得她要這麽說了,他本就是個上門女婿,嫂子這樣說也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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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洋的妻子程欣是個獨生女,她的父親是陸洋大學的院長,大二兩人談戀愛,到了結婚年齡就領了結婚證。

陸洋家庭貧困,岳父絕對不會讓女兒嫁過去,就提議讓他做上門女婿。

一開始果真是事業愛情雙豐收,有岳父鋪路,路好走不少,研究生畢業後就帶了一門大學課程,直到讀完博士,一路也輕輕松松。

只是婚姻五年,應了那句話,墳墓早就在他答應做上門女婿那裏,撅了一鐵鍁土,如今坑越來越大,終于把人給埋了。

陳洋知道,程欣一直是個任性強勢的人,她向來挑剔得很。不知道誰入了她的眼,枕在一個枕頭上的人,他早就察覺到了。

他們的行房事早成了例行公事,無一點激情可說,只是這幾次她配合得就更是不應心。

一有空就往外面跑,家裏的事再也不管不顧。

除了出軌他想不到別的,于是他提出離婚。

岳父自認理虧,又把他的工資往上提了提。

他也沒有拒絕,年少的那點自尊心早磨光了,再怎麽說他這個人一生都挺缺錢的。

明明已經29歲了,也做了幾年大學教師,卻是一點存折都沒有,車子房子也沒有。

離了婚就從岳父家裏搬到了學校分配的教師公寓。

這一通電話下來,陸洋知道,嫂子這是嫌棄他了,又怕他回家裏去争奪家産。

從大二知道他自己是撿來的之後,就沒從父母手裏再拿過一分錢,他怎麽可能會去争那個家産。

又怎麽忍心從瘸了腿的哥哥手裏争奪家産?

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他這麽多年也是混的可以。

現在家是回不了,學校分配的宿舍他也不想回去,很多年不喝酒了,現在卻是無比地想念這一口子。

思來想去,只好給同城玩的好的林越打了個電話。

林越大學畢業之後就開了個高檔酒吧,現在在他們的圈裏面也是小有名氣。

他是gay,那個圈子陸洋不懂,故此也很少過去。

普通酒吧他也去的甚少,那裏魚龍混雜他覺得亂,想買醉總不能去大排檔,醉了也沒人照顧不是。

于是就臉大一回打算麻煩林越。

這麽多年兄弟也不是白叫的,電話打過去就直接報了地址。

市中心的路都是如此,陸洋打了個的,一路堵堵停停,到酒店門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幸而他沒什麽事,也沒有了家可顧,在車上浪費的時光,也沒在心裏翻起什麽波瀾。

他向來是一分鐘都不想浪費的,這下什麽事都不做,小酌加獨坐了半個小時也沒覺得有什麽損失。

林越是在第三個,企圖和他搭讪的人走進他,打電話過來的。他舉了一下手裏的酒杯,抱歉又疏離地看了看來人,那人了然地點了一下頭,端着酒杯也輕輕動了一下,眼裏難掩失望,卻心照不宣地走了。

他說是堵在了路上,還要半個小時。

其實林越不來也沒什麽關系,他就是過來喝個酒,一會兒管個地就行了。

來了倒是麻煩,問東問西的也是挺煩。

有人理他就行,這和八卦的酒保聊了會兒天,也不覺得無聊。

林越穿着白色的西裝推門進來,拿着手機裏的計時表,開玩笑地杵着讓陸洋看,還笑嘻嘻道,“看,我可沒遲到啊,還早了兩分鐘。”

白色的休閑西裝不是純白的,上面搭配了一些翠綠的樹葉,設計的很好看,但看上去有點小清新,挺吸睛的。

陸洋無奈:“就算你遲到了,我也不會說你什麽。”

林越頑皮地笑了一下,潇灑地坐下,“知道你不喜歡人遲到,刻意說的多了一點,好不讓我這麽着急。”

陸洋苦笑,他那破毛病,早磨沒了,看朋友頭上一層薄汗,他調了個歡快的語氣問道,“剛才這是在哪浪呢,看這一頭的汗。”

林越跟酒保打了個響指,“沒浪,跟我家那位打了會兒羽毛球,過來的時候打了個的,那哥們兒車裏太悶,給悶的。”

陸洋聽他主動提人有些驚訝,他問道,“就這這麽跟我說出來了,不藏着掖着你家大寶貝兒了?”

