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蘇揚回到家裏的時候渾身濕透,臉色煞白,母親潘玉笙本來還想問點什麽,看到她這個樣子吓得什麽都沒敢說,馬上叫韓媽把她推進浴室淋了個熱水澡,又煮了一大鍋姜湯要她喝,她只喝了一小碗便回房間躺下了。
蘇揚大病了一場,一直高燒不退,不肯看醫生也不願吃東西,潘玉笙守在床前勸了好多話都不管用。一直到第三天潘玉笙急得沒有辦法了,坐在床前抓住蘇揚的手流着淚說,“你如果成心不想活下去了,那我只好跟你一起走,你把我一個老太婆扔在這世上有什麽意思。”
蘇揚突然覺得自己特別不孝順,母親這麽大年紀了,還要連累她為自己操碎了心。她愧疚地哭着說,“媽,對不起,我想去醫院了。”
潘玉笙馬上喊來何叔和韓媽,一起把蘇揚送到醫院去了。醫生給蘇揚量了體溫,又給她做了肺部檢查,最後診斷出來已經燒成急性肺炎了。
蘇揚在醫院住了十來天才出院,出院後就在家裏靜養着。她每天睡到午飯時分才起床,吃過午飯就自己一個人走進臨湖的玻璃暖房,坐在貴妃榻上對着湖面發呆,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一句話也不說。潘玉笙再也沒有問起過她和鄒曉之間的事,只是默默地陪在蘇揚身邊,心裏暗自神傷。
公司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打來催她回去上班,蘇揚看心情有時候接電話有時候不接。這樣大概過了個把月,母親勸她說,“你還是回錦城去上班吧,讓自己忙碌起來也許就不會想着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蘇揚覺得自己确實閑得太久了,也不能逃避一輩子,在家裏待下去也只能白白叫母親擔心,不如回去上班,楚慕之離開了,公司還得靠她撐下去。
就這樣蘇揚離開了家踏上了回錦城的旅途,出門的時候,蘇揚心裏不勝唏噓,就在幾個月前,她還想着結婚以後把母親接到錦城去一起生活的,如今看來,竟然只是做了一場不切實際的夢而已。
回到錦城以後的日子越來越忙,公司積壓的工作一大堆,蘇揚沒日沒夜在公司加班,每天下班回到住的地方就已經是淩晨以後,早上天一亮就起床到公司上班,連杜若都很少跟她打照面。蘇揚讓自己忙得像旋轉的陀螺一樣停不下來,她一心撲在工作上,幾乎斷絕了與一切朋友的往來,她不能讓自己有閑下來的時間,一閑下來她就會想起很多從前的事情,她也沒法安心睡覺,從蘇州回來她就開始失眠,而且相當嚴重,整夜整夜都無法入眠,到醫院看過醫生,醫生說也只能慢慢調理,給她開了一些安定片,她每天晚上要吃兩片才能睡上幾個鐘頭。
除了工作,蘇揚偶爾抽出時間去學校上課,課程也慢慢趕了上來,只是杜成毅這個同班同學,像個牛皮糖一樣老糾纏着她,蘇揚當他是空氣,大部分的時候都不搭理他,可他卻不惱,在蘇揚面前照樣嬉皮笑臉。
五月底的一天晚上,蘇揚正在公司加班,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杜若打過來的,她說她忘記帶鑰匙了,問蘇揚什麽時候下班回去。蘇揚只好結束加班,自己開車回去了,回到屋裏開了門,杜若跟她一起進了屋。
“我們談談吧。”杜若進屋放下包就對蘇揚說,“其實我沒有忘記帶鑰匙,就是想騙你回來跟你聊聊,要不然你那麽忙我總是見不到你的人。”
蘇揚愣了一下,“你想說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你就當我多管閑事一次吧,我覺得還是讓你知道的好。”杜若說,“鄒曉他明天就要離開了,公司安排他到北美市場去做那邊的負責人,明天上午的班機飛紐約。”
