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4)
,強忍着不用力。
但随着距離陰時越來越近,腹中劇烈的收縮已經不是文鴻山能夠控制的,他整個人像從水中撈出來,壓抑不住地發出了一聲悶在嗓子眼裏的痛哼。
姜平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也是這一個停頓,剛剛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誰的女鬼忽然恢複了自己的執念,她已被那個靈臺壓得暈乎乎的,但卻還是記得自己為何而死,只有仇恨支撐着她沒有消失,朝男主人的方向飛快地爬過去。
“林易柳,不值得。”姜平喊出她的名字。
他已知悉了女人大部分的過往,心裏只餘下悲憫的情緒。
“他不值得你背殺孽,這個家也不值得,一重殺孽一重地獄。”
男主人早已吓得屁滾尿流,跪在地上邊哭邊說:“你不要過來啊,你的死也不能怪我的啊……都是……都是……”
女鬼見狀又要被激怒,文鴻山不耐煩地掃了男人一眼,低罵:“閉嘴。”
“林易柳,不值得。”姜平耐心地重複了一遍,沒有把男人的聒噪放在眼裏。
女鬼不會說話,廳裏的玻璃杯驟然炸裂,過了一會,牆面上才浮出血字來。
“冤有頭債有主,我報完仇,自然不會再作怪。”
☆、鬼屋篇
曾經青絲缱绻,海誓山盟付終身。
誰知情郎易變,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易柳說起來勉強算是姜平的同行,是個服裝設計師,也是小有成就,有自己獨立工作室的那種,甚至為領導人設計過服裝,林易柳自己也是數一數二的美人骨相,兼職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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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男人時,林易柳不受控制地堕入了愛河。男人溫柔體貼待人和氣,沒有半分大男子主義,林易柳喜歡這種類型。
在兩人步入婚姻之前,林易柳也指出,讓男人做好心理準備,她正處于事業上升期,短期內沒有要孩子的打算,如果不能接受的話,她也可以接受和平分手。
男人欣然同意了。
然而婚後的生活很快就變成了噩夢,婆婆每天的催生讓林易柳有些心力交瘁,幾次讓男人和自己的母親多溝通,男人嘴上答應,卻始終沒有做出明确的表示。
“女人肯定要生孩子的啊,我們家還要傳宗接代呢。”
“小柳啊,不是婆婆要說你什麽。你孝順婆婆婆婆是知道的哇,但是婆婆這個年紀了,最想看到的事情就是抱孫子啊。”
“小柳啊,你不能這個樣子的啊,工作就不要那麽拼了啦,我們家兒子,也不是不會賺錢,你在家婆婆給你補補營養,咱們争取早點把孩子要了啊。”
“……”
林易柳終于忍無可忍,她問男人:“不是說好了可以接受不要孩子的嗎?”
“易柳,老人家沒有別的願望,就想死前能報個孫子,你不能那麽自私的對不對?”
林易柳幾乎要咬碎了一口牙,她有時候覺得痛苦,憤怒,想要反抗,有時候又會懷疑是不是自己錯了,是不是自己沒有擔負起一個妻子的責任。
林易柳終于還是屈服了,她去醫院檢查的時候卻被告知,醫生不建議她妊娠。
“哎呀醫生說的靠不靠譜的啦?”
“我幫你補補身子啊,你們倆也多試試,多試試,說不定就有了呢對不對?”
“唉,怎麽偏偏找個了個這樣的媳婦啊……”
林易柳每天痛苦地吃着補品,體重短時間內長了20斤,原本的完美身材逐漸變得平庸,更加噩夢的是,她懷孕了。
孕三個月的時候林易柳就先兆性流産,差點沒保住孩子,每天輸十小時的液,吃不進飯,吃什麽吐什麽,難受得直打擺子。
但等待她的不是來自愛人的憐愛和家人的關懷。
林易柳在六個月的時候突然聽到,婆婆在給自己的兒子介紹新的對象,年輕,有活力,乖巧,最重要的是能生孩子。
林易柳七個月早産,早産的時候婆婆在客廳裏,聽見她在房間裏哀嚎慘叫,還說:
“時間還早呢,不舒服是正常的,怎麽就你那麽多毛病呢?”
林易柳當時已經心灰意冷,又氣急,笑罵:“您這站着說話不腰疼,咋不讓你兒子自己生呢?可真牛。現在國外也有技術了,錢我出啊,産後護理我負責啊,他願意嗎?”
