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5)
間,姜平每次遇到他,文總都是病秧秧的樣子。
“又裝睡騙我。”姜平輕輕嘆了口氣。
之前的文鴻山哪怕偶爾生病了自己會積極地采取措施,醫院吃藥打針什麽的都很自覺,不知道為什麽一時間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似的,什麽都不會的樣子。
“去醫院看看嗎?燒得有點厲害。”姜平心裏軟成一片,對文鴻山根本硬不起脾氣。
離婚的事情就像一段小插曲,如果文鴻山足夠聰明,他應該不再提起離婚這件事情,就當無事發生過。
但對于文鴻山而言,這是一個他不能夠逃避,卻不知道應該怎麽被解決的問題。
文鴻山強迫自己放空大腦,但真的體會過那種疼得失去理智的感覺,文鴻山就越無法面對姜平。就像水入油鍋,整個心底都翻湧不停。
或許他應該放棄。
文鴻山腦海裏有一瞬間閃過這個念頭,但是一想到要回到暗無天日的,沒有姜平的生活,文鴻山覺得自己在重新變成一具提線木偶。
沒有姜平的生活。
這個概念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文鴻山不自覺地把被子攥得很緊,渾身都在發抖,過了一會那種顫抖已經幾乎變成了肌肉的痙攣,文鴻山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有一瞬間腦子裏是空白的,無法思考。
文鴻山十四歲之前經常會這樣,被予以重望的期待讓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反應,但随着年齡的增長,抗壓的能力也變強,除了偏頭疼還伴随着他,這種焦慮到無法正常地生活的症狀幾乎沒有了。
姜平也不是文鴻山肚子裏地蛔蟲,他下意識地以為文鴻山是被系統裏經歷的疼痛吓到了,翻身坐上床,順着文鴻山的脊背輕輕地順下來。
“不疼了不疼了,不疼了啊。”
文鴻山畢竟也不是年幼時候的自己了,理智重新回籠,連上身體之後,身體的顫抖慢慢地停下來,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文鴻山的眼睛裏依舊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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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鴻山掀開被子,把脫了外套只剩件單薄睡衣的姜平平也拉進被窩裏。
被窩裏都是文鴻山的體溫,姜平貼着文鴻山滾燙的胸膛,男人呼出的炙熱氣息就在他耳邊。
“給我最後一次機會。”
“嗯……好……好啊。”姜平突然就蔫了,任由自己軟趴趴地壓在文鴻山身上,哪也不想去,一根手指也不想動了。
過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太随便了,又微不可聞地補充了一句:“再有下次我就真的生氣了。”
“你要告訴我。”文鴻山不滿地皺了皺眉頭,大手揉着姜平柔軟的頭發。
姜平的頭發有種動物幼崽的皮毛的手感,是讓他自己很不滿意的柔軟發質,稍微正式點的場合,總是要打很多發膠才能稍微硬挺起來,文鴻山嘴上沒說什麽,暗地裏不知道偷偷揉了多少次。
“告訴你什麽?”
“什麽都告訴我。不高興的時候,生氣的時候,害怕的時候,想讓我回來的時候。”
“那恐怕你得被我煩死。”姜平低聲笑了笑。
“嗯?”
“那我不是得一天24小時都和你一直說話?”
“為什麽?”文鴻山困惑。
姜平實在是服了文鴻山了,只好哭笑不得地把上半句話補全:“因為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你啊。”
文鴻山的淪陷只需要一瞬間,清醒也只需要一瞬間。
文鴻山戳破姜平的謊言:“小騙子,你畫圖的時候根本不會想起我,我讓你去吃飯睡覺你都不理我。”
“畫圖例外?”姜平開始耍賴。
文鴻山終于在隔天去接小公主回家那天才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小家夥。
那大概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家夥了,藕節似的小胳膊小腿白白嫩嫩的,被抱出來的時候還睡出了呼嚕泡,文鴻山那一整天腦子都是空白的,姜平很後來才有空去拆那個從門衛處拿回來的快遞箱。
裏面是文鴻山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定制款的搖籃,還有很多有的沒的小玩意。
原本姜平想讓文鴻山一起幫忙組裝那個搖籃的,但看見文鴻山西裝都沒換,就坐在房間地板上看着床上的小嬰兒挪不開眼的樣子,還是沒忍心打擾這位毫無概念的新手爸爸。
姜平動手能力還是非常強的,組裝完的時候文鴻山才終于從恍惚中回了神,文鴻山換了個地方繼續盯着已經能發出咿咿呀呀的小姑娘發呆。
“你也別光盯着看呀,想想名字,還有可以和她說說話,讓她認識一下你啊,這樣小朋友大概會聰明一點?”姜平也不太确定。
“不用聰明。”文鴻山回答。
“嗯?”