“哦。”蘇揚平靜地應着。
杜若嘆了一口氣說,“我就是覺得你們倆就這樣散了真的挺可惜,反正我已經告訴了你他要走的消息,要怎麽做你自己決定吧。”說完,杜若就忙自己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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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揚一個人在客廳坐着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十點多的時候,她忽然拿起手機和車鑰匙就出門了,杜若看着她的背影,心裏稍稍覺得輕松了一些。
蘇揚開着車子到了經緯大廈的樓下,從樓下望上去,鄒曉的辦公室是漆黑的,她馬上又發動車子,往鄒曉住的公寓開去。
因為沒有小區的通行證,蘇揚的車子被小區門口的保安攔住,蘇揚只好把車子停在路邊,自己步行跟着住小區裏的人混進了小區,一個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鄒曉的公寓樓下。她在樓下停住了腳步,望着鄒曉家的那一個單元,燈是亮着的,可是隔着厚厚的窗簾,根本無從窺見屋裏的情形,這會兒他應該在屋裏收拾行李吧,蘇揚心想,然後在一旁的花池邊失魂落魄地坐了下來。
蘇揚沒有勇氣上樓,更覺得沒有臉面再見到鄒曉,只是一聽到他要離開了,一想到這一生一世可能要訣別了,已經被掏空的心像失控了一般開始瘋狂地翻攪,總想着要見他最後一面,最後看看那張深愛過的臉,仿佛如果不見這一面,這往後漫長倥偬的人生似乎都會變得了無生趣。可是,當她真正站在鄒曉樓下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連腳步都無法往前再邁一步,她就這樣坐在他家樓下,用熱切的雙眸一眼不眨地盯着鄒曉屋子的方向,直到這一刻,她才能體會到當日鄒曉冒雨在她家樓下站成一尊雕塑時內心的絕望,這樣近又那樣遠,咫尺天涯卻又永遠觸不到了。
蘇揚一直坐到午夜十二點多,直到鄒曉屋子裏的燈全部都熄滅了,她才起身離開,自己一個人開着車子在寂寥的街道上游蕩。她忽然覺得很累,曾經那麽親密的朋友愛人,一個個都離開了,她和夏晗從摯友變成了陌生人,楚慕之把公司抛給她一個人自己雲游四方去了,如今她曾經最大的支撐鄒曉也要離開了,她的世界終于又只剩下自己一人了,心,仿佛又變成了一座荒蕪的孤島。
蘇揚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開往何方,她忽然想找個地方喝點酒,鄒曉走了,那麽她現在一個人喝醉也不會有人管了,這樣想着,就把車子往五裏莊彼岸酒吧開去。
酒吧裏的衆酒保和服務生看見蘇揚進來的時候都有些吃驚,自從楚慕之走後,蘇揚就成了他們的老板,可是他們很少看到蘇揚在淩晨這個點來酒吧。
蘇揚自己在吧臺揀了個座位坐下來,然後吩咐調酒師阿金幫她調一杯紀念。
阿金很快把酒調好放在她面前,她端起來嘗了一口,跟楚慕之當初調的紀念相比味道顯然是差了一些,蘇揚放下酒杯,忽然特別想念楚慕之起來。她拿出手機試着撥了一下楚慕之的號碼,仍然是關機狀态,只好無奈的挂了電話,叫阿金換了一杯長島冰茶。
蘇揚不知喝到第幾杯,腦袋開始發暈了,阿金勸她別喝了,她拿着空了的酒杯跟阿金讨酒,阿金要奪下她手裏的酒杯,兩人拉拉扯扯。
正在這時,從旁邊走過一個人來把酒杯奪過去,那人一手捏着酒杯一手摟着蘇揚對阿金訓道,“你幹嘛,想趁着人家喝醉占人便宜啊!”
阿金哭笑不得地說,“你是哪顆蔥啊,要你管閑事!”
