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7)
恢複視力了呢?
姜平在另一邊也哭笑不得,因為他突然想起520說這個系統也可以用于心理治療,所以他咨詢了辛雲亭關于這方面的功能,得到的結果是說沒有開發完善,520搭載的資源庫裏還沒有那種完全用于心理治療的模塊,所以姜平試着和520也溝通了一下。
“520,你可以決定我們進去的世界是什麽樣的嗎?比如像上次那樣帶着記憶讓我進去?”
“唔……其實理論上是不行的啦,因為……”
“也就是說實際上可以?”姜平抓住關鍵。
“但是我只能影響一點點系統的世界的選擇,真的是一點點。”
“那有三個條件,第一,讓我家文總能看見,第二,我要帶着記憶進去,第三,我的身份要和他關系很好,不要再給我們兩個安什麽死對頭啊或者什麽生離死別的設定了,真的,再多來幾次我都要病了。”姜平委屈。
“嘤,我盡力。”520更委屈。和他賣萌也沒有用,他只是個卑微的人工智能,上面還有主程序作為運行的核心邏輯。
但姜平還是決定死馬當成活馬醫,拖得越久文鴻山的情緒就越差,文鴻山的情緒連帶着他的身體狀況也不好,身體不好就不能手術,這幾乎陷入了一個死循環裏。所以他才求助于520。
但姜平進來拿着那本病例,還是被坑爹的主程序坑得不住嘆氣。
他在這裏面的身份是個心理醫生,雖然确實是抱着給文鴻山做心理疏導的目的進來的,但是心理醫生也太硬核了,難道他要在這裏面現學現賣嗎?
患者姓名:文鴻山
診斷:妄想症。幻覺症狀嚴重,長時間出現,影響正常生活。
治療方案:待定。
“你可以和文鴻山聯系上嗎?”姜平順着病例上的房間號去找文鴻山,邊問520。
“我和他說話了,但他好像聽不見,也不理我,可能是被妄想症影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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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平覺得更頭疼了,開始懷疑讓文鴻山進來是不是個錯誤,但是文鴻山答應得太快了,甚至沒有聽完他要說什麽。
和姜平相比,文鴻山的情緒安定了很多,恢複視力和不再頭疼讓他整個人甚至有些倦怠,即便沒有聯系上系統,文鴻山一時間也并不緊張,反正系統每次也沒有幫上什麽忙。
直到文鴻山看見姜平出現在病房的門口,整個人的眼睛裏都有了神采。
“姜平。”
姜平穿着和往常差不多的裝束,簡單的白襯衫袖口也挽了起來,聽見他的聲音有些好奇地轉過頭,困惑地看着他,問:“你怎麽認識我呀?聽我哥提到我的嗎?”
文鴻山這才注意到他旁邊的病床上是有人的,是裴新問。
裴新問沒好氣:“別和他說話,腦子會壞掉的,走吧我今天出院了。”
☆、患者篇
姜平又沒有記憶了?
文鴻山愣了一下,但也沒有太驚訝,畢竟之前姜平沒有記憶的時候是多數,有記憶進來的時候才是少數。
只是這個世界和現實未免也太像了,甚至連裴新問說話裏那股嫌棄的語氣都和文鴻山記憶裏的如出一轍。
姜平嗔怪地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輕輕低頭對文鴻山道歉:“他嘴欠,您別介意啊,您是在什麽地方見過我嗎?我也覺得您有點臉熟。”
“你是……設計師嗎?”文鴻山試探着問。
“嗯嗯,對的,我們是在什麽地方見過吧?”姜平眼睛亮了亮。
“法國彌伊第三屆設計大賽?你拿過那個獎?”
“文先生?”姜平這會兒好像也想了起來,露出了一些些有些意外的笑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文先生身體怎麽了?好點了嗎?”
文鴻山是那年特邀的頒獎嘉賓,但那時他和姜平應該已經談過合作了才對,如果這個世界是按照他們兩個的記憶生成的,那麽這個時間與記憶中的拟合程度有多大就很值得考慮了。
“我之前出了場車禍。”文鴻山開始睜着眼睛說瞎話,“撞到頭了,記憶有點模糊。你能給我講一下你了解的我嗎?”
