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蘇揚覺得自己好像沉睡了幾個世紀那麽久,醒來的時候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頗有一點再世為人的涅槃感。蘇揚躺在病床上睜開眼睛,發現鄒曉就伏在旁邊睡着了,而自己就像插滿了針芒的粽子,被密麻的繃帶包裹得嚴實的放在床上。蘇揚努力地扭動了一下身體,鑽心的疼痛從繃帶下面冒出來,蘇揚疼得沒忍住輕輕叫了一聲,這一叫就把鄒曉驚醒了。
“你醒了!?”鄒曉緊張地問。
蘇揚望着鄒曉眨了眨眼睛,幽幽地問,“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特別醜?我有沒有破相毀容啊?”
鄒曉哭笑不得,人也稍稍放松了一些,“你變成什麽樣子都沒有關系。我去叫醫生來看看,你手術後已經睡了五天了。”
沒過一會兒,鄒曉就領着醫生進來了,醫生給蘇揚做了一些檢查,檢查完後醫生說蘇揚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術後身體恢複情況比較理想,就等傷口慢慢恢複了。
醫生走後沒多久,杜若就來醫院看望她,給她帶了一些換洗的衣物。蘇揚看到杜若來了,就讓鄒曉回去休息一下,她看到鄒曉疲倦的面容和下巴周圍泛青的胡茬,知道他這幾天肯定都沒怎麽休息,她心疼鄒曉,不能看着他累倒。
鄒曉考慮到照顧蘇揚住院是一項長期的任務,他要把自己料理好了才能更好照顧蘇揚,于是在蘇揚勸說下就回去了,準備晚上再過來陪護。
“你真是傻呀!”杜若坐在床邊心疼地數落蘇揚,“你一個女孩居然還跟那些流氓搏鬥,真是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活不過來了。”
蘇揚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微笑,輕輕地說,“讓你們為我擔心了。”
杜若繼續說道,“你還笑得出來,你知不知道你送到醫院的時候,你多處內髒受傷,腹腔積血,全身多處骨折,手術做了二十多個小時,也虧得鄒曉有本事,把全錦城所有醫院最好的內科骨科醫生全部都召集到這個郊區的醫院給你會診,你才僥幸撿回這條命,要是換了其他人估計早就一命嗚呼了。”
蘇揚不知道原來當時自己的情況如此兇險,緊要關頭又是鄒曉救她一命,可能她和鄒曉真的就是上天安排要在一起的人,鄒曉注定要做她這一輩子的守護神,一次次地幫助她拯救她,如果她不能和鄒曉在一起,她都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報答鄒曉的付出了,從今以後,她也要像鄒曉呵護她一樣去感恩回報。
“不過你總算挺過來了,這算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吧,以後一切就都順順利利了。”杜若安慰她。
蘇揚雖然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是身體還是虛弱,聽杜若聊了一會兒就有些累了,閉上眼睛睡着了,杜若陪在旁邊看着電視。
蘇揚的身體在一天天慢慢康複,一周以後,蘇揚的精神好了很多,差不多能正常說話交流了。有當地公安的人到醫院來找她做筆錄了解案情,鄒曉正好也在,鐵青着臉跟公安的人交涉。
“我對你們公安部門很不滿意,這次的事兒,你們明明有警察在現場都沒有制止住,這是你們的失職!”蘇揚聽到鄒曉在病房外面的譴責聲。
“是是,都是我們的錯。”一個人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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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發生的事情就算了,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現在,我要求你們公安必須盡快将那些混蛋繩之以法,還我們一個公道。”又是鄒曉的聲音。
“是是,我們領導現在對這個案子十分重視,希望能盡快處理到位,我們這不是一聽說蘇總可以正常交流就趕過來做筆錄麽,我們也是想早日結案。”還是剛才那位警察的聲音。
“那我希望你們盡快徹查清楚,不要漏掉任何一名不法之徒,這些人實在是太可惡,我現在想想都覺得後怕,我女朋友要是真有什麽事,我恨不得一個一個把他們找出來陪葬。”鄒曉說。
蘇揚躺在床上聽着外面的對話,心情沉重而複雜,她睜着眼睛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過了一會兒,鄒曉帶着幾名警察進到病房來,鄒曉把警察的來意簡單跟蘇揚說了一下,鼓勵蘇揚不要害怕,把那天發生的事情如實說出來。
蘇揚望了幾名警察一眼,然後對鄒曉說,“我想先跟你單獨溝通一下,幾位警官能否先出去回避一下?”
