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夜色散去,戰鬥也臨近尾聲,第一束晨光紮透針葉林,吸血鬼的屍體發出被燒焦了的聲音,像是又經歷了一次死亡。

白日的降臨,像是敲響了停戰的聖鐘,茍活的吸血鬼遠離戰場,幸存者匍匐哀悼。

所有的吸血鬼的屍體都消失殆盡,甚至不用人為的努力,就達到挫骨揚灰的結局,整個戰場只剩下人類的屍體,而有的死難者,也扭曲得不似人形。

文鴻山被姜平拖到了一棵枝葉繁密些的樹下,看着遠處身着黑袍的血獵将死者聚攏到一起,默哀致敬。

“你不過去?”文鴻山斜眼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姜平。

“……”姜平沉默了幾秒,才低着頭說:“過去也沒有用了,人死不能複生。徒增煩惱而已。”

“不像你會說的話。”文鴻山笑了笑。

姜平卻驚嘆于文鴻山的敏銳,因為他心裏并不是這樣想的,他只是因為帶着文鴻山,所以不方便離血獵的大部隊太近,怕有的血獵剛剛失去朋友情緒過激,會對文鴻山動手。

但其實也不能稱贊文鴻山敏銳,因為他們兩個想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情,文鴻山之所這樣評價,只是因為現實裏文鴻山已經認識了他太久,他知道姜平是個注重儀式的人,死生事大也,不敬死,何敬生,姜平向來禮數周全,即便是在抛棄他的生父的葬禮上的時候,姜平也依舊禮數周全。

文鴻山欣賞姜平的得體與大方,換成他自己,他也會有一樣的行動。

在文鴻山看來,這種儀式本身,和任何社交禮儀一樣,展現了充分的、一視同仁的尊重,貫徹了平等的原則。所以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在不動聲色的面具之下,沒有人比姜平更渴求一場酣暢淋漓的宣洩。

但在文鴻山肯定的目光前,姜平卻沒有宣洩口,他沒有辦法對着那樣的文鴻山說,其實他真的不想參加這場葬禮,他對他的原生家庭恐懼和厭惡到極點,甚至在參加葬禮的前一天晚上惡心到嘔吐。

最終姜平只能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裏,那段時間姜平畫了無數的廢稿,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直到文鴻山站在他的工作室門口,每隔半小時敲一次門。

“姜平,吃飯,休息,然後想幹什麽再幹。”

“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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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鴻山确實不明白,他不明白為什麽姜平回來就突然這樣,他掰着工作室的門不讓姜平關上,過了很久才說:“還有時間。”

“什麽還有時間?”姜平被他這句話弄得懵了。

“不管你想做什麽都還有時間,不用趕,不用着急,所以你可以先吃飯休息。你現在應該休息。”文鴻山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

“如果我想消沉很久……”姜平有些疲倦地靠着門邊。疲倦後知後覺地湧上來。

“那就消沉。你有很長的時間,工作室方面我會幫你,不想去的內容就推掉,推不掉我去頂,或者我幫你找人去頂。”文鴻山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笑。

姜平被他帶着也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問他:“突然笑什麽?”

“這是我最慶幸我出生在我的家庭的時刻,我恰好有很多地方可以幫你。”文鴻山懇切地說道。

他微微地張開小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

姜平心領神會地靠在他肩膀上敷衍地抱了抱,親昵地在他脖頸蹭了蹭、

“好吧,回家睡覺。”

文鴻山現在回憶起來覺得很高興,和姜平平抱在一起很高興。他費勁地擡着眼皮看着姜平,總覺得對方大概很難領會自己的意思,但是鬼使神差地,姜平蹲了下來,費勁地把他的胳膊搭到自己的肩膀上,把文鴻山背了起來。

“走吧,回家睡覺。”

眼前的姜平和現實裏回憶中的姜平重疊,姜平總能給文鴻山帶來很多解釋不了的奇跡。

文鴻山太虛弱了。

形形色色的研究員來了又去,最後都給出了否定的答案,在發明對吸血鬼的毒素之前,就沒有人想過要讓這種毒素可解,也沒有人願意花精力去考慮這件事情。

照顧一只虛弱的吸血鬼是很不費勁的,他們睡着的時候宛若死去,心跳會變得很慢,呼吸又輕又緩,不吃東西,也不會排洩,他們的皮膚似乎永遠不會潰爛,也不用擔心長出褥瘡。

但照顧一只虛弱的吸血鬼是很費心的,姜平會每天喂10的鮮血給他,有時候是他自己的,有時候也是從協會拿的冷鮮血。但對方的吸收還是很差,甚至比之前的還要更差了,喝下去之後胃部會漲起來,反胃地不停地幹嘔。