“啊不好意思,我對您了解得也不是很多,那年您是特邀的頒獎嘉賓吧,我們匆匆見過一面,後來就都沒有再接觸了。”
“你現在是自己開工作室?有興趣和我公司合作嗎?”文鴻山抛出橄榄枝,他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什麽用意,難道要他重新把和姜平的戀愛過程走一遍嗎?
“啊,抱歉……我們工作室暫時沒有和大公司合作的能力和意願,希望趁着團隊都還年輕,多去做一些風格上的嘗試,沒有打算那麽快進商業化的運作模式,很感謝文總的厚愛。”姜平被裴新問催着要走,匆忙地朝着文鴻山欠了欠身。
文鴻山連忙想要跟着出去,猛的站起來才發現這具身體有多孱弱。
四肢動起來很不靈敏,像是被什麽東西綁在了床上,但文鴻山還是費勁地站了起來,一步步地往醫院門口的方向挪,他有很久沒有好好地看過姜平了。
醫院門口辛雲亭正在等姜平出來,姜平和辛雲亭有說有笑的,下一秒文鴻山心髒幾乎要從胸膛裏跳出來,姜平親昵地抱了辛雲亭一下,兩個人雖然沒有更多的舉動,但是那樣的擁抱絕對不是普通朋友之間的擁抱。
而是那種有些黏膩的,情人之間會有的擁抱。
文鴻山攔了一輛車跟了上去。
這是假的,文鴻山努力告訴自己,姜平和他在一起了,結婚了,辛雲亭和他只是朋友,辛雲亭自己有男朋友。
但文鴻山看到的都不是這樣的,辛雲亭送裴新問回家,走的時候被蔣欣一家人熱情地挽留,辛雲亭帶着姜平去律所,在律所裏的其它同事都認識姜平,姜平也絲毫不介意地和辛雲亭肩并肩地走着,兩個人的手偶爾還會碰到一起。
律所負責接待的前臺終于忍不住拍了拍這位奇怪的客戶:“這位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麽幫助呢?有預約嗎?還是想要咨詢呢?咨詢哪方面的法律事宜呢?”
“辛……辛律師。”
“辛律師好像沒有說他今天有客戶過來呢,不過他今天也在所裏,您想找他咨詢的話,我幫您聯系一下他。”
“好。”文鴻山坐在等待區,手腳冰涼,心髒以不正常的頻率不規律地跳動着,一時間讓他覺得喘氣都有點費勁。
辛雲亭被叫出來的時候挂上了職業的笑容,與他握了握手。
文鴻山單刀直入地問:“你和姜平是什麽關系?”
辛雲亭雖然覺得有被冒犯到,但還是正色回答:“這屬于我的個人隐私,我想我有權利不回答。”
“能讓我見見姜平嗎?”
實話說辛雲亭已經在考慮叫保安把這個奇怪的男人帶出去了,但想到姜平的性子,辛雲亭還是勉強問了句:“你名字。”
“文鴻山。”
過了一會兒姜平有些困惑地出來了,看到他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有些詫異地問:“文先生?”
“你和辛律師是什麽關系?”
姜平被文鴻山目光灼灼地盯着,不知怎的覺得有些害怕,他和這位先生理應只有頒獎典禮上的一面之緣,如果說是要挖人,老總親自挖人也未免太過努力了。
“我和辛律師是朋友。我們兩個是老同學。”
“只是朋友?”
“我在追他,怎麽了?”辛雲亭皺着眉頭打斷了這段看上去要來橫刀奪愛的對話。
姜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辛雲亭一眼,辛雲亭護在了姜平面前,不愉快地道:“看來他也不認識你,既然你來律所,想必是來找我的,有什麽事說吧。”
“文先生,雖然不知道您是為什麽找我,但是我和您接觸得真的不多,關于您的記憶,我可能幫不了你什麽。”
“這是——我的名片,我希望我們可以有機會談合作,不需要你們工作室放棄獨創性,因為這也是secret目前所需要的創造力和活力,我們可以為你們提供更大的資金支持和平臺,希望你能夠認真考慮一下。”文鴻山快速地瞄了一眼自己身上帶的名片,确實和他現實裏的名片也是一樣的。
“嗯,好的,我會回去和同事商量一下。”姜平沒有下對方的面子,笑了笑接過名片。
就在文鴻山遞出名片的那一刻,姜平的頭上突然出現了游戲攻略一樣的選項。
A.放棄合作。
B.接受合作。
他不選擇選項的話世界就宛若靜止,只有他一個人還能行動。
出于私心,文鴻山選擇了和現實裏一樣的選項,接受合作。
姜平約他在自己的咖啡廳裏見面,問出了一樣的問題:“對了,文總,您覺得這個咖啡廳怎麽樣?”
