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蘇揚進去的時候,鄒曉正靠在皮椅上悠閑地捧着一份當天的英文原版FT報紙在閱讀着,看了一眼蘇揚問了句什麽事,繼續埋頭看報紙。

“Frank,我來交作業,你昨天安排的市場分析報告。”蘇揚忐忑地說。

鄒曉這才放下報紙,把手往前一伸,“拿來吧。”

蘇揚遞了過去。

鄒曉迅速翻頁掃了一眼,然後直接往桌上一扔,“拿回去重寫。”

蘇揚一下愣在那裏,這是她辛辛苦苦熬夜寫出來的,他就花了幾秒鐘掃了幾眼,連內容都沒看清楚就給否定了,就給她打回去重寫,到底是為什麽呢,難道她的水平就差到這種地步了,眼前的這個老板,果真是個專門折磨人的變态嗎?

鄒曉盯着她仿佛看穿她的心事一般,冷笑着說,“覺得自己委屈了嗎,知道問題在哪裏嗎?看看Echo的報告吧。”說着,從旁邊的文件堆裏拿出一份丢到蘇揚面前。

蘇揚拿起來看了一會,工工整整的全英文報告,有定量也有定性分析,各種不同色彩區分的數據表穿插其中。

鄒曉教訓道,“雖然我的中文口語說得還比較流暢,但是要我讀懂這麽專業的中文寫的市場分析報告,那幾乎還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別忘了這裏是經緯制衣是外企,我希望以後交到我這裏的所有材料都是英文的,我希望當初招你進來時你簡歷上的那些BEC和專八的證書都不是白混來的。”

“我明白了,我馬上改過來。”蘇揚一邊在心裏自責自己的大意,一邊羞愧地把自己那份純中文的報告抽了回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鄒曉的辦公室。

回到自己辦公桌上,蘇揚就一頭紮進了自己的文檔裏,她覺得自己就是一顏面盡失的菜鳥,不完美地扳回這一局,她以後如何在Frank面前立足呢。

蘇揚一認真起來,就忘記了世界的存在,直到杜若來喊她去餐廳吃午飯,她才吃驚怎麽時間過得這麽快,為了趕快把報告修改起來,她決定利用午休時間加個班,叫杜若給她帶盒飯到辦公室來吃。

鄒曉吃完飯回辦公室,經過蘇揚身邊時看到她在吃盒飯,于是停住腳步,“Spica,你怎麽不去食堂吃飯,搞得我們公司好像剝削的資本家開的一樣,連員工吃飯的時間都不給,要不要在年終的時候,給你頒發最勤奮員工獎啊。”

蘇揚一聽到鄒曉這種賤賤的話就恨不得踹他一腳,忍了半天才說,“別吵我,沒看見我在做事!”

鄒曉無辜地聳聳肩攤了攤手,感嘆道,“脾氣倒是不小啊。”然後悻悻地離開了。

下午上班時間一到,蘇揚就拿着修改後的文件敲開了鄒曉的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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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快改好了?”鄒曉問。

“是啊,工作沒點效率怎麽行。”蘇揚忍着疲憊故作淡定地回答。

“我看看,效率是可以了,工作質量如何呢。”鄒曉接過文件看了起來。

“Wow~”才看了一頁,鄒曉就由衷贊嘆起來,“Spica,這真的是你寫的嗎?”

“如假包換!”蘇揚按捺住心中正在升起的自戀情緒,“我覺得既然咱們是法資企業,還是用法語來行文才能體現出我們的企業特色。”

“真沒想到你的法語居然這麽好啊。”鄒曉驚嘆。

你沒想到的多着呢,蘇揚在心裏擡杠,大學四年自修的法語可沒白學啊。

“行了,我慢慢看,你先出去做事吧。”鄒曉恢複一貫的冷峻,“就說你一句沒用英文寫作,你就用法語寫了來回擊我,太小心眼了。你現在真應該去洗手間照照鏡子,一點報複後快感一點小驕傲全都寫在臉上了。”

“有這麽明顯嗎?”脫口而出的疑問,問完她就後悔了,自己怎麽這麽傻呀,就算被他看穿也應該死咬着不能承認啊,太輸陣勢了。

鄒曉露出一絲奸笑,“明不明顯你去照照鏡子不就知道了。”