“天經地義?”
“我看你們是一己私欲,我是瞎了眼才會嫁進這裏。”林易柳疼得臉色鐵青,卻不示弱,只惡狠狠地罵。
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将入骨的恨意重複了無數遍。
林易柳娩下死胎後纏綿病榻,其中子宮受損,陰/道撕裂,術後恢複糟糕,最終由于術後并發症不治身亡。而男人一家人,卻連一個像樣的葬禮都沒有,匆匆搬離了原來的家庭,很快又組建了新的家庭。
要說林易柳不恨,是不可能不恨的。
不然她也不會化身厲鬼,徘徊世間不得解脫,只為了完成複仇。
林易柳彌留之際,已經很少說話了,只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裏,偶爾會寫點東西。
在本子的最後一頁,林易柳的文字已經變成了行草。有些難以辨認,但仿佛隐約還是能看出幾行字來。
“錯付真心,眼盲,應斷不斷,心盲。”
“舉世無光。”
文鴻山看着牆面上顯現的女人的記憶覺得膽戰心驚,倒不是文總對女鬼有多麽同理心,而是擔心姜平。
沒有做安全措施的那幾回,确實是姜平主動說的沒關系,但文鴻山有點害怕自己的家裏不知道會不會瞞着他找了姜平,給姜平施加了壓力,所以姜平才會同意要孩子的。
文鴻山難得能夠理解女鬼的想法,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說姜平唯一恨的人,可能就是他了,因為男人的婆婆雖然也惹人煩,但女人在選擇婚姻的時候,不是因為婆婆選擇的。
她們是認認真真地選擇了托付終身的人。
姜平也是一樣,他是姜平認認真真地選擇了托付終身的人,但自己卻總是把他抛在身後,覺得給了他足夠的産假,安排好複出就夠了,忽視了那幾個月之間的需求,而自己甚至還對自己的家庭給姜平造成的壓力渾然不知。
文鴻山覺得自己比那個男人更加幸運一點,至少他還有試着挽回的機會。
姜平停止安魂以後,鬼胎缺了壓制,也逐漸躁動起來。文鴻山緊緊地夾着雙腿,肚子硬得幾乎不能碰,一碰就像是破了皮一樣地灼燒的痛感。
姜平卻輕輕地笑了笑,輕聲道:“也不一定是義務,生育是種自由,有選擇生還是不生的餘地,我想這或許是更重要的。”
“有的人恐懼,有的人也期待。”姜平安撫地看向文鴻山的方向,眉頭舒展下來,展現出的是更加柔和的線條。
姜平想告訴文鴻山,他和林易柳不一樣,盡管他同情林易柳的遭遇,也很能對林易柳感同身受,但他沒有因此而生出恨來,他只是失望罷了。
女鬼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兒牆上才顯出幾個紅字來:憑什麽?
憑什麽因為有能力就必須背負這種義務,憑什麽愛情就需要無盡的付出妥協,憑什麽明明是自己的人生,卻要被別人安排和決定?
林易柳心裏有太多的憤懑和不滿要宣洩,血糊糊地糊了一整面牆。
☆、鬼屋篇
愧疚感幾乎把文鴻山壓垮,只咬碎了牙,把所有的痛都咽進肚子裏。
姜平幹脆席地而坐,大有坐這咱就和女鬼唠個五塊錢的天的意思,用談話的方式也行啊,能安魂就行。
“姐姐你稍安勿躁,真早報仇也不急在這一時是不是?你先聽我和你說,我有一個朋友。”姜平笑盈盈地開口,笑得咧開嘴的時候,會有兩顆不明顯的小虎牙。
“他是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結了婚。”
嗑瓜子撸狗的520忍不住吐槽:你說的朋友是你自己吧。
“你現在已經是一抹孤魂野鬼了,和你說人生的價值人生的意義,你大概也用不上,和你說利弊權衡吧,你又覺得只要能報仇怎樣都值得,但要我說,不如做個交易。”
林易柳不知道應該在公屏打出什麽,她想說所以你的朋友和我的經歷有什麽關系。
“我的那個朋友和你一樣,早産,身邊沒有人,整個孕期大部分時間,伴侶是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可以說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林易柳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想在牆上畫一個省略號。
“但是,他讓他的伴侶也成功嘗到了同樣的滋味!特別是現在時機正好,不用耗費一兩千的靈力,現成的鬼胎就在這裏,你看,那邊是一個無知闖進你的家的可憐路人,雖然碰了不該碰的東西,但也正好解開了房子的束縛,讓你能夠離開那間房子來到這裏。你這邊,是一個你想要報複他的人,只是殺了他的話太便宜了,不如你和那孩子商量商量,讓那孩子去大豬蹄子的肚子裏也呆一呆?這樣你們兩個人的願望都滿足,豈不是兩全其美?”