文鴻山窩在柔軟的沙發裏,眉眼都比往日裏要柔和,在姜平第二次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文鴻山提起神注意觀察了一下這個咖啡廳。
空氣裏是令人愉悅的烘焙咖啡豆的香氣,他對着的那面牆上挂着一些設計手稿,精致的花簇不誇張地點綴在臺面,是一個令人待着會不自覺放松下來的地方。
“很舒服。”文鴻山笑了笑,“如果我不知道去哪裏,這是我會願意一直呆着的地方。”
兩人的關系也愈發熟絡起來,經歷同樣的事情,文鴻山甚至在工作室的稿子外洩事件發生之前就提醒了姜平,這一次比現實裏更加順利。
他們是很好的合作夥伴,但也僅僅是合作夥伴而已。
辛雲亭每天會來接姜平下班,就連姜平做設計的時候也會賴着不走。文鴻山覺得挺礙眼的,但姜平看上去——好像很快樂。
“文總,您看一下這兩份設計稿,對應的是兩個方案,我覺得前一個會好一點,後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太前衛了……”
“你和辛雲亭在一起了嗎?”
“沒有,但快了,文總怎麽突然問這個?”姜平笑了笑,又補充道:“文總不用着急的吧,您可是超級優質股,有什麽喜歡的人了嗎?要送婚戒的話我可以給你打八折噢,超高優惠!”
文鴻山發現他在這個近乎現實的世界裏,對姜平無能為力。
前幾個世界裏他們的關系雖然看上去不同戴天,但是姜平和他有很多的牽連。
文鴻山突然理解了有一次520在世界裏提到的設計者的話,只是跨越藩籬而已,比現實要簡單太多了。
文鴻山不知道他面臨的問題是什麽,甚至像一團亂麻一樣理不出頭緒。
文鴻山不知道是哪裏錯了,因為這個世界裏的辛雲亭追了姜平?因為自己和這個世界的姜平相遇得更晚了?因為沒有出現那一次工作室的危機?
“文總?您沒事吧?我看您這段時間下班得都挺晚的,太累了嗎?注意身體啊。”
文鴻山心裏一道驚雷猛的炸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把secret引以為常地當成自己生命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或許是從小到大的培養都在将他往這條路上走,一時間文鴻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連在這個虛拟的世界裏,都下意識地在關注公司的業務。
如果姜平真的要放棄他。
如果姜平真的已經放棄他了。
文鴻山猛的紅了眼眶,看着無知無覺的姜平。他覺得自己做不出讓姜平不快樂的事情來。
辛雲亭,挑不出毛病。
盡管不甘心,但挑不出毛病。
但沒有遇到姜平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如果是一個全然沒有遇到過姜平的文鴻山在這裏,他或許會安分守己,一生都把精力放在自己的事業上,像自己的雙親一樣,在合适的年紀,找一個門當戶對但雙方都心知肚明的人結婚,留下一段相敬如賓,挑不出毛病,也沒有任何記憶點的婚姻。
這是他本該經歷的人生。
但是姜平以一己之力把他拉出了那樣的境地,承諾他的家庭他會努力、優秀、懂事,也承諾會給一個孩子。
像是荒蕪大地上的春雨,滋養了一條幾近幹涸的靈魂。
文鴻山收到姜平的婚禮邀請函的時候,他也在小區門口,撿到了那只一息尚存的小橘,這種大雪天裏,也多虧這小家夥當時發出的輕聲哼叫,剛好被文鴻山聽見,如果那天文鴻山沒有在那個時間經過這裏,這只小橘貓也大概不會有未來變成局座在家裏耀武揚威的光景了。
“小東西。雖然之後就沒有姜平每天寵你把你喂得那麽肥了,不過跟着我也餓不死你,湊合過吧。”文鴻山蹲在雪地裏把那小東西捂在懷裏,帶了回去。
其實即便兩個人的人生軌跡不再交錯,也沒有什麽撕心裂肺的,沒有誰離了誰過不下去。
文鴻山最終也沒有去姜平的婚禮,只是推脫有事走不開。
他曾經模仿過姜平的裝修風格去布置家裏,但怎麽也回不到現實裏的樣子,似乎哪裏都帶着他的冷硬;