“她不需要變得聰明、乖巧、優秀,她可以成為一個平庸的普通人,或者任何她想成為的人。”文鴻山在手機鈴聲的打擾下終于依依不舍地移開了目光。
姜平覺得他突然多少能夠理解文鴻山的想法,文鴻山很少對他的決定作過幹涉,哪怕他自己是一個掌控感很強的人。
文鴻山某種意義上是個非常單純的人,他對于他愛的人的期待,都是他們能夠自由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大概每個人都是這樣的。
姜平渴望愛與被愛。所以他竭盡全力地給出全部的愛。
文鴻山渴望自由不受拘束的人生。所以他盡可能地給對方選擇的空間。
“怎麽了?公司有事?”
“沒有。”文鴻山答,“最近都沒什麽事,你專心準備年度大賞。”
“放心,我已經出了兩版不同方向的草稿,不過明天我想和工作室的同事商量一下,噢對了,這周末我可能要帶女兒回趟家,我好久沒回去了,得帶小家夥回去見見我爸媽。你有空一起過去嗎?”
“我周末約了幾個大客戶見面。”
“啊……那沒事,那我自己……”
“我周六一塊兒見他們,周日一起回去吧。”
姜平有些意外地看着文鴻山,以往的文鴻山是不會有後半句的。
周六那天文鴻山很晚才回來,姜平已經幫他把行李收拾好了,小姑娘還算比較省心,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倒也不怎麽吵鬧,就是姜平有點擔心吃太多了會不會有問題。
姜平坐在床邊開着臺燈在翻工作室傳回來的新的創意大綱。聽見文鴻山回來的動靜,起身去熱廚房裏的醒酒湯。
應酬難免都是會喝酒的。
文鴻山今天的澡洗的有點久了。在姜平熱完醒酒湯困得忍不住在沙發上打了個盹的時候,文鴻山還沒有從浴室裏出來。
姜平敲了敲門,想說人別睡在浴缸裏了,但文鴻山一般也是淋浴,浴缸只有他們兩個偶爾一起洗澡時才會用。
無人應答。
姜平直接開門進去,在家裏他們倆都沒有鎖門的習慣,文鴻山穿着浴袍,頭發都還在滴水,整個人跪在馬桶前扶着浴缸的邊緣一動不動。
時不時會幹嘔幾聲,但也沒有吐出什麽東西來。
“能起來嗎?我熱了醒酒湯,喝了很多?”
“沒事。”文鴻山說話倒還清楚,酒精沒上頭,就是一整天連軸轉下來,沒吃上幾口飯,胃裏被酒精填得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什麽。
文鴻山嘴上說沒事,站起來的時候腳下還是晃了一下,差點就要往後倒,還是姜平早有準備地扶了他一下。
第二天一早姜平都怕文鴻山起不來,一整宿文鴻山都沒怎麽睡,姜平困得迷迷糊糊裏知道文鴻山起來了兩趟,甚至順便幫小姑娘喂了次奶,換了次尿布,他本來想跟着起來,奈何他最近也缺覺,被文鴻山稍微按回被窩裏就瞬間淪陷了。
但只能說文總不愧是文總,一早還是起來洗漱,甚至于有心情糾結了一下要不要穿西裝回去,被姜平婉言拒絕了。
但上了車之後文鴻山還是顯露出不舒服來,回家的路程開車有三四個小時,兩人懶得自己開車,約了個網約車。
這司機開車挺穩當的,但文鴻山還是覺得自己像在做過山車一樣,耳鳴心慌得厲害,文鴻山握着門把靠在車窗上忍着眼前一陣陣的花白。
這段時間休息得太少了。
騰出時間來陪姜平和小朋友,他自己就要用更多的時間去處理公司的事務。
只要他做的挑不出毛病。他家裏就不會找姜平的麻煩。文鴻山覺得這是他努力一點就完全可以做到的。
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現實
在文鴻山幹嘔了第一下的時候,姜平反應比誰都快地喊住了司機。
“師傅麻煩靠邊停。”