最一開始的研究員後來說,根據初步實驗推斷,這是因為喝了其它吸血鬼的血的緣故,吸血鬼之間是不會互相喝血的,很容易導致這樣的消化系統紊亂的情況發生。

姜平喂的時候,文鴻山都會喝,因為喂完之後姜平會把他扶起來,在他鼓脹的胃上一圈圈揉着,吸血鬼只有實在忍不住了,才會輕輕的發抖,控制不住地痛哼。

520已經給文鴻山發過無數次警告了。

身體的惡化并不是因毒素怎麽樣了,而是因為姜平心疼他了,主程序判定練習生在賣慘,給他加了debuff。

但文鴻山顯然還是沒有要努力做任務的意思。

姜平申請退出血獵協會了,盡管上面沒有完全同意,還是要求他在需要的時候要響應征召,但姜平已經不需要在每一個黑夜裏,都與黑夜裏的客人對峙。

姜平白天出去的時候變多了,回來的時候也顯得和高興,除去家裏有個令人為難的吸血鬼,看上去他正在逐漸擺脫過去的陰影。仇恨将不再支配他的生活。

這天姜平回來的時候,帶回了一盞手工的臺燈,外面的燈罩是镂空的,當黑夜降臨的時候,打開那陣臺燈,會在房間裏投影下蝴蝶形狀的斑駁光影。

“文鴻山,這是你們醫院那個小姑娘送你的,護士托我給你帶回來。”

“嗯?”文鴻山費勁地擡了擡眼皮。

“就是那個之前是模特的小姑娘,你和她說她的臉好不了的那個。她說她現在轉了做那種,好像是叫做cos吧,的道具師。她說謝謝你當時告訴她實話,讓她沒有還能回到模特位置上的僥幸心理。”

“挺好。”

“文鴻山,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做夢。”

“嗯?”

姜平已經很習慣文鴻山的單音節詞的回複了,因為文鴻山的體力和精神都很差,他其實有時候說十句話也未必能夠從他這裏得到一句回複,但他還是擔心吸血鬼會無聊,每天都會和他說很多。

“夢見很多小時候的事情,夢見在我躲在床底下的時候,是你從帕西手裏救了我,夢見最後是你咬了我,你說血獵的人很快就來了,我很快能得救,你說……當我能夠親自血刃仇人,我就能從現在的痛苦裏解脫。”

“如果這些是真的的話。我感謝你咬了我,感謝你讓我有機會以牙還牙。在人和血族的沒有法律的地帶,我承認這種同态複仇,讓我獲得了內心的寧靜。謝謝你。”

“這段時間我去做了很多我之前想做但是沒有機會去做的事情。現在我已經沒有什麽遺憾了。雖然我覺的你好像有什麽話想問我,但卻一直沒有問。”

不管對方幫助他的理由是什麽,比如說想擁有一只養成系的移動血包,比如說想把他同化成下屬的吸血鬼,姜平覺得自己現在都可以接受了。

姜平慢慢地解開扣子,把自己白皙細瘦的脖頸湊到了虛弱的吸血鬼的尖牙前。

近得只要他輕輕一碰,對方的皮膚就會破開,甜美的血液會湧入口腔。

近得他只要輕輕一碰,就能把尖牙的毒素注入對方的身體,把對方同化成和自己一樣——可悲又可憐的種族,他便可以結束這種身體上仿佛沒有盡頭的折磨,安然無恙地回到現實。

“你下來一點。”

“嗯?”姜平擡頭困惑地看着他。

這個吸血鬼忽然不知道哪裏攢的力氣,擡起身子親了他一下。

“啊?”姜平更加困惑了。

“你忘記了我喜歡你。但就算你每天忘記一次,我也可以每天都說一次。”

“啊?”

