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揚素來不喜歡欠人人情，那次喝醉鄒曉送他回家她心裏就挺不舒服的，總覺得欠了鄒曉的，不過那晚她也送了喝醉的鄒曉回家，還幫他煮面吃，也算是還了他的恩情吧，這樣想着，蘇揚心裏舒服多了。
從那以後蘇揚雖然還是經常跟鄒曉擡杠，但是心裏已經開始敬重鄒曉了，鄒曉這個人的确是個人才，她需要向他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進入十二月份，公司又開始忙碌起來，因為又要開始準備2月份開始的秋冬四大時裝周了。
一個天氣陰沉的下午，鄒曉把蘇揚喊道辦公室。
“馬上訂兩張最快去蘇州的機票，我們一起到蘇州出差一趟。”鄒曉吩咐。
“是什麽工作任務？”蘇揚知道，這麽急着趕着出差，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蘇州那邊的絲綢供應商突然不知道怎麽回事，停止對我們公司供貨了。”鄒曉簡單解釋。
“面料供應一直不是設計部和采購部在負責嗎，跟我們市場部有什麽關系呢。”蘇揚抱怨。
“公司的事都是大家的事兒，年輕人抱怨什麽呢，多做點多學點只有好處沒壞處。上層安排我們市場部過去處理自有他們的理由，再說了設計部忙着出設計稿的事哪裏顧得過來。”鄒曉教訓道，“趕緊去把機票和酒店的事落實了。”
“哦，忘了告訴你，”蘇揚悠悠地說，“蘇州是沒有機場的，只能坐飛機到上海再轉車。”
鄒曉望了她一眼，“你怎麽知道，蘇州這麽大的城市怎麽可能沒有機場？”
“因為我是蘇州人，我在蘇州生活了二十多年，所以我知道。”蘇揚淡定地回答。
“那就訂最快去上海的航班，別在這裏廢話了。”鄒曉不耐煩地說。
蘇揚回到自己位子上馬上給相熟的中介打電話訂機票，中介那邊回話說只有一趟半夜的航班還有少量的票，明後天的機票都沒有了，因為再過兩天就是聖誕節，節日期間的票已經售罄。蘇揚心裏連連叫苦，她沒想到節日的因素，估計聖誕期間的酒店也不大好訂了，她在網上找到蘇州那邊酒店的預定熱線，果然如她所料，酒店房間已經全部預定出去了。
她洩氣地馬上給鄒曉打電話，鄒曉聽了情況彙報，冷冷地說，“那就定今天半夜的那趟航班，至于酒店的事，你自己想辦法。”
“降低标準訂四星的酒店行不行？”蘇揚商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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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必須五星級沒有商量餘地，我從不住那些不入流的酒店。如果訂不到房間，那我們晚上就一起睡在大街上！”鄒曉說完就挂斷了電話。
蘇揚氣憤地捶了一下鍵盤，她能想到什麽辦法呢，鄒曉完全就是不講道理。她生氣歸生氣，還是先打電話把機票訂了，然後在網上搜了更多的酒店信息挨個打電話。一直到下班的時間，蘇揚還是沒有訂到酒店，聽那邊的人說蘇州市聖誕節期間好像要舉辦什麽嘉年華活動，好多外地人趕過去湊熱鬧，所以酒店都提前訂出去了。實在不行，那就回家去住吧，蘇揚想，她自己是蘇州人，家就在那邊，可是鄒曉那個大麻煩怎麽辦呢。
她來不及細想，只能走一步看了一步了，跟鄒曉一起吃過了晚飯，公司司機把他們送到了機場。
在機場等了兩個鐘頭，難得的航班沒有晚點，兩人準時登上了飛機。到達虹橋機場的時候還是淩晨四點多，上海分公司那邊安排的商務車已經在機場停車區等候了，聯系上人以後就馬不停蹄地往蘇州趕去了。