文鴻山拉開車門就撲了出去,幹癟的胃袋只倒出了幾口燒喉嚨的胃液,最後是幾口混着粉色的唾沫。
姜平抱着孩子騰不出手,文鴻山吐得艱難,整個脊背都劇烈地起伏着,胸膛像是破風箱一樣發出可怖的聲音,司機師傅下車給文鴻山遞了瓶水,也想不通好好的一段城際公路怎麽會吐成這樣。
文鴻山漱口完回到車上,沒說話,照例閉着眼睛靠在車窗上。
“還是不舒服?昨天喝太多酒了吧……唉……早知道不讓你和我一起去了,太折騰了……”
文鴻山輕輕搖了搖頭,沒說話。把姜平的手腕攥在手裏,像是怕把什麽東西搞丢了似的。
後面的車程文鴻山看上去都在睡覺,但每一次呼吸帶進來的氣味,都讓文鴻山惡心地想吐。
小孩子的奶味。
車廂裏并不重的清新劑的味道。
司機身上不算重的煙味。
那些氣味像是往胃袋裏投進了一顆炸彈,讓人不住地反胃,但胃裏現在已經沒有東西可吐了,他昨晚又斷續吐了幾次,今天早上也沒吃東西,勉力喝了兩口豆漿,也在剛剛交代出去了。
文鴻山下車的時候還是努力打起了精神,拎着準備好的禮物上門。
裴新問打開門的時候還很高興,他這個便宜弟弟和他在不同城市工作,彼此的忙閑季也不一樣,已經好久沒碰過面了,但看到文鴻山也一起來的時候,裴新問整張臉都黑了。
姜平當時早産被送去醫院時,醫院是聯系過家裏的,只是辛雲亭後來很快回了電話,說讓叔叔阿姨不用擔心,也不用過來,他在這邊照看着就行,怕姜平見到他們反而有心理負擔。
家裏也知道姜平的性格,所以後來姜平打電話回來的時候,家裏也裝作剛知道的樣子。
但說好要離婚的呢?
為什麽不僅沒有離婚還把這個狗男人帶回來了?
文鴻山覺得莫名地感覺到了來自娘家人的敵意。
最後還是蔣媽媽和裴爸爸打破了這種尴尬,招呼道:“都在門口站着幹嘛呢?先進來先進來。”
吃午飯的氛圍就是尴尬到凝固,姜平看着全家人對文鴻山有種又不怎麽喜歡但還是要保持禮貌的氛圍,也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化解這個僵局。
“他之前就是工作太忙了,而且我這不是也沒事嘛……”姜平試圖打圓場。
“我們氣的是這個問題嗎?他但凡多關心你幾分,就不會總是輪到你同學照顧你,我年初二給你打電話,家裏就已經沒人了,你說你留在那兒不回來是要陪他過年!他陪過你嗎?啊?我看你們倆就不合适,趁早離了算了!”裴新問從小就是個爆脾氣,而且對自己的便宜弟弟保護欲爆棚,這會兒姜平主動開了這個話端,裴新問的火氣蹭地一下就起來了。
“新問。”蔣欣頭疼,她對自己親兒子打小的暴脾氣是真的頭疼,也不知道随了誰的性子,倒像姜平才是親生的。
裴爸爸一直是個佛系的樂天派,啥事都樂呵樂呵的,一般的事兒上都沒什麽意見,非常放任自流,這會兒也頗有點兒孫自有兒孫福的意味,看熱鬧似的看着小輩鬧騰。
“關于我們的婚姻關系是否存續這件事情我已經和姜平談過了。”文鴻山鎮定自若,“我們暫時不會解除婚姻關系,我有信心之後也不會。”
“你這個人真是……”
在裴新問的髒話脫口而出之前,文鴻山毫不留面子地打斷了他,有些不解地反問道:“我和姜平的婚姻要不要繼續,由我和他決定,和你有什麽關系?”
“鴻山,別這樣。你……你先去看看女兒好不好?”姜平緊急救場,大家對于家庭這件事情的理解和概念不一樣。
“說到底你這種鋼鐵直男到底憑什麽配得上我弟?什麽叫做和我有什麽關系?他是我弟弟,我的家人,我們關心他過得好不好,是否幸福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嗎?你以為誰都和你們家似的腦子有病啊,我|靠當時你們倆結婚的時候我真的是看在姜平的面子上才忍了又忍,就你家那副趾高氣揚的樣子,把姜平當成家人看待過嗎?”
