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那位肇事者看到人高馬大的夏晗站在面前，明顯地氣勢弱了許多，卻還是嘴硬說，“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兒，關你什麽事？沒事兒別瞎替人出頭。”
“她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夏晗一字一頓地說，“請你立刻道歉！”
“人家又不要你賠錢，道歉又怎樣呢。”人群裏有人勸道。
那個年輕人站在原地難堪地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輕輕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蘇揚沒有理他，跟這種人多說一句話都是浪費，她轉身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夏晗追上去，擋在車門口，“把鑰匙給我，我送你回去吧，看你的臉色，這會兒實在不适合開車。”
蘇揚沒說什麽，任夏晗從她手中把車鑰匙拿了過去。
兩人上了車，夏晗發動車子，“是回錦城大學麽？”
蘇揚沒有說話，算是默認。夏晗帶上藍牙，給後面自己車子的司機打了個電話，叫司機直接把車子開回家。
車子到了錦城大學門口，夏晗靠邊停下，望着蘇揚說，“一起去喝幾杯暖暖身子吧。”
蘇揚望着他，不置可否。
“你別誤會，我是很久沒回學校了，今天送你過來，忽然想起了很多大學那會兒的時光，作為老同學，就想拉你一起喝幾杯。”夏晗連忙解釋。
兩人一起去了學校對面巷子裏以前經常光顧的一家火鍋店，這也這麽多年了，這家火鍋店一直都還在，連裝修都沒怎麽變過。
自從答應了鄒曉不一個人在外面喝醉酒以後，蘇揚就真的很少喝酒了，可是這一晚，她忽然很想大醉一場，不用夏晗勸，她自己就喝了不少。
夏晗一邊慢慢喝着酒，一邊回憶着上大學那會兒的事，蘇揚在一旁聽着，思緒也跟着飄回了象牙塔裏的那段時光。
兩人都喝得微醺的時候，夏晗忽然沉默了，隔了一會兒他才望着窗外的雪花說，“我知道我哥已經調回國內上班了，他現在也在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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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中的哥哥，自然指的是鄒曉。
“由他來照顧你，我很放心。”夏晗繼續說，“可是你，為什麽現在看起來還是那麽憂郁，一點都不開心的樣子？”
被夏晗看穿，蘇揚心中一陣酸楚，眼眶又紅了。
“有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沒明白，”夏晗喝下一杯酒，把目光轉向蘇揚，“據我所知，你當時都答應了我哥的求婚，為什麽後來又那麽堅決地要分手？”
蘇揚還是什麽都不想說，一口氣連着喝幹了兩杯白酒。
夏晗苦笑了一下，“知道你跟我哥分手的時候，我曾經可恥地以為，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愛你了，我幻想過，你會回到我身邊，我們會結婚的。可是現在，我哥又回來了，你還是回到他身邊了。”
眼淚還是沒忍住，大顆的落了下來，蘇揚拿起餐巾紙，輕輕擦了一下，一邊擦一邊抱怨，“火鍋太辣了，把我眼淚都熏出來了。”
“可是你，為什麽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的樣子？”夏晗重複着問了一句，“蘇揚，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如果你一個人承受不來，我帶你離開，哪怕那個人是我哥，如果他不能帶給你幸福，我一樣會帶你離開。”