那幾名警察很識趣地離開了病房,“你想說什麽?”鄒曉問。
“這件事情我不打算追究了,我想大事化小,不驚動警方雙方協商解決最好。”蘇揚說,“反正我現在人也沒事了,再住幾個月就可以出院了,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不行,這回你得聽我的,那些人把你傷成這樣,不能這樣輕易放過他們!”鄒曉激動地說。
“還是算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蘇揚說。
“你是怕他們的同夥将來報複找你的麻煩?你放心,有我在,我已經找道上的朋友打了招呼,這些人以後不敢再找你。”鄒曉安慰她。
“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就是真的不想追究了,這是我們公司的事情,希望你尊重我的決定好嗎?”蘇揚認真地對鄒曉說。
“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啊?”鄒曉十分不理解地問。
“我有我的理由就是了,不方便說出來。”蘇揚堅持道。
“你不信任我?”鄒曉反問。
“跟信不信任無關。”蘇揚說。
“你就是不信任我,如果你信任我,我們之間還有什麽話是不能攤開說的。”鄒曉有些失落地說,“但是我不管你有什麽理由,這一次你一定要聽我的,不能放過這些壞人,你放過他們,你就是在縱容犯罪!”
說服不了鄒曉,蘇揚覺得有些煩躁,她索性蹙起眉頭,把眼睛閉上了不說話。隔了好一會兒,她才又開口說,“好吧,我告訴我不想追究的原因。”
鄒曉期待地望着蘇揚,蘇揚抓住他的手,緩緩地說,“因為我不想把這件事情鬧大而驚動我的父親。”
“你以前不是說過,你父親已經過世了?”鄒曉吃驚地問,“再說了,驚動他又有什麽關系,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負了,難道他作為一名父親不該知道?”
“是我自己不願意驚動他!我一直都當他死了,雖然他還活着。”蘇揚激動地說,“這個事情鬧大了就一定會傳到他那裏,我不想讓他知道!”
鄒曉握緊她的手,“他一定是讓你失望透頂了,所以你才這樣。”
蘇揚心情平靜了一些,目光有些渙散,似乎思考了一會兒才說,“我是個私生女。”
“對不起,蘇揚。”鄒曉又吃驚又難過,他忽然明白,優秀如蘇揚,身上卻始終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不自信,這大約是源于她自小形成的身份的自卑。
“沒有關系,這是我的命,我也沒辦法改變,所以很早就想通了。”蘇揚輕描淡寫地說。
“如果你是因為這個原因不而追究那些人的法律責任,我可以處理的,在審理的時候,基于個人隐私原因,我們可以不公開審理的。”鄒曉說。
“不行。”蘇揚否定他的建議,“這次的事情一旦深究下去,我知道一定極有可能驚動他,以及他那個家的人。雖然我有二十多年沒見到他了,但是一直到我大學畢業之前,我和母親的生活一直都是他在負擔,我家蘇州的宅子是他那邊買下的,包括何叔叔韓媽兩人也都是他那邊出錢請來服侍我和母親的,這些年,何叔叔和韓媽一直都跟那邊有聯系。”
“他二十多年都沒來看望過你和你母親一眼?這樣的男人,有什麽資格為人為父?!”鄒曉氣憤地說。
蘇揚眼中有盈盈的淚光,卻沒有哭出來,只是平靜地說,“我能解釋得只有這麽多,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這是我的決定,也希望你不要再勸我了。”
“好吧,我尊重你的決定。”鄒曉誠懇地說,“蘇揚,不開心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你以後一定會幸福的,我永遠都不會抛下你,我一定會好好守護在你身邊,等我們将來結婚了,就把你母親接過來一起生活,我們一起好好孝順她。”
“我知道,我相信你。”蘇揚閉上眼睛說道。
鄒曉走出病房,把蘇揚的意思跟那些警察說了,幾位警察就離開了。
第二天,那個帶人到工地鬧事臉上有道疤痕的頭目居然出現在蘇揚面前,他直接在床前給蘇揚下跪,懇求蘇揚的原諒。
蘇揚一下愣住了,心想這人莫非是轉性了,前一陣那股嚣張的氣焰哪兒去了,現在竟然這麽低聲下氣地給她認錯。雖然蘇揚決定不再追究這個人的責任,但是這個人還敢出現在她面前,讓她心裏還是很惱火的,要不是因為這個人來鬧事,她現在也不會躺在醫院裏了,她沒好氣地說:“我一個大活人你給我下跪是什麽意思啊?”