到達蘇州吳江的時候是早上七點多，天色剛亮起來，鄒曉到即将拜訪的企業大樓衛生間洗了臉刮了胡茬換了一身衣服，然後精神抖擻地出來去附近吃了早餐，吃完買了一份當地的早報讀了起來。等到差不多上班的時間，鄒曉帶着蘇揚一起走進了那家絲綢企業大樓。
經過前臺的時候，鄒曉笑容燦爛地跟前臺小姐打招呼，一個勁地誇她今天妝容得體衣服好看，前臺小妹妹笑得跟朵花兒似的。誇獎完了以後他順便問了一句董事長上班了沒有在幾樓辦公，前臺美女知無不言，鄒曉得了消息馬上告辭直奔董事長辦公室。
“要是我手下有這樣的前臺小姑娘，我會立刻把她炒掉。”一邊進電梯鄒曉一邊說。
“人家剛剛才幫了你。”蘇揚有些打抱不平地說。
“這個小姑娘沒有搞清楚誰才是她老板，太容易被人利用。”鄒曉解釋說。
“你這人太不知好歹，這樣背後說有幫助過你的人。”蘇揚毫不客氣地說。
“工作歸工作，人情歸人情，我永遠都不會把這兩者混為一談。”鄒曉冷冷地說。
蘇揚沒理他。真不知鄒曉是攢了多久的人品，正是上班的高峰，電梯居然中間沒停過直奔董事長樓層，下了電梯，居然連擋門的小秘書都不在，鄒曉直接敲了董事長辦公室的門。
“進來！”裏面的人回應。
蘇揚跟着鄒曉走了進去。
“你們是？”裏面的人詫異地望着兩位不速之客。
“張總，您好。我是經緯制衣中國公司市場部經理鄒曉，這是我的名片。”鄒曉從容地遞上名片。
這位張總大概已經猜到了他們的來意，一邊雙手接過名片一邊說，“沒想到你們公司反應這麽快。”
“我們公司一向都非常重視合作夥伴的意見。”鄒曉就着話說，也不管對方歡不歡迎，自己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了，蘇揚也跟着坐下來。
“經緯制衣是全世界享譽盛名的大企業，我們這樣的小公司哪敢提什麽意見。”張總謙虛地說。
鄒曉聽得出話中有話，并沒有急着追問，而是說，“聽說這幾年江浙一帶人力資源成本不斷上升，絲綢生産尤其是上等絲綢，大部分都需人工親力親為，想必企業生産成本也增加了不少。”
張總輕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鄒曉繼續說，“貴公司跟我們經緯制衣合作了那麽久，我們還是執行幾年前的協議價采購，的确是令你們有些吃虧了，如果這次停止供貨跟價格有關，我們兩方面可以和平溝通解決。”
“價格問題不是主要障礙，”張總說，“當初簽協議的時候你們出的價已經算公道了，這幾年生産成本雖然在增加，但一直還算有的賺。”
“那主要障礙是什麽呢？”鄒曉問。
“這個我就不能說了。總之，年底合同到期以後 ，我們就不會與貴公司再合作了，你們另外再想辦法吧。”張總又板下臉。
“張總，您看我們之前一直都合作得挺愉快的，供貨怎麽能說停就停呢。你看我們今天馬不停蹄大老遠從錦城趕到吳江，都親自登門拜訪了，您要是對我們公司有什麽意見不妨直說，我能解決的今天就當場答應您，我不能解決的馬上電話請示我們老板解決，你看可以吧。”鄒曉坦誠地說。
“你的誠意我也看到了，但是我是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的，你們請回吧。”張總什麽也沒說，準備逐客了。
鄒曉只得起身離開，臨走前鄒曉還是執着地說了一句，“張總，您再考慮考慮吧，如果有什麽可以進一步溝通的，請你随時聯系我，名片上有的我聯系方式。”
離開張總這裏，鄒曉又帶着蘇揚跑了好幾家供貨商，情況很不樂觀，要麽就是跟張總一樣什麽都不說寒暄幾句直接逐客，要麽一聽說是經緯制衣來的人就直接閉門謝客。
一天跑下來，鄒曉和蘇揚兩人累得夠嗆，工作上的問題卻還沒有絲毫進展，蘇揚不免覺得有些洩氣。
“沒有關系，我們再想想辦法，明天再約他們看看。”鄒曉倒是樂觀地安慰她，“我們先回酒店休息一晚再說。”