有的人表面鎮定,暗地裏看着鬼其實腿軟得根本站不住。
腦子稍微能轉彎,都知道姜平是在想辦法解決文鴻山的鬼胎大難題。
但文總哪裏是一般人,在姜平的發言裏,文鴻山重點全抓錯。
文鴻山總結并梳理姜平的發言,認為姜平提出了兩宗罪狀,一個方法。
工作太忙;不管不顧。
方法:以身代過。
于是文鴻山越發安靜如雞,那段時間忙是事實,他回家的時候一般姜平都睡了,走的時候姜平也還沒醒,兩個人吃個飯的時間也有電話進來。
他沒和姜平說上幾句話,每天也只能在姜平半夜裏夢呓似的哼兩聲不太舒服的時候,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揉揉手腳和有些僵硬的腰。
房間裏一時間只有男人的鬼哭狼嚎,哭喊得比鬼還像鬼,過了一會兒林易柳約麽是同意了。像在鬼屋裏時候,林易柳作為有修養的女鬼,還是非常端莊大方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牆壁上出現一個大字:等。
“等什麽?”姜平不解
“陰時還有一個小時,陰門開,鬼胎出,屆時我會把它引導到男人體內。”
“你要先等鬼胎自己出來?”
“自然。”
姜平現在完全沒有心思去管這裏面的愛恨情仇了,他管不來,也管不了。他連自己的生活都還活不明白,又要怎麽去指導別人的人生。
文鴻山從一陣綿長的陣痛緩過勁來,就看見姜平已經緊張地跪坐在他身邊,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男人原本高挺的肚子已經墜得不成樣了,但男人絞着腿,沒有半分要用力的模樣。但雙腿還是不由自主地要被撐得分開,只一陣接着一陣地疼。
這具身體的心髒果然支撐不住這種高負荷的疼痛,文鴻山喘氣都會連帶着心髒的絞痛,但他還是在眼前的花白裏面試辨別出方向,對着姜平費勁地笑了笑。
希望姜平這樣心理能平衡那麽一點,雖然文鴻山知道,傷害造成了就是造成了,但看到仇人多吃點苦頭,大概多少心裏會舒服些,是人之常情。
奈何距離陰時的時間越來越近,下腹硬的像是石頭,姜平根本不敢碰,他知道這種情況下碰一下都會痛得想死。
文鴻山比起腹痛,腰痛更甚。腰椎不斷發出咔吱咔吱像是生鏽了的聲音。姜平連忙伸手扶住他的腰,帶着哭腔哄:“能聽見我說話嗎?你別怕啊,我我我我我有經驗,你就一二三跟着用力,很……很快就出來了……”
文鴻山聽見了,有點想笑。越接近陰時,鬼胎的戾氣越重,如果真讓那小兔崽子在陰時出來,今天這座屋子所有人大概都要魂歸西天,可能也就只有林易柳會高興吧。
疼得狠了,文鴻山也只是扒着姜平的脊背發抖,再忍不住了就用雙手撐着酸痛不堪的後腰用力挺身,從嗓子眼發出嘶啞的低吟。
越是疼痛,文鴻山越是清醒。
他甚至于有些不理解自己之前怎麽有臉死皮賴臉地求姜平複合。獨自一人忍受這種疼痛,大概是真的能把人生生逼瘋的。
距離陰時還有十分鐘的時候,鬼胎的躁動達到了頂峰,幾乎是在瘋狂地尋找出口,恨不得直接撕開皮肉,重重的拳打腳踢讓文鴻山幹嘔了幾聲,把僅存的水和胃酸都倒了出來。
随着一陣爆炸式的疼痛,文鴻山猛的收緊了抱着姜平的力度,抑制不住地低吼了一聲。
姜平稍微一摸地上濕潤潤的,都是汗和血。
下半身的骨頭像是裂開了,即便這樣還是要對抗着用力的本能。文鴻山始終是緘默的,只有實在喘不上氣了,才脫口吐出幾聲痛哼。
只是短短的十分鐘裏,鬼胎還是硬生生擠到了出口。但文鴻山仍不打算認輸,在文鴻山的字典裏,不存在認輸這兩個字。
他托着幾乎墜到大腿的肚子重重地往上一托,那一瞬間文鴻山才知道純粹的疼痛原來是真的可以逼瘋一個人,順着神經蔓延到身體的四肢百骸的。
以軀幹為中心,就連手指尖兒的骨頭都想被敲碎了一樣地疼。渾身像是被碾過去,但硬是這樣撐過了陰時。
文鴻山幾乎是昏過去的,他以為自己昏過去了很久,但不過現實裏短短的幾分鐘而已,那幾分鐘裏他似乎看到姜平也曾這樣痛苦輾轉,卻沒有等到他的出現。
文鴻山渾身都脫了力,臉色白得像牆灰,但姜平把手塞進他掌心的時候,文鴻山還是費勁地搓了搓。
“這樣你有沒有心裏好受一點?”