蘇揚有些嫌棄地推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扶着吧臺站定後回頭望着身後的人,然後吃驚地叫了一聲,“杜成毅!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怎麽不能在這裏了?!”杜成毅有些不高興地嗆她,微微皺眉。
“能,當然能。”蘇揚口齒不清地說着,又輕輕笑了一下,“你要經常來光顧,我們酒吧的生意才好。”
“這酒吧是你開的?”杜成毅覺得有些意外。
“當然了,她是我們的蘇總!”旁邊的阿金搶着回答。
“這酒吧我來了幾次,怎麽都沒遇到你。”杜成毅說,“我不知道,你除了乘風物流以外還有其它産業。”
“酒吧其實是我一個朋友開的,她離開以後托付給我幫忙打理的。”蘇揚解釋說,“你想喝什麽随便點,今天破例給你免單一次。”
“這麽大方啊,”杜成毅嬉笑着說,“不過有酒獨飲多寂寞,不如你陪我一起喝?”
“你招呼自己吧,我只想自己一個人待着。”蘇揚冷冷地說。
“別這樣啊,一個人多悶啊。”杜成毅勸道。
蘇揚沒再理他,叫阿金給她調酒,阿金沒辦法,給她調了一杯粉紅佳人,蘇揚喝着味道不對,要阿金換回長島冰茶,阿金死活不肯,蘇揚沒辦法,只好拿着粉紅佳人将就着喝了一點。
杜成毅就一直在她耳旁喋喋不休地東扯西拉,蘇揚被他吵得實在煩不過,就生氣地問了一句:“你到底想幹嘛啊?!在教室裏也是聒噪個不休,好不容易到這裏來放松一下還要被你吵死!”
“我想幹嘛你不知道嗎?”杜成毅照舊嬉笑着反問。
“我怎麽知道你要幹嘛,神經病!”蘇揚不耐煩地說。
“我想你做我女朋友啊。”杜成毅大概是借着酒勁放肆地說。
蘇揚一下清醒了許多,愣愣地望着他,“你是認真的?”
“難道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杜成毅笑着反問。
“那我們交往吧。”蘇揚面無表情地說。
杜成毅眉眼都笑開花,眼裏放着晶光逼近蘇揚的臉,“你是認真的?”
“難道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蘇揚用他剛才的話反問他。
“誰知道你是不是喝醉了說的酒話,不過,我管你是不是在開玩笑,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杜成毅的女人。”杜成毅大笑着說,然後在蘇揚額頭輕輕啄了一下。
“那麽現在,你可以請你女朋友喝酒嗎?”蘇揚一邊問,一邊奪過他手裏的加冰威士忌一幹而盡。
“你不能再喝了,”杜成毅拿下她的酒杯,“因為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我可不想你喝多了在外給我丢人現眼。”
阿金心情複雜地望着蘇揚,這一晚的蘇揚實在有些反常,他記得蘇揚的男朋友應該是以前經常一起來酒吧的Frank,可是那位Frank先生已經很久沒來酒吧了,眼前的這位杜先生又是什麽人呢。
“我已經很久沒有喝酒了,今天好不容易想喝點酒你們都不讓喝,真是煩死了!”蘇揚醉醺醺地抱怨。
“下次再陪你喝,今天先送你回去休息吧。”杜成毅好言相勸道,然後扶着蘇揚準備離開。
“你不能帶走蘇總!”阿金忽然阻止道,“她現在喝醉了,誰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你剛才沒聽到嗎,她現在已經是我女朋友了,我帶她走管你什麽事?!”杜成毅挑釁道。
“不行就是不行!”阿金堅決地說,“蘇總她喝醉了,說的話都不能作數的,一切等她明天清醒過來再說。”
“那你說怎麽辦吧?”杜成毅生氣地說。
“就讓蘇總在這裏休息,樓上有一間小休息室,以前我們楚總也經常在這裏休息的。”阿金說。
想着阿金也是一片忠心,杜成毅沒辦法,只好把蘇揚扶到樓上休息室躺下,蘇揚一邊說着胡話一邊睡着了。
蘇揚一覺睡到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醒來的時候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這個點鄒曉的班機應該已經起飛了,蘇揚的心空蕩蕩的,再多疼痛再多遺憾都是枉然了。她從床上爬了起來,阿金新買的洗漱用品就放在一旁,蘇揚洗漱完畢就下樓了。
酒吧上午不營業,酒保和服務生們都還在睡覺,只有杜成毅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酒吧裏玩着手機,見到蘇揚下樓,他馬上放下手機迎上去,“你醒了?”