“啊——”蘇揚慘叫一聲，急得從車內的座位上差點站起來，然後豁出去地說，“我忘記告訴你，我沒有訂到酒店，所有的五星級酒店都訂滿了。”
“哦~”鄒曉痛苦地長嘆一聲，“我已經累得沒有力氣揍你了，怎麽辦，那我們今晚睡車子上。”
“要不，去我家将就一下吧。”蘇揚弱弱地建議，“我家倒是有些空房間。”
“你家是不是人住的地方啊？”鄒曉質疑地問。
“我跟我媽不是人嗎？！都住了幾十年了！你要這麽講究就自己睡車上吧，我回家住。”蘇揚生氣地說。
鄒曉想了一下，“那還是去你家住吧，肯定比睡車上強。”
蘇揚家住蘇州市內，她告訴了司機地址和行車路線，車子便從吳江向蘇州市內一路奔去。
“你以前帶男人回家過嗎？”鄒曉問。
“沒有。”蘇揚說。
“所以我是你第一個帶回家的男人？”鄒曉得意道。
“嚴格來說，你在我眼裏算不得男人。”蘇揚輕蔑地說。
“不算男人，那算什麽？”鄒曉追問。
“老男人。”蘇揚淡定回道。
“什麽？！”鄒曉仿佛受了莫大的刺激，“在你眼裏，我是老男人！我只是比你大了六歲而已啊。”
“你也知道你大了我六歲啊，俗話說兩歲一代溝啊，咱倆都有三代溝了，你都不知道，現在的小女生，哪怕別的男人大她們兩三歲她們都管別人喊大叔了。”蘇揚解釋。
“天啊，我脆弱的心靈受到傷害了。”鄒曉傷心欲絕。
“所以啊，你要認清現實啊。”蘇揚教訓。
這時鄒曉的手機響起來，他一看屏幕的顯示，馬上興奮的接了起來，“美女，我好想你。”說的雖然是法語，但蘇揚都聽懂了，聽起來雙方還都互祝了平安夜快樂。
忙了一天她都忘記這個盛大的節日了，她望向窗外，道路兩旁綠化帶的樹木上纏繞着各種五彩閃閃的燈，有各種雪花星星月亮和動物的造型，好多商店的櫥窗裏擺上了聖誕樹，大街上的行人格外多。蘇揚不懼嚴寒地把車窗打開了一點，馬上有歡快的聖誕曲子飄進車裏來。因為這樣歡快的氛圍，讓她覺得回家團圓的念頭格外強烈了起來。
晚上七點多的時候，蘇揚終于到家了，雖然一路上因為過節的車流增多導致他們比預計的時間晚到了一些，但是回家的興奮，一掃他們白天因工作帶來的沮喪。蘇揚的家坐落在翠湖旁邊，是一棟帶庭院的中式別墅，青磚白牆黑瓦，典型的徽派建築，融入後面精致婉約的翠湖背景中，美得仿佛一幅水墨畫。
“這裏就是你家？”鄒曉一下車難以置信地問。
“如假包換。”蘇揚一邊回答一邊按了院子外面的門鈴。
“你們家是不是很有錢啊，這麽一大棟別墅，這麽好的環境，買下來一定花了不少錢吧。”鄒曉感嘆。
“不知道。”蘇揚懶得理他。
“早說你家環境這麽好，我們還訂什麽酒店啊。”鄒曉跟繼續感嘆。
“我憑什麽占用自己私人家的資源為公家服務呢，”蘇揚學着他的口氣，“我這個人一向公私分明，公司歸公司，個人歸個人。”
鄒曉被嗆得啞口無言，正好裏面有人出來開門了，來人是一位年約五十上下的婦人，見了蘇揚直喊“揚揚！”
蘇揚一進去就高興地抱住婦人喊了一聲“韓媽。”
寒暄過後蘇揚跟着這位韓媽向裏屋走去，鄒曉跟在後面，司機把車開進院子裏停好，又把車上的行李拿了下來。
韓媽直接把他們帶進了裏頭的餐廳，屋裏的暖氣很足，餐廳的桌上已經擺滿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桌子旁邊一位淡雅如菊的婦人坐在一張輪椅上，一條駝色的開司米毛毯搭在婦人膝蓋上。
“媽~”蘇揚只撒嬌地叫了一聲，目光便被滿桌子的菜肴吸引過去了，馬上用手拈了一條肉絲送進嘴裏，吃貨的本質暴露無遺。
“你個小饞貓注意點影響，還有客人在啊。”蘇媽媽提醒。
蘇揚舔了舔手指，“這兩位是我同事，我們來蘇州出差，訂不到酒店，就回家裏來住了。”
“歡迎你們，快請坐。”蘇媽媽熱情地招呼，“蘇揚也真是的，她打電話來說要帶兩位同事回家來住問我同不同意，我當然是同意的，都到家門口了還住什麽酒店啊，反正家裏空房間有的是，只要你們不嫌棄就好。”