☆、鬼屋篇
“我心裏好受個鬼。”姜平又心疼又氣,差點沒被文鴻山吓死,驚懼交加地反應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文鴻山是什麽意思。
“你這個呆腦闊,我是瘋了才會覺得好受?你這樣折騰自己有什麽意思?看我心疼你你就高興了是吧?傻不傻啊……”
文鴻山反正是沒有理解為什麽姜平罵他傻,但所幸是撐過了陰時。
被遺忘在一邊的林易柳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她已被姜平的安魂儀式壓得只剩一抹執念,姜平本不希望采取暴力手段的,安魂是洗去魂魄中的雜念,但如果是驅鬼的一些陣法的話,更多的是讓對方魂飛魄散。
“姜平,等一下。”文鴻山見姜平從衣服的夾層裏打算取出幾道黃符,忽然喊住了他。
“我想,你就算殺了林易柳,鬼屋也不會破的。”
“嗯?”姜平開始搞不懂了。
“林易柳如今虛弱至此,但是這座房子的陰氣并沒有減輕,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家人應該病情依舊病得很重。”
姜平被提醒了一下,也注意到房子的陰氣并沒有消散多少。
“我想鬼屋的真正的主人并不是林易柳,而是這個孩子。”文鴻山指了指自己鼓脹的下腹。
“林易柳當時很害怕我從嬰兒房裏拿出來的東西,而且你剛剛和她商量的時候,她說等鬼胎出來再說,但以女人的能力,應該是打不過鬼胎的,不然也不會讓我當時從那個密室裏逃了出來。”
“她是騙你的,她只是希望……鬼胎能把這裏的人都殺了……僅此而已。”
林易柳第一次發出了嘶啞到極點的笑。
“報複不只有殺人這一種方式吧,不如說某種意義上現世仇還是要現世報。”文鴻山撐着姜平扶着他的手,慢慢坐起來。
“林易柳,做個交易。”
“什麽?”女人在牆上寫道。
“即便你殺了這一家人,這家人在人世間的眼中,不過是怪病,一夜暴斃,恐怖愛好者會說這裏是陰魂作祟,把這裏變成新的消費場所,就像當時闖進老宅的我一樣。最終沒有人會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麽,也沒有人會譴責男人。”
“你沒有辦法,或者說沒有機會宣之于口的憤懑、委屈、不公,我都可以幫你。”
“你怎麽幫我?口說無憑……我……沒有證據……”
“你忘了嗎?我是一個知名的鬼屋主播,上次的直播事故之後我再也沒有露過臉,社交媒體上所有人都說我死了。而這裏還有一位勉強有一丢丢名氣的小道士。發生過的事情就不會沒有證據,即便沒有……人們也會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可是為什麽要幫我?”女人臉上暗沉的膚色忽然慢慢地又有了活人的光澤感,喉嚨也慢慢可以發聲,不再需要用滿牆的血字來對話。
“因為也不是多難的事情,舉手之勞而已。”文鴻山說。
姜平不知道該說什麽,這确實是他所熟悉的文鴻山,對待大部分事情的态度都自信到近乎傲慢。
但是也非常有吸引力。
姜平記得工作室出現圖源洩露,幾乎毀了文鴻山一個重要項目的時候,他站在文鴻山辦公室裏說明情況的時候聲音都緊張地在發抖,和文鴻山解釋他目前的備用方案。
但文鴻山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聽完之後點了點頭說:“那就按你說的做,公司的設計部也會全力配合。”
“但、但是,我不能夠保證這個方案能不能比之前那個更好,時間太趕了……而且也……”
“被競争對手偷圖源也不是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我相信你的工作室和我的設計部有這個能力,對吧,姜工?”
