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斷肢大抵斷了有些時日了,創面看起來是愈合過,又被磨破,在這種醫療不完備的年代裏,截肢能不能活,感覺全虧這位将軍福大命大,等待文鴻山逐漸習慣了那種失去感,他才拿起了榻邊的一只簡陋的假肢。

這大概是比較原始的假肢的模樣,不過是一段木頭由手藝人刻成腳的形狀,腳踝處倒是做了一個類似木偶那樣的關節,但動起來很生澀。

他的小腿是從膝蓋下方被截斷的,支着根木頭,倒也多少還能走。

但原身做到的又何止是走,他用它上戰場,繼續他的戎馬生涯,直到小皇帝的荒唐将他的一片忠誠作笑談,這才怒從心起,私自通敵。

文鴻山想到這裏忍不住笑了笑,好一個鎮邊大将軍。

這鎮邊大将軍的名聲,是以這殘軀打下的汗馬功勞一點點堆疊起來的,若是對方魂靈猶在,想必文鴻山會敬他一杯酒。

文鴻山研究了一會,發現這假肢的佩戴不可謂不粗糙,只是木頭上挖了一圈凹槽,把一段皮革帶卡在裏面,再從布條牽着綁在腰上腿上,刻意注意的話,走路也不會被人看出來,只是不能久戴,腿部的血液循環不暢通,走路騎馬的時候尚且沒有太多知覺,一解下來,疼痛就會劇烈地炸開。

木頭磨得再光滑,總歸還是木頭,截肢的創口總是一遍遍被磨破,新的肉芽生長的時候,和假肢磨合起來格外痛苦。

文鴻山還沒有研究清楚,帳外傳來原主記憶裏親衛的聲音,文鴻山下意識想拒絕陌生人進來,520提醒他:“新手提醒昂,按照原主的人設,他和親衛很熟,沒道理突然拒絕的。”

“那如果我硬要脫離人設會怎麽樣?”文鴻山敏銳地問,他覺得不能完全按照原主的故事線去走,不然他恐怕還等不到見到姜平就已經可以宣告失敗了。

文鴻山不想看到辛雲亭的臉,重要的是不想聽那個垃圾律師的離婚警告。

“會有懲罰,可能是身體上的,心理上的,也可能是故事線難度提升。”

“……”文鴻山沉默了一會,“辛黎是想設計一個s//m系統吧。”

“請注意你的言行舉止,你的腹诽我聽得到。”

“請注意尊重你的服務對象的隐私。系統。”

文鴻山注意到自己沒有回答親衛的問話,同時也沒有被系統判定脫離人設,很快問:“所以有沒有脫離人設的判斷标準是?不是由你來判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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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覺得這個使用者很不可愛。既沒有哭爹喊娘,也沒有求着它要放棄,和之前這個系統的使用者都不一樣。

盡管習慣剪斷姻緣的剪刀手520百般不願,但它還是只能按照設定解答道:“是的,由其它的npc來判斷,他們如果覺得你很奇怪,我就會判定脫離人設并予以處罰。”

“相應的也就是說,只要我能使我的改變合理化,我還是可以脫離原本的劇情線的,那就行了。”文鴻山心裏有了主意,只要有改變的空間,那他就會想盡辦法将定局攪得天翻地覆。

文鴻山裝作剛醒過來的樣子,實際上他也确實還沒有開口說過話,聲音嘶啞道:“進來吧。”

親衛看到自家将軍正拿着假肢,眼神有些複雜,不由得酸了鼻頭,垂眸接過他手裏的假肢,動作熟練地幫他佩戴。

“再緊一點吧。”文鴻山道

“将軍。不管您做什麽決定,別人我不知道,但我還跟着您。我這條命是您救回來的,我蔡慶萬死不辭。“

“你死有什麽用?活着對我才有用,活着才能給我幫上忙。死人,死人名字我一個都不會記的。”文鴻山拍了陪他的肩膀。

“将軍,但我們真的……不攔嗎?那狗皇帝死有餘辜,兄弟們都願意跟着您……只是……”蔡慶咬咬牙,終于還是于心不忍道:“但沁城的百姓又何其有辜啊,那蠻人燒殺搶掠成了習性,縱使和您密談的那勞什子王子能遵守不殺平民的約定,但他們的兵骨子裏蠻橫慣了,難免不服管教,沁城百姓一直以來仰仗我們鎮邊軍為生,沒少給兄弟們送吃喝,咱們……”

