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陳墨池勃然變色,“相親?我還沒死呢!”
他抑制不住狂怒之情,憤而質問香馥,“你背叛我?”
香馥脾氣再好也被他激怒了,冷冷的譏諷,“陳驸馬,容我提醒一下,咱們已經和離了,并且是你要和離的。”
陳墨池額頭青筋直跳,厲聲道:“好女不嫁二夫。你既嫁過我,只能替我守一輩子!哪怕你心裏想的是這個叫張憲的人,也不能嫁給他……”
“住口!”張憲暴喝,如老鷹抓小雞一般将陳墨池舉将起來。
陳墨池人在半空,手亂抓腳亂蹬,狼狽之極。
“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陳墨池色厲內荏。
“收回你方才的話。”張憲命令。
“我,我,我不收回……阿馥不能嫁給你……”陳墨池恐懼得聲音都變調了,還在硬撐。
香馥仰臉勸說,“放他下來吧,他到底是璎兒的生父。他這個樣子,璎兒如何忍心?”
香璎忙道:“秋高氣爽,越高的地方氣越清爽。張叔叔一片好心,讓我爹身居高處,靜心吐納,有益身心啊。”
香馥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麽了。
還有這種說法麽?把人舉到半空,是對他好,是為他好?
張憲饒有興致的瞅瞅香璎,不無贊賞之意,“小姑娘,你和陳墨池,頗有不同。”
香璎一笑,“他姓陳,我姓香,自是不同。”
這兩人有來有往,言詞默契,懸在半空的陳墨池險些沒氣死。
親閨女啊,親閨女和外人聯合起來對付他!
而香馥呢,沉默不語,冷眼旁觀。
妻子、女兒,本該是至親之人,卻完全不替他着想。
世人都道他陳墨池春風得意,扶搖直上,哪知道他在香家一敗塗地,淪落至此。
一時間,陳墨池心灰意冷。
“收回,我收回。”他終于經受不住,一臉悲怆的叫道。
張憲哈哈大笑,單手使力讓陳墨池在空中轉圈,“姓陳的,你給我記住這個滋味。往後若再敢對阿馥無禮,便是這般懲治。”
陳墨池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被抛到地上,他踉踉跄跄跑到亭外,抱着一顆松樹狂吐。
他被折磨得不輕,頭疼惡心,苦膽都快要吐出來了。
這時的他看上去很有幾分可憐。
“香姑娘,請坐。”張憲一反粗豪之态,溫文有禮。
“小香姑娘,也請坐。”張憲對香璎也極為客氣。
“張叔叔,你也請坐。”
“你坐啊。”
香馥聲音異常溫柔。
陳墨池驀然擡頭,“不,阿馥,你是我的,你不能對張憲好,我不許!”
“你說不許,我偏偏說可以。”香璎站在香馥這一邊,“你別搗亂了。我是香家小主人,香家歸我管,我娘也歸我管。我說行就行。”
“逆女,胳膊肘朝外拐。”陳墨池被香璎氣得面目猙獰。
香璎一片好心,“做個逆女,頂多算是家務事。做個逆臣,那可就嚴重了。你方才說什麽好女不嫁二夫,我就想提醒你了,你現任妻子南陽公主,皇室閨秀,和你在一起不也是梅開二度麽?你罵我娘,連南陽公主也一起罵進去了。你小心哦,事關皇室,謹慎為妙。”
“你算什麽狀元郎,孩子都比你懂事。”張憲寒碜陳墨池,“若讓有心人抓住把柄,到陛下面前告你一狀,你能不能全身而退?”
陳墨池一個激靈。
陛下年老,喜怒無常,真被告了狀,就算有理也戰戰兢兢,更何況……
陳墨池雙手抱臂,雙眼緊閉。
香璎得意對張憲說道:“你以力服人,我以理服人,看來還是我的方法更有效。”
張憲沖香璎伸出大拇指,“小香姑娘,人小本事大!”
香馥瞧着他倆說得熱鬧,忍不住問道:“你倆一個以力服人,一個以理服人,那我呢?”
