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賣身

“好,我嫁,”婧怡望着豐陽郡主,目光堅定,“不過我有幾個條件。”

豐陽郡主點頭道:“你說。”

“第一,嗣子人選必須由我來定,總歸是未滿周歲的孩子。待定下人選,還請貴妃娘娘下一道過繼的懿旨,開宗祠改族譜的儀式則要請武英王親自主持,郡主娘娘在旁觀禮。”

過繼嗣子,最麻煩的便是親生父母夾纏不清。小時還好些,等嗣子長大成人、羽翼漸豐,若心中顧念的只有親生父母,那養母便将處境尴尬,又是孤苦一人,只怕要晚景凄涼。

因此,必須要選那年幼不記事的孩子,身份不必太高,再請沈貴妃、武英王、豐陽郡主三尊大神作靠山,想那嗣子的親生父母必定不敢輕易前來糾纏。她再将其精心教養成人,雖不會刻意隐瞞其身世,但生恩不如養恩,他即便仍顧念親生父母,想來也不會辜負養母。

當然,也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一個虛無缥缈的可能上。

因此,等豐陽郡主點頭同意,便又接着道:“第二,京城東西大街的鋪面,我要十間,五間記在我名下,會作為嫁妝一并帶入王府,另五間則寫在我母親名下。另要兩座三進小院,不拘什麽地方,在城裏就行。”

豐陽郡主尚未開口說話,那自稱沈貴妃親信的中年嬷嬷已變色道:“好個貪得無厭的小娘子,竟要獅子大開口麽,你這是結親還是賣身?”

“自然是賣身,”婧怡自嘲一笑,諷刺道,“難道,只許別人賣我,不許我自賣麽?”

豐陽郡主眼中露出贊賞之色,道:“好,都應承你。”

婧怡聞言,面色不變,接着道:“這第二件事還沒有說完……我要一千畝上等良田,五百畝在保定府,要帶一個農莊,這作為我的陪嫁。另五百畝選在湖州,也要有莊子,記在我母親名下。”

豐陽郡主想了想,笑道:“想得倒是周全。這些不過都是身外之物,換你這樣一個厲害媳婦兒,值。”因又問道,“你還有什麽要求?”

婧怡略一沉吟,朗聲道:“既是待賈而沽,自然有個限度,我就再說一件,湊滿三件事即可,”微微一頓,才接下去道,“承蒙王爺與江大人擡愛,我父親得以重入仕途。不過,您們可曾聽說,家父患有耳疾?”

豐陽郡主一愣,道:“倒是不曾聽聞。”

“那也尋常,家父是前些時日受了傷才左耳致聾……可能他老人家為國盡忠之心愈盛,竟未向朝廷禀明此事。”

“你的意思,令尊這官是做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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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是他費盡心思自賣親女才換來的官位,怎好輕易失去?”婧怡微微搖頭,眼中微冷,“不過,他身體素來不好,往後在江大伯父手下辦差,還請伯父照顧一二,只揀些輕閑活他做也就是了……有朝一日若我兄長能金榜題名,伯父不如将善心用在家兄身上,多多提攜。至于家父,年紀大了,耳朵也不好,能在正五品上致仕榮養,便已極好了。”

豐陽郡主早已聽清她話中意思,遂笑道:“說得不錯,須知正五品乃是一個檻兒,跨過去了自然步步高升,但過不起的才是十之八九。”

……

……

王氏省過神來時,花廳裏早已恢複了寂靜。什麽豐陽郡主、宮裏來的嬷嬷全都不見了,便是一向随侍在側的王媽媽也沒了蹤影。

她發覺自己正半靠在上首太師椅上,左下手的圈椅中還坐着一個人,瘦弱、蒼白、沉默、寂寥。

正是她寶貝了十四年的女兒,是那個她心目中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癡丫頭。

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奔到婧怡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語聲顫抖道:“她們走了……她們放過你了?”

原來,還是記得方才發生了何事。

婧怡面無表情,淡淡道:“後日,武英王府會正式派媒人上門交換庚帖、下小定、商量婚期,他家的意思,婚期越快越好,若等到沈四爺的死訊傳來,我便要捧着牌位入門,總是不好看相。”

王氏雙目呆滞,半晌才聽明白話中含義,不禁淚如雨下,痛哭道:“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忽然眼前一亮,大聲道:“結陰親配冥婚,這是民間不入流的下三濫手段,他們是當朝權貴、皇親國戚,怎能行這種傷天害理之事!不,我們不嫁,”她仿佛是抓到一線希望,殷切地看着婧怡,急急道,“朝廷不是正在彈劾武英王府嗎,武英王都已經不敢上朝了!我們不用怕他們,只要将事情傳出去,鬧得越大越好,就算皇上不為我們主持公道,衆人的口水也能淹死他們!”