蘇揚氣結一時想不出回擊他的話,只好在心裏把他腹诽了一通,怏怏走回自己的辦公桌。

幾天以後,鄒曉把蘇揚和楚慕之叫到一起,對她們入職以來的第一份任務進行了講評,總體上給予了積極肯定的評價,并結合自己的工作實際對其中的不足之處進行了更正。蘇揚雖有返工的不痛快,但是心裏還是不得不佩服老板的專業,鄒曉的點評确實很到位,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和外行話。

進入8月份的時候,公司開始忙得像一鍋粥,為了備戰9月份即将相繼拉開帷幕的四大春夏時裝周,公司全體上下沒日沒夜都開始加班起來。經緯制衣的主秀場在巴黎,也有其它一些旗下的副牌走秀在紐約倫敦和米蘭秀場,蘇揚和楚慕之被安排到跟鄒曉一起參加米蘭秀場的工作,杜若跟謝冉副總一起安排到了紐約秀場去出差。

蘇揚心裏不痛快,她不想去巴黎,她想去的地方是紐約,因為那裏是美國,因為夏晗在美國。雖然她知道夏晗在西雅圖,一個在東海岸一個在西海岸,即使坐飛機也要五個多小時的行程,但是她覺得只要到了美國,從地理距離上講,總算是離夏晗靠近些了。思念是一種病,她或許已經病入膏肓,她已經很少在杜若以及從前認識的那些朋友面前提起夏晗,可不提并不代表就忘記了,她一刻也沒有忘記過,畢業以後她不顧杜若反對,放棄了在公司附近租房的打算,特意在學校裏面租了房子,杜若為了遷就她也就同意了。那個待了四年的大學校園,裏面有太多她跟夏晗的回憶,每一次走在裏面,穿過曾經并肩走過的林蔭大道,路過曾經一起吃飯的學生三食堂,踏進曾經一起奔跑過的運動場,走入曾經一起查閱資料的圖書館,一種帶着絕望和憂傷的幸福在心裏滋長。只要她一閉上眼睛,她就可以看見夏晗,過往的一幕一幕像膠片電影一樣一幀一幀地定格在她腦海裏。

杜若說,你也知道那是曾經啊,曾經就是已經被時光埋葬了的東西,永遠都找不回來了。以你的姿色和條件,稍稍點一下頭,不知道多少男人赴湯蹈火送上門來,你又何必在夏晗那棵樹上吊死呢,白白浪費了老天爺賞你的一副好皮囊。

蘇揚說,你不懂,我的心裏滿滿的都是回憶,根本容不下別人了,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

杜若鄙夷地說,你他媽就當一輩子情種吧!直到孤獨終老的那一天!

後來,杜若再也沒有在她面前提起過夏晗。

直到這一次,因為四大時裝周出差的事,蘇揚找杜若調換出差任務,又再次扯到這個人。

“你神經病啊,”杜若毫不客氣地教訓道,“美國那麽大,你以為你去了你就能遇見他?再說了,四大時裝周出差任務都是公司高層早就定好的,我們兩個小喽啰就能随便更改麽?再有一點,你讓我跟Frank那個變态一起工作,你忘記他當初在入職的時候如何在大會上羞辱我,跟他一起出差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你想多了,Frank也只是就事論事,也許他自己也早就忘記這件事了,只是換個地方工作而已啊。”蘇揚勸道。

“你什麽意思啊,”杜若不悅道,“所以你也認為Frank批評得對,你也認為我那天着裝品位很有問題?!”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揚急着連忙解釋,“我就是想讓你跟我換一下,你別上綱上線。”

“你跟我說沒用,你要是能讓高層改變決定調整出差路線,那我就跟你換。不過我勸你還是省省,公司上下都忙着呢,誰理你這點屁事兒啊。”杜若不耐煩地說。

蘇揚找到鄒曉,跟他說要跟杜若調換行程的事。

鄒曉什麽都沒問直接劈頭蓋臉把蘇揚罵得狗血淋頭。

蘇揚喪着臉走出來,也怪她自己,在全公司上下忙得雞飛狗跳的時候,她卻跑來提這麽毫無理由不切實際的要求,完全就是添亂找罵。可是她并不後悔去找鄒曉說這事兒,因為她努力争取了。