裴新問徹底炸了。
但裴新問的憤怒也并非無中生有的無理取鬧。
裴新問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三觀正直,俠肝義膽,是那種路見不平,鼎力相助的人。
敢愛敢恨,敢哭敢笑。
做錯了,有父母把他掰回正軌,他只需要橫沖直撞地做自己就好。
是文鴻山羨慕……不……
如果是520在這裏,520會說他嫉妒,他嫉妒這樣的人,和這樣的生活。
他遠比自己想象裏的更加醜陋和不堪。
文鴻山緩慢地站了起來,他只是站了一會,過了一會他俯下身在姜平額頭上碰了碰,輕聲說:“我下午在這邊正好也有點事,就先走了,晚上,或者明早走的時候電話叫我,我和你一起回去。”
姜平第一次覺得文鴻山看上去這麽難過。
大概是曾經的文鴻山不去想,理智的頭腦,鋼鐵的心髒,那樣的文鴻山無堅不摧。
但人一旦想要變得柔軟,似乎就注定也更加容易受傷害。
文鴻山很少說這樣的慌,只是他覺得裴新問說的是對的,自己是錯的。
他會承認自己的錯誤,只有這樣才是向前走的方式。姜平的家庭才是對的,自己的家庭是錯的。
文鴻山走到小區的門口了才發現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幹什麽。
手在發抖,心髒也跳得很快,系統的後遺症顯露上來,文鴻山覺得身體似乎猛的下墜,墜到底的時候又被陽光灼傷,皮膚都是燒灼滾燙,這些都是假的,但感受卻是真實的。
手機裏的520忍不住偷偷出聲:“其實我覺得你努力了。”
“你是我手裏唯一一個誓死不删號的練習生。”
文鴻山沒有回答,對着手機的人工智能說話顯得很傻,他只是對自己沒有信心而已。
因為沒有信心,所以害怕如果連進入系統的資格都沒有了,就像是他和姜平最後的聯系也被抹掉了一樣。
太陽穴針紮一樣地疼,文鴻山坐在馬路邊的花壇上,把頭像鴕鳥一樣地埋進兩腿之間。焦慮的情緒沒有休止地蔓延上來,兩側的耳朵又開始耳鳴。
姜平吃完飯後在沙發上如坐針氈,理智上他知道文鴻山不會有什麽事,文鴻山這個人足夠清醒,但情感上他還是擔心,一邊忍不住往門口的方向偷瞄。
姜平知道裴新問是出于對他的關心和保護,因此他才對自己把家庭聚會變成這樣的局面感到愧疚,埋着頭突然小聲地說:“對不起。”
“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說,可能也有我自己的問題。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太沒有安全感了……并不是他的錯……很抱歉……影響大家的心情……”
蔣欣和裴爸爸對視了一眼,輕輕地嘆了口氣。
姜平自己也有心結,姜平在他們眼中,是個有主見的孩子,很有想法,也很獨立。
但是每個人都會有迷茫的時刻的。
蔣欣示意裴爸爸把還在氣鼓鼓的裴新問帶走,客廳裏只留下姜平和她在客廳裏。
蔣欣拉着他的手,溫和地說:“小時候,姜平平是個非常虛弱的小朋友。”
“身體很虛弱,隔三差五就會感冒發燒。比我自己調皮搗蛋的親兒子不知道多去了多少次醫院。”
“心理也很脆弱,害怕的東西有很多很多。第一次接回家的時候還在房間裏哭,哭了好久。我和孩子他爸都急壞了,因為小朋友還不會說話,我們都不知道他怎麽了。”
“國內對于這麽小的孩子的心理輔導太少了,我們當時也不知道可以怎麽幫助他。”
“那段時間都過得很艱難,我們和小朋友都很艱難,他的哥哥也很苦惱。”
“後來小朋友終于好了些,會說話了,也開朗了。只是我們知道,心裏一定還留下了傷痕。”
“但我們還是很開心,祝賀小朋友痊愈了。”
“現在在姜平的心裏,或許也依舊留有疤痕,但這是戰勝艱難的生活的小朋友才配擁有的勳章。”
“這并不丢人。”
“你對我們太客氣了,當時我們提過給你改成裴姓,或者蔣姓,你拒絕了,我想你并不喜歡自己的出身,你只是不想讓裴新問那孩子覺得,你搶了他的父母,雖然裴新問那小子心大得要命,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你可能很難理解,為什麽世界上會有這種無緣無故的愛。現在我可以實話告訴你,有一部分是因為我的愧疚心理,當時我有一個和我尋求幫助的學生自殺了,我很痛苦,所以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我應該幫助你,這樣我好像就能從無能為力的痛苦裏解脫,姜平,你也解救了我。”
“不管當時是因為什麽理由,現在我們是一家人的事實不會改變。姜平,我們永遠愛你。”
“你和文鴻山那孩子也是一樣,你們可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承認各自的缺陷,互相補足,互相支撐,這不就是組建家庭的意義麽?”