他也曾試着自己去看和姜平一起看過的那部歌劇,可是沒有了姜平的講解,文鴻山困倦得在劇院裏幾乎昏睡過去;
他也曾經把車開到辛雲亭和姜平的家門口,透過車窗看着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辛雲亭的父母待姜平都很好。
文鴻山連自己的呼吸都覺得多餘。
他開始覺得姜平喜歡過自己,和自己在一起,離婚,遇到520,這些東西都是自己為了自我安慰而臆造出來的記憶。
他看上去過得還是很好。
他依舊成功、富有、是無數人眼中的人生贏家。
只是偶爾,在無數個枯坐到天明的黑夜裏,文鴻山會突然崩潰得歇斯底裏,小橘貓被他吓得總愛躲在衣櫃上,變成大橘了一樣,除了吃糧的時候,大多都疏遠地躲在高處。
☆、患者篇
“文鴻山,你要是再不醒過來的我就要插|你了。”
文鴻山恍惚之間聽見姜平的聲音。
掙紮着四肢抽動了一下。
姜平松了口氣,從他去病房看文鴻山開始,對方就像被夢困住了,用了藥也醒不過來,把他急壞了。
“插|什麽?”文鴻山整張臉都是白的,看見姜平的第一刻文鴻山還是笑了,同時伸手出去拽住了姜平的手腕。
“用針紮你啊。”姜平裝模作樣地推了推手裏的空針筒。
文鴻山用力攀着姜平的手臂坐起來,緊緊地把人抱在懷裏,呼吸很重。
還沒有弄清狀況的姜平順從地任由他抱着,輕輕搓了搓拍了拍他的背。
“這位病人請你對我尊重一點,我可是你的主治醫生。”姜平開着玩笑。
文鴻山在這裏面的這具身體有一點營養不良,但是不會被頭疼折磨,也能看見,比現實裏好受得多,這也是一開始搭建主程序時打算運用的一個模塊——絕症病人的臨終關懷。
雖然因為辛黎的逝世,還沒有構建出這個運行模式,如果520願意開放開發者權限的話,文鴻山是有資源找全息網絡工程師完善這個模塊的。
520連忙趁着文鴻山能聽見他說話的時候打算地快速地播報這個世界的任務,還沒說兩個字就被文鴻山打斷了。
“不需要了。”文鴻山抱着姜平在腦海裏回答520。
“我不會再需要這裏了。我不會讓姜平有機會丢下我的。這是我最後一次進來了。”
“啊,這樣……”520突然覺得有點寂寞,但又有一點欣慰。
文鴻山是他帶過的最難帶最不走尋常路的練習生。卻也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沒有放棄過的練習生。
姜平被文鴻山抱得幾乎要喘不過氣,文鴻山就算現實裏也從來沒有那麽不克制過,過了一會姜平覺得自己肩膀的位置濡濕了一塊。
姜平被自己的猜測吓傻了,一時間僵着身子沒敢動。
“怎麽了?”
“你以後不要和辛雲亭一起玩了。”文鴻山趴在他肩膀上悶聲說。
“⊙⊙嗯?”姜平不知道辛雲亭為啥突然和文鴻山結仇了。
一直到之前的藥勁上來,文鴻山慢慢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姜平才把人從肩膀上扒拉下來,看着男人泛紅的眼眶,才知道男人原來真的哭了。
姜平還以為文鴻山永遠也不會掉眼淚。
兩個人進來本來就是為了快樂的,完全沒把這個世界的任務放在心上,姜平幾乎要懷疑他的患者得的不是妄想症,而是某種名為姜平的饑渴症,文鴻山只要睜着眼睛視線就沒有從他身上挪開過,黏人黏到連他上廁所都要跟着的地步。
睡覺的時候必須把他揪在懷裏。
當然姜平也很受用就是了。
520監測到被攻略對象的情緒指數直線上升。
520突然有了一種文鴻山終于出師了的老母親心态,抱着自己的電子小狗喝着電子假酒,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一整天姜平和文鴻山都能聽見系統在腦子裏抽抽噎噎的。
姜平最終把這位沒人疼沒人愛,被家屬完全丢在了醫院裏的患者徇私帶回了自己家。
文鴻山一直沒有和他提過他的妄想症都看到了什麽,直到有一天姜平半夜裏感覺身邊空了,摸了半天沒有摸到人,才揉着眼睛起床去找文鴻山去了哪裏。
文鴻山就坐在黑暗的客廳裏。
“怎麽不回來睡?”姜平揉着眼睛問他。
“你今天竟然沒有躲起來。”文鴻山低頭不知道看着什麽東西在說話。
“嗯?”姜平困惑,“你在找什麽?”
