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蘇揚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酒店房間裏,拉開窗簾天已經大亮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酒店的,最後的記憶貌似是在酒吧裏看到了鄒曉。

她推開房門想放點新鮮空氣進來,發現對面房間的門也是開的,一眼望去,鄒曉坐在桌前開着電腦處理什麽事情。眼前的鄒曉已經恢複了平時的形象,黑色小碎發熨帖地分在一邊,白色襯衣紮進黑色西褲裏,旁邊的衣架上挂着黑色西裝外套,可是昨晚在酒吧裏明明是染了頭發的,穿着休閑的格子襯衣和牛仔褲,蘇揚心裏納悶,他這形象也變化得太快了。

“Goodmorning,Frank!”蘇揚跟他打招呼。

鄒曉合上電腦,臉色鐵青地看着蘇揚,“你給我進來!”

蘇揚提着膽子走了進去,在離他兩米外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謝謝你昨晚送我回來。”

“你記不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麽?”鄒曉生氣地問,“你答應過我,你永遠不會自己一個人喝醉酒!”

自從上次跟鄒曉打賭輸了以後,她答應了鄒曉不自己一個人喝醉酒的要求,她也确實基本上沒有再醉過酒了,除了上次羅菲和張家明結婚喝醉過一次,昨天晚上是第二次喝醉,但羅菲婚禮那次不是她一個人喝的有朋友在場所以不算違約,沒想到昨天晚上第一次違約就被鄒曉給發現了,蘇揚只能心裏自認倒黴。

“你記不記得啊?!”鄒曉大聲責罵,“你就是這樣一個言而無信的人?你知不知道這裏是美國啊,你一個女孩在酒吧裏喝醉了酒随時都會出事,你要是真的出點什麽事我回去怎麽跟公司交待,怎麽跟你母親交待?!”

蘇揚細想覺得自己昨晚的行為确實也有些不妥,便低聲下氣道歉,“昨天晚上确實是我錯了,我不該喝那麽多。”

“我當初就跟你說過我是零容忍吧,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了!”鄒曉仍然很生氣,“你怎麽就這麽不識好歹,你要作踐自己你就滾遠一點滾回國內離開公司不要再當我是你師父,随便你出什麽事我才懶得管你!”

鄒曉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蘇揚從來都沒有見他這樣動怒過,以前在公司裏工作沒做好的時候他也經常發飙,但是蘇揚感覺得到他并不是真正的生氣,那是一種恨她不成才的急躁。這一次他居然動粗口了,說出了讓她滾開的的話,可見他是真的動氣了。

可是鄒曉又怎麽能理解蘇揚昨晚走進酒吧那一刻心裏的絕望,她心裏太難受了,在西雅圖的這幾天也許是她和夏晗距離最近的時刻,她來到他的城市,卻不知道他在哪裏,這次離開以後,她和夏晗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見面了。她不借點酒精來麻醉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能熬過昨晚的絕望。

本來自己就已經夠心痛了,還要被鄒曉罵得這麽慘,蘇揚委屈地哭了起來,“我已經道過歉了。”

“現在知道哭了,喝酒喝的那麽痛快的時候想什麽去了!”鄒曉不依不饒,“我看你根本就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你這樣輕描淡寫地給我道歉有什麽用,你心裏根本就沒覺得自己錯吧?一個女人,有事沒事總喜歡喝酒,說明這女人品德本身就有問題,喜歡放縱自己!”

聽了這話,蘇揚也火了,“我不就是喝醉了一次酒,也值得你這樣上綱上線?你罵夠了沒有,你只是我老板而已,你以為你是我什麽人?好吧,我承認我就是故意找酒喝,我就是不怕出事,因為我早就活夠了,我幹嘛要這樣痛苦地活着,死了一了百了!”

鄒曉沒想到蘇揚也會對他發火,更沒想到她會說車這樣一番自暴自棄的話,好像她最近是受到什麽打擊了,從到西雅圖出差開始,她就一直表現得悶悶不樂。他應該多跟她溝通開導一下她的,但他這一陣确實太忙了,公事私事都堆積到一起了,沒顧得過來理會她的情緒,剛才他也的确是氣糊塗了才會說出這麽嚴厲的話,不過那也是為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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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死的方法有很多種,你不如直接來個痛快的方式了結!”鄒曉緩和了語氣,“喝醉酒就能解決問題了嗎?醒來以後你還是要面對這個世界的現實。有什麽問題你要說出來,要積極尋找解決的辦法!”