☆、現實
文鴻山埋着頭埋了一會就覺得不對勁,頭疼一陣高過一陣,想要把頭擡起來結果腦子裏像是有人哐哐砸大牆一樣。
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的。
可能會這樣暈在這裏吧。
倒不是沒有自救的辦法,只是有一瞬間不知道有什麽自救的意義。
文鴻山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連屏幕都看不清楚,也不想接任何電話,520自作主張,僞裝成siri語音播報道:“來電聯系人:姜平,身份:伴侶,已為您自動接通。”
“你在哪裏呀?我去找你吧,我帶你在這邊逛逛,你別把我哥的話放心上,他那個人就是嘴臭,回去我幫你罵他。”姜平溫言軟語地哄。
文鴻山不想姜平過來,努力穩了穩聲音,說:“我真的有事。你在家陪你爸媽吧。”
姜平那邊沉默了兩秒,文鴻山的聲音發虛。要不是知道對方的性格,他還以為對面哭過了呢。
文鴻山竟然也會說這種騙人的話了。
而且還很拙劣。
“我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對自己也沒有信心。不确定你喜不喜歡我,不确定你會不會一直喜歡我。也害怕哪一天因為自己做得不夠好了,你,或者你的家人,就不再接受我作為伴侶了,所以我一方面盡可能地聽話、懂事,另一方面又希望被你關心。”
文鴻山想打斷他,想說他會一直一直喜歡他的,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但算了。”
“什麽算了?我不同意。”文鴻山不知道為什麽姜平平說好了不離婚的,突然又說算了,一時間急得聲音都有些變調。
“哈哈哈哈哈你不同意我也要這麽幹,你說我可以不用聽話,不用懂事,做我想做的,即便這樣你也絕對不會抛棄我的,對嗎?”
姜平已經從家裏走了出來,520作為盡職盡責的系統,擅自往姜平的微信發了文鴻山的定位,這會兒他已經能看見坐在花壇邊的文鴻山了。
姜平站在文鴻山身後的不遠處,等一個文鴻山的答案。
人的過去是不會消失的。
害怕被丢下,害怕被抛棄。
姜平只是想要一個确定的答案,就像蔣欣她們會說的,她們永遠是一家人。
“關于未來的命題的答案,因為沒有預知未來的機器,所以我沒有證據可以向你證明。”
姜平有些無奈,但又忍不住笑了,這确實是文鴻山會說的答案。
他可能永遠也沒有辦法從文鴻山這裏聽到那種可以讓人眼淚汪汪的回答了。
但算了。
不管這個人是什麽樣的,姜平覺得自己現在還是喜歡他,作為一個感性超過理性的人,姜平決定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
他蹑手蹑腳地從背後靠近文鴻山,想給文鴻山一個“突然襲擊”。
就在他還有幾步之遙的時候,男人從手機裏傳出來的聲音和前方的聲音交織,像是鐘聲回蕩,世界共振,心裏的期待竟然能與現實重疊。
“但是,我确信我愛你,永遠愛你,這一生裏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請你相信這個沒有依據的論斷,和我在一起。”
文鴻山突然從身後被人抱住了,他身體僵硬了一秒,很快縱容自己沉溺進那個溫暖的懷抱。
身後抱着他的人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像條小毛毛蟲似的在他背後蠕動,文鴻山聽見背上的小朋友哼哼唧唧的,大概是哭了。
這個姿勢有點別扭,文鴻山要很努力才能反手摸了摸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毛茸茸的腦袋。
“怎麽又哭了?”