林越噗的笑了,眼裏填了些光,“藏他幹什麽?小女孩啊,這不才追上麽?自然要炫耀炫耀。”

陸洋撇撇嘴,這朋友可真是不厚道,他剛離婚就被強行塞了一口狗糧。

幸而林越還有點良心,“你別打岔,快說說,你怎麽個事,怎麽就離婚了?”

陸洋随口道,“有什麽可說的?感情不和、分手了。”

林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碰了碰杯、喝了一口,正襟危坐擺出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架勢。

陸洋噗地就笑了,“你他媽的這個樣子幹啥呢?聽講故事啊。”

林越嚴肅點頭:“聽故事。”

陸洋咧嘴笑:“行,哥給你想想啊,就給你講個一千零一夜。”

林越拍他,“別貧,說正事。”

陸洋心裏一動,故意裝作惡狠狠地說,“受不了氣,就離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矯情的很,當時答應上門就是腦子抽掉了。”

林越對陸洋會答應上門這件事一直都很驚訝,陸洋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還很會鬧別扭,通俗點講就是矯情。

大三有個出國留學名額,陸洋很在意,程欣想讓他走私程,就把兩人的事捅到了她爸爸的眼前,最後拿到了那個名額。

本來名額就是給陸洋的,程欣只是讓他提前知道了答案而已。

他卻不幹了。

最後生生讓給了別人,還為此跟程欣吵了一架。

他記得,因為結婚這事兒兩人分手之後,程欣開始被逼着相親,陸洋才松了口。

事态變成這個樣子也不知道他後悔不後悔。

“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就……先單着。”

“嫂子……”

“不愛了。”

林越有些怕陸洋過不去,重新問道,“真的不愛了?”他算是兩人的見證人,裏面各種糟心的事他也跟着看着。

兩人走到今天不容易。

陸洋卻只是淡淡地笑着看着他,緩緩的搖了搖頭。

林越碰杯:“那行吧,我尊重你的選擇,祝你以後天天開心吧。”

陸洋笑:“謝謝越哥。”

說心裏不苦悶那是假的,愛了這麽多年,互相折磨、假情假意也都好,離婚原因竟然是發現她出軌了,真是操了蛋了。

這上門女婿做的也真夠憋屈的,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憋着一口氣答應的。

陸洋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倒下的,反正醒了就是第二天的大晌午了,而且可能是年紀大了的原因,宿醉的感覺非常明顯,頭疼欲裂。

各種片段雜糅在腦子裏,輕微晃了一下,糊成一片。

他摸出手機,勉強睜開了一只眼,眯着眼看,微信裏只有林越的一條語音信息。

是昨天淩晨留的。

他喝醉之後人把他安置在這裏,就先回去了。

他揉了揉腦袋,坐起來,清醒了一會兒,從酒吧出來坐上車就回了教師公寓。

路過幾個工作人員的時候聽到了他們的八卦,是關于林越的,還挺新鮮的。

他聽林越說他和老攻是旅游團認識的,覺得這人忒正經萌,很感興趣,就打算追追試試。

陸洋只是知道有這麽個人,并沒見過,現在林越他們在一起了,昨天把人借過來,還讓人陪了這麽多酒。

陸洋現在才後知後覺有些抱歉,想着有時間一定請人吃個飯。

他在家又癱了一上午,想起了這件事,打電話給林越,人卻推脫着,說人太忙,沒有吃飯的時間。

下午三人還是坐在了一起。

期間朋友的老攻也是稍稍禮貌打量他,陸洋笑笑不說話,想着肯過來應該也是宣誓主權的意思。

林越的老攻是個沉穩的人,卻很健談。

林越小孩子心性,愛鬧愛折騰,開個酒吧也是覺得好玩,兩個人在一起性格倒是很搭。

陸洋看着眼前的兩人,沒感到他預想中的奇妙感,倒是覺得兩人挺般配的。

本來擔心自己面對兩個男人之間親密的舉動會抵觸,結果出現在了眼前,倒是沒什麽感覺,相反,還有些……羨慕。

散了之後,林越一離開地方,就迫不及待地發信息:“怎麽樣?”