王氏這一番話說得倒頗有見地,其實她為人并不糊塗,只是為情所困,偏又所托非人。

有一個詞,用在此處并不恰當,但說得正是這個意思……王氏是色令智昏了。

也許,正因如此,婧怡才會不相信、甚至痛恨這世上所謂感情,尤其是虛假的男女之情。

她将母親的頭靠在自己肩上,盡量放柔語聲,把過繼的事情、自己的打算、對豐陽郡主提的要求一一說了,末了道:“如此,有子嗣承歡膝下,有錢財傍身,地位尊榮、一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憑我的出身,能有這個結果,已是歡喜不盡。”頓了頓,又道,“若将事情鬧大,即便退了婚事,也與武英王和沈貴妃結下死仇。只要他們一日不倒,別家畏懼他們權勢,又有誰敢娶我?倒要在家中做一輩子老姑娘。”

王氏聞言卻頓足道:“我的兒,你哪裏知道當寡婦的苦處……”

“我不知道,”婧怡打斷母親的話,“可女兒知道男子的龌龊、肮髒、不堪!”

王氏呆住。

婧怡神情苦澀,望着母親的目光中滿是恨鐵不成鋼:“您還看不出來嗎,是父親為了一個正五品的戶部給事中,将他嫡出的親生女兒嫁給一個死人。我絲毫不會懷疑,如果有人許他一個正四品的缺,代價是殺死結發多年的妻子,他一定下得去手!”

“還有姑母,她就是那個牽線搭橋的人,也不知在這樁婚事中出過多少力,沈家為了酬謝,将成國公府的姑娘許給了表哥!母親,”她板住王氏的肩膀,一字一頓地道,“這世道人性本惡,以利換利才是常态,與其相信虛無缥缈的人心與感情,不如緊握手中的權勢與財富……嫁入武英王府,至少我的子女不會再被拉去結陰親。”

都已經嫁給一個死人,又哪來的子女?

王氏痛徹心扉,恨不得就此死了才好。

卻聽婧怡又道:“以毛氏如今之受寵,想必我很快就會有庶出的弟妹,若是個庶子,往後府中只怕會更加熱鬧……向豐陽郡主要的兩座小院,我會着意布置其中一處,您若在府中住得煩了,可搬去那裏。那五間鋪面和湖州的五百畝良田,等契書下來,便先放在我處保管,所得利錢我自會送去與您。如此,別人即使眼熱,也無可奈何……父親瞧在您手中銀錢面上,也會對您禮讓三分。”

王氏急道:“我哪裏是要這些……”

婧怡揮手示意她不必再說,只自顧道:“至于您自己的嫁妝,田地、鋪面、莊子等,不如早早過到大嫂名下。謀奪老婆的嫁妝還說得過去,但父親總不好明着算計兒媳婦的私産罷。”

王氏張口就想說不至如此,但見女兒神情,猛地憶起今日種種,到了嘴邊的話哪裏還說得出口?

她又怎會不知陳庭峰的為人秉性,只是想他是自己丈夫,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除了跟他一輩子,她還能有哪條路走?

她萬萬想不到,陳庭峰竟真的能做出賣女求榮的事!

婧怡望着失魂落魄的母親,突然笑了笑,道:“沒有人能逼我做不願做的事,說到底,還有一個死字……不過,其實我對這樁婚事還挺滿意的。”

……

……

江府三房,

已嫁作人婦的婧绮绫羅加身,珠翠滿頭,卻是面色鐵青,胸口上下起伏,到底按捺不住,随手拿了手邊茶盞便狠狠砸向地面。

碎瓷片和熱茶水四處飛濺,伺候在一側的侍畫動都不敢動,只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家主子面色,半晌才道:“奶奶,您消消氣兒……”

婧绮冷笑連連道:“我說怎麽橫豎瞧不上我,原來人家眼光高着呢,看中的是國公府的小姐!”越說越是來氣,又将那茶盞上的蓋碗也扔了出去。

卻正好落在剛進屋的江臨平腳邊,只聽他嗤笑一聲,懶洋洋道:“什麽事情啊,發這麽大的火?”

婧起一驚,忙換上一副甜膩膩的笑容,上前相迎,口裏只道:“妾身在說母親呢,為了給三弟娶一位高門媳婦,竟将我妹妹婧怡許給一個死人,妾身聽了這消息,又是吃驚又是傷心,這才失手打了茶盞。”

江臨平摟住婧绮,就勢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笑道:“那是,就你這個傻的,削尖了腦袋往上湊,人家哪裏瞧得上你?”

婧绮忙媚笑着偎入丈夫懷中,把個楊柳腰扭得水蛇一樣,口裏嬌嗔道:“死相,誰瞧得上那個病秧子!”

江臨平嘿嘿笑了兩聲,也不管什麽青天白日,樓了婧绮便要做那事,侍畫等這兩日早習慣了這位爺随時随地可能會起來的興致,輕車熟路地退出屋子,帶上門,沒弄出半點動靜。

待事畢,江臨平敞着懷慵懶地靠在貴妃榻上,看衣衫淩亂的婧绮為他起身端茶,哼笑道:“我那個小姨子,長得水靈靈、花骨朵似的,竟然要守一輩子寡,真是可惜。”

婧绮倒水的動作一滞,随即嬌笑道:“二爺,您滿屋子的莺莺燕燕看不過來,還要上外頭憐香惜玉不成?”

江臨平哈哈大笑:“哪裏是外頭,人是我小姨子,自家人,理當關懷的。”

“是,妾身明日就回一趟娘家,好好關懷關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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