“你在這兒幹嘛?”蘇揚問他。
“昨晚的事兒你還記得麽?”杜成毅迫不及待地問她。
“昨晚什麽事?”蘇揚反問。
“你果然什麽都不記得了。”杜成毅沮喪地說。
“我不記得了,你這個做男朋友的就不知道提醒我麽?”蘇揚說。
“我靠,你耍我!”杜成毅大笑着說。
“請我吃早餐吧,吃完早餐我要回公司上班了。”蘇揚若無其事地說。
已經接近中午的時間了,兩人才開始吃早餐,吃完早餐,蘇揚就自己開車回公司了。
十一點半的時候,杜若給她打電話,說已經到她公司樓下,準備約她一起吃午餐。
蘇揚其實一點都不餓,但是杜若這麽大老遠過來了,總得陪着她。蘇揚就在公司附近的一家茶餐廳招待杜若,從杜若的臉色看來,她今天心情似乎不怎麽好。
“我上午跟公司的人一起去機場送了一下Frank。”杜若說。
蘇揚靜靜聽着,沒有吭聲。
“你昨晚一夜未歸去哪了?”杜若問,“你沒有去找Frank?”
“沒有。”蘇揚低着頭,老實說道。
“為什麽啊?”杜若有些激動地說,“你昨晚那樣匆忙地跑出去,我以為你是去找Frank了,我以為你想通了,決定挽回了,可是,你怎麽沒去Frank那裏呢?”
“不為什麽,”蘇揚輕輕嘆了一口氣,“我跟Frank是真的沒有緣分了,他走了也好,我們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見了,彼此可以翻篇兒了。”
“Frank那麽愛你,你真是狠得下心啊。”杜若說,“我們倆認識這麽久,我第一次知道你這麽冷血,要是徐渺能有他一半的好,我也不會舍得離開。”
“很多時候,我自己也無能為力。”蘇揚望着窗外,無奈地說。
“其實在Frank離開之前,我也問過他,為什麽不再堅持一下,為什麽要這樣放棄。”杜若說。
蘇揚從窗外收回目光,認真地望着杜若,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杜若接着說,“他說,如果他的愛,帶給你的只有痛苦,那麽他寧願放棄。”
蘇揚忽然覺得眼睛發酸,淚水不受控制地溢了出來,她忽然又垂下頭去,恨不得把整張臉都扣在桌子上。
“其實,法國總公司那邊早在一年前就想把Frank調走了,去歐洲市場或者北美市場做負責人,他是公司的太子爺,公司安排他到下面各區域分公司工作也只是為了鍛煉他,讓他對公司運營情況有一個更加全面深入的了解,他最後總是要回總公司去的。但是他為了你,遲遲不願意離開經緯中國公司,這一次的離開,他大概是真的對你絕望了,不得不放手了。可是我都看得出他有多麽不甘心不舍得,在機場過安檢的時候,他一直在回頭張望,你猜那個時候他在期待什麽?”
“別說了!”蘇揚抽泣着打斷她。
“我知道你心裏其實也不好受,自從跟Frank分手以後,你一下子瘦了好多,開始吃安眠藥,用忙碌的工作來麻醉自己,我看着也心疼。”杜若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事已至此,你們也只能把遺憾留在心裏了,生活還是要繼續的,不妨把目光往前看吧。”
這一次,真的是天涯永隔了,蘇揚心裏癡癡地想。
“阿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情,也謝謝你這些日子一直陪在我身邊。”蘇揚由衷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本人與本文關聯平行的另外一部作品已完結,鏈接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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