在別人眼裏可能會覺得這是壓力,但是只有姜平知道——文鴻山選擇繼續信任并采用他的工作室是給了他多大的寬容和肯定。
“直播吧。手機就可以,我怕我,呃——撐不住太久了。”文鴻山靠在牆邊,渾身的衣服都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
剛剛平息了一會兒的鬼胎忽然又躁動起來,肚子硬邦邦地發作起來,身下彙聚了一灘小血窪,大量的失血讓文鴻山眼前開始一陣接一陣地發黑,痛得只能抱着肚子半蜷在地上忍痛。
文鴻山把手機對準了自己,直播開啓的五分鐘內,大量的粉絲和路人就湧了進來。
【!!!!瞧瞧我發現了什麽!!!!】
【啊啊啊啊啊啊啊上次的直播怎麽突然中斷了太恐怖了!!!我還看到了一個一晃而過的影子!】
【造假的吧,嘩衆取寵】
文鴻山并不在乎在乎那些彈幕,他努力地壓下痛意,語氣平穩地開口:“各位好,好久不見。”
“我還活着,讓你們失望了。”
“趁還有時間,我和你們說一下之前發生的事情……”
文鴻山簡明扼要地說明了他之前看到的林易柳的故事,他語氣平靜,不帶一絲的情感偏好和道德導向,但彈幕上還是炸開了鍋。
【真的假的啊?】
【怎麽突然就改家庭倫理劇頻道了】
【我去那個家真的惡心】
【這也太沒良心了吧疼了都不送醫院】
文鴻山向林易柳伸出手,把自己的身體的掌控權交給了她。
林易柳借文鴻山之口冷冷地說道:
“不生孩子是原罪嗎?”
“要一個孩子是使命嗎?”
“文鴻山“緩慢得吐出這兩個問題。
姜平幫他舉着手機,看見“文鴻山“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生育自由這件事情已經說了很多年了,但是更多時候,擁有生育能力的個體卻總是會被質疑,好像如果不擔負起繁衍後代的使命,作為伴侶就是失職,且沒有意義。”
“那麽為生育付出的尊嚴和代價呢?”
姜平輕輕阖着眼皮,舉着手機的手臂輕輕發顫。
光是回憶起來就太痛苦了,妊娠反應吐到胃粘膜損傷,孕後期腰疼到站不起來,剛生産完的時候他連稍微重點喘氣都不敢。
“文鴻山“把手機的鏡頭下壓,對着自己鼓脹且布滿了醜陋的紋路的腹部,甚至對準了他自己的下身。
“憑什麽?憑什麽因為有生育的能力,就天生要受到更多的折磨,付出更多的代價,然後又得到了什麽?沒有人給我一個答案。
“如果讓某些人成為生育機器是繁衍的唯一出路的話,那麽我寧可人類現在就滅絕。”
【我去去去去去主播這是女鬼上身嗎?】
【特效絕了!】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那是你比較倒黴吧,遇到這樣一個老公。】
【別人都可以,怎麽就你不可以】
林易柳已不再理會身後事,從文鴻山身體裏退出來之後,林易柳對着文鴻山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在樓上的卧室,把一床小被子抱了下來。
“這個,是那孩子出生之後裹着他的被子,你們或許用得着。”林易柳話音剛落,便去往生了。
“你也曾這樣恨過我吧?”文鴻山輕輕地問,文鴻山沒有信心了,他對于姜平,一點信心也沒有。
“你不是總擔心我記憶力不好麽?”姜平避而不答,輕巧地繞開了文鴻山的問題。
“我已經忘記啦。”
☆、鬼屋篇(終)
文鴻山只是直,又不傻。
電話裏或許不好分辨,但面對面被猝然問到的時候,姜平顯然愣了一下才回答的。
520說,數據統計顯示,人的潛意識的回答更傾向于真實的答案。姜平在騙他。
就像是夢突然醒了,文鴻山突然覺得,有記憶的姜平大概早就厭倦陪他在這裏面無聊地過家家了。
也是時候讓這個游戲結束了。
文鴻山看着不遠處不知道什麽時候吓到昏厥的男人,扯過那床小被子,道:“現在過了陰時了,你看如何應對?安魂?”