蘇揚望着夏晗，什麽都不願意說，只是惆悵地說：“你當初為什麽一定要去美國？你知不知道，為了跟你在一起，我都偷偷跑去你老家江遠找工作了。可是你，就那樣一聲不吭就把我丢下去了美國，你知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心裏有多難過。”
“對不起，蘇揚。”夏晗眼中含着淚光愧疚地說。
蘇揚撕心裂肺地哭了出來，“你為什麽要去美國，你為什麽要離開那些年，你為什麽要給我機會認識鄒曉？！我們本不該走到這一步的！”
夏晗不知道她說的我們，指的是他和蘇揚，還是蘇揚和鄒曉。
“對不起，對不起。”夏晗連聲說，除了一句對不起，他實在是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他自己也曾無數次想過，如果他當初沒有去美國，他和蘇揚的結局，會不會比現在圓滿？可是，也只是想想而已了，這就是命運，翻雲覆雨陰差陽錯，一步差池，可能就是一輩子的遺憾了。
“對不起有什麽用？！”蘇揚生氣地說，“如果我将來跟別人結婚了，你要怎麽辦？”
“我沒有關系的，蘇揚。”夏晗認真的說，“是我欠你的，只要你過得幸福，我一定會祝福你們。”
“你不欠我什麽，是我欠了你的。”蘇揚喃喃地說，“明知道我已經不愛你了，為什麽還對我那麽好。”
夏晗苦笑了一下，“也許，等到你真正嫁人的那一天，我就真的死心了，所以，你真的不用在乎的我感受。”
“是你自己說的，真的有那一天，你就好自為之吧，我再也顧不上你了。”蘇揚慢慢止住哭泣，抽泣着說。
兩人一直喝到火鍋店打烊，老板來逐客，他們兩個才離開，兩人都喝醉了，走路都不穩了，夏晗稍微強一點，一直扶着随時要倒下去的蘇揚。
外面的雪還在下着，地上的積雪已經有些厚度了，夏晗怕蘇揚受寒，脫下自己的呢子大衣給蘇揚披上。進了錦城大學校園，蘇揚不肯回去休息，吵嚷着要去西邊的梅園賞梅花，夏晗拗不過她，便扶着她一腳深一腳淺地朝梅林走去。
一靠近梅園，夏晗就問到了一陣沁人的幽香，大片大片豔粉的梅花簇擁在枝頭，堆積覆蓋的雪花都掩蓋不住它們的芬芳。兩人走進梅園，蘇揚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馬上掙脫了他的懷抱，一邊胡亂跳着舞，一邊唱起曲兒來。
唱着唱着，蘇揚忽然哭了起來，夏晗馬上扶住她，問她怎麽了。
“你知道我剛才唱的什麽嗎，”蘇揚一邊哭一邊說，“是昆曲《釵頭鳳》的選段，我母親生前最喜歡的曲目之一，她曾經說過，如果她的腿是好的話，希望可以在沈園的梅樹下，實景演出一次《釵頭鳳》，她演唐婉，這個願望可惜一生都未能實現。”
夏晗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她，一邊說，“不要難過了，你母親也不希望你這樣。”
“我真的好想她，我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她了，一想到她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就難受得，就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好不起來了。”蘇揚無限悲恸地說。
“我們回去吧，回去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夏晗背起蘇揚，慢慢走出園子。錦城的冬季，午夜的室外溫度在零下十來度，他怕再在外面待下去，兩個人都凍壞了。
蘇揚趴在夏晗的背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快接近中午了，夏晗早已經離開，蘇揚自己一個人坐着發了會兒呆，然後洗漱了去公司加班。公司年會的事情，一直都是由杜成毅在負責，可是涉及到資金的問題，特別是年終獎金的發放，杜成毅還是要她親自拿方案。
到了農歷二十四小年那天，乘風物流公司年會如期召開，來自公司總部的全體員工還有來自全國各區域市場的負責人全部參加了會議，蘇揚在酒會之前進行了簡單的致辭，她肯定了過去一年公司取得的成績，并對公司全體員工表達了謝意，尤其對杜成毅致以了衷心的感激。
就在她剛致完辭，臺下馬上有人站起來帶頭鼓掌，蘇揚循着掌聲望去，只見楚慕之在臺下甩着她一貫帥氣的短發，神采飛揚地朝着蘇揚微笑。