文鴻山并沒有理他,只是露出了極難過的表情,輕輕地靠在沙發上,過了一會兒開始砸客廳裏的東西。
姜平躲着他丢出去的各種東西,也知道文鴻山大概是又出現幻覺了,但他不知道文鴻山看到了什麽,也不知道對方和什麽東西在較着勁。
如果在醫院裏,大概率是會對這種病人采取注射鎮定劑的,但姜平沒有,真的要說的話,他覺得文鴻山更像是在發洩。
痛苦壓抑到了極點,只能用這種方法去宣洩。
他一直等到文鴻山安靜下來,才小心地繞過滿地的碎玻璃,把自己塞進了文鴻山懷裏,文鴻山還有些失神,過了很久才回抱他。
姜平故意在他耳邊輕輕地喊他的名字,溫熱的氣息都順着耳廓一直蹿進腦仁,過了一會兒文鴻山的身體慢慢地放松地下來。
姜平枕在他腿上,借着昏暗的一點夜燈的光看着他,只能看到文鴻山不明顯的下颌的輪廓。
就在姜平差點又要睡過去的時候,兩滴眼淚砸在他臉上。
幾乎要把他的臉皮燙穿。
“對不起。”
姜平一時間以為自己要幻聽了。
文鴻山的聲音低啞,吐字很輕,但在這樣安靜得能夠聽清對方的心跳與呼吸的夜裏,所有的情緒都無所遁形。
“之前沖你沒理由地發脾氣。”
“總是把你一個人留下。”
“沒有意識到家裏給你的壓力。”
“還有……從來不回應。”
姜平聽見自己心跳快跳到了嗓子眼,血液全沖到頭上。
“你和我說了很多次,說你喜歡我,但我很少回應你。我以為那些是不必要的。”
“但是我錯了,我之所以從來不擔心,并不是因為我對自己有多有信心,而是因為你給了我足夠的安全感。但我卻沒有給你。”
“我對自己失望透頂。可是當你不再喜歡我的時候……”
“我沒有不喜歡你!”姜平着急地否認,他猛的想坐起來,手忙腳亂地和文鴻山的額頭都撞在了一起。但姜平顧不了那麽多,抱着文鴻山的脖子着急地說:“我會一直喜歡你的,所以不要露出這麽難過的表情。”
“我想你也對我失望透頂……”
“但還是想……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不要放棄我……在給我一次機會……姜平……求你……”
姜平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看上去文鴻山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聽不到他在說什麽。
但姜平也是第一次知道,文鴻山并不如表面看上去的,不在乎他。
☆、患者篇
那天姜平都不記得兩個人是怎麽睡着的,反正哄了文鴻山很久,酸掉牙的話說了一大堆,但他也不知道文鴻山聽進去沒有。
最後還是簡單直接地插播了520不能看的那種東西。
就是那種會被打馬賽克的,未成年系統不能看的,你們因為晉江的審核也不能看的那種東西。
姜平也很久沒有和文鴻山運動過了,現實裏糟心的事兒一大堆,兩個人也沒什麽心情,昨晚文鴻山和瘋了似的,如狼似虎的,姜平就沒見文鴻山那麽兇過。
第二天中午在沙發上醒過來之後,姜平覺得自己腰要斷了似的,而且那處也疼得要命。
氣得姜平憤而把還沒醒的文鴻山捏着鼻子弄醒,氣鼓鼓地問:“你記得你昨晚都幹了什麽嗎?”
文鴻山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見整個客廳一片狼藉,又看到姜平光溜溜地趴在他身上,身上一道道一點點的。
全是他弄出來的痕跡。
文鴻山現實裏從沒這樣幹過,但不得不說,太令人愉悅了。
文鴻山其實記憶不算太清晰,但還沒有到斷片了的程度,于是忍不住回味了一下昨晚的滋味。
“還笑,樂得你。”姜平整個人聲音都啞了。
“和喜歡的人,□□做的事,誰能不快樂呢?”文鴻山捏了捏姜平的虎口,理直氣壯地說。
文鴻山那一整天都沒有吃藥,但也沒有再出現幻覺,姜平簡直哭笑不得,合着之前是把他憋壞了才病的嗎?