“小孩子的魂安不了的。它們太小了,還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不認神佛,未信蒼天,魂靈無主,以何安之?”姜平垂下眼睑,對于這樣不成型的魂,難以往生,只能予以消滅。
“我布大陣吧。”姜平放棄暗示讓文鴻山退出游戲這件事情了,文鴻山對于言外之意的接受能力為零。
作為新時代小道士,姜平放血畫陣的方式也很文明,手腕血管的位置插了抽血的針連着導管,把血引出來後再畫大陣。
“沒有紅龍,勉強用我的血湊合一下吧,我的女性朋友們有點不太信這種,不太願意。”
文鴻山就躺在那個大陣的核心,腹中登時又硬如鐵球,重重地墜在腰上,胯骨被一寸寸地撐開,文鴻山再也無力支撐坐姿,雙臂撐在背後,腰酸疼地坐不住。
一時間下身也血流如注,整個房間都是濃厚的血腥氣,分不清誰是誰的。
伴随着每一陣劇烈的宮縮,文鴻山都能感覺到那頑劣的小東西像鑽頭似的鑽開血肉,恍惚之間文鴻山感覺到有無數的嬰兒壓在他身上,在他身上又哭又鬧。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無意識地呻/吟,姜平聽得頭皮發麻,連忙加快了畫大陣的速度。
疼痛是沒有間隙的,每時每刻那鬼胎都在掙紮着沖出身體。
渴望來到世界上,渴望被愛,渴望愛這個世界。
卻最終被這個世界所改變遺棄,這些不能夠理解這些的怨念彙聚而成的,便是鬼胎。
他們代表了一個個被舍棄、被決定、和不被期待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小小生命。
腰椎骨被頂的突出,疼得像是碎了一般,兩腿已經完全合不攏,只能不自然地岔開。
記憶其實是不清晰的,只有經歷痛楚的時間仿佛被拉長了無數倍,有一瞬間文鴻山有種這種疼痛會持續到地老天荒的錯覺。
但他也只是咬緊了牙關渾身發顫,那鬼胎撕出一條通道面世的時候,被裹進了一個熟悉的襁褓。
文鴻山把它有些笨拙地抱在懷裏,低頭碰了碰醜兮兮的滿嘴尖牙的小臉。
鬼胎是個畸形兒,它有一切你能夠想象的毛病。醜、虛弱、還不聰明。
仿佛注定了是不被期待着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棄兒。
大陣畫成的一刻,姜平聽見整個屋子都是嬰兒的啼哭聲,尖銳地近乎刺耳。
姜平控制不住自己地捂住了耳朵。
太多的悲傷和痛苦像潮水一樣将姜平沒頂而過,他們像當年被抛棄的小姜平一樣,還不明白自己被抛棄的理由。
只是沉浸在自己被丢棄的痛苦之中,他們甚至還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偏見往往是被成人灌輸給孩子的,只有健全的是美的,只有一樣的是正常的,姜平直到自己跳出了坐井觀天的那個井,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原來他并非唯一能夠生育的男性的時候,他才從藩籬中解脫。
那些渴望着擁有屬于自己孩子的同性伴侶,也有的會通過手術的方式,選擇懷胎生子。
他是他們之中普普通通的一員。
但在萬千鬼哭中,姜平愛莫能助,他不知道他應該怎麽這些孩子,他們是正常的,是值得被愛的。
“別哭了,如果你們是我的孩子,我還是會愛你們的。”
有一個低啞的男聲撕破了這種哭號。
也把姜平拉扯出那個噩夢。
姜平突然意識到,拯救他的不是知識的長進,眼界的拓寬,這些只是使他能夠面對、理解并忍耐那種不同。
真正解救他的不是這些,是蔣欣拉着他的手一遍遍重複着,我愛你,是他的兄長在學校裏罩着他這個看上去好欺負的弟弟,告訴他,不用怕。
是他卸下所有的隐瞞,□□地向文鴻山述說自己的怯懦與自卑的時候。
男人皺着眉頭打斷了他:“所以有什麽關系?你的身體也好,你的缺點也好,所以這和我們兩個能不能結婚有什麽關系?你需要确認的事情只有一件,你愛我,而我也是。”