見鄒曉的态度緩和下來,蘇揚也就着臺階下,“我真不是故意喝酒,我昨天真的是太難受了,心碎得跟玻璃渣子似的,好像再也好不了啦,覺得這生活一點意思也沒有,控制不住自己心裏一陣一陣的抽痛。”蘇揚捂着胸口,仿佛那裏面的心髒真的痛到要跳出來似的,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大顆大顆砸下來。

鄒曉看得心疼,眼圈也紅了,心裏一下軟弱下來,“好了,念你初犯的份上,這次就不追究了,我剛才說的話,有不對的地方,也跟你道歉。不過你被把什麽事情都藏在心裏,有什麽說出來,可能心裏會好一些,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

蘇揚抹了一把眼淚,“以後真的不會了,我不會再讓自己這麽難受了,都已經成為過去了。”

“我已經替你訂了下午回國的機票,你早些回國,”鄒曉說,“我在這邊還有些私事沒處理完,可能還要待一陣。”

“好,我自己也正準備這兩天離開的。”蘇揚說。

“我最後再說一次,你以後不要自己一個人喝醉酒,真有下一次,我不會再聽解釋了。”鄒曉認真說道。

“我發誓不會了。”蘇揚回道。

下午蘇揚自己一個人去機場坐飛機離開,飛機起飛的那一刻,蘇揚望着機窗外的西雅圖,心裏默默念着,“再見了,西雅圖,再見了,夏晗。”

經過了這次西雅圖之旅,蘇揚覺得自己仿佛涅槃重生了,愛過也要舍得,她知道是時候放下了。她等過夏晗,在資訊如此發達的今天,一個人若存心想聯系到另外一個人,總是有辦法的,更何況她和夏晗之間有那麽多老同學還有那些以前的辯論隊隊友們作為紐帶,大家明明都有彼此的聯系方式。蘇揚等了兩年,夏晗并沒有聯系過她一次,他也并沒有要求蘇揚等他,一切只是蘇揚自己的一廂情願,也許夏晗已經忘記了她,可是不論如何,對蘇揚來說,她不後悔等過夏晗這兩年的光陰,不管她和夏晗過去的種種是友情也好有愛情也罷,她都沒有虧欠了。

回國以後上班的日子開始清閑下來,因為鄒曉跟公司請了長假,估計一直要到農歷新年以後才會回來上班,作為鄒曉的助理,蘇揚手頭也就沒有多少工作了。

元旦過後的一個周末,蘇揚忽然接到杜若的電話,自從上次吵架以後,她跟杜若就再也沒有聯系過,羅菲結婚杜若也沒有去參加婚禮,當時是叫傅玉帶的禮金過去,她們偶爾在公司裏遇見了都當彼此是空氣匆匆擦肩而過。

看到杜若的電話,蘇揚愣了幾秒鐘才慢慢接通。

“蘇揚,我一個人在醫院裏,馬上要動手術了,我好害怕,你能不能過來陪陪我?”杜若在電話裏幾乎是哭着哀求蘇揚。

“你怎麽了,動什麽手術?”蘇揚擔心地問,以前的不愉快暫時抛到腦後了。

“你先過來再說,電話裏說不清楚。”杜若說。

“好,你別着急,我馬上就過來。”蘇揚答應,挂掉電話,本來準備和吳悠一起去孤兒院的她,馬上按照杜若的指示往醫院趕去。

蘇揚趕到醫院的時候發現杜若自己一個人坐在醫院婦産科的門口,蘇揚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我懷孕了。”杜若說,果然如蘇揚所料。

“所以你現在準備拿掉?”蘇揚問。

“不然能怎麽辦呢?”杜若無奈地說。

“徐渺呢,他人在哪裏?”蘇揚生氣地問,“一定要走這一步嗎,聽說做人流對身體傷害還是挺大的,你今年都二十五歲了,從法律上來講都到晚婚的年齡了,難道就沒有想過結婚把孩子生下來?”