“什麽叫又啊?”姜平把眼淚鼻涕都蹭在文鴻山的衣服上。
“結婚的時候你也哭,現在也哭,合着你就提離婚的時候不哭,小沒良心的。”文鴻山低笑了兩聲,雖然頭還是疼,但是像是整個人從空中踩到了實地,所有的一切不再搖擺不定。
“還好意思說我,也就你能把參加自己的婚禮搞得像是出席活動,而且看上去一點感覺都沒有,我當時都快緊張死了,我真的是不知道我為啥竟然這麽喜歡你。”
“有感覺啊。”文鴻山輕聲說,“就像現在的感覺。”
“嗯?”姜平有聽沒有懂。
文鴻山在這方面的語言表達能力有些匮乏,他不知道該怎麽向姜平解釋,真的要說的話就是踏實,文鴻山在結婚的那天別說緊張了,他前所未有地踏實。
姜平這個人完完整整地屬于他了。
這種話說出來總顯得他的掌控欲太強了,文鴻山自己不喜歡被掌控,所以他盡可能規避自己一些掌控姜平的想法和行為。
但他的占有欲還是因為那場儀式得到了莫大的滿足。文鴻山有些快樂地回憶。
完成了擅自接電話與擅自發送定位的520深藏功與名。
等到姜平平哭夠了,兩個人才在小區保安懷疑而困惑的眼神中離開了小區門口的花壇。
文鴻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了,還是因為沒吃進什麽東西有點低血糖,他看東西模模糊糊的,像是隔着一層白霧,就連在跟前的姜平的臉也看不清楚。
但文鴻山并不是很介意,因為姜平就乖乖地牽着他的手,兩個人沿着馬路漫無目的地走。
文鴻山也難得很識趣地沒有問去哪裏,去幹什麽。
可以的話他希望這條路可以沒有盡頭。
姜平倒是不介意,但是随着天色慢慢暗下來,他握着男人的手,覺的男人的手有點冰,怎麽也捂不熱。
“回去吧,晚上涼了,你是不是穿太少了。”
“還好。不冷。”
家裏也問什麽時候回來吃晚飯,姜平打了個車,兩個人坐在後座。
文鴻山有點累了,昨晚他沒怎麽睡踏實,上了車之後,整個人慢慢倒向姜平那邊,靠着對方的肩膀睡着了。
男人眼底看得見明顯的一圈青黑,雖然看着還是精神抖擻的,但大概也很累了吧。
姜平握着文鴻山的手,努力坐直了身體,才文鴻山可以睡得舒服一點。
“到了,先醒醒,困的話吃兩口墊墊肚子再睡,你要是不想和我哥碰面你就直接去我房間吃吧,沒事的。”姜平輕輕拍了拍文鴻山。
對方很少睡得這麽沉,車子停了都還沒有醒。
過了一會文鴻山慢慢地睜開眼睛,眼裏難得有些迷茫的神色。
“還很困吧?今晚小姑娘和我爸媽他們睡,可以睡個踏實覺。”姜平和文鴻山兩個人都不是睡覺很沉的類型,因此小姑娘晚上鬧的話,一般兩個人都會醒。
“到了?”文鴻山語氣有些困惑地問。
“嗯,到了啊,睡懵啦?”姜平笑着回答。
文鴻山心下忽然有了答案。
“姜平。”文鴻山慢慢坐直了身體。
“嗯?”
“我不想睜眼。困。”文鴻山閉上眼睛緊緊握着姜平的手,“我現在看不見了,你牽我回房間吧。”
“好好好。”姜平難得看見文鴻山撒嬌,耐心地牽着人往下車。
“車門這邊呢。”
在文鴻山被路上的坎絆了兩下之後,姜平忍不住:“這樣太危險啦,你還是先睜開眼睛吧,我怕你摔了。”
“不要。”今天的文鴻山似乎篤定主意耍賴到底。
姜平只能更小心:“你慢點,小心啊,這裏有個臺階,對的。”
“到家啦。”
“帶我回房間吧。”
姜平邊和父母兄長打招呼,邊處理自己身上的大型挂件。
“啊,沒事,沒什麽事,他昨晚一宿都在照顧小姑娘,太困了,我先帶他去我房間睡會兒,你們先吃,先吃。”
回到房間的第一秒姜平關門落鎖一氣呵成。
文鴻山坐在床上神色如常。
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文鴻山感覺到姜平顫抖着摸了摸他的眼睛,聲音帶着哭腔:“眼睛怎麽了?眼睛不舒服嗎?能睜開嗎?讓我看一下好不好?”