“我想喝一次稀有血型,嘗嘗是什麽味道的。”

“這個可能有點難哦,不過我明天會努力一下的。”姜平終于有一個他聽得懂并且可以回答的問題了。

“嗯。”

第二天姜平回來的很早,帶着吸血鬼想嘗試的稀有血型的鮮血,房間整潔明亮,窗簾大開,灑滿了陽光。

這是一個很好的晴天,一個不适合虛弱的吸血鬼的晴天。

姜平不知道那只名為文鴻山的吸血鬼是自己離開了,還是永遠地消失在了陽光裏。姜平更希望是前者。

偶爾他還會希望某一天,能夠收到不知名的人寄來的快遞,或者是偶爾挂在門把手上的糖炒栗子。但那些都沒有出現,那是姜平過的最冷的一個冬天。

那包稀有血型的血躺在姜平的冰箱裏很長的時間。直到有一天把床上用品都搬出去晾曬,忽然發現床板上刻着兩行很小很小的字。還附贈了一朵醜陋的小花。和那天文鴻山用能力凝結出來的醜陋小花如出一轍。

騙你的,你最好吃。

不用傷心,因為我們終将重逢。

☆、現實

第二個世界的分數輸出的時候,辛雲亭大跌眼鏡,确認了幾次他沒有看錯。

系統給文鴻山的評分是90分,評語只有八個大字:如膠似漆,神仙眷侶。女裝

520第二個世界裏除了發提醒都沒怎麽說話,單身系統不忍直視,最後親那一下太騷了,分數直接從80分蹿了上去,最直接的評分标準還是因為姜平心動了,心動得不行。

唉,栽了栽了,姜平平又栽了。但520也不能說什麽。

辛雲亭神色複雜地拿着那份報告打算去找姜平,姜平醒的一般會比文鴻山晚一段時間,不過辛雲亭和文鴻山也不熟,沒道理去關心對方。

辛雲亭進姜平的房間的時候,姜平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辛雲亭上前幫他把太陽穴旁的貼片輕輕地摘掉,忽然感覺到了手指一陣濕潤,姜平猛地睜開眼睛,眼窩裏蓄不住眼淚,有些艱難地悶哼了一聲。

辛雲亭連忙幫他把床的角度搖上來,用詢問的眼神問他需不需要按鈴叫醫生過來。

姜平搖着頭,把臉埋進被子裏,讓眼淚把被子浸濕,過了好一會兒,才吸着鼻子擡起頭來,有些不争氣地說:“太丢人了,我也不知道我這是為什麽……但是我真的很想見文鴻山……”

“我想見他。”姜平手掩着通紅的眼睛,嘴角卻有掩不住的弧度,在辛雲亭複雜的眼神裏,姜平才說:“你之前問我說,如果沒有喜歡上他,我或許會過得更好。可是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明明知道會失望、痛苦、得不到回應,但我還是喜歡他。”

“行叭,那我也不能攔着你,你過去吧,你們倆還能一起吃個飯再聊聊。”辛雲亭覺得自己那份報告有點多餘了。

“嗯。”姜平套着拖鞋飛快地跑了出去,跑到文鴻山房間門口的時候腳步還是慢了下來,因為他看到了一個熟人——文鴻山的助理韓冬。

“啊,小姜總。”對方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

“怎麽啦?”姜平立刻露出一個春風化雨的笑容,其實姜平也不知道為啥文鴻山公司裏的人都對他這麽熱情。這個小助理尤甚,文鴻山的助理很年輕,才畢業出來一年,能肝是第一要義,不過文鴻山的工資開得也很高就是了。

姜平自己沒有覺得,但其實文鴻山工作的時候挺兇的,是那種又嚴格又不茍言笑的領導,但是如果那天姜平在,文鴻山的脾氣就會收斂非常非常多,甚至有時候姜平如果在辦公室裏聽了報告問一些問題的話,文鴻山還會耐心解釋到底是哪裏他不滿意,這讓不少人如蒙大赦,因此大家都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姜平來公司的。

雖然老板每天都裝作和小姜總不熟的亞子。

“小姜總,最最最近是有什麽特殊活動我忘記了嗎?文總今天一大早突然讓我找一些服裝給他,而且……”

“而且?”