蘇揚也微笑着下臺，徑直走到楚慕之身邊去，久別重逢的興奮，讓兩人擁抱在了一起。
“瘦了不少呢。”擁抱過後，蘇揚上下打量了一下楚慕之說。
“你也是啊，一個人撐着整個公司，想必一定很辛苦吧。”楚慕之笑着說。
“辛苦是當然的，你在外潇灑了一年，回來該收收心了，明年公司就交給你，該輪到我休息了吧。”蘇揚說。
“這事兒以後再說吧，我這才回來，你就別給我壓力了。”楚慕之打馬虎眼。
公司年會在一片熱鬧祥和的氣氛中圓滿結束，散了場，蘇揚和杜成毅楚慕之三人一起，又去彼岸酒吧坐了一會兒。對于出現在蘇揚身邊的杜成毅這個人，楚慕之沒有多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相信蘇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從酒吧出來，已經是午夜時分。蘇揚和杜成毅兩人都喝了酒不能開車，杜成毅還是很有風度地攔了一輛的士先送蘇揚回去。
車子到達樓下的時候，蘇揚發現杜若的紅色mini旁邊停了一輛她以前從未見過的黑色商務車。蘇揚和杜成毅從的士上下來，與此同時，一位身形欣長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男士從黑色商務車裏款步走下來，蘇揚忽然停住腳步，拉下臉望着對方。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郭思遠首先開口關心地問。
蘇揚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杜成毅在一旁望了望郭思遠，又望了望蘇揚，從他們相似的眉眼間，他大概明白了幾分。
“馬上過年了，”郭思遠說，“我來接你回家過春節。”
“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蘇揚冷冷地說。
“讓你一個人在外頭，我實在不放心，還是跟我回去吧。我向你保證，鄒韻華那個女人絕對不敢為難你。”郭思遠放低身段勸道。
“你現在不放心了？”蘇揚諷刺的回敬，“那你把我和母親抛下的這二十多年，又是怎麽放心的呢？”
郭思遠一時語塞，尴尬得不知說什麽好。
“叔叔你放心，蘇揚有我照顧呢。”杜成毅忽然開口道。
“你小子是誰啊，三更半夜地跟着我女兒？”郭思遠生氣地問。
“他是我男朋友，你跟他說話客氣點兒！”蘇揚故意跟郭思遠杠着。
郭思遠忽然覺得有些悲哀，這些年，他錯過了父女之間的天倫，他錯過了她的成長，他甚至連她什麽時候談戀愛了都不知道。他也知道女大不中留，可是在他記憶裏，她就一直停在三歲時候的小公主模樣，在他眼裏，他不相信這世間有男人，配得上他美麗純潔的小公主，誰都不能把他的小公主從他身邊帶走。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蘇揚居然這樣維護着他，作為一個父親，郭思遠不禁黯然神傷了。
“你不跟我回家，那你過年一個人待哪裏呢。”郭思遠繼續好語氣地勸道。
“不勞你操心，我一個人也能過個好年。”蘇揚倔強地說，“沒事兒的話你回去吧，我也要上去休息了。”說完，蘇揚便馬上上樓了。
杜成毅跟在後面，一直送她上樓。蘇揚拿出鑰匙開了門，自己站在門口擋住杜成毅。
“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謝謝你送我回來。”蘇揚禮貌地逐客。
杜成毅看得出來，蘇揚的心情有些不愉快，便識趣地說，“那你早點休息，有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
蘇揚準備關門，杜成毅又停住腳步，回頭對蘇揚說，“樓下那位，是你父親吧？都這麽晚了，他一定在樓下等了你很久，看得出來，他是很關心你的，你不該用那樣的語氣跟他說話。”
“你少管閑事。”蘇揚說了一句，把門重重地關上，自己無力地靠在門上，眼淚又忍不住流了出來。