問完她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麽,她轉過頭望着鄒曉,“你能告訴我你又背着我做了什麽嗎?”
鄒曉坐在一邊翹着二郎腿解氣地帶着微笑像看戲一樣悠悠地說,“警察不方便收的人,總有人能收拾他。”
“你走吧,”蘇揚對光頭刀疤臉說,“我已經跟警察說過不追究你們的責任了,你最好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刀疤臉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仍舊跪在那裏,小心翼翼地說,“小人我有人不識泰山,不知道蘇總您是龍哥的朋友,不小心冒犯了您。龍哥說了,叫我來賠禮道歉,如果您沒有親口說出原諒我三個字,叫我也不必回去了。”
蘇揚又莫名其妙地望着鄒曉,“龍哥是誰啊,我認識他嗎?”
“龍哥是我道上的一個朋友,所以當然也就把你當朋友了。”鄒曉還是那樣悠悠地回答。
蘇揚看這情形,要是她不說出原諒他這句話,估計這刀疤臉是要長跪不走了,蘇揚看着都覺得礙眼,只好言不由衷地說,“你走吧,我原諒你了。”
刀疤臉千恩萬謝地別過蘇揚,然後起身離開,臨出門前,鄒曉不緊不慢說了一句,“以後好好做人吧,學什麽不好,學人家黑社會做混混。”
刀疤臉唯唯諾諾答應了,然後才離開。
“那個叫龍哥的人是不是很厲害啊?看把這個刀疤臉吓的。”蘇揚問鄒曉。
“道上的事,你就不要打聽那麽多了。”鄒曉教訓道。
“切!”蘇揚不以為然地說,“你個假老外,居然還認識道上混的人?”
鄒曉沒有回答她,只是反問,“現在是不是覺得特別解氣了?”
“那是!”蘇揚有點小得意地笑了起來。
蘇揚差不多住了四個月的醫院,一直到農歷春節前夕,蘇揚的身體才基本康複,醫生同意她出院回家修養。學校那邊的研究生課程是耽誤了,她跟學校那邊請了假,工地上的事情一直都由杜若和助理們在負責,自從上次打過一架以後,再也沒有人到工地上來鬧事,工程進展十分順利。
蘇揚出了院也沒回公司上班,一來是因為身體還要繼續休養一陣,二來她要回蘇州陪母親過春節。回蘇州之前,她先去看望了一下已經懷孕六個月的吳悠,然後又送了一些零食和文具去孤兒院給那些孩子們,最後她提了一些禮品去了一趟劉義辭家裏。雖然說公司倉儲物流中心的項目規劃早就通過了,但是蘇揚還是偶爾會去劉義辭家裏走動,因為她覺得如果辦完事就不搭理人了,好像顯得自己太勢利太現實,盡管她當初本來就是帶着很強的目的性去接近他一家的,但是劉義辭和他夫人好像确實很喜歡她,一直對她不錯。眼下春節就快到了,劉義辭的女兒在國外,兩位老人在家冷冷清清地過節,蘇揚想想也覺得挺不容易,就想在自己回老家之前前去慰問一下。
因為是上班時間去的,劉義辭不在家,家裏只有劉夫人一個人,蘇揚放下禮品,陪着劉夫人聊了好一會兒天。
“你這丫頭真心不錯,待人真是真誠周到。”劉夫人拉着蘇揚的手由衷地表揚。
“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有你說的那麽好。”蘇揚難為情地說。