"而且還是超級大碼的女裝……"韓冬小聲bb。

姜平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就在這時候房門打開了,男人踩着一雙不合腳的高跟鞋,女性的連衣裙在他身上很不優雅,露出一截肌肉分明的小腿,上半身也被撐出肌肉的輪廓,再加上臉上那副不茍言笑的樣子。

韓冬在心裏笑到頭掉了無數次,但他不敢。

卑微,他覺得自己要成為史上第一個憋笑憋死的人。

姜平愣了好久,他也是有專業素養的設計師,一般很有包容的心,不管看到什麽超前衛的作品都能努力品鑒,不會輕易崩臺——除非忍不住。

姜平剛剛的眼淚還沒掉完,看到文鴻山連想嚴肅地談一談的想法都沒有了,他産後的身體還沒有恢複好,笑也不敢太用力,只能一邊扶牆一邊笑得眼淚都出來。

“文鴻山你怎麽回事啊,我怎麽不知道……你還好這口……”

文鴻山也很意外會直接在門口直接遇到姜平,他還打算讓助理挑一套效果最好的再去見姜平的,不過看起來這一套的效果就很不錯了,姜平……很開心的樣子。

“好看嗎?這套。還有另外兩套,我也可以試一下,你看你更喜歡哪套。”文鴻山一本正經地說。

“不是,你怎麽突然……穿起女裝了啊。”

“你喜歡我就穿。還有,我喜歡你,每天都喜歡你。”文鴻山本來就高,現在踩着高跟鞋比姜平高了快一個頭不止,說這話的時候都有點頤指氣使的意思。

姜平現在很想掏出手機發個貼子,叫做一覺醒來我愛人好像被魂穿了。

文鴻山學習和成長的速度是非常快的,第一個世界裏他自己總結覺得出現的問題,在第二個世界裏他都改了,但他并不知道要怎樣才是夠的,這個夠不夠的标準,是由姜平來評判的。

見姜平并不說話,文鴻山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服,問:“不離婚了,好不好?”

“聊聊吧,順便去吃個飯,我感覺我這一覺睡了有二十四小時,餓了。”姜平聳了聳肩膀。

文鴻山聞言就要和姜平一起去恰飯。

“不是,我親愛的文總,您就打算這樣出去?被媒體拍到會死的,指不定新聞怎麽寫呢。”姜平哭笑不得地扯住他。

“沒關系。”

“有關系的好吧。聽話,回去把衣服換了,我等你。”姜平把他塞回自己的房間。

“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我不擅長讓你開心,你總是輕易地能讓我開心,但我不知道你要怎樣才會開心,所以如果你喜歡我穿成……”

姜平要死了。

這個男人就是這種時候該死地迷人。

文鴻山換完衣服出來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文鴻山原本想挂掉,但看到是爺爺的電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了起來。

姜平也看到文鴻山的來電顯示,自覺地站到了幾步之外的地方。

他和文鴻山的婚姻沒有太被祝福,文鴻山的家裏人禮貌性地出席了。但姜平敏銳地知道他們家是不喜歡他的,可以選擇的話,大概他們還是更希望文鴻山能夠和更加門當戶對的家庭的女性結婚。

文鴻山皺着眉頭接起電話:“爺爺。”

“鴻山,我去公司沒有看見你。”

“嗯,我這幾天都不去公司,事情已經連帶安排下去了。”

“為什麽?”老人聲音嚴厲。

“因為姜平剛生完孩子……我們……有點問題需要解決。”

“哦,他生孩子了啊,讓你媽推薦幾個好的月嫂和保姆給你,你盡快回公司吧,很多事情還是要你自己盯着呢,一些決定下面的人做不了,對了,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文鴻山在擡頭的時候忽然看見姜平狀似不在意地別開了臉。姜平的聽力一直很好。

“我……要陪着他。”文鴻山是第一次這樣直接忤逆家裏對他的期許。不想以大局為重,不想去管有什麽後果,文鴻山在虛幻的世界裏才意識到,他想過普通人的生活,那個世界裏拖的那段時間,盡管身體是痛苦的,但是他想過那樣的生活。

“啧,他能不能能有點男人的樣子,女人生孩子都不用陪,他生孩子還要陪嗎?再說了你陪着有什麽用?你有醫生護士月嫂專業嗎?鴻山,聽爺爺的,你把精力多放在公司上,他有什麽需要的你讓助理去處理就好了,他就不能懂事一點嗎?”