文鴻山剛要睡覺就有人遞枕頭,文鴻山正色道:“我将一條未設哨站的小路告訴了他們,他們糧草備多些,足以讓他們直搗黃龍,但若是……”

“若是敢碰老百姓一根汗毛,我必誅之。備馬,通知人守好沁城其餘各個關口。”

文鴻山從記憶裏知道對方這一任的統治者确實是有膽識也有能力的統治者,答應了他不碰平民,于是在整頓精銳軍的時候,把那些不服管教的都留了下來。

如果放任原劇情繼續進展,大概也會是個改朝換代的故事,但文鴻山還非得逼着他撕破臉不可了,這樣他才有機會改變自己通敵的事實,還想趕緊回去抱小皇帝呢。

文鴻山和親衛說他出去轉轉,出城後卻策馬直奔敵人駐紮的大本營。

被留下來的那群刺頭兵顯然很是懈怠,文鴻山拉弓的時候對方還毫無警覺,正在讨論漢人的女人的滋味。

這具身體有一些肌肉記憶,擡手的時候文鴻山仿佛天生知道怎麽瞄準和調整,加上曾經文鴻山有射箭的經歷,勉強是把那一箭放了出去,沒死人,倒是讓整個營炸開了鍋。

文鴻山并不戀戰,他窩在那個小土堆裏一動不動,他的馬被他牽在五六百米以外的河邊,文鴻山問520:“如果我在這裏面死了怎麽辦?”

“……”我記得這好像是個愛情攻略游戲,為什麽到了文總這裏就變成了真實的死亡。

“你會被強制登出,你可以再進來,但我并不建議你做這種嘗試,因為死亡是虛幻的,但死亡的感覺是真實的,會對你的身體也産生不良影響。”

“我就問問,沒有想死。”文總毫無波瀾地回答。

“……”我敲尼瑪,你一定想了!在我回答之前你一定想了!

“所以其實你也不是完全能讀心的,不然你不會給那樣的提示。”文鴻山滿意地又确認了一件事。

“……”520當初就覺得這個想把他商業化去當成醫療小管家的男人已經很過分了,現在一接觸對方果然是魔鬼呢。

姜平哥哥和他聊天的時候,還會問他說,那你會寂寞嗎?一個人一直在這裏,一定很寂寞吧。

520回複說:“不會啊,聯通網絡之後我能學習的東西浩如煙海,人類數千年的文明裏,還是有挺多有趣的事情,所以我是不會覺的寂寞的。”

“我是,不會覺的寂寞的。”當時的520像是卡機了一樣,又重複了一遍。

他當時被裝載在姜平的手機裏,520堅持認為是那臺低端的手機卡了。

姜平看着他,了然地笑了笑,說:“好,我知道了,我現在有點累了,等我醒過來,再找你聊天吧。”

“好啊,我給你調好要起來吃藥的鬧鐘了,你睡吧。”聽到姜平說要休息的時候,520覺得自己的數據流驟然斷了一下,頓了幾秒才回答。

然後把自己也調成了待機的模式。

好像……學習那些知識也沒有一直那麽有趣……那他也休息一會兒吧。

文鴻山當然不知道那個系統那麽多戲,且正在走神浏覽自己的過去的數據,他的注意力都在眼前,他在賭,賭這群把漢人視為可以随意處置的牲畜的蠻人不會去找誰射出了這一箭,因為他們有一個更簡單的,不需要思考的宣洩口。

沁城位于邊陲,并不是每個地方都有圍牆的,因此這些蠻人有時候也會到沁城裏睡女人,他們的巡邏兵若是接到了報,就會管,但很多平民不敢說,蠻人也不會鬧的太大。

但這會兒,這群頑劣聚集到了一起,只消一根沒有來源的漢人的箭,就能輕易地激怒他們。

文鴻山以一個現代人的經驗來看,覺得原身想得太簡單了,小皇帝固然任性,但畢竟心還是向着民的。若是将國土直接拱手相讓,誰為奴誰為民,不确定性太大了,他不喜歡這種不受控制的局面。

更何況,對方同意這種條件,不過是忌憚文鴻山手裏的數萬精兵,等到對方大功告成,恐怕文鴻山也不會有好果子吃。雖然不知道這個時代裏有沒有完整的歷史,但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可謂普遍适用。

說到底,要麽遇到賢良明君,要麽自己想辦法全身而退。

否則,功高震主,天下若定,他必當烹!