“我和我們家老劉經常說起你,我們都是真的喜歡你這丫頭,我還說了,我們要是有兒子,一定讓你當我們家的兒媳婦。”劉夫人笑着說。
“我哪有那樣的福氣。”蘇揚也笑着說。
“交男朋友了嗎?你年紀也不小了,該成個家了。”劉夫人說。
“已經談了一個了。”蘇揚老實說。
“那就好,也不知是誰家的公子這麽有福氣能娶到你。”劉夫人感嘆。
“還沒到結婚那一步呢。”蘇揚害羞地說。
“也別拖太久了,感情差不多了就早點結了吧。”劉夫人勸。
“知道啦,要真結婚那一天,您和劉局長都要來捧場啊。”蘇揚撒嬌道。
“那是一定的,我們到時候給你準備一份大禮!”劉夫人大笑着說。
劉夫人一直留蘇揚在家裏吃了中飯,才放蘇揚離開。
蘇揚回去收拾好東西準備回老家,鄒曉陪着開車送她去機場。本來鄒曉是要和蘇揚一起回蘇州的,但是蘇揚沒讓他跟來,因為鄒曉也差不多一年時間沒有回法國了,今年聖誕在醫院照顧蘇揚都沒有時間回去陪他媽媽,蘇揚心裏覺得挺過意不去的,所以就讓鄒曉春節假期回法國去陪家人。
鄒曉一路上都在叮囑蘇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直到蘇揚登機了,鄒曉才轉身離開。蘇揚站在安檢處領完行李,回頭望了一眼,看着鄒曉離開的背影,蘇揚心裏忽然莫名難過起來,要有一陣時間看不到鄒曉了,才剛剛分開,她就已經開始想念了。這大概就是熱戀的感覺吧,蘇揚多想跑回去抱住鄒曉,可她還是忍住了,她已經告訴了母親回去的航班,何叔叔也已經開着家裏的車子在虹橋機場候着了。
回到家裏,蘇揚幾乎很少出門,一直都陪在母親身邊,一向開通豁達的母親,今年也反複過問起蘇揚的終身大事來。
“你也老大不小了,早點找個好人嫁了吧,趁早把孩子生了,我還能享受一下含饴弄孫的天倫。你要生孩子太晚,我都怕我已經不在人世看不到了。”母親感嘆道。
“瞎說!你日子還長着呢,五十歲都不到,你的孫輩都還沒出來,我還想讓你将來幫我帶孫輩呢。”蘇揚撒嬌地說。
“我總感覺這一年身體大不如從前了,畢竟也是快五十歲的人,精神頭總是趕不上過去。”母親說。
“你要是覺得身體哪裏不舒服,我明天就帶你去看醫生,有病咱就早點治,沒病你別一個人自己在那悲觀瞎琢磨。”蘇揚說。
“倒也沒哪裏病了痛了,就是覺得人上了年紀了,精力總是差些了。”母親說,“你也不用擔心我,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就行了,你好了我就好。我總歸是有死去的一天,我不可能陪你一輩子,你要成個家有自己的孩子,将來你的家庭丈夫和孩子才是你的寄托,他們會支持着你好好生活下去。”
知道母親說的都是實話,但是蘇揚還是覺得有些傷感,馬上轉移話題,“大過年的,你幹嘛好端端說起這些喪氣話來。等到明年天氣暖和的時候,我接你和韓媽一家到錦城去住一段時間吧,看你适不适應那邊的生活,說不定我将來會在錦城結婚安家呢,你到時候得搬過去跟我一起生活呀。”
母親這才露出了微笑,“這樣也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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