緘默地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文鴻山看見姜平臉色白了白,站的離他又遠了寫,注意到文鴻山在看他,姜平努力笑了笑,指了指廁所的方向,逃一樣地躲進了廁所裏。

“鴻山?聽見了嗎?”

“爺爺,您也對他說過一樣的話嗎?”

“什麽?”

“和姜平說,讓他要懂事一點,不要打擾我。”文鴻山握着手機的手都在發抖。

“嗯,你們結婚之後我和他說過了,他說他不會影響你工作的,也解釋了他的工作室對于公司能夠提供的幫助。他作為設計師來說确實還是有一定影響力。”

“你衡量一個人的标準永遠只有這些嗎?”文鴻山忍不住問。他自己是在這樣的框架下長大的,但姜平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他有意讓姜平回避自己的家庭,但他不知道他們還是私底下找過姜平了。

“鴻山,你怎麽了?你怎麽會問出這種問題?公司不是你一個人的玩具,你要學會承擔責任,secret是家裏幾代人的心血結晶,為全球無數人提供了美的享受,也為無數的年輕人提供了發揮能力的平臺,包括姜平,如果沒有我們這些時尚公司一步步打開了市場,他們這樣的年輕設計師有什麽發揮的空間呢?”

文鴻山沒有力氣去做争辯,某種意義上對方說的話是對的,他做不到真的讓secret這個龐然大物毀于一旦,這是文鴻山不能忍受的失敗。

而且公司的改革還沒有真正結束,在培養起熟悉secret運作模式的職業經理人之前,文鴻山是不可能做甩手掌櫃的。

從他出生在這個家庭被作為繼承人培養起來的時候,就已經不可能脫身了。

他只能把自己的離開從姜平身上摘幹淨,聽見自己語氣平靜地說:“主要也是我自己的問題,我最近身體有點不舒服,所以想休息兩天,公司我會處理好的,您放心。”

“不舒服?看醫生了嗎?”

“嗯,已經看了,我明天會回公司。”

“好,要記得每三個月定時體檢,別像你父親那樣。等到擴散了才發現。”

“嗯。”

文鴻山挂斷電話的時候姜平也出來了。

剛醒過來的情緒被沖淡之後,疲倦又卷土重來,姜平有些無精打采地倚在牆邊,笑了笑:“算了,我突然有點累,就不出去吃了,你……要回公司是吧?”

☆、現實

“不是。”文鴻山也後退了半步,肩膀猛的垮下去,深呼吸了一次。這讓這個男人甚至顯得有點弱勢。

但很快姜平覺的那是他自己的錯覺。

“我說了明天去公司,我們現在先去吃飯,你累了的話在房間裏等我一下,我讓助理去帶飯回來,我會催他快一點的。”

“算了,一起去吧。”姜平看到小助理突然被點名毛都炸了,抱着幾套大碼女裝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姜平決定放過可憐的小助理。

兩個人也沒有走太遠,就在附近一個的茶餐廳坐下了。

小桌子小板凳,開放的環境,桌子之間隔着聊勝于無的板子,這會兒還不是飯點,店裏剛開沒多久,還在打掃衛生,老板娘睡眼惺忪地用港普問:“吃咩啊?港早就來了?”

“餓了嘛,餓了就來了,惦記您這口滑蛋蝦仁飯。”姜平大概是之前常來,這會兒很熟絡的樣子。

“一個滑蛋蝦仁是吧,你要吃什麽?”

“一杯檸檬紅茶,熱的,謝謝。”文鴻山胃裏還沒悶悶的,感覺自己什麽都吃不下去,長時間呆在虛拟的空間裏讓他整個人倦極,但臉上卻沒有顯出疲态。

“就一杯紅茶夠着?不來個包嗎?上班也要吃飽啊。”老板娘手寫點單。

“不用了。”

“行,話說小哥你卸貨啦?之前看你每次一個人挺着肚子過來我都怕你出事。”老板娘交代給夥計,繼續趴在前臺和他們閑聊。

“嗯,老板娘您就別取笑我了。”姜平有點不好意思。

“這哪叫取笑啊,別看老板娘我是個開茶餐廳的,我這裏聽的故事可多啦,這家醫院是全國少有開男人的産科的嘛,來我這裏吃飯的大肚公也不少啦。我都懂的啦。這你老公哦?之前都沒見過。”

“嗯,他之前比較忙。”姜平沒有在外人面前下文鴻山的面子,不論是剛才在助理面前還是現在在老板娘面前,姜平都沒有提到對于文鴻山有什麽怨言。

反倒是老板娘替他打抱不平起來:“男仔忙工作也要顧家噶,男的女的都一樣,懷小孩很辛苦的,你之後要多幫他帶下小孩噢,生的男的女的啊?”