姜平看着抱着那個襁褓的文鴻山,文鴻山看上去根本不在乎對方的醜陋模樣。
姜平突然意識到所謂的破除鬼屋的正确方式,大陣只能抑制鬼胎的實力,限制鬼胎的行動,書本上沒有給出如何度化鬼胎的方式,當姜平覺得自己可能找到了。
他們這些做這種行當的。比一般人更能通靈共感,從尖銳的哭聲裏,姜平還是隐約辨別出了一點心聲。
鬼胎之所以恨這裏的所有人,是因為被放棄的無助感,它也嫉妒那個被允許來到這個世界上,被允許長大的孩子。
姜平慢慢地睜開雙眼,去試着接受對方像屍體一樣的臉色,從抱得別別扭扭的文鴻山手上接過了那個襁褓。
盡管他還是害怕得渾身都在發抖,但他試着去愛對方。
姜平低下頭在那個鬼胎的額頭上輕輕地碰了一下。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上,我愛你們。”
“我愛你們。雖然你們大概聽不懂,但我還是一樣愛你們。”
“哪怕是不被期待的降生,也一定會在未來找到那個會愛你們的人。”
“所以,請前往你們各自的未來吧。”
無數張不一樣的孩童的面孔在姜平的面前閃現,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姜平的手中驟然一輕,襁褓突然就空了,整個宅子的陰氣一掃而空,月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只留下了印着一個奇怪陣法的客廳。
重新蘇醒過來的男人沒有找到那名大師,姜平和文鴻山這兩個人,仿佛永遠地消失在了社交網絡裏,許多人說文鴻山死了,同時,關于#生育的代價#、#生育自由#、#喪偶式育兒#幾個詞,都被不斷地提上微博熱搜。
還有人說,曾經在那天夜裏,聽過那邊有無數嬰兒的哭聲,只是最後那房子竟是流光溢彩的,像是加了一層琉璃盞。
☆、現實
每天起床第一句,先把文總罵到哭。
姜平總算知道自己前幾次醒過來的時候,為什麽胸腔裏會堆滿不知從何而起的情緒。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失血過多帶來的恍惚,但他很快從床上猛的彈起來,披上外套下樓上樓一條龍,打開文鴻山的指紋鎖。
那天姜平回來拿了點衣服和日用品,非常有骨氣地回了他自己原來的房子。
說是原來的房子,其實和文鴻山也在同個小區,隔着一棟樓罷了。
文鴻山也醒了,但房間裏還沒有開燈,他們倆這次沒有在裏面呆太久,這會兒天都還沒有亮,這次出來的不良反應并沒有前兩次死遁出來那樣難受,但文鴻山覺得前所未有地累。
像是熬了好幾個大夜,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的那種疲倦。
嗓子眼裏幹得發燒,但他連起床去拿瓶水都不太願意,身體每個關節都透着酸脹,後腰的酸痛仿佛被帶到現實裏來,盡管文鴻山知道這些都只是大腦的錯覺而已。
他很快會忘記具體的痛苦和确切發生的事情。
留下的只有他尚有記憶時寫下的文檔。
“文鴻山你要氣死我了,你早點退出去不就沒有那麽多事兒了嗎?這種壞系統不許你再用了!”姜平在玄關邊換鞋邊罵。
接入了智能家居的520委屈地安靜如雞,默默打開了客廳到房間的一圈柔和的燈光。
“文鴻山?還沒醒嗎?”姜平自言自語地放低了聲音,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裏。
男人難得地沒有睡得板正,側着身子微微地蜷縮着,看上去還沒有醒過來。
姜平一眼就知道文鴻山臉色不對勁,男人嘴唇白得沒有血色,額頭也燙手。他一時間都不知道是文鴻山上回就沒好還是又病了。
文鴻山平時是很少生病的,鐵打的人一樣,好像不吃不睡都能精神抖擻地連軸轉,這會兒卻像突然身體裏哪塊骨頭被人抽走了一樣,短短一段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