文鴻山聽話地把客廳收拾幹淨了,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姜平才終于掙紮着從沙發上起來,整個人有些昏沉。
他身上裹着被子,但畢竟還是光着睡了大半宿,加上身體不爽利,整個人都有點畏寒,姜平預計自己八成會燒一趟,倒也沒太放在心上。
“不想做飯了今天。”姜平又躺回沙發上。
“那點個外賣吧,吃個砂鍋粥吧。”
“嗯。”姜平窩在被子裏,只露出小半張臉。
文鴻山覺得可愛得不得了,把沙發上的這條毛毛蟲抱起來抱進卧室的大床上。
“抱。”
姜平主動開口了,文鴻山自然不會客氣,三兩下也躲進被子裏,緊緊地抱着人。
才這一會兒的工夫,姜平的熱度已經起來了,整個人昏沉得厲害,眼皮都擡不起來。
“姜平,發燒了。我們去醫院好嗎?”
“累。”姜平根本不想動,更不想去醫院,這種燒倒也沒有太難受,就是整個人都累得慌,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了。
文鴻山也知道姜平燒得不厲害,是那種有點消磨精力的低燒,大概是感冒加上有點發炎,在從家裏找了點感冒藥喂了,又硬喂了幾口粥進去給他墊墊肚子之後,文鴻山就守在他身邊盯着溫度,怕萬一燒得更厲害,就算姜平一百個不願意也得把人綁去醫院。
但盯着盯着文鴻山的思緒開始不受自己的控制,那種恐慌蔓延上來得沒有依據,他開始控制不住地想,姜平真的只是發燒而已嗎?真的是因為昨晚感冒了嗎?
現實裏小護士們的讨論,裴新問和辛雲亭對他的譴責,文鴻山手心微微地冒了冷汗,有些不安地握住了姜平的手,輕聲喊:“姜平?”
他手裏姜平的手一開始是有些燙的,但後來逐漸變涼,抓着他抓得很用力,文鴻山猛的看向姜平的臉,姜平的臉色灰敗,表情像是因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喉嚨裏發出痛苦不堪的□□。
文鴻山幾乎是驚慌失措地抱住了姜平,聲音都在發抖:“怎麽了?哪裏疼?哪裏不舒服?”
“文鴻山,我要死了你都不回來,不接我電話。”床上的姜平忽然睜開眼睛,痛苦道。
文鴻山聞到一股血腥味,他掀開蓋在姜平身上的被子,看見姜平的腹部鼓脹,像懷了孕一樣,汩汩的血液從他下身流出來,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帶走姜平的生命力。
文鴻山瘋了一樣地在房間裏找手機,要打急救電話,但越着急他腦子就越是一片空白,想不起來手機在哪裏,急得受不了了他就用腳瘋狂地去踢牆壁,用拳頭砸牆,發出困獸一樣地哀鳴。
直到手臂上疼了一下。
文鴻山慢慢地靠着牆壁坐到地上,重重地吐氣,肩膀劇烈地起伏,眼睛通紅,過了一會兒他才感覺到眼前的幻境散去,小腿和小臂的骨頭都傳來悶痛,真正的姜平正毫發無損,有些擔心地蹲在他面前,溫聲安慰。
“怎麽了突然?那些都是假的,是幻覺,別怕啊,別怕,我給你打了針了。是我不好,我今天忘記提醒你吃藥了。”姜平有些愧疚。
原身的妄想症很嚴重,基本上都要靠藥物控制,他今天因為太累了,忘記提醒文鴻山吃藥了。
但文鴻山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抓着他的手臂抓得非常緊。
他心裏害怕一個可能性,他不知道真實和虛幻的界限在哪裏,他害怕這才是他的幻覺,現實裏姜平已經死掉了。
不要這樣。
姜平應該一輩子幸福。
哪怕是和辛雲亭在一起,也不應該一個人孤零零地、痛苦不堪地死去。
這次連推的靜脈藥物都沒有立刻緩解他的焦慮情緒,姜平感覺到雖然文鴻山從焦躁中安靜了下來,也不再重複踢牆和砸牆的動作,但神色還是有點不安的,肌肉狀态也很緊張。
姜平輕輕地揉了揉文鴻山的手臂,也和他一起坐在地上,過了一會兒覺得還是有點冷,抱了床被子和文鴻山分着蓋。
“能和我說說嗎?看見了什麽?害怕,是嗎?看見了什麽害怕的東西嗎?”姜平現在的身份對于人的情緒的把控精準到了某種程度。
“你。”文鴻山垂着眼皮,輕輕地說。
“怕我?”姜平困惑,心想自己平時也不兇啊。
“嗯,你,都是血,很多的血,渾身很冰,我……我叫你……你也沒有反應……我想叫救護車……但我找不到手機……”
“文鴻山。我在這裏。”姜平握住了他的手。
文鴻山感覺到溫熱的手掌貼着自己的手心。
“我就在這裏,好好的,渾身都很舒服,除了有點困,手機在床頭櫃那裏充電,你看,你能看得到的,沒事的。”
“我給你打了針,你已經好很多了,對不對?”