張憲聲音低沉,“你什麽也不用做,靜靜站在這裏,便可以服人了。”
香馥臉騰地一下,遍布雲霞之色。
香璎掩嘴笑。
識趣點,趕緊走吧,這裏沒她的地方了……
她高擡腳輕落地,貓着腰悄悄往外溜。
迎面遇上陳墨池陰沉的目光,香璎皺眉,伸手将他拉起來,“何必在這裏讨人嫌。”
陳墨池失魂落魄,“不,我不相信你娘會抛棄我……她說過,她是從一而終的……”
香璎數落她,“我娘嫁給你的時候,當然是想要從一而終的啊,哪個女人成了親、有了女兒,會想要和離?這不是被你逼的麽。既然和離了,她是自由身,再嫁人有什麽稀奇?”
陳墨池發起狠,“不行。她就算是再嫁人,也不能是張憲!她和張憲相識,猶在我之前,若她最終和張憲在一起,我和她做夫妻的那些年算什麽?這不是給我戴綠帽子麽?”
香璎拉都拉不住,陳墨池拼命往亭裏沖。
沖到亭中,陳墨池呆住了。
張憲和香馥一個高大英俊,一個秀美溫婉,看上去十分相配。
香馥滿臉嬌羞,這樣的神态,他有多久沒見過了?
張憲低頭訴說衷情,“……聽說你和離了,我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趕來,路上連覺也不敢多睡,唯恐慢了一步,你又嫁給別人……可你不答應,趕我走,我恨你怨你,回去之後,大病一場……”
陳墨池渾身僵硬。
完了,他知道他完了。
香馥的心,已經被張憲勾走了。
陳墨池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山路上,渾渾噩噩,昏昏沉沉。
香璎滿懷愧疚。
原來張憲早就求過婚,但因為她竭力反對,香馥拒絕了。
母親為了她,什麽樣的犧牲都肯。她為母親做過什麽?
陳墨池一個不小心,被野草絆了一交,摔了個狗啃泥。
香璎過去攙扶,陳墨池苦笑,“恭喜,你會有一個顯赫的繼父。”
“張叔叔做官麽?”香璎心中一動。
張憲,就是傳聞中的将軍?
太好了,前世她凄慘之極,可母親過得好啊。
“三十歲,年紀和我一樣。”陳墨池眼神直勾勾的,“骠騎将軍,領兵十萬,官居正二品。”
“你才剛入仕途,正六品。”香璎逮着機會,少不了諷刺陳墨池幾句,“你比起張叔叔,可差得遠了。前陣子吧,就是你才跟我娘和離的那段時日,你們陳家的人總是得意洋洋的,說新人勝舊人,你新娶的妻子公主娘娘,比我娘強上何止千倍百倍。那我們香家現在是不是也可以說,張叔叔比你強多了,我們香家扳回一局?”
陳墨池面無人色。
香璎把陳墨池送到桂花林,摘下一把桂花,送到陳墨池面前,“不能讓你白跑一趟,這桂花送你了。收下吧,很香的。”
陳墨池無語半晌,方緩緩的道:“你打算一直扣着欣姐兒不放麽?”
香璎收回桂花,送到鼻間聞了聞,惬意咪眼,“我沒打算一直扣着陳樂欣不放。雖然她吃得不多,香家還是要每天供給她兩個饅頭一碗蘿蔔炖白菜的,長此以往,我還真是心疼。我也願意放她走,不過條件要讓我滿意才行。”
“什麽條件。”陳墨池直接了當。
香璎張開雙手,看着桂花花瓣随風飄落,“我祖父生前,最喜歡這金秋季節。你很久沒祭拜我祖父了,就沒想過要看看他麽?”
陳墨池額頭冒汗,“你的意思是……”
香璎凝視着他,正色道:“禮尚往來。陳家在香家這裏盡到禮數,香家便不會咄咄逼人。陳驸馬少年之時,曾受過我祖父的恩惠。如今衣錦還鄉,難道不該到他老人家墳前祭拜一番?”
陳墨池眼中閃過絲異光,“我陳某人的唯一愛女,竟這般有心計。你步步為營,第一要收回陳家的産業,第二要把陳家人逼到公主府,第三要我拜祭你祖父。嘿嘿,其實是要我在你祖父墳前忏悔、贖罪吧?為了香家,你還真是煞費苦心,機關算盡。”
香璎語氣平淡,“你不應該忏悔麽?”
