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進京

婧怡一出東小院的門,迎面便撞上了匆匆趕來的王媽媽,只見她跑得氣喘籲籲、面色酡紅,靠得近了更是聞得身上好大一股子酒氣,顯然喝得不少。

看見婧怡,王媽媽有些讪讪地道:“二姑娘怎麽來了?哎呀都怪老奴,家裏來了客人,中午就多喝了兩杯,不想竟發生了這種事!這可怎麽辦才好啊,老爺太太知道了可要打死老奴!”

婧怡便笑應道:“也不能全怪媽媽,您又不是鐵打的人,不用吃飯睡覺的,哪能沒日沒夜盯在這裏?再說了,那王公子是個身強體壯的男子,真要進門,多一個媽媽也攔他不住。依我看,還是快些給父親母親報個信才是。”

“可不正是這個理兒麽,”王媽媽忙答應了,吩咐下頭婆子趕緊去傳話,又賠着笑對婧怡道,“老奴這幾十年的老臉算是毀在大姑娘手裏了,只怕太太更饒不了我,到時候還請姑娘為老奴說幾句好話,救我一救。”

婧怡輕輕搖頭:“今兒到底發生了什麽我都不大清楚呢,怎麽救得了您,媽媽還是得自救呀,”見王媽媽面露疑惑,便又接着道,“真是奇怪,那王公子從來沒來過咱們府上,怎麽就能大剌剌進了後院呢?”

“姑娘不知道,是原來廚房上的尤婆子領進來的,門房那起子兔崽子也不曉得攔一攔……”王媽媽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什麽,一拍大腿道,“是了,定是那個尤婆子收了大房的好處,卻平白拉我做墊背!不行,我這就找她去!”說着,撸起袖子便要朝外奔。

婧怡連忙叫住了她:“媽媽糊塗了,尤婆子如今不在府裏當差,您又将東院看得這樣緊,她怎麽收的着大姐的好處呢?”

王媽媽一愣,随機目露深思,好半晌才笑起來,朝婧怡福了福身:“謝二姑娘的提點。”

婧怡眨了眨眼睛,狡黠道:“媽媽還是快些自救去罷。”

王媽媽會意,再不多言,行了個禮自顧退了下去。

婧怡徑直回了自己院子,一進門便吩咐碧瑤:“一會兒母親回來,你去禀一聲,我今兒有些不舒服,便不過去吃晚飯了。”又叫關緊了大門,不論外面鬧成什麽樣,只不去理會。

那一日,陳庭峰夫婦傍晚時分回府,晚飯都沒有用,直接去了東院……倒也聽不見什麽動靜,那燈卻亮了大半宿。

第二日便傳出消息來,尤婆子的丈夫、兒子均被罷了差事,連同尤婆子一道被趕了出去。尤婆子有個侄女叫小翠的,是王氏院中專職灑掃的粗實丫鬟,還有柳氏身邊的彩枝,都被塞了嘴打了一頓,一大早便找人牙子賣了出去。

到了中午,全府上下都聽到了風聲,說是彩枝、小翠、尤婆子幾個惡奴欺主,故意引王旭進府,再以私相授受為要挾,向柳氏母女謀求好處。不想婧绮性情剛烈,竟就此提出退婚,氣走了不明就裏的王公子……陳庭峰夫婦已親自登門致歉去了,陳、王兩家的婚約就此作罷。

本是一樁美滿姻緣,到底結成了仇,至于王家人的态度,陳府中人便不得而知了。

一時間,府中流言蜚語四起,有傳那幾個奴仆如何勾結作祟的,但更多的卻是婧绮與王旭的風流韻事。柳氏與婧绮待下一向苛刻,有那平日積怨的下人更平白造出些沒影的事兒來,一時愈發不堪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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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瑤把那些私底下傳的話說與婧怡聽,哼哼冷笑道:“鬧了半天,大姑娘倒成貞潔烈女了!拿我們下人背黑鍋,當大家的眼睛都是瞎的麽?”

碧玉倒是冷靜,淡淡道:“那起子沒臉沒皮東西的話,你以後再別拿到姑娘面前來說,沒得污了姑娘耳朵!做下人的不守自己的本分,就是這種下場……她們若不貪財,也背不了主子的黑鍋,”頓了頓,又道,“這已是最好的處理方法,所謂家醜不可外揚,畢竟大姑娘的名聲臭了,對咱們姑娘也沒什麽好處。再者,光府裏這些流言蜚語也夠她喝一壺的。出了這檔子事,大姑娘的婚事只怕就難了。”

碧瑤聽碧玉這樣說,不由瞪大了眼睛,吃驚道:“姐姐不知道嗎?老爺不僅沒有罰大姑娘,還要帶她一道進京呢。”

碧玉吃了一驚,“你聽誰說的?”