“怎麽會呢，”鄒曉客氣回應，“這裏環境比酒店好多了，我們花錢都找不到這麽好的地方住呢。”
“你們住得舒服就好。”蘇媽媽說，“不如我們先開飯吧，你們這麽晚還沒吃，肚子一定餓了。”
“好，先吃飯。”蘇揚立刻贊成，毫不客氣地拿起筷子先動了起來，“還是家裏的飯菜可口啊。”
鄒曉跟司機師傅也跟着動了筷子吃起來。
鄒曉吃了幾口，蘇揚舉杯敬他酒，是燙過的小黃酒，“老板，平安夜快樂！第一次光臨寒舍做客，招待不周多多擔待。”
“謝謝。”鄒曉在長輩面前倒是給她面子。
“原來今晚是平安夜呢，”蘇媽媽說，“這個節日在你們國外挺重要的吧。”
“是啊，我們那邊的平安夜就像咱們這邊的除夕夜一樣，也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家人之間還互相贈送禮物。”鄒曉回道。
“真是會說話，一會兒我們那邊一會兒咱們這邊，真不知你是到底哪一國的。”蘇揚擡杠。
“揚揚，不能這麽失禮，我看鄒先生比你懂禮數多了。”蘇媽媽輕輕責怪，繼而轉向鄒曉，“那你今年不是沒顧得上跟家裏團圓，跑到蘇州出差來了。”
“是啊，是有點遺憾，為了工作沒辦法，看以後能不能多抽些時間回去看家裏人吧。”鄒曉有些遺憾，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什麽便好奇地問，“伯父呢，怎麽家裏只有伯母您跟蘇揚兩個人？”
“死了。”蘇揚面無表情地說。
“揚揚！”蘇媽媽似乎有些動氣了，提高了音調厲聲喝止道。
蘇揚若無其事地吐了吐舌頭，像沒事人一樣埋頭苦吃。
鄒曉只是随口一問而已，想到置辦下這麽大的家業，單憑蘇揚母女二人似乎是不大容易辦到的，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家裏應該有一位能幹的男主人，于是那個問題就脫口而出了，沒想到蘇揚卻是這樣的回答，還惹蘇媽媽生氣了。
為了緩和尴尬的氣氛，鄒曉轉移了話題，“蘇州真是個美麗的城市，我這是第一次來都被深深吸引了。”
“鄒先生如果喜歡的話不如在蘇州多住幾天吧，叫揚揚帶着你把周圍的景點都轉轉。”蘇媽媽恢複了之前的優雅。
吃完晚飯，韓媽撤了桌子，蘇揚推着蘇媽媽的輪椅一起送鄒曉和司機師傅去房間休息，看得出房子的設計動了一翻心思，考慮到蘇媽媽上下方便，每一層都安裝了電梯。鄒曉和司機兩人的房間安排在三樓臨湖的客房，韓媽已經提前給每個房間換上了新的床單被套。
安頓好兩個男人之後，蘇揚推着母親到二樓的卧室，把母親扶上床，然後坐在床上陪着母親聊了個把鐘頭，最後蘇媽媽困得呵欠連天趕了她好幾次，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卧室讓母親休息。
蘇揚絲毫沒有睡意，興奮和內疚盤踞在她內心裏，興奮是因為又回家了，內疚是因為母親就她這麽一個孩子而且身體還不好，她卻常年在外地工作不能在母親身邊盡孝。她一個人又下到一樓，到餐廳拿了一瓶紅酒和酒杯，走進那間延伸到翠湖上的親水玻璃房，屋裏的集中供暖效果不錯，她脫了鞋子坐在那張鋪了褥子的紅木貴妃榻上，一邊喝酒一邊望着外面的翠湖水面發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人與本文關聯平行的另外一部作品已完結，鏈接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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