文鴻山點了點頭,把下巴擱在姜平的肩頭,就在姜平以為對方要睡着了時候,文鴻山反過來努力地支着身體站起來,執意要抱姜平回床上睡。
還給他裹了兩層被子。
今晚的文鴻山也很兇,和昨天晚上的文鴻山兩種意義上的兇,文鴻山差點連廁所都要抱着他去,還是姜平好說歹說讓人松了口,變成在廁所門口等他。
☆、患者篇
兩個人就像剛認識那會兒那樣,整日呆在一起,姜平的原身也是個懶散性子,一口氣把年假都請了也不算超出人設。
文鴻山在推着超市的車跟在姜平屁股後面看姜平在挑食材,在姜平皺着眉頭肉櫃前停了快五分鐘之後,文鴻山有些好奇地湊上去,渾身沒骨頭似的把腦袋擱在姜平肩膀上。
“看什麽看這麽久?不都是肉嗎?”
“不。我在思考買哪種肉,本來是想買豬五花的,但是豬五花最近有點太貴了,所以我就想着要不要換成禽類的。但這塊牛肉也很不錯,你也比較喜歡吃牛肉吧。”姜平輕聲說,手指隔着保鮮膜在幾塊肉上指指點點。
“都買一點吧,可以明晚吃烤肉。”文鴻山沒有糾結過這種事情,家裏向來是阿姨做什麽吃什麽,但這會兒竟然也覺得很有趣。
“嗯,也可以,那就每樣都拿一點。”
姜平去買單的時候看見不遠處文鴻山在盯着賣觀賞魚的魚缸出神,文鴻山其實不是個多有空照顧小動物的人,但是家裏還是喜歡養很多活物。
真的就是寂寞吧。
文鴻山的情緒這幾天都很穩定,姜平打算再過兩天,差不多了就離開這個世界,在這種虛幻的世界裏一直呆着大腦其實并沒有得到良好的休息。
文鴻山被輕輕拍了一下肩膀回過神的時候,忽然看到姜平有些歉意地看着他,說:“我們烤肉計劃可能要放到後天了。”
“為什麽?”
“明晚朋友約我吃個飯,很久沒見了,他難得回國一趟。”
520這會兒也撒開了,在文鴻山腦裏解釋道:“不是姜平平想答應的啦,因為他還是有一些原身人設的局限的,那個朋友是原身的青梅竹馬,也暗戀原身,如果姜平不帶着自己的記憶進來的話,這本來是你要解決的一個大問題,不過你也沒打算做任務,就沒關系了,反正姜平平也不會對一個陌生人有什麽感情,只是出于人設不能拒絕這個邀約而已。”
文鴻山現在對這種所謂的朋友、老同學、特別是青梅竹馬都非常深惡痛疾。
理智上他知道520說的是對的,也知道應該信任姜平,但他還是不想讓姜平去。
姜平也很為難,文鴻山雖然沒有說拒絕,但整個人的表情超陰郁,但原身的人設限制讓他根本拒絕不了那個晚餐的邀請。
當然是否要退出這裏的決定權,一半在姜平手裏,一半在文鴻山手裏,兩個人心照不宣地低頭看了一眼手裏提着的購物袋,想着吃完這頓晚餐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