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文鴻山剛從昏沉也勉強提起勁,就聽見親衛低聲喊他,見他勉強睜開眼,蔡慶低聲說:“将軍,皇帝派人送聖旨來了,要你接,我覺得八成是要你命,将軍,這聖旨接不得啊。”

“禍從……口出……謹言……慎行……”文鴻山覺得說話格外費勁,身子也沉得厲害,腰腹的位置火燒火燎地疼,他下意識要去碰,被蔡慶按住了手腕。

“別碰,軍醫剛處理過不久。那怎麽辦?您都這樣了,難道還要回京城去任那小皇帝折辱嗎?這兩年剛安定些他以為就萬事大吉了嗎?這麽着急卸磨殺驢,将軍,你真的不打算……”

“君君臣臣……”文鴻山眼神微黯,勾起嘴角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撐着蔡慶的肩膀勉力坐起來,手虛護在肚子的傷口上。

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冷汗瞬間把後背的衣物打濕,文鴻山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幫我戴一下假腿,我手上沒力氣。”

“将軍,您這是幹什麽!”

“接旨啊。”文鴻山自己去夠床邊的假肢,蔡慶連忙拿過來幫他戴上。

“蔡慶,你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嗯?”文鴻山精神頭很散,眼神有些費勁才能聚焦,只是似有似無地盯着在幫他系綁帶的蔡慶的頭頂。

“回将軍,十二年前,您從游匪手上将我救下。”

“十二年了啊……蔡慶啊,人心終歸是變了啊。”文鴻山輕聲說道。

蔡慶渾身一顫,猛地雙膝跪地,咬着牙關磕了一個響頭。

“我原本在想,我和對方密謀的事兒,只有幾位我最信得過的親兵知道,那是怎麽傳到小皇帝耳朵裏的呢?”

“我這剛受傷,小皇帝就急着下催命符,又是誰把消息傳出去的呢?”

“屬下……萬死不辭……”蔡慶伏地不起,只又磕了一個響頭。

“行了,過來替我把假腿戴好了。說說吧,小皇帝答應了你什麽好處?讓你坐我的位置嗎?”

“屬下萬萬不敢。只是……屬下妻兒俱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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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這倒是常見。”文鴻山撐着想站起來,剛站起來就幾乎往下栽,被蔡慶扶着走到帳外時,文鴻山虛護着肚子跪下接旨。

無非就是那些內容,要他回都城面聖,不得耽誤,即刻啓程。

對于文鴻山而言,在這裏耗時間沒意思,命人安排了一輛馬車往回趕,快馬加鞭一般兩三天,信息也能送達,但文鴻山不論再怎麽快,也還是花了一周的時間,路途颠簸,腹部的傷不斷地愈合又裂開,文鴻山只勉強飲了幾口米湯進去。

若是在朝堂,文鴻山尚可和小皇帝當堂對質,朝中也尚未徹底昏了頭,軍部的人頗為剛正,每次也沒少從戶部給他們挖軍備口糧,還沒到小皇帝一手遮天的地步。

但小皇帝偏不,他不在朝堂上見文鴻山。

只讓文鴻山在禦書房外等。

深秋寒霜重,文鴻山只着單衣,回都城時按照原主的性格,披麻戴孝。

他眼前已經被燒得發昏,站不住,跪不動,整個人都匍匐在地面上。

天與地之間俱是灰蒙蒙的土黃色,紅黑色的宮牆高聳,只言片語都傳不出宮牆。

520忍不住給他語音播報:“小皇帝在處理一些很無關緊要的公務,現在已經聊到了明年科舉了。”

“科舉也很重要。系統不要看不起選拔機制。”文鴻山正色答。

“……”誰能把這個無可救藥的人踢出去吧。

最差的一屆。

極度垃圾。

文鴻山不知道,無數次姜平去他公司找他,他本可以在辦公室或是會議室給他安排一個位置,姜平畢竟是重要的合作工作室的負責人,哪怕那個會議和他沒關系,他要旁聽也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

但文鴻山沒有多想,他只是覺得既然姜平和他手頭在處理的工作沒有關系,就不必出現,他會讓助理安排姜平在開放的洽談區等他。

公司裏難免閑言碎語,文鴻山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姜平和他在一起,多少還是有一些抱大腿蹭金主的嫌疑,姜平又如何自處呢?

“你可是堂堂大将軍,你也是文總。”520拼命提醒他,想要讓他認識到這個境遇的糟糕性,同時讓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過去的行為。

“你想啊,你母親現在已經有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而你通敵的小道消息傳得到處都是,就連軍部都對你起疑,你的親信出賣你,戎馬一生,最終無人可信,無人可用。”

“是,确實挺失敗的。”文鴻山在心裏評價道。

“我通敵是事實,并非捕風捉影,親信的家人受脅迫,是我沒有提前把他的家人納入羽翼,之後若是還有時間,我會替這位借我身體的将軍想辦法安置好他親信的家屬,我和他也算是互不相欠。”

“……”

還是罷工吧。

我可以無端端懲罰他嗎?