經過緊張的籌備,市場部所有人馬兵分四路奔赴各大時裝周去了。蘇揚是第一次出國,心情還是有些激動的,鄒曉不得不在一旁不停提醒她,收起你那點小興奮,我們不是來度假是來工作的,集中精神應付工作,不要因為大意出任何差錯。

蘇揚只覺得攤上這麽個老板真是一件掃興的事兒,逮着機會就澆她一頭冷水。

接下來的工作證明了鄒曉的冷水真是澆得既及時又必要,每天的工作日程是以分鐘計算來安排的,天沒亮就從酒店出發到秀場現場跟設計部公關部以及公司總部下來的同事一起布置現場燈光安排模特出場順序确認嘉賓以及各家媒體,走秀完了還要拜訪各位時尚界大咖聽他們的反映以及對這季市場預測,還要聯系各家媒體拜托他們對這季的服裝多做正面褒獎,完了還要拜訪世界各地而來的客戶,召集世界各地的經銷商直營店負責人開會,研究這一季的銷售計劃。哪一環節出了纰漏都不好交代,那些大咖名記商業大佬們都不好糊弄,好在有鄒曉這個人精在,他好像跟這些人們混的很熟一樣,大家也給足了他面子,所以行程雖然多,但是總算是有條不紊地完成了各項任務。

在所有工作的圓滿結束的那晚,由米蘭分公司牽頭舉辦了一場慶功party,要求所以人員穿禮服和正裝出席,蘇揚正愁沒有帶禮服過來,公司又通知所有參加晚會的人必須穿自家品牌的服裝出席,沒帶禮服和正裝的人可以從公司這一季走秀的新品裏自己挑一件穿着出席,晚會結束後歸還給公司。

蘇揚挑了一件款式簡單的絲質寶藍色斜肩拖地禮服,她皮膚白,寶藍色襯得她越發瑩光照人。楚慕之挑的是一件黑色不規則裁剪的吊帶禮裙,她瘦高的身材,肩部線條非常柔美,被這條設計感十分突出的吊帶裙下包裹的身體顯得十分妩媚妖嬈。

當她們兩走進大廳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們身上。

一位手捧粉色香槟面相兇煞的老太太用英語驚呼道,“我的天,她們居然比模特穿得還好看!”

蘇揚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老太太,覺得這位老太太看起來有些眼熟,應該是在某本時尚雜志見過,好像就是杜若口中一直念叨尊崇的那位以毒舌著稱的時尚界元老級大咖。

鄒曉着一身深酒紅的禮服款西裝正裝出現在老太太旁邊,“Spica,Echoe here !”

蘇揚和楚慕之走了過去,鄒曉把她們兩介紹給了老太太。

老太太興奮地問她們願不願做模特,她的經紀公司可以簽下她們。蘇揚和楚慕之兩個差不多都是178cm的個頭,條子長得也都還算周正,難怪老太太動了這樣的心思。

蘇揚狡黠地笑着說,應該問問她們老板Frank願不願意放人。

鄒曉笑着說,您這是挖牆腳呢,我好不容易帶出這兩個能上得了臺面的徒弟。

四人笑笑也就當做玩笑過去了。

約翰斯特勞斯的舞曲響了起來,衆人紛紛湧向舞池。蘇揚不會,便一個人躲在餐臺邊喝香槟吃餐點。

當她喝完一杯香槟拿着一塊蛋糕往嘴巴裏塞的時候,鄒曉舞完一曲下來向她走過來。

“你真是到哪裏都改不了你吃貨的本色。”鄒曉諷刺道。

“你真是到哪裏都改不了你挖苦人的本色。”蘇揚挑釁回應。

鄒曉不以為忤,忽然笑了,璀璨的水晶燈下,蘇揚忽然發現鄒曉笑起來像快要化掉的冰淇淋,甜甜的讓人想添一口的感覺。

蘇揚自己不好意思了,臉微微有些發燙,她想一定是想吃冰淇淋了,她果然就是枚天生的吃貨,怎麽一想到的比喻就是吃的呢。

鄒曉看着她紅得像蘋果一樣的臉,心中泛起一陣漣漪,伸手輕輕拭去了她嘴角殘留的奶油,然後後退兩步,很紳士地笑着躬身伸手邀請,“我們跳一曲吧?”