陸洋就擠兌他:“就你那酒吧,他能給你入了股就算是真愛了。”

林越撇撇嘴,沒怼人,算是被陸洋嘴裏的真愛收買了。

他的酒吧……這五年來,賺賺賠賠,裝修裝修,真要算算,倒也真的賠進去幾萬塊錢,但也不會天天賠錢。

着實沒有陸洋說的那樣嚴重,不過聽他這麽說還是很高興,“說實話,人怎麽樣?”

陸洋實話實說,“忒好,性格沉穩,談吐風雅,不是個無趣的人,可要好好珍惜。”他向來有一說一,從不吝啬于對被人的誇獎。

也因為做了教師總是會第一時間獲取對方的優缺點,用來說教,誇獎或者糾正。

陸洋活的灑脫,之前還會在意妻子岳父說着沒有意義的廢話,現在就直接放飛了自我。

他跟林越說他不愛了,就是真的不愛了,絕沒有半點跟誰置氣的意思。

五年婚姻,愛情早就在程欣婚後蠻橫無理,嬌蠻任性中磨掉七七八八,剩下的就只剩青春的惆悵。

上學那會兒,他不宅,早起會跑步,會為了喝一杯喜歡的咖啡,做幾十分鐘的公交車,或者地鐵。

會為了有個浪漫,獨自等到花店清晨開門,買到她們修剪的第一朵花。

他現在也不宅,還是早起跑步,只是他不會為了一杯咖啡跑幾十分鐘的路了,他寧願坐在辦公室喝一些白水,也要把一分鐘掰成兩分鐘。

他一個大學老師真的很忙嗎?不忙,他只是習慣把所有的事情都加速地完成,然後剩下空閑的時間就都用來思考和迷茫。

思考,他三個月的工資,買不起他岳父公寓下的一個車位。

迷茫,他半年的工資,買不起妻子衣帽間裏面的任何一個包。

兩人早就不愛了。妻子出軌,只是一個爆發點,也是兩人分開的理由。

陸洋明白妻子為什麽哭,就像明白自己為什麽買醉。愛,不在了,青春卻永存。

現在他離了婚,終于閑了起來,陸洋之前就想喝的一個魚頭湯,因為熬的時間太長,遲遲沒能過去。這下,他好好吃了一頓,又過起了能為喝個咖啡,就花大把時間擠地鐵的生活。

離婚這件事,像是有人把常年壓在胸口的大石頭,搬走了一樣,湧入口鼻的空氣清新非常,雖嗆了人一口,卻渾身舒暢了起來。

一個星期之後,離了婚的陸洋邁入生活軌跡,開始被各種朋友、領導、介紹相親對象。

只是陸洋發現他對愛興致厭厭也對性意興闌珊。

與其與女人打交道,他更喜歡去一趟游泳池或者健身館。

在酒吧與林越閑聊時說起,他說,“要不是我早就認識你,說不定會覺得你天生是個gay。”

陸洋就問:“gay有什麽特性?”他發現,他竟然對朋友說他是gay不反感。

林越一怔,沒想到陸洋會這麽問,頓時有點後悔,陸洋是個較真的人,你說他像誰,他定然要讓你說出來哪裏像,怎麽像。

不是逼問,不是反駁,就是陳述。他本意只是好奇,要知道個理由。

就像現在陸洋接受不了女性了,對朋友的話持有好奇心,為什麽說他像gay,怎麽像,如何像,和他接受不了女性有什麽關系。

陸洋有時候會鑽牛角尖,林越怕了,趕緊收回前言,“特性,我也說不出來,就是腦子一抽說的話。你別聽我瞎說,我就是開了個酒吧,看的gay多了,現在看人都gay裏gay氣的,別介意啊。”