“女孩,還在保育室裏,還要待一段時間呢。”姜平眉眼溫和地答。

老板娘送了姜平一杯免費的熱牛奶,說是給他補補身體。姜平認真地低頭吃飯,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起。

文鴻山抿了幾口帶着輕微澀味的紅茶,主動開口:“如果我哪裏做的你不滿意了,你可以和我說,我都會改的。”

“也……不是改不改的問題。”姜平手上頓了頓,細嚼慢咽完嘴裏最後一口飯,才繼續說:“你很好,只是你太忙了,而我只是越來越沒有辦法忍受孤獨了。”

“你也可以花時間做一些自己開心的事情。”文鴻山認真道。

“我有,文鴻山,我有,我還是會去看展看劇四處旅游,我依舊有很多興趣愛好,但是做那些的時候我會想到你,我會更希望你和我一起做這些事情,而不是我一個人,喜歡你讓我覺得那些事情不再像過去一樣有趣。我沒有辦法像我們兩個剛認識的時候一樣,把我的生活和你的生活分得那麽開,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不需要一紙婚姻關系的束縛。”姜平盡可能清楚地,以文鴻山能夠理解的方式向他述說。

“離開你對我來說也是個很難的選擇,但是留下更難。”

姜平掃了桌子上的碼買單,敲了敲文鴻山從剛剛就一直震動不停地手機,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我就不耽誤文總您這個大忙人的時間了,離婚的事情,我也可以接受緩一緩,這個月內你有空的時候聯系我吧。”

說完,姜平起身離開了座位。

“我可以有空。”文鴻山沒有碰手機,也沒有去看手機上那些消息,他轉過身有些茫然無措地坐在椅子上,努力地解釋:“我可以有空,我們現在就可以談一談。”

“如果我說我想要明天聊呢?你會說我沒有提前告訴你,沒有讓你預留出這段時間,你喜歡一切有按照你的計劃進行,但是很多事情就是沒有辦法計劃的。比如說我沒有按照預産期。”姜平有些無奈地說。

“我沒有喜歡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文鴻山下意識地反對了這一點,但反對了之後他自己也愣了一會。

過了一會,他一片空白的腦子裏被無數次姜平給他的驚喜填滿,也讓文鴻山找到了答案:“我只是習慣了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我原本的計劃裏,沒有喜歡你,沒有和你結婚。”

恰恰是那些超出計劃的部分,讓文鴻山不是一個名為繼承人的符號,而是一個切實存在的,有自己獨立意志的個體。

“那現在正好回到你的計劃裏。”

“我不想回到計劃裏。”文鴻山忽然低下頭,壓低了聲音。

姜平等了一會兒,但文鴻山最終除了這句話,還是什麽都沒說。

姜平出院那天是個大晴天,天氣很好,站在療養院門口的時候姜平忽然不知道應該去哪裏,打了個車還是回到了他和文鴻山的家。

這種高檔的小區,物業幾乎記得每個人,看到他的時候同他打了招呼,說:“姜先生,有個您的快遞,在這兒放好久了,要我幫您拿過去麽?”

“快遞?”

“嗯,對的。送過來好久了,我也一直沒看見您和文先生。”

“那幫我拿過去吧,麻煩你了。”姜平也不知道是誰寄過來的東西。看保安小哥抱着是個挺大的箱子的,他們的房子的電梯是一梯一戶的,走進電梯的時候小哥忍不住诶了一聲。

姜平有些困惑地看向他。

“不是,就是沒想到姜先生您也是明星啊,不過您這麽帥,我就想着說不定也是什麽明星呢,不過我看劇聽歌都少,沒聽過您,真不好意思啊。”

姜平更加困惑了。

順着對方的視線看到電梯裏平日放廣告的地方,正在閃動着幾頁像ppt一樣的畫面,畫面上是他自己的照片。

雖然姜平對自己的外貌并不覺得糟糕但是突然在電梯裏看到自己的照片還是該死地羞恥了。

更要命的是,不注意的時候還沒聽見,這個醜陋的ppt正在努力僞裝成公益廣告,仔細聽還能聽出來文鴻山的助理的聲音。

“回家,是最好的禮物……”

姜平想死。

☆、現實

姜平走到自己家門口的時候,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緊張,忍不住又問:“你确定沒看到文先生回來?”