第二天，韓媽給她打電話，喊她回蘇州過年，蘇揚實在是沒有勇氣回去，面對與母親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宅子，過一個沒有母親的春節。她委婉地拒絕了韓媽的邀請，又去銀行給韓媽的戶頭存了一筆錢進去，母親過世以後，她不知道郭家還有沒有繼續給韓媽何叔一家支付工資，文初文末兩姐妹還在上學，家裏正是用錢的時候，蘇揚早把他們一家當親人看待，也不忍心讓他們過苦日子，給些錢他們，也算是自己的一點心意。
春節一天天逼近了，蘇揚安排好公司的值班事宜，大部分員工也就放假了，蘇揚自己也閑了下來。楚慕之和杜若也都各自回老家過年去了，閑下來的蘇揚覺得有些無聊，每天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找房子的事情也暫時告一段落，春節一到，各家房産中介都關門了。
杜成毅寸步不離地陪着蘇揚，生怕她一個人孤單了，他甚至勸她跟他一起去他家裏過年，蘇揚斷然拒絕了。
臘月二十九那天，杜成毅陪着蘇揚采購了一些過節的物資回到屋裏，蘇揚發現屋裏的暖氣停了，她打電話問物業，物業那邊說因為附近工程施工，把暖氣管道破壞掉了，因為她這片房子馬上要拆遷了，所以壞掉的暖氣管道也不打算修了。這樣寒冷的天氣，沒有暖氣的話，這個房子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我家在老城區那邊有套空置的四合院，要不你就暫時你先去那裏将就一下吧，反正那邊暖氣家電家具什麽的還都比較齊全。”杜成毅提議。
蘇揚有些猶豫，沒有說話。
“你就放心大膽地住進去吧，我不收你房租，也不會趁人之危吃了你的。”杜成毅似乎看穿她的顧慮，開玩笑勸道。
“那行吧。”蘇揚無奈答應，然後收拾了一些衣物和日用品，打包好以後，杜成毅幫她提着下樓了。
杜成毅家的四合院位于老城區的中心位置，出行什麽的都十分方便，院子裏有兩棵光禿禿的大棗樹和一些只剩幾片葉子挂着的老銀杏，房子看起來有些年份了，但裏面的布置還算溫馨宜家，蘇揚一進門，就發現自己喜歡上這裏了。
“我最近正想打算買房呢，你家的四合院賣不賣啊？”蘇揚半玩笑半認真地問杜成毅。
“不賣！”杜成毅堅決地說，他忽然奸笑了一下，“不過如果你肯嫁給我的話，你以後不就可以成為這裏的女主人了。”
“去你的，我不能因為一套房子就把自己給賣了呀。”蘇揚說。
杜成毅笑了笑沒說什麽，開始帶着蘇揚熟悉房間，告訴她水電開關的位置。安頓好行李之後，兩人又開車一起去超市買了好多食物回來。
這個春節，就這樣開始了。杜成毅為了蘇揚，春節沒有回家去團聚，一直跟她一起待在四合院裏，大年三十那天，兩人一起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菜，熱熱鬧鬧地吃了團圓飯。除夕夜，兩個人一邊看春晚，一邊包起了餃子。
八點多的時候，蘇揚的手機忽然響了，是完全陌生的號碼，蘇揚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你現在在哪兒呢？”電話那頭的人問，蘇揚一聽聲音就聽出來是鄒曉。
“你有事兒嗎？”蘇揚努力平靜地問。
“我現在跟你父親一起，在你房子樓下，你屋裏一盞燈都沒亮，我猜你應該不在屋裏吧。”鄒曉在電話那頭說。
“我不在屋裏，你們回去吧。”蘇揚說。
“大除夕夜的，你一個人跑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會擔心的。”鄒曉說。
“你們是要怎樣啊，我跟你們說過，我不想再見到你們的。”蘇揚有些不耐煩地說。
“我和你父親給你送了餃子和湯圓過來，怕你一個在在屋裏孤單，想過來陪陪你。”鄒曉帶着些許讨好的語氣說。
“不用了，你們請回吧，我真的不在家，我現在跟我男朋友在一起，不會出什麽事兒的。”蘇揚說。
電話那頭的鄒曉，沉默了一會兒，才怏怏地說，“那好吧，你照顧好自己，新年快樂。”
蘇揚挂了電話，若無其事地繼續包餃子。
杜成毅什麽都沒問，指着電視對蘇揚吐槽，剛剛那個小品一點都不好笑，春晚真是越來越無聊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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