陸洋樂,“不像就不像,也用不着這麽說你自己,”他頓了一下又說,“其實和男人試試也無不可,可能我是個性取向雙箭頭的人。”

林越咋舌,“有毒吧你。”他又不知道陸洋自己的思想拐到哪個犄角旮旯裏去了。

繼而他又嚴肅道,“別瞎jb想,好好找個女的過你的日子。”

陸洋會這麽說也是有原因存在的。

其實這幾天有好好的思考了一下,他也做了嘗試,對女性确實再提不起興趣。

就是想着前妻的那張臉,或者大學戀愛的那種感覺,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陸洋不禁覺得自己是出了問題,檢查結果又一切正常,醫生建議他嘗試開啓一段新的戀愛,順其自然。

陸洋覺得在gay吧裏被人搭讪也沒那麽反感,不是說gay都有小雷達麽,更何況有人跟他搭讪就已經說明他有gay的特性,也許他是個未待開發的深櫃。

抱着這個想法,還有自己真的對女性提不起興趣的事實,他坐在酒吧裏,趕走了在旁邊喋喋不休的林越,一邊小飲一邊打算找個有緣人。

有眼緣的人。

趙奕從公司裏出來,開着車就進了gay吧,這個地方的老板是發小的媳婦兒。

他們倒是一起吃過飯,一開始對發小突然有了媳婦兒很是驚訝,看他那個鬧的樣子還有些看不起。

這不就是個鬧騰的小少爺嗎,也不知道發小是怎麽看上的。

後來吃了幾次飯,就變換了态度,仔細想想,媳婦兒明朗地像個小太陽一樣,和發小的性格放在一起其實蠻搭的。

他不禁有些為那小子高興。

同時也有些黯淡的傷感,年少的心動雖已經忘卻,但看到發小和他的媳婦兒一起的甜蜜互動,還是會翻起小波瀾。

他和發小性格不搭,一起辦公還行,要是白頭偕老,真是無可奈何。

不說別的,光是床上這事,兩人就注定到不了一起。

趙奕回國兩年了,還沒找人做過,前不久和發小還有他媳婦兒吃過飯,喝醉了在酒吧找了個人,不過還沒走到地方就歇菜了。

他也不至于難受空虛到拿人當替身,他也不屑做這種事。

這兒酒吧環境挺好的,他煩心的時候就過來坐坐,平常遇到有人撩撥他,也都是拒絕,可能是他挑人,沒遇到合眼的。

這天,手下的一個經理把價表弄錯了,他一向對數字敏感,這單若發出去,公司損失直接百萬。

讓那經理離職的心都有了,最後看人資歷老,也只是罵了一頓。

結果經理居然暈倒了,送進醫院,說是肝上的毛病。

他的助理告訴他,這個經理為了這個價表,帶着部門的人連續加班三天,聽說本來肝就有問題,一直拖着沒住院,就想着弄完再檢查檢查。

趙奕本來又氣又急,黑着臉但聽着助理說的話,又看了眼躺在病床上比自己還大上一輪的經理,心裏百味雜陳。

帶着全公司的人加了一天班的趙奕,此刻坐在酒吧中心的吧臺旁邊,是真的有意想找個人約一炮。

沒半點把誰當替身的沖動,就想舒解一下。

他向來都是在角落邊獨自喝酒,酒吧環境暗注意的人不多,這時往吧臺哪裏一坐,渾身發起了光。

趙奕本來就生的極好,劍眉星目,五官深邃,線條硬朗,一看就是個攻氣十足的硬漢。

在這個0多1少的圈子裏很是紮眼。

在吧臺另一邊的陸洋,聽着身邊兩個0號議論,不由得好奇看過去。同時,那邊的趙奕也擡頭看了過來,一時間兩人隔着倒挂的高腳杯,目光相接。

酒吧裏到處都是光,兩人的眼裏都似映着一片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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