“沒事,你別哭,今天哭兩次了。”文鴻山順從地睜開眼睛,但眼睛卻沒有聚焦。
“怎麽會突然就……”
“今天中午那會有點頭疼,可能是腦袋裏有什麽問題,壓迫到視神經了吧。不過上次體檢還沒有查出什麽,即便有也算發現得很早的,所以……沒事的。不要怕。”文鴻山語氣很鎮定,姜平不知道為什麽他能那麽鎮定。
在發現自己看不見了第一秒他不是驚慌失措,而是想可以不要吓到他。
“沒關系的。我很快會好的。如果不行的話……”文鴻山說到這裏忽然停頓了一下,又帶着笑意說:“那你就要和一個瞎子湊合過了,什麽時候你背着出去偷男人了我也不知道,唉……想想都可憐。”
因為文鴻山是仰着臉的,所以感覺到有什麽溫熱的液體落到他臉上。
他擡了擡手想幫姜平擦一下眼淚,卻忽然不确定姜平的位置,只能慢慢地放下來。
姜平卻抓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好了,不要哭了。到時候哭得眼睛又紅又腫的,等會出去怎麽和你爸媽交代,到時候你哥又要說我欺負你了,我哪敢欺負你啊是不是?”
“真的沒事,我适應能力很快的,現在什麽東西都能語音播報,還有520這種人工智能系統,在我恢複視力之前,我也不會給你添太多麻煩的,所以別哭,好不好?”
☆、現實
“您可真行。”姜平被他給氣笑了,努力緩和了下自己的情緒,說是緩和,其實就是壓下來了。
“我去拿點東西進來給你吃,吃完再睡。”姜平知道他今天一天都沒吃進去東西。
文鴻山聽見門開合的聲音,才慢慢地抓緊了柔軟的被子。
他對這些可能的并發症再清楚不過,腦瘤發現得早也不一定能治得了,要看位置和腫瘤的類型,當然早發現還是比晚發現要好。
“今晚吃餃子。”
“我自己來吧。”文鴻山堅持。
文鴻山原本握着筷子,過了一會兒又放下來,摸索着摸到盤子的邊緣。
“小心燙。”姜平連忙擋了他的手一下。
“我皮厚。”文鴻山笑了笑,用手捏着餃子慢慢往嘴裏送,慢條斯理地吃着,吃了小半碟有點吃不下了,姜平坐在他對面也用手捏着把剩下的吃了。
文鴻山覺得自己也是運氣挺背的,別人都是影響視力,但他這裏哐地一下就啥也看不見了,姜平起身不知道去了哪裏,過了會文鴻山感覺到姜平拿着溫熱的毛巾仔仔細細地擦着自己的手。
“直接睡吧,明天一早咱們去醫院,去醫院就沒事了,女兒先放我爸媽這兒讓她們玩一會兒吧,他們可以逗小孩。”
“嗯。”
半夜裏文鴻山又被頭疼折騰醒了,放平時他也就自己起來吃點藥又躺回去了,但這會兒連藥在哪裏也不知道,咬着牙忍了一會,但頭疼愈演愈烈。
過了一會鼻腔一熱,鼻血也留下來。
鼻血倒灌嗆得他控制不住地咳了幾聲,姜平迷迷糊糊地開燈就看到文鴻山活像七竅流血,吓得失魂落魄的,還是文鴻山咳順了慢慢說:“鼻血倒灌了,鼻血應該純粹因為天氣太幹了。”
姜平不管天氣幹不幹,半夜裏把人裹得嚴嚴實實,把人直接拉去了醫院,确定确實只是簡單的流鼻血,才松了口氣。
夜裏醫院裏人還是很多,CT門口都在排隊,姜平不好意思多占一個位置,就貼着文鴻山的腿坐在地上,靠在他腿上眯一會,等到把所有檢查做完了,姜平直接領着人去醫院隔壁小旅館開了一個房間,讓文鴻山睡一覺。
他不敢睡,不如說睡也睡不踏實,這一睜眼睡在旁邊的人一臉血的,誰受得了。
文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