這個人太可恨了。

小皇帝一直到把能聊不能聊的都聊完了才放那個可憐的尚書走。

抱着暖爐坐在自己的書房門口,就用餘光看着趴在門外的人。

等到天色将暗,小皇帝才說:“讓他過來吧。”

文鴻山上前的時候,看到的是姜平的臉,但更小一點,大概是年輕的姜平。

小皇帝天真快活,無知無覺,沒有往日裏眼底有些複雜的,文鴻山看不懂的情緒,文鴻山覺得姜平這樣就很好。沒有忍住勾着嘴角笑了一下。

“哦,完蛋。”520幸災樂禍的聲音傳出來。

文鴻山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的腦子裏嗡地一聲響,像是有人在他腦子裏撞了一聲鐘,過了一會兒文鴻山感覺到傷口的疼痛驟然放大了無數倍,生理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來,把他的笑驟然逼了回去,他只能咬緊了牙關才讓自己不要□□出聲。

不僅僅是腹部,斷肢的疼痛仿佛也放大了數倍,他掐着腿直接跪了下去。

“讓你ooc,将軍看到小皇帝,生氣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笑呢?”520嘲笑他。

“将軍這又是哪一出?哭什麽?你把朕的性命送給蠻人當禮物的時候,不也挺開心?”小皇帝的腳似有似無地踩在他背上,又輕輕碰了碰他腹部的傷。

文鴻山只覺得在痛覺被放大無數遍的情況下,碰一下都根本受不了。

“我年紀小,是真的不懂将軍什麽意思,你私自通敵,然後又把敵人攔下來,這是做什麽呢?嗯?”小皇帝語氣仿佛是真的很困惑。

“臣不敢。”

“你不敢,你有什麽不敢?”姜平輕輕一笑,“你都敢讓那老婦人進宮毒害朕了,你有什麽不敢的?”

“毒害?”文鴻山猝然擡頭,像是聽不懂姜平是什麽意思,他在将軍的記憶裏完全沒有這麽一段。是真的還是假的?小皇帝在詐他?還是小皇帝給他母親安的莫須有的罪名?

“嗯。”說道這裏姜平似乎有點委屈,把領子扯下來了些,讓文鴻山看他脖子上的紅疹子,“前幾天病了,這幾天才好些。”

文鴻山以現代人的常識,覺得姜平與其說中毒,不如說更像是過敏了,只是過敏的症狀如果嚴重的話,确實可能帶來休克或者死亡。

一時間只想感嘆無知害人。

“我年幼時,戰事比這時候要動蕩,母親生下我之後,為了給戰場上的父親祈福,一心禮佛,不再殺生。她是斷然不可能生歹念的。”

“那你的意思是朕錯了?冤枉你?濫殺無辜了?”姜平抛了一個送命題給他。

“人無完人。”文鴻山垂眸。

520無語凝噎,心想這如果真的原先那個喜怒無常的小皇帝,将軍現在已經人頭落地了。

這多虧還是換了姜平,雖說姜平沒有現實裏的記憶,但還是帶着點兒慣有的溫潤性子,沒有因為文鴻山這句話就大發雷霆。

雖然520只是想讓姜平進來體會一下什麽叫做可以為所欲為的快樂,但姜平本質上還是個律己的人。聽了文鴻山這話也并未暴怒,只是微微皺着眉。

“那朕便是錯了又如何?”姜平輕輕笑了一聲。在小皇帝的記憶和人生經歷當中,皇位意味着至高無上的權力,個人性命,哪怕是用來殺雞儆猴都不足惜。

文鴻山很想直接說,當然是道歉,厚葬,彌補錯誤,但由于系統的限制,他張了張嘴卻發現無法發出聲音。

520提醒他:“不能直接說任務。”

“哦。”文鴻山皺了皺眉頭,他不明白為什麽這個系統非要這麽迂回,為什麽有什麽事情不能直接說。

“不是你要挽回他嗎?你挽回他就這個狗态度?”520看着趴在地上像條鹹魚的文總發出了恨鐵不成鋼的嫌棄的聲音。

“你是不是打算在現實裏見到他了也直接說,你不接受離婚。”

“嗯。”

“那他如果執意要離呢?”

“理由是什麽?”

“……”520沉默了一會,才極度絕望地說:“你為什麽有臉問理由是什麽?”

“文總,請問您覺得婚姻是不需要愛情的嗎?”

“需要。”

“那請問您知道怎麽追人嗎?姜平現在不喜歡你了你知道嗎?”

文鴻山心髒猛地抽疼了一下,胸腔像是裝進了一塊石頭,他後知後覺地想,為什麽姜平不喜歡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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