“東院那邊都在忙着收拾箱籠呢,哪裏還用聽誰說?還有大太太身邊的那個李媽媽,正叉着腰滿府傳那,說王家的事兒着實委屈了大姑娘,老爺已應承要給大姑娘找個更好的人家,怎麽的也要壓過王家去。啧啧,咱們家老爺的心可真是偏到後腳很去了。眼神也不好使,看不見黑白曲直是怎麽地。”話到最後才猛然意識到自己竟連陳庭峰的長短都說道起來,想起婧怡素來不喜她如此樣,連忙悟了嘴,偷眼去瞧自己姑娘面上神色。

卻見她全身放松地靠在大紅繡事事如意大迎枕上,神色恬淡,嘴角似還有絲笑意,竟似渾不在意一般。

倒是碧玉秀眉緊鎖,神色郁郁,一副心事重重模樣,望着神情閑散的婧怡幾次欲言又止,躊躇了半晌仍是低聲道:“咱們家在京城,又認識多少比王家還富貴的人家?說來說去,還不是江家。大姑娘這麽一鬧,本已十拿九穩的事,如今卻……”

婧怡瞥了她一眼,挑眉道:“你覺得江家好?”

碧玉一愣,随即垂下眼睛,恭順道:“憑姑娘的人品才貌,什麽樣人家配不得的?豪門世家的後宅總免不了紛繁争鬥,江家好歹有大姑太太,親厚自不比別家。”

婧怡自然曉得她前半句話不過刻意奉承,後半句也只是随意敷衍,但她覺得江家好卻是真的……江家是好,江家的少奶奶又富貴又體面,便是身邊的下人也能跟着過上好日子。可她卻并不喜歡那個慣愛斜着眼睛看人的姑母,還有瘦得風一吹就倒的臨寧表哥。她私心裏認為,與其嫁給江臨寧,還不如和王旭湊一對兒呢,畢竟與虎謀皮還有些意思,成日裏對着個紙人兒,活着又能有什麽趣味?

更何況,天曉得姑母心中打的什麽如意算盤。

其實,她也并不是沒遐想過自己未來會有怎樣一個夫君,從不曾奢望能與那個人琴瑟和鳴。她只希望他們能相敬如賓。她不論相貌、不論出身,也說不好究竟想要怎樣一個人,但總歸不希望是王旭、江臨寧之輩。

這般想着,不由自失一笑,并不接碧玉的話,自顧閉了眼睛開始假寐。

……

……

三月初六,宜嫁娶、掃塵、出行、上梁,正是上等黃道吉日。陳庭峰便定于今日啓程進京,一道去的除一衆親信随從外,還有婧绮與婧怡兩個。

天方蒙蒙亮,陳府兩扇雕紅漆獸頭圓環大門已開得足了,一溜兒駛出十幾輛黑漆平頭馬車來,小厮早已放下門檻,車夫們一個忽哨,馬車便徑直出了府門,得得得往冬面去了。

王氏和柳氏都站在門邊,眼見着馬車早已去得遠了,仍是久久不願回去,妯娌兩個多年不和,此番難得同樣的傷感心境,倒是彼此安慰了幾句,才各自回去了。

馬車出了城,上了官道,徑直往東而去,白日加緊趕路,夜間尋驿站歇腳等事,自不必細說,兩日後到得杭州府大運河碼頭,将馬車上所載器皿物件一應搬上船,仍叫馬車原路返回,陳府衆人登了船,一路往北去了。

婧怡一向暈船就很有些厲害,因此一進船艙便叫碧玉服侍着躺下了,還讓端個面盆擺在邊上,以備不時之需。

此番她只帶了碧玉一個,為此碧瑤悶悶不樂了許久……原定計劃裏,上京的只陳庭峰和她,她便預備将兩個丫鬟一塊帶上。出發前兩日陳庭峰又臨時決定要姐妹倆一道前往。可他們卻只雇了一條船。

多一個婧绮,不僅要預備她的房間,箱籠又不知多了多少,還有随身的丫鬟婆子,便有些騰挪不開了。王氏最終一聲令下,不許多帶下人,只準一人帶一個丫鬟……到了京城,難道還能少了伺候的人?

柳氏本想讓自己的乳母李媽媽跟着一道去,因着王氏的話只好作罷,婧绮便只帶了侍畫,婧怡則選了碧玉。碧瑤雖然老大不情願,卻也知道京城不是好呆地方,碧玉比自己更有用處,于是委委屈屈地應了,只盼以後能與王氏等一道進京。

如此,一路風平浪靜,船行了半個多月,直把個婧怡熬得面色蠟黃,眼下青黑,成日病歪歪躺在床上,時不時嘔上幾聲,眼見着迅速消瘦了下去。倒是隔壁屋的婧绮,或是撫琴或是說笑,成日家不斷聲的,婧怡和碧玉只當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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