“徐渺說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兩個還在租房沒買房子,結婚以後住哪裏呢。再說了,我們兩個現在的工作都在努力打拼階段,等熬過這兩年我混到公司中層管理人員不用那麽辛苦了,等徐渺熬到總監的位置不經常出差拍片了,我們才打算結婚生孩子,現在還不是時候。”杜若解釋說。

“房子和升遷真的有那麽重要嗎,以你們兩個人現在的工作收入,租房結婚生孩子也可以把日子過得很滋潤,房子可以以後再慢慢奮鬥。”蘇揚勸道。

“生下孩子的話,以後就要分散好多工作精力了,你不覺得嗎,現在這個社會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多少年輕人在我們後面奮鬥追趕,如果畢業後的前五年工作上沒什麽大的起色的話,那麽一個人這輩子基本上也就這樣了,我不想一輩子都做一個小小的市場部專員。”杜若說着,語氣裏透露出深深的無奈和倔強。

蘇揚也不得不承認杜若所說的的确是事實,現實的職場就是這樣殘酷,你以為自己很能幹很辛苦,但總有人比你更能幹更辛苦,最後熬出來的贏家總是超級堅韌能幹的極少數。

“還有一個原因,”杜若慢慢說道,“我也不想輸給你,你現在是銷售部特別行政助理,我是市場部特別行政助理,我們現在在公司級別是一樣的,以後就很難講了,也許你超過我也許我會比你出色。”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跟你比。”蘇揚說。

“你沒有想過不代表別人不想,”杜若苦笑着說,“我們是大學同班同學,又是一個寝室出來的姐妹,我們同一天進同一家公司同一個部門,就算你不計較不想比個勝負,公司裏的人總會把我們兩個拿出來說,我會在乎別人的看法,公司裏有人在背後議論說我是靠你的關系才進來,我想做到比你更好。你想過沒有,你不在乎或許是因為在你心裏,我連做你對手的資格都沒有,我從來都不能對你構成威脅,從我們認識到現在,只要是你想要的,你總能得到,只要是你想做的事,你總能達成目标。”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蘇揚也笑得很勉強,“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來不把你當對手是因為我覺得我們是朋友,不應該是競争對手的關系,我沒有看不起任何人。你只看到了我人前的輝煌,沒有看到我背後付出的努力,以前在寝室裏你們總說我懶喜歡賴床早上起不來,其實是因為我晚上睡得晚,我不是躲在簾帳後面玩,我是在背單詞看專業書,這世上,沒有一個人的成功是偶然。”

“是對手不是敵人,我仍然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杜若說,“上次跟你吵架是我不對,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我的确是嫉妒你了。在錦城,我也沒有其他朋友了,所以這次,只好給你打電話。”

女人之間的友誼,就是這樣又堅固又脆弱,因為女人本身就是一種變化莫測的物種。蘇揚忽然動容流下眼淚,“我也從來都沒有真正責怪過你。”

杜若把頭輕輕靠在蘇揚肩上,“謝謝你一直都在。”

蘇揚擦幹淚水,“你真的想清楚了嗎,這是你的孩子,你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把他拿掉你不難受嗎?”

“怎麽會不難受,那是我身體裏的一塊肉,那是我跟徐渺的孩子,我真的很愛徐渺,也真的很想生下這個孩子,可是現在确實不是時候。”杜若痛苦道,眼淚也忍不住滑落下來。

“徐渺人呢?”蘇揚再一次問道,“你做手術這麽重要的時刻,他為什麽沒來?”

“他出差去了,帶着模特兒去澳洲拍攝雜志的開年大刊封面。”杜若說。

“他造的孽卻讓你自己獨自一個人承擔,算什麽男人!”蘇揚生氣地咆哮,“你為什麽不等到他回來後陪着你一起做手術,這種事情就應該讓他在旁邊看着,好叫他知道自己有多不負責任!”