陳墨池呆了半晌,忽然雙手掩面,疾奔而去。
香璎又是鄙夷,又是心酸,“敢情你也知道,你沒臉見我祖父……”
阿荷遠遠的跑來,興奮的向香璎揮手。
香璎這才發覺不對:方才她在亭外偷聽,身邊明明多了一個人的,那不應該是立春或者立夏嘛,人呢?
--
香璎來的時候,是和香馥一起。回去的時候,多了張憲和他的親衛。
到了香府,張憲陪着香馥一起拜見英氏。香璎知道長輩們要商量大事,也不跟着添亂,回房梳洗更衣之後,去了柴房。
陳樂欣披頭散發,衣衫不整,見到她進來,臉上滿是仇恨和怨憤。
“香璎,你還有臉來見我。我是你親堂姐,就為了一塊玉,你這麽折磨我。”
“還敢沖我發脾氣,看來是餓得輕了。”
陳樂欣渾身緊繃。
香璎微笑,“廚房每天會供給你兩個饅頭,一碗蘿蔔炖白菜。被關進來的頭一天,你嫌棄饅頭太粗,嫌棄蘿蔔炖白菜是下人吃的,碰也不碰。第二天你就願意咬兩口饅頭了。到了第三天,第四天,蘿蔔炖白菜就是無上的美味,你吃得香着呢。第五天,你會眼巴巴的盼着門開,盼着饅頭和蘿蔔炖白菜送到你面前了。因為你餓,你餓壞了。饑餓讓你不再挑剔,饑餓讓你放棄自尊,你心心念念只有饑餓這一件事,別的都顧不上了。”
陳樂欣露出恐懼的神色,“你,你怎會知道?”
香璎胸中悲涼。
她怎麽會知道?因為她親身經歷過啊。
在鮮花錦簇的南陽公主府,她“犯了錯”被關起來,接受的正是這樣的懲罰。
一連十五天,惡夢一般。
陷害她的人,就是眼前這個陳樂欣。
陳樂欣在南陽公主府也只是個小人物,但香璎是最沒倚靠的,是個人都能欺負她。
像陳樂欣這樣的人,對她好是沒有用的,只有權勢大過她,壓迫着她,她才會敬畏,才會把你當回事。
香璎寥寥數語,說得陳樂欣痛哭流涕,“璎姐兒,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饒了我吧。”
香璎滿意的點點頭,讓人把陳大太太叫來了。
陳樂欣見了陳大太太,哭得天昏地暗,“娘,你救救我,我快活不下去了。”
陳大太太心如刀絞。
香璎讓陳大太太看夠了陳樂欣的慘狀,送她出了香府,“你回去傳個話,要想救陳樂欣,第一要把欠我香家的兩萬兩銀子全部還清,第二要有誠意,香陳兩家斷親的事,到我祖父墳前祭拜告知。”
陳大太太臉上愁雲密布,“璎姐兒,陳家是花過香家的錢,可怎麽也沒有兩萬兩這麽多啊。”
陳大太太沒什麽見識,眼裏只有錢,至于到香老爺墳前祭拜告知,她倒覺得不是大事。
以她的為人,如果能讓她少出一大筆錢,別說讓她祭拜了,讓她披麻帶孝她都肯幹。
香璎失笑,“你還真是外行。陳家花香家的錢,實數确實沒有兩萬兩,可銀子是能生利息的,十年前的錢,和一年前的錢,差別大了。”
陳大太太說不過香璎,只好含着一包眼淚上車,回去傳話了。
英氏命人來請香璎,說有要事商議,香璎猜測可能是香馥的婚事,腳步輕快去了上房。
到了門外,便聽到英氏樂呵呵的聲音,“九月二十九,黃道吉日,大吉大利。”
張憲大包大攬,“您老人家放心,雖然日子有點趕,但該有的禮數一定有,斷斷不會委屈了阿馥。”
“好,那就九月二十九,給你和阿馥完婚。戌時親迎。”
香璎正好這時進門,腿一軟,坐到了椅子上。
完婚?親迎?這也太快了吧,今天九月十九,十天之後,香府就要辦喜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十二點之前,還有一更。
謝謝大家,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