“我不會。”蘇揚老實回答,臉紅得更厲害了。

“跳舞都不會?”鄒曉疑惑,“你高中大學的青春都幹嘛去了,你們都不搞Party的嗎,party上不跳舞的嗎?”

“誰說我們不會跳舞,我會跳校園華爾茲。”說完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校園華爾茲這種小孩子跳的體育舞蹈,哪裏能入得了這個挑剔的老板的眼呢。

沒想到鄒曉說,“這個我也會的,那我們就跳這個吧。”

蘇揚還想拒絕的,但是自己剛剛已經說了會,再推托就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了,就這樣稀裏糊塗被鄒曉拉入了舞池。

第一次發現鄒曉個頭真的好高,她178的淨身高再穿上七八公分的高跟鞋,鄒曉還比她高了好幾公分。從小到大,她身邊認識的那些朋友裏,沒有幾個身高超過她的,眼前的鄒曉算一個,還有夏晗也算一個吧。

想到夏晗,有一剎那的走神,正是收第三個轉圈的時候,一不留神踩了鄒曉一腳。

鄒曉鎮定地托住她然後輕輕放開,“想什麽呢,跳舞也不專心。”

“沒想什麽,”蘇揚淡淡地說,“很久沒跳過,有點生疏了。”

其實曲子都不對,但是并不影響他們跳舞的步伐,他們有一拍沒一拍地地跟着曲子跳着,可能是因為兩人是俊男美女太過養眼的原因,旁人看着倒也不違和。一曲終了,全場響起掌聲,兩人大方行禮答謝。

退下舞場,鄒曉邀請楚慕之又跳了一曲,比起蘇揚剛才小兒科的校園華爾茲,楚慕之的舞蹈顯得端莊大氣多了,一下子被比下去,蘇揚心裏小小地郁悶了一會兒,于是化悲憤為食量,一個人又躲到一邊享受美食去了。

中間鄒曉換了好幾次舞伴,跳了好幾首曲子,也許是跳得累了,鄒曉終于盡興地退下來了,看到角落裏的蘇揚,于是朝她走過去。

鄒曉站在她旁邊,拿起一杯香槟一口氣喝幹了,放下杯子然後對着蘇揚頗有興趣地說,“你好像是今晚唯一沒有噴香水的女人。”

“這都被你發現了。”蘇揚漫不經心地回應。

“你為什麽不用香水呢,你該不會從來都沒買過一瓶香水吧?”鄒曉故意挑釁地反問,“Coco女士說過,不用香水的女人是沒有未來的。”

“不為什麽,因為對我自己來說,用不用香水根本就沒有區別。”蘇揚認真回答道。

“怎麽會沒區別呢,大多數男人通常都認為噴了香水的女人會比較有女人味些。”鄒曉反駁。

蘇揚沉默了幾秒,然後才說,“因為我是嗅覺殘障人士,我沒有嗅覺,你知道楚留香嗎,就是古龍武俠小說裏的一個人物,我跟他的毛病是一樣的,嗅覺失靈,聞不到任何氣味。”

鄒曉不可思議地望着蘇揚,蘇揚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這讓他分辨不清楚她說的話到底是真的是在開玩笑。

蘇揚覺得跟鄒曉這種國外回流的ABC講古龍講楚留香完全就是對牛彈琴,于是轉移話題反問,“所以你也覺得像我這種不用香水的女人是沒有未來沒有女人味的?”

“你這種女漢子也會在乎這個?”鄒曉忽然哈哈大笑,“不過你放心好了,我是不會歧視殘障人士的,我也不是一般的附庸風雅之輩。”

女漢子?鄒曉真是有随時能點燃蘇揚心中火藥桶的本事,此刻的蘇揚,真的恨不得拿十萬噸火藥把鄒曉炸得灰飛煙滅。

作者有話要說: 本人與本文關聯平行的另外一部作品已完結,鏈接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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