“我等不了了,”杜若說,“聽人說月份越大手術風險越大,現在又是年底了,我怕春節回家被家裏人知道,我現在跟公司申請了休假,連着過一陣的春節假期一起休,正好趁這段時間好好休養一下,公司裏也不會有人知道,未婚懷孕堕胎,這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你想清楚了就好,”蘇揚疼惜地說,“以後要懂得保護自己,對徐渺要多留個心眼。”

“我知道。”杜若應道。

一名護士拿着住院單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喊,“誰是杜若,到你了。”

杜若忽然緊張起來,“我好害怕,聽人說做人流手術很痛的。”

蘇揚拍拍她的肩膀,“沒事的,會打麻藥的,現在科學這麽發達,手術應該會順利。”

“你陪我一起進去好不好?”杜若哀求。

蘇揚望了護士一眼,“可以嗎?”

“随便!麻煩你們快點。”護士小姐不耐煩地說,“早幹嘛去了,不做好保護措施,現在知道痛苦了。”說完,便轉身進去,蘇揚陪着杜若跟在後面一起走進手術室。

手術做到一半,蘇揚就跑出來到衛生間吐得一塌糊塗,在裏面看到的場景實在是惡心到她了,她在心裏發誓,這輩子除非是自己生孩子,否則她再也不踏進婦産科手術室半步了。杜若打了麻藥以後就失去知覺,像砧板上待宰的魚肉一半躺在手術臺上,醫生和護士見慣了這樣的手術,面無表情地拿着各種泛着寒光的冰冷器械,伸進杜若打開的身體裏往外掏出一些血肉模糊的東西。蘇揚覺得如果自己在裏面繼續待下去一定會崩潰掉的,只能不管不顧地一個人跑出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揚的惡心還沒有平複,手術室的門打開了,杜若被推到病房了。蘇揚見杜若還在昏睡中,便留了字條出去了。

蘇揚去了菜市場,買了一只烏雞和一些枸杞紅棗回去炖湯,她從小的生活都是由韓媽打理的,她自己只會煮米飯稀飯和面條之類的簡單飲食,煲湯并不是她的強項,她只好打電話回家請教韓媽,一邊聽韓媽的指導,一邊自己動手。

幾個鐘頭以後,蘇揚打開湯鍋,呈現在眼前的是黃澄澄湯料,她舀了一瓢嘗了一下,味道居然還不錯。她放了點鹽便盛進保溫桶裏,直接送到醫院去了。

她到病房的時候,杜若已經醒過來了,臉色有些蒼白。

“現在感覺怎麽樣?”蘇揚關心地問。

“真他媽痛啊!”杜若皺着眉頭痛苦地說。

“麻藥退去了是會痛些吧,過幾天恢複一些就好了,”蘇揚安慰她,“我熬了雞湯,你吃一點吧。”

蘇揚把湯倒出來,端到她面前,杜若接過去看了一眼,不敢相信地問“真的是你親自熬的?”

“是啊,第一次煲湯就獻給你了,”蘇揚嘻笑着說,“煲湯其實原來也沒有那麽難,當然了,還是有高人電話遙控指點的。”

杜若勉強擠出一絲蒼白的笑容,“難為你了,像你這種幾乎從來都不下廚的人,居然為我煲了湯,我該怎麽報答你呢,我要是男人的話就娶了你算了。”

“狀态還不錯,還能跟我開玩笑。”蘇揚欣慰地說。

杜若把湯都喝光了,然後滿足地放下碗,臉色也恢複了一點紅潤,她對蘇揚說“你先回去吧,不用在這裏守着,我有什麽事情再給你打電話。”

“今天周末,我回去也沒什麽事。”蘇揚說。

“你還是回去吧,自己也好好休息一下。我住院這些日子就全靠你照顧了,你要是累倒就沒人照顧我了,每天一日三餐記得給我送飯就行,不用時刻守在這裏。”杜若理智建議道。

蘇揚想想也是,便說,“那好,那我先回去了,有什麽事情随時給我打電話。哦,對了,我把我的Ipad帶來了,你無聊的時候可以玩玩,醫院好像有WIFI。”

作者有話要說:

本人與本文關聯平行的另外一部作品已完結,鏈接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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