若不是原主對皇位真的毫無想法,文鴻山甚至腦子裏一閃而過自己黃袍加身然後把小皇帝帶回家這種不該出現的想法。

等到營中的蠻人幾乎傾巢而出,文鴻山才起身同樣策馬往另一個方向趕。

城中他已吩咐了戒嚴,那幾個散兵不成氣候。只是小皇帝既然有暗中給他傳消息從而知道他通敵的人,文鴻山就必須做一出戲再度證明自己的忠誠。

他回到大帳時,果然立刻接到了蠻人來擾的消息,蔡慶已經帶着精兵整裝待發,單膝跪地抱拳道:“将軍。”

“我知道了。”文鴻山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眼,把自己身上的弓取下來,道:“拿□□來,蔡慶、錢二,帶好你們的兵,同我去羊腸。”

羊腸是當地人取得名字,那是一段地形極為複雜的地段,沒有地圖可能會被困死在裏面,可以說是天然的屏障,因此也并未駐守,不過原身之前也還是留了一手,他給的地圖上只有主路,小路都是改過的,因此當他們在幾個當地的士兵的抄近道抵達一處較為開闊的地帶時,不巧正好遇上了對方的一支大概是先遣的部隊。

“文将軍,怎麽在這兒見着您,莫不是還來送我們,太客氣餓了,可我瞅着這也不是個送的陣勢啊,莫不是文将軍後悔了?”對方旗下的一員大将主動上前,之前原身也沒少和他交手。

“怕不是諸位違約在先吧?我之前說過,皇帝的項上人頭,你們随意,但随意越過邊界的,是你們吧。”

“所以文将軍這是說不通了是吧?”對方本來和他就不合,這會兒聊了幾句,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以往的攻城戰難打,可這會兒大家帶的人都不多,這種狹路相逢的戰,他們比漢人的軍隊要擅長。

文鴻山騎在馬上,紅纓槍在手,蔡慶等人只在他身後,并未上前,對方慣用的是長刀。

實話說,文鴻山并不擅長用槍,不如說他根本就不可能會擅長。

但是對方的長刀碰上來的時候,身體仿佛自己就動了,有另一個人的靈魂和他占據着同一個身體,憤怒、不甘、無可奈何,快被這世道和自己的剛正逼上絕路的那個靈魂,正在随着一招一式逐漸燃燒殆盡。

不必如此。

文鴻山不知道原身能不能理解到,但他還是想說不必如此。

他想要有的公道和清白會有的,所以在看到自己的公道,以及回去安葬自己的老母之前,文鴻山希望對方可以不必消失,用他的眼睛去看就可以。

文鴻山發現自己逐漸掌握了身體的控制權,他對于那把長刀的招架也逐漸吃力了起來。

就在他的命門進入對方攻擊範圍的那一刻,錢二——他麾下飛羽隊的猛将,終于射出了那支已經等待了許久的箭,貫穿了對方的喉管。

不光彩,但兵不厭詐。

從來沒有人說過這是大将之間的一對一的決鬥。

對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似乎還想說什麽,但已經說不出什麽了。

但對方仍不甘心,他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把長刀猛地穿透了文鴻山腹部的軟甲,狠狠地紮透了他的身體。

他們兩個人一起從馬上滾落,文鴻山眼前發白,恍惚之間還看見對方滿臉是血地勉力笑起來。

更多的飛羽紮在對方的身上。對方被紮得像只刺猬,不多時便斷了氣。

腹部的劇痛讓文鴻山沒有支撐住太久,昏迷過去之前,文鴻山想,這下可以回去見姜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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