“啊?我值班的時候确實都沒看見。”保安小哥有點懵,要不是他經常看見這兩個人同進同出,不知道還以為姜平是來做賊的,看上去心虛得不行。

“好的。”姜平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要避着文鴻山,那天兩個人分開得有點尴尬,姜平那天沒忍住杠了文鴻山幾句,完全不是有問題解決問題的态度。

家裏還是一樣的整潔而安靜。

因為他們兩個都未必着家,所以請了阿姨一個星期會過來一趟,打掃衛生,和照顧一下家裏的寵物。

說來奇怪,明明文鴻山看着就性情冷淡,但偏偏在家裏幾乎可以說是開了一個小動物園,姜平搬過來一起住之前,阿姨是直接在家裏有一個保姆房的,專門照顧家裏的貓貓狗狗烏龜小鳥這類的,後來姜平搬過來之後,因為姜平怕狗,文鴻山就把狗寄養在朋友那裏了。

其它的小動物倒是還在,姜平會幫着照顧,就沒讓阿姨繼續一起住了,不然兩個人要幹點什麽總要回房間鎖門,不太自在。

家裏現在用的都是自動喂食和自動喂水,還有昂貴的自動鏟屎的貓砂盆。照顧起來也不算太費心,姜平檢查了一下自動喂食器裏的貓糧看着還算多,應該是阿姨有過來換過糧了。

一只金漸層過來喵喵蹭着姜平的腿。

“诶唷小話痨你來啦。家裏沒人把你憋壞了吧。”姜平彎下腰把貓抱起來。

姜平環視了一周,家裏的局座倒是沒看到在客廳裏,那只大肥貓不知道去什麽地方睡覺了,那只大肥貓是後來才撿回來的流浪貓,撿回來的時候還沒有巴掌大,養了兩年胖得不行,姜平和文鴻山有空的時候都在尋思着怎麽幫他減肥。

“讓我看看局座在哪呢?”姜平把小話痨放下去,去陽臺上也找了一圈,看見虛掩着的主卧的門,心想那肥貓大概是又上床窩着了。

“局座,你是不是又跑到床上去了,給你買的超豪華貓窩你還看……”姜平話說到一半忽然愣住。

該死的為什麽文鴻山沒有在公司而在家啊!

文鴻山也很意外姜平會回來,之前在系統裏出來留下的後遺症和這段時間積壓的事情,他這幾天忙地腳不沾地,大概是有點犯腸胃炎,淩晨回來之後上吐下瀉了好幾趟,勉強躺了一會,卻又頭疼得睡不着,那只被他撿回來的肥貓比小話痨有良心,主動跳上床來壓着有點抽痛的胃,溫暖的肚皮貼着胃,讓文鴻山稍微舒服了一點。

“回來了?”文鴻山拎着局座的後頸皮把這只工具貓丢下床。

“今天出院怎麽不和我說一聲。”

姜平心想反正你會讓我自己打車回來的,可以但沒必要。看到文鴻山的臉姜平又回憶起電梯裏的醜陋ppt,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電梯裏那個你做的?”

“嗯。”文鴻山有點期待地看着姜平。

“你在期待什麽?難道我會誇那個做得好看嗎?”姜平扶額。

“不好看嗎?”文鴻山皺了皺眉頭,他當時選擇得非常艱難,畢竟姜平的每一張照片他都覺得很好看,好不容易才挑出十幾張的。

“果然我就說不能聽助理的,我應該把所有的照片都放上去輪流播放才行。”文鴻山勇于推鍋,把自己審美能力的匮乏推鍋給了小助理。

文鴻山把自己的手機解鎖之後拿給他,姜平有些困惑地接過之後,在文